她蓦地上前,一匕首划向周迢的脖子,被对方弃刀闪开。
情急之下,周迢捡起地上的长矟猛力刺来,一脸鸟样的五官紧紧皱在一起。
周窈一个滑铲往周迢身侧闪过,奋力一投。
雄厚的内力送匕首直直划过长矟的握杆,恰巧一个转角,直逼周迢的面门。
嘭!
周窈撞上周迢插入冰面的长刀,那长刀一斜,冰面咔擦咔擦碎成蜘蛛网。
“啊!”周迢痛苦的叫声响彻整个长河冰面。
周窈还未站起,冰面卡擦擦由点及面陡然碎裂开来。
冰冷的河水霎时间漫过她的脑门,让她脑子一懵,一时间没能缓过神来。
须臾,冻得发僵的四肢不停往上。
“噗……”刀枪剑戟碰撞声中,周窈奋力游上冰面,死死抓住冰层。
周迢被匕首刺瞎一只眼,另一只眼也被鲜血糊住。
她举着断掉的长杆四处挥舞,于腥红的幕面中发现周窈的手。
太冷了,周窈呛了一嘴冰水,努力爬上去,却见周迢不要命得冲过来。
她当即一跃,死死掐住周窈的脖子:“你休想回到临渊!”
窒息感与寒冷袭遍全身,周窈抓住冰面上一块冰刀,握了两次方握住。她坑坑洼洼的指甲在周窈脸上划出一道又一道血印。
可恶……
冰太滑了根本抓不住,铠甲也太沉了。
周窈猛然回过头,周迢就像鬼魅,疯魔似的抠住她的脖子,使出浑身解数。
周窈咬咬牙,抓住她眼睛里的匕首,狠狠一拔。
鲜血喷溅进她的双眸,就连呛的每一口水里都有血的味道。
“这天下,尚不是你们燕家说了算!”
匕首割断周迢的手腕,周迢撒手的瞬间,周窈奋力往上爬去。
脚接触到冰面时已然冻麻了,毫无知觉。
周窈踉跄站起来,突出一口冰血水。
“姐,姐!”冰面传来周迢断断续续的扑腾呼救声,“姐……你小时候还教我识字……我们被谢家人欺负的时候……你还站出来保护我……”
周窈转过身,周迢好不容易扒上 一块冰,那冰应声而碎,大片的水花溅到周窈的眼睛里。
她努力挣扎,好不容易扒上周窈脚边的冰:“姐,姐,救我……”
周窈默默走过去,蹲下来,握紧匕首往下一刺。
利刃随着一声嘶吼贯穿周迢的手心,把她狠狠插在冰面上。
“本来想给你个痛快,谁知你贼心不死。”
文王一败,她的士兵们纷纷投降。
周窈甩袖走人,凉声道:“来人,在这儿看着文王,直到她呼完最后一口气。”
“周窈!周窈!!”
肃杀的北风冻裂了周窈脸上的抓痕,但刻不容缓,她驾马往北,与时间赛跑。
军队就像暗夜中的一根暗器,从燕太傅的脖颈上扫过,直割到耳下。
祈雪是燕太傅的老对手了,对燕太傅了如指掌。
果然不出她所料,燕太傅派军与禾善军队同时出发,紧赶慢赶。
她不知,周窈先一步到达平城,当即下马下令:“脱下铠甲,所有人打扮成敌军!”
众人以敌军装束,宣称支援混入城,周窈直奔太守府斩杀太守,旋即以皇令让守城士兵开门,在城楼上插满禾单军旗。
燕太傅的大军临近城门,遥遥望见禾善的旗帜,发现形势不妙,定会撤军,就在这时,早已等候在退路上的禾单军,便能截断其去路。
一切都如计划的那样完美。
平城城楼上,周窈双手背在身后,心乱如麻。
能不能成功,就看地平线上率先出现的,是哪一方的旗帜。
平城军队已被全部征召派出去当援军,这是速战速决的唯一机会。
若此举能击溃燕太傅的一半大军,她们已经胜利百分之九十。
寒风吹乱了她一头及耳碎发,发梢掠过她的唇角,碎发戳得她眼疼。
她焦虑地摸了摸自己的新发型,担心大师会不会不喜欢她短发……
哎,这好像不是重点。
白日头渐行渐长,天边逐渐染上一层蔻丹。
“陛下!有军队!”
周窈当即极目远眺。
千军万马浩浩荡荡自南方行来,为首的玄金色旗帜在风中飘扬,仿佛一条锦鲤。
再等等,说不定是敌军的障眼法。
不一会,一将领冲出队伍。
周窈定睛望去
是薛婧!
她赢了!
此战不出半月,定能结束。
周窈已经在脑子里想要带什么土特产回去了。
她粲然骑马出城,亲迎薛婧。
金光下,一大片泼墨似的玄金旗映入眼帘。
圣上亲迎她们的胜利,军士们纷纷呐喊,声盖锣鼓。
平城的夕阳,在一片胜利中结束,为接下来的战争奠定稳固的基础。
但战争尚未结束,还不能掉以轻心。
夜,薛婧也只敢偷偷找周窈双人畅饮。
周窈脱离了祈雪这个酒鬼,又掉入薛婧的坑里。
二人换了一身平民服,贼头贼脑遛进一普通酒馆,让店小二上两壶酒。
“哎,”薛婧摆摆手,“四壶。”
二人边喝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均归心似箭。
“我们人数众多,对方又有大批军队倒戈,士气大增,此战必胜。”薛婧信心满满。
“你别乱插旗,还是稳重些,别关键时刻掉链子。”周窈轻抿一口酒,叮嘱薛婧。
薛婧郑重点头。
隔壁桌仿佛在小声议论什么。
周窈本不在意别人的八卦,只是“静凡”二字就像加了扩音器,准确得钻入她的耳蜗。
她朝薛婧竖起拇指,耳尖轻提。
“你听说了吗……静凡大师是个妖僧,早已不洁,和很多香客……”
“静凡大师?你说的是梵城慈悲寺那个?我听说他被陛下带回皇宫讲经了。”
“呸,讲经?哪有这么单纯,他在哪里讲不行,非要到后宫……我就知道这些和尚都会动春心的,去寺庙里只是为了攀附权贵。”
“听说静凡大师长得特别好看……”
“嘘……”
自斜对角桌陡然射来一双筷子,啪啪两声擦过八卦人的左右耳朵,把他整颗脑袋固定在墙上。
二人瑟瑟发抖。
一乌黑碎短发的女子自那头走过来,杀气如龙。
“哪里传来的流言蜚语。”
她的声音太凉,凉的二人听罢浑身一颤。
“我我我我也不知道,我一个刚从临渊回来的亲戚,她她她她是做商人的,她说是皇宫传来的,消息一定准,我我我我也是道听途说。”
后宫乱了。
周窈睨那人,眉头紧皱。
“薛婧,这里交给你了,我要快马回临渊。”
第57章
琉璃宫被禁卫军团团围住时, 正巧赶上夏宫君兴兴儿地用血配药。
他拒不配合,对禁卫军拳打脚踢:“你们放肆!本宫乃宫君!你们有何权利抓本宫?!”
夏粟被一群禁卫军拽出琉璃宫,太君闻声而来, 携一众凌霄宫人与许琬琰对峙:“你好大的担子!夏宫君仍在病中, 你怎么敢强行捉拿!”
许琬琰郑重行礼:“陛下离京前曾金口玉言, 命吾等保护静凡大师, 如今夏宫君擅自取血,吾等依命将夏宫君抓送地牢, 待陛下回宫亲自处置。”
“本宫不准!许大人难道要忤逆本宫吗!”谭太君挥动宽大的绣金袍,宫人们纷纷上前要救夏宫君。
许琬琰拒不下跪, 从怀中掏出一枚金令:“皇令在此, 如见陛下!”
金令在月光下发出刺眼的金光, 众人均一愣,偌大的琉璃宫院内登时鸦雀无声。
须臾, 小胳膊率先下跪:“参见陛下!”
以小胳膊为中心, 众人如沙漏般纷纷跪下,山呼万岁。
凌霄宫的宫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得不下跪, 硬着头皮喊陛下。
夏宫君咬牙跪下, 气得眸子通红。
谭太君手里那串细数珠一下子绷断了,稀里哗啦像雨打莲蓬似的落一地。
“周窈竟然连金令都留下了。”谭太君咬牙切齿, “她还真是‘思虑周全’呐。”
思绪百转,他猛然后退一步方堪堪支住身子,抖如筛糠。
都是那个和尚!他们中计了!
他一定,一定要让他死无全尸!
夏粟被强行押走,关进黑黢黢的地牢。
他前不久还在地牢里取静凡的血,如今却与他一同关在此处。
“谢无安!”夏粟抓住木栏狠狠摇晃, 对隔壁牢房内的静凡大吼大叫,“让许琬琰放了本宫,否则你不得好死!”
静凡一手竖在胸前,一手盘动数珠:“阿弥陀佛,施主为何迁怒于贫僧。”
“让许琬琰放了本宫!”
“施主自己回宫被抓,与贫僧同为天涯沦落人,贫僧如何救施主。”
回宫被抓?
夏粟当即板下脸,阴沉沉地盯着静凡大师:“是你……”
他当即冷静下来:“你没有中毒。这一切都是你演的一场戏,你让本宫以为你中毒,引诱本宫出手,好给本宫按一个由头把本宫抓起来……你在为周窈扫后宫?哈哈哈哈!你竟然在为她谋划,太可笑了!她今日待你的不薄,都是早前本宫受过的!今日她对本宫视若无睹,日后也能一样对你!”
说罢,夏粟自己都笑了:“你收买了谁?是谁给你通风报信的。”
静凡不说话,仍旧闭眼念经。
“是本宫身边的小锤子?还是夏曲?还是……”夏粟一个一个报出名字,静凡大师均没有回应。
他把可能叛变的人都想遍了。
夏粟的面容在黑黢黢的牢房内越发显得阴沉,他一张脸苍白如鬼面,死死扒住木栏,恶狠狠瞪着静凡:“告诉本宫吧,就算你抓了本宫,太君依旧会想办法救本宫出牢的。”
“莫非是……阿韶?”
夏粟自嘲一下,倏然凝固。
“是他,最不可能就是可能,是他!”
静凡放下数珠,双手合十:“宫君没有心头血养颜时,便用针取阿韶的血,日日折磨他,他怎会对宫君一心一意。”
“可他怕本宫,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静凡摇摇头:“阿弥陀佛,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呵呵哈哈哈哈哈……贱人,贱人!”夏粟嗤笑,“不出三天,先皇留下的令牌就会从六脉山送到临渊,届时太君便能用它力压众人,你就会被带到城墙上,被斩首示众。”
最后五个字,他故意说得又长又重。
“等陛下归来,看到的只有你挂在城楼上的首级哈哈哈哈。”
夏粟笑到一半又停下来。
他能精准地感觉到静凡大师的害怕并不如他想象中的强烈。
静凡大师睁开眸子,定定望向他,唇角微微勾起:“那还要看夏宫君的流言传得有多快。”
夏粟一凛,表情当即凝滞下来。
他陡然意识到什么,转身摇着门框大喊:
“来人,来人!本宫要见太君!这个妖僧得尽快处决,尽快!”
夏宫君在牢内不得安生,一有士兵来送饭,他就吵着闹着要见太君,说静凡大师朝他加施巫术云云,越说越离谱。
“这夏宫君不是病重么?怎么瞧着生龙活虎的?”
士兵们你们眼观鼻鼻观心,不言而喻。
这日,天朗气清的春,一抹新绿悄悄沿着地牢的小天窗缒下。
静凡大师算一算,今天应是许琬琰等人能拖的最后时日了。正如夏粟所言,太君拿到先皇令定会第一时间将他处死。
在他们看来,他是所有变数,他的出现让周窈不受控制,只要他一死,周窈便任由他们拿捏。
“谢无安,放弃吧,你太天真了。周窈不会来的,边关吃紧,没有任何胜利的战报,她怎么可能为了你一个和尚回来。”夏粟靠在墙头,朝静凡大师轻笑,“我死不了,太君会救我,但我能看着你死。”
静凡大师不予理会,手里紧紧攥着水玉数珠。
夏粟的目光往下,坠在那串数珠上:“那是周窈送你的?就这一串珠子,你宝贝到现在?真好骗。”
他兀自说着,也不知是说给静凡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临海水玉珍贵无比,对周窈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我琉璃宫的碗筷都是水玉做的,当初,周窈每年都会一箱一箱送珠宝来,我均不稀罕。”
“你知道琉璃宫为何叫琉璃宫么?因为整个宫殿的瓦都是琉璃做的,在阳光下会泛出七彩霞光。哦,说到琉璃宫,与你也有渊源。据说这宫殿是当年谢皇为了讨美人一笑建造的,那个美人,不就是你的生父么,呵。”
啪嗒啪嗒,牢房外的脚步声打断了夏粟的自言自语。
小胳膊一脸惊慌跑进来:“大师,太君用先皇令逼迫宁大人晏大人,许大人和薛大人快扛不住了,你快走!”
夏粟闻言,陡然站起来:“你放肆!来人啊,有人要逃狱!”
小胳膊恨得牙咯吱咯吱响。
她从前怎么没觉得夏宫君这么讨人厌呢,人年轻的时候果然都会站错队。
下一秒,牢房的大门被踹开,一队陌生的人马鱼贯而入。
夏粟看清为首的领军人,笑得更猖狂了:“谢无安,今日就是你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