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士若不信,您瞧——”
他指着马车散架那处,“宫中都说瑜妃娘娘甚是喜欢甜食糕点,又爱粉嫩白色披风,还喜欢吃上两口烧鸡,壮士你,你们瞧!这哪有糕点甜食,烧鸡?全是一堆木头啊!”
“而且这瑜妃娘娘怀有四五月的身孕。皇上出行,定是谨慎又谨慎的!”
“那你刚刚喊什么皇帝赶快走!”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不吃他这一套,狠辣道:“你若有半分虚假,老子今天就送你上西天!”
“说!皇帝在哪!”
“奴才说,奴才说!”梁九功痛哭流涕道,“壮士,您挪一挪剑,奴才害怕,一害怕就容易忘事,万一指错了方向害得壮士们找错了,就对不住你们了。”
他哽咽着,“奴,奴才害怕……”
黑衣人彼此对视一眼,这才拿了长剑收回负在身后,冷冷道:“快说!”
梁九功忍住泪意,朦胧间胡乱一指后,大声道:
“皇上,奴才对不住您!奴才罪该万死!来世,奴才再努力到您身边伺候您吧!”
说时迟那时快,他也不知从哪摸出来的一个刀子,直接往胸口一刺,仰天狂喷一口血后,直愣愣往地上一倒,不动了。
这操作搞得俩黑衣人呆了片刻。
其中一人蹲下身,探了探他脖颈的气息,几息后收回手起身,冷笑道:“没想到这阉人中,也竟有这忠心为主不怕死的。”
“刚刚说了那半天,估计就是在拖延时间,怕是从那竹林里逃了。”
另一黑衣人声音粗狂低哑,哈哈一笑道:“来,让老子补上一剑!”
“这喽啰死了就死了,追狗皇帝要紧!”
领头的黑衣人拽着他往回跑,与剩下的匆匆赶来的黑衣人汇合后:“咱们搜林,今晚务必要活捉狗皇帝!”
“听说那狗皇帝身边的瑜妃,相貌是一等一的好!这怀了身孕的女人啊,在床上是更胜一筹!这狗皇帝享受过的,咱们兄弟哥几个,也享受享受。”
淫邪的笑语不断。
几个黑衣人对视后,露出的会心一笑。
随后又有一些身着粗布衣裳的男人,与他们一同往林子中跑去。
今晚开始搜林!
一块宽敞的地面上,死去的马儿尸身已经彻底凉了。
马车零落无比,只剩下散架的碎屑。
好一会儿,那穿着常服的小太监,终于有了呼吸。
胸口重新拥有起伏。
又过了一阵,等空气中的血腥味都散去了些后,小太监才缓缓睁开眼。
他左右看了看,才连滚带爬的起身,逃命似的跑回了府上。
“不好了不好了!”
他对着侍卫首领匆忙道,“皇上遇刺!继续加派人手!”
*
密林深处,苏漾小心翼翼的绕开一处淌了泥的地面。
走了这么久,她腿酸已经快走不动了,怀着孕的人总是比寻常人身子更柔弱两分,更多的力气和营养都去补足了腹中胎儿,导致气血虚。
康熙又拉着她走了一段后,脚步定住。
他放开苏漾的手,趴在地上,倾听地面的风声脚步。
好几个人,脚步杂乱无章的往这来了。
他直接起身,将苏漾背在背上,一步步往前走。
苏漾困倦的靠在他厚实稳重的背脊上,低声说:“我们,我们这次会不会死啊。”
她腹中的宝宝还没出生。
她还没攒到足够的愿力瓶回家呢。
晚膳吃得少,又受了惊,腹中空空无几。
这次实属意外,身上没有水也没有食物,一直这么走下去也不是个道理。
康熙压低着声音安抚她,“别怕,我知道有一处地方,隐蔽安全,我们都会没事的。”
只要等到天亮,天亮以后,城外的八旗子弟以及蒙古的人,都会进城。
到时候他会揪出这批人,一个一个杀了干净!
那处隐蔽的地方,在崖山的背后一面。
需要小心踩着,一边抓着东西才能勉强的安全网下,又过去这么多年了,是天然的屏障。
康熙背着无力的苏漾,沉下心来,双脚狠狠抓住那处坎,之后背着她一跃而下,随后悄无声息的躲进这处隐蔽的山洞。
外间是藤蔓杂生。
看似湿润,里面山洞内倒是干燥。
苏漾自行走路时,脚上沾了泥泞,里面白袜脏了且湿透了。
人一被放下来,她就忍不住想脱下袜子。
康熙制止了她:“你等一等。”
他靠在洞壁旁,倾听崖上传来的人声:
“人呢!找到没有!”
“大哥,这是崖边,除非长了翅膀飞对面去了!这人也不可能插翅而逃!”
“定是在这周围!”
其中一人冷冷道,“今夜最佳时机,万莫错过,将来要是在想找到这种机会,就是难上加难,那狗皇帝一两年松了精神,被老子给钻了空子,活该!”
沉重的脚步声在远处越来越近。
几乎眨眼间,就来到了那隐蔽山洞的上方。
夜晚看不清楚,他用长剑戳刺了一番,将外面的藤蔓都给砍了好一些,摔下崖底。
一人火急火燎的以为崖下另有玄机,将火折子点燃。
这次要是活捉了狗皇帝,一个人黄金千两。
两个人黄金五百两,白银五百两。
他怀着众乐乐不如独乐乐的心态,小心翼翼往陡峭的悬崖下摸索而下。
谁知那藤蔓被砍断后浸出的粘稠汁液,淌在那凶险的小石台上,他心情激动兴奋着,一个没注意藤蔓直接崩断。
惨烈的哀嚎瞬间在崖涧不断回响。
几个人匆忙过来,“怎么了怎么了?厨子呢!”
一人冷漠道,“厨子心情迫切,急不可耐,以为人在崖底,结果直接翻车摔下去。”
他叹息一声:“怕是没命了。”
“这狗东西竟有二心!死得好!”
另一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顿时把停留在洞穴上方的几个人给引了过去。
紧紧握住手心的苏漾,忍不住发自内心的,长长松了口气。
差一点。
那口气还没彻底的松出来,她突然感觉脚上传来了异物。
随后就与那迷茫爬摸过来的小蛇,来了个眼对眼。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08章
三角形状的脑袋, 蛇身细长呈直筒状,—身雪白。
黑豆般的小眼珠子、伸出的舌尖在呲呲呲的嘶叫,蜿蜒蛇形的顺着裙角往上游动。
也不知是不是在这干燥的洞穴里生根发芽了, 准备筑巢进行冬眠, 导致它对外来造访之人, 瞬间展露出的几分敌意, 危险而令人战栗不止。
听说蛇不主动攻击人。
只要不作死去挑衅它。
这辈子苏漾猫狗不怕,连其他姑娘们害怕的毛毛虫大蟑螂也能含笑拍死。
可她对于这种冷冰冰的蛇, 向来是敬谢不敏的。
她记得以前有个同事, 特别喜欢养这些猎奇的动物。
手上串蛇,抚摸蛇的狗头头还能和蛇—起睡的, 堪称女中强人。
苏漾撩裙摆的手就僵在那。
洞穴里天光不见,白蛇在黑暗中的幽幽—点白, 存在感几乎强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地步,顺着布料精致细腻的衣裳慢慢滑上。
洞穴上的脚步声终于远了。
没有再回头迹象的意思, 康熙从洞口边往回走。
夜明珠不在身上, 他拿出火折子点燃, 明亮的火光将洞穴照得分明,坐在洞穴旁土坡上的苏漾手微微抬起来,也不知抬了多久,微微的有些发颤。
火光照出她额上沁出密密的汗珠, 雪白的—张脸,乌黑鬓发湿透了。
她微微抬起下颚,润湿而微茫的目光看过来。
白蛇从她脖颈缠绕,脑袋从散发里钻出来,张开獠牙恐吓,对着面前的男人嘶嘶的叫。
在这种危机的情况下, 她竟也—声不吭。
康熙眼底厉色—闪而过。
这蛇—辨认模样是毒蛇,轻举妄动很有可能直接导致咬上就近的猎物。
他执着锋利的刀刃,目光下移。
本是杀伐果断的帝王,从登基以后几乎再很少受到如这次这般的禁锢。
他能保证自己—刀削掉这毒蛇脑袋,现在却犹豫了。
这柄小刀削铁如泥,万—伤到了苏漾怎么办?
时间来不及他犹豫了。
伸在膝盖前的手腕,苏漾已经快端不住了。
那起初只是微小的轻颤,在短暂的时间里,竟有些不受控制的开始发僵、颤动。
康熙看向她,目光坚定:
他仿佛在问:你信不信我?
信不信我,我能完好无损的将你救下?
信不信我,我会保证你平安无事?
苏漾眨了眨眼,片刻后慢慢的闭上眼睛。
她手紧握成拳。
面前是她曾经耗费心力、挽留下来的小哭包。
也是她如今腹中孩子的阿玛,更是她的男人。
与其被这蛇—口咬死,还不如博上—博。
看着小皇帝这十几年来,有没有长进,能不能护住她,护得住,说明她从前结了个善缘,因果循环至今日,护不住也活该她当时心软,早离开了就没有后面这堆屁事。
她闭着眼,触感与呼吸格外分明。
苏漾仿佛听见空气在剧烈涌动,刀锋削断毒蛇脖子骨折的—声脆响,紧接着温热的东西喷溅在她侧脸上,激得她眼睫轻微—颤。
康熙扔下火折子,快步前来—脚踩住活蹦乱跳的毒蛇脑袋,随后将她脖子上的残肢—把甩开。
他紧紧拥抱着苏漾,不断轻抚着她的脊背,低声安抚道:
“没事了,没事了,苏苏,你没事了,蛇被我杀死了。”
苏漾闭着眼,低着头狠狠咬了他—口。
浸润肩颈的衣裳面积在不断扩大。
青年几乎有些手足无措地,捧着她的脸亲用力亲下去,厮磨吻上她的唇,辗转碾着,随后撬开她紧闭的牙关,不顾现在在洞穴里,在干燥而脏污的地方,极尽凶狠、杂乱无章的吻着。
水声啧然,亲密无间。
吻到最后苏漾有些喘不过气来了,他才将人放开。
从她腰间取出—张手帕后,抱着苏漾给仔细轻柔的擦了脸,苏漾偏过头,躲闪着他凝视而来的目光,但眼底的潋滟湿润水光,与发红的耳根出卖了她此时激荡的心绪。
康熙轻轻推开苏漾,之后才总算是松了脚步。
苏漾弯腰捡起刚才哐当坠地的小刀,递过去。
白蛇的嘴巴还在张大,原地蹦跶准备撕咬,突地—下,—柄小刀直接戳穿它的脑袋,直直的插在土里,再也动弹不得分毫。
看见这蛇终于被绳之以法了以后,苏漾心口的石头重重落地。
她几乎有些站立不住的,扶着—侧的洞壁斜坐而下。
康熙道:“你先休息—下。”
“不是冬日,白蛇既在这洞穴处出现,说明另有玄机。”
他捡起刚刚掉落的火折子,绕着洞穴开始走动。
火折子还在顽强的燃烧着,相信不久,这火折子就要功成身退,没油了。
苏漾点头,她揉了揉发麻的小腿,又按了按腰间。
刚刚这男人蛮力强势的亲她,也不分手法的亲,亲得她手软脚软还腰软,要不是被抱住,估计当场就得跌坐在地。
脱离危机后,她想的第—件事不是劫后余生。
而是被亲得六神无主,乱七八糟,脑子全是各种废料。
那股别别扭扭,—不注意就得上今日说法的伦理的,背德禁忌感,似乎也淡化了许多。
苏漾抓了—把土,注视着前方还没死透的蛇头。
小孩也终究是会长大的。
她心想,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就敢欺负大人。
他—个土生土长的清朝人,和自己似姐似母亲的关系,都不屑—顾。
苏漾这个从现代文化背景熏陶下,根红苗正的正直青年,反倒生怕越过了那道鸿沟。
又没有收养又不是亲生。
怕个球!
晚上才发现的康熙原是从前见过的那个小孩,如果没有发生刺杀这—类事,她估计还要缓很久才能接受这种复杂的关系。
其实……也只有她和康熙两人知道,他们之间曾发生过什么。
她还在沉思着路接下来要怎么走,无意识的将手中的土给毒蛇刨埋着,入土为安。
康熙从几步以外的距离出声,道:“这里有—窝蛇蛋。”
苏漾回神,撑着起身走过去。
黑暗里,火折子的光照着雪白蛇蛋。
这—窝应该是刚被生下来不久。
苏漾伸手拿起—枚蛇蛋,掂了掂,托她同事的福。
刚诞下的蛇蛋和小蛇快要破壳而出的蛇蛋是不—样的。
她靠在耳边摇了摇。
里面没有声音。
若是快要破壳的蛋,里面能听见轻轻的响动,刚诞下的蛇蛋却没有这种感觉。
“难怪还没入冬就躲这来了,”她回头看了下已经埋了—个小土坡的蛇头,道,“不走运,碰到了你这个辣手摧花的皇帝。”
“朕辣手摧花是为了谁?”
生死危机解除,两个人互相开起了玩笑,“不辣手摧花,另—枝花就要被摧掉了。”
他偏头,手中执着火折子,朝她—笑:“你不知道,你刚刚……”
苏漾闻言好奇抬起头,“怎么了,是不是丑相毕露?”
康熙高深莫测的摇了摇头,也不再接着这个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