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圣僧二三事——下限君一路好走
时间:2021-09-23 10:10:46

  “大胆匪类,嚣张至此,竟然敢绑架朝廷命官,臣一定要写奏疏上奏天听!”文承翰怒道。
  李安然:……
  她摸了一把有些火辣辣的脸颊。
  行吧,这个真的在某些方面太耿直了,也不怎么珍惜仕途。
  “文卿稍安勿躁。”李安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对方敢在你的眼皮子底下绑走崔卿,说明对方的胆子很大,并且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不如让我们静观其变,看看对方的诉求如何吧。”
  文承翰道:“殿下难道不担心崔御史的性命吗?”
  李安然摇摇头:“如果对方真的是想要和朝廷、官府撕破脸,直接在这一刀捅死崔肃便可,又何必大费周章准备这么多,要把人活着绑走呢?这说明对方有求于我们,有一笔交易要和我们做。所以孤敢断定,崔肃并没有性命之忧。”
  文承翰细细一想,似乎也是这么个道理,他和崔肃虽然相识晚,但是彼此也敬佩对方的性格、气节,以至于崔肃失踪的事情,让他有些着急,失了方寸。
  “再说了,他又不是被龙王抢了去龙宫做女婿去了,急什么,只要在这人间,我等总能把他救出来的。”李安然把手背在身后,“翠巧已经去查是谁负责准备龙王像,想必不出十二个时辰,就能有所收获。”
  说到翠巧,文承翰的表情又跟喝了一罐子醋一样了。
  李安然看他这样,笑道:“文卿,你这副模样又是怎么说?”随后又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便笑道,“你的玉佩呢?”
  大周推崇“君子如玉”,为官之人,身上除了佩戴腰牌之外,都习惯随身佩戴一块玉佩,家财不济者多为青章玉,稍有家底都会选择西域进贡的羊脂白玉,文承翰和崔肃所佩都是青章玉的玉佩。
  文承翰道:“这……早晨出来匆忙,未曾佩戴。”他当官以前没有佩玉的习惯,当官以后,这些衣着配饰,细枝末节的东西都是翠巧给他收拾着,翠巧不在身边伺候了,他自己倒是又没有佩玉的习惯了。
  李安然的眉毛挑起,她做这个表情的时候,多少会带出多年军中浸淫的痞气,文承翰看着便有些无地自容,连忙扯开话题:“那我们……今日是留在附近的官驿,还是回威州城?”
  李安然笑道:“你回威州城,我留在官驿。”
  既然都来了,不如就在这等着,看看对方到底有什么诉求。
  只是……
  李安然将目光落在了那些跪在丰登岩外,唉声叹气的渔民们身上。
  “酬龙王”的祭祀毁了,这对于他们来说,其实少了一些心理上的依靠,毕竟这年头,鬼神之说还是颇得人心的。
  似乎映照着人心里的颓丧一样,海边的风越发大起来,吹着丰登岩崖底的浪声越来越大,天色也像是阴暗了起来一样。
  渔民们窃窃私语,有的叹气,有的垂泪,有的握拳不停地锤着自己的膝盖,看上去一片愁云惨淡。
  不知是谁说了一声:“今年的酬龙王,完喽。龙王生气喽。”换来长叹声一片。
  只是这一片哀愁声里,一声清晰的诵经声起,众人抬起头来远远看去,却有个一身僧袍素净的年轻僧人,站在那丰登岩上,诵着那晦涩难懂,仿佛有奇异所在的咒文。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他念得何其认真,眉眼端庄,以至于凝厚起来的云层也略裂开一条长缝,洒下些许天光来在他身上。
  而所有人都只是看着他,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刚刚为何要唉声叹气,愁苦满面。
  风依然很大,雨水映着天光,一颗颗晶亮无比,落在地上,融入海里,最终云收雨歇,青天复霁。
  ——有的时候,李安然总会有那么白驹一瞬的时间,怀疑这臭和尚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能让天地为他动容的本事。
  不然,怎么次次都给他弄出这么美得仿佛如神迹的阵仗来呢?
 
 
第81章 第二更
  小船在浪涛上颠簸着。
  负责划船的两人小声道:“老大让我们费这么大劲抓这人, 到底是为啥啊?连龙王龛都烧了,这不吉利吧?”
  “你懂什么,这是京城里来的大官, 老大说了,抓到了这人, 那文阎王才不敢这么急着动咱们。”
  崔肃被绑在船上, 眼睛也已经蒙上了布条, 更是被不知道什么破布满满塞了一嘴,虽然他早就醒过来了,却不敢动。
  他原本就不怎么识水性, 在海浪颠簸的小船上躺着,更让他头晕目眩,腹中一阵阵的恶心。
  他只能听到绑架他的人在聊着什么“老大”、“文阎王”、“不敢动手”,却隐隐能猜出这一次“酬龙王”的幕后到底都是些什么人了。
  这些海匪自己肯定没有这样的胆量和魄力来绑架自己,妄图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来威胁文承翰放弃围剿海匪的计划。
  更何况,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这件事情早就已经不是文承翰说了算了,真正在上头拍板的,是大殿下李安然和当今圣上。
  突然, 他听见那两人惊慌失措地喊道:“你们是谁?哪个堂口来接应的兄弟?”
  随后便是“啊”得一声惨叫,崔肃的脸上溅上了温热粘稠的液体, 鼻子尖更是迅速萦绕上了一种熟悉的铁锈味。
  这是怎么回事?这难道是遇到了黑吃黑?一时间,崔肃的脑子里转圜着诸多的可能性, 但是他现在双手被缚, 眼睛被蒙住,连呼救都做不到,更是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哪怕是贸然跳进水里……怕不是死得更快。
  他当年在胡地当官的时候,也没遇到过现在这么惨的情况,之后在朝堂上当谏议大夫,指着皇帝的鼻子骂,最多也就是被皇帝往脑袋上丢个卷轴蹭破点皮。
  现在他只好努力蜷缩起自己的身子,一时间无法确定是让对方发现自己好,还是不发现自己好。
  要知道,威州这片海域,不只有大周本土出产的海匪,还有从东夷、新罗、扶桑出海,盘踞在附近小岛上等着打劫商船的小股盗贼,若是新罗海贼倒还好说,捧上东夷和扶桑的流寇,他就真的没命了。
  但是负责绑架自己的这两个人都已经被杀死,就算自己一个人躺在这小船上飘着,最后也只能赌一把运气,看看能不能顺着洋流飘到附近的小渔村,不然等到天明,崔肃极有可能因为被暴晒脱水而死。
  就在他脑子里盘桓着各种算计的时候,小船却微微摇晃了起来,显然是有别的轻舟靠上了小船,后面一下摇晃得更为剧烈,是有人踩着船头登上了小船。
  只是船摇晃的并没有崔肃想象中的那么剧烈,可见对方的体重并不重,不是个年纪尚未弱冠的少年,就是个身量不高的女人。
  一只手拎住了他的衣襟,将他从船舱里扯了出来,崔肃便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道:“巴老头费尽心思,就想抓这么个小白脸书生吗?”
  崔肃还没来得及哼一声,双臂就被另外伸过来的两只手夹住,随后身子一个趔趄摔进了另外一条轻舟之中。
  “带他走。别让巴老大的人追上了。”
  崔肃:……
  很显然,这个女子便是这群人的头领。
  这真是挺奇怪的,威州本地的海匪多以兄弟、父子共同起帮派,很少有带着女儿一起出海的,更不要说让女子当家了。
  崔肃在威州这段时间,唯一听说女子当家的,只有传说中那个由寡妇郑一娘统领的青衣帮。
  所以,这个半路堵截自己的女人,会是郑一娘吗?
  不管怎么样,落在本地的海匪手上,凭借着自己谏议大夫的官职,崔肃觉得自己应该还是能和他们转圜一二的。
  只要不是东夷和扶桑流寇就行。
  另外一边,李安然坐在官驿的大厅里,手里捏着一个白菜包子,虽然嘴里包得鼓鼓,却几乎没有这么嚼,她只是捏着白菜包子,垂眸沉思着什么。
  荣枯坐在她边上,他刚刚吃掉了一碗白菜汤饼,威州的菘菜比北方的娇嫩鲜美,稍微加一点盐和晒干了的菌菇,便香气四溢,令人捧着碗不肯放下。
  “殿下……可是担心崔御史?”看着李安然心不在焉的模样,荣枯忍不住问道。
  之前他在丰登岩上诵经安抚“龙王”的事情,很快就在那渔民之间传开了,以至于他现在有些不太好意思走出门去,因为渔民看到他会把他当成庙里的菩萨下拜。
  有时候李安然真觉得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了解荣枯这人,毕竟吧,你说他害羞,他偏偏能站在万众瞩目之下慷慨成次,雄辩千夫。
  你说他不害羞吧,明明用他那独特的,可以让人安心下来的个人气质安抚了这么多愁眉苦脸、内心不安的人,却连走出去接受他们喊一声“圣僧”,跪拜他一下都觉得羞惭得慌。
  “崔肃同我是一起长大的情谊,虽然当着文承翰的面我叫他不要担心,但是实际上……”李安然长长叹了一口气,“我自然是担心他的。”
  虽然崔肃对着皇帝耿直刚硬,几乎从来不给皇帝面子,但是这不代表他不会动脑筋,不知道要在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短暂的妥协。
  怕就怕,绑走他的人为了增加对文承翰谈判的筹码,故意扣着崔肃,等到七八天之后再来谈判。
  李安然甚至连可能的幕后黑手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皇帝兴办船厂的圣旨在这几天就要到了,在这时候海匪绑架崔肃,为的是什么?
  和文承翰大肆围剿海匪有关,想让文承翰投鼠忌器倒是好说,万一这些海匪后面还有别人操纵,双方勾结,为的是水师战船厂不能如期开工。
  崔肃的命和水师战船厂,要她做一个选择,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水师战船厂。
  毕竟……这不仅是为了清缴影响威州和南岛之间商贸航线的海匪,同时……也得为北上准备重创东夷水师,实现东征东夷时两头包抄的一步要棋。
  要知道,东夷哪怕是自己家里还有余粮,也依旧会前来劫掠大周北边的城镇,杀死男丁,带走女子,造成百姓死伤无数,一直是自东胡、淳维、回鹘等地被拿下之后,皇帝的心头大患。
  能够大规模远航作战的水师战船,就是针对东夷部下的。
  崔肃一人的性命,如何比得上。
  “可恶。”李安然吐掉了嘴里的菘菜馒头,一拳狠狠锤在了桌子上,竟然将这樟木的八仙桌锤得吱嘎作响。
  “要让我知道是谁做的,孤定要诛他九族。”
  李安然很少说出这样意气用事的话来,但是一旦说出口,就足以证明她实在是气得狠了。
  过了一会,却见翠巧推开门走进来,俯首在李安然的耳朵边上悄悄说了一句,李安然的神情突然一凛,就连边上的荣枯也骤然觉得自己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手下亡魂无数的人,才会有的让人胆寒的杀气。
  像她这样的人,只要往那边一站,站在她对面的人就会自己先在气势上败下阵来。
  “把所有目前手上细作营的人都派出去查,不用担心孤的护卫,金吾卫们足矣。务必把将消息卖给海匪的人揪出来。”
  李安然拿起边上的水壶,倒了一杯酸梅浸出来的饮子:“至于揪出来以后……”
  她的食指和拇指轻轻捻了一下,翠巧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既然活腻了,那就别活了。
  她到底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家亲王,除了皇帝之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掌权者。
  只是平时她看上去太好,太无害,又那么礼贤下士,以至于有些脑子不甚清醒的人以为可以捋一捋她的老虎须,在她的底线上反复横跳。
  平时她自然是不会管,也懒得管的,只是动到她开疆拓土,为了那千古的宏图霸业而落下的棋子上,她才会骤然让人理解到一个事实。
  ——天威难测,他们本可以活着,却偏偏要去捋她的虎须。
  她通常……会让他们“求仁得仁”。
  “还有,告诉阿蓝,他手上那几个,可以放出去了试试了。”
  翠巧“喏”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李安然吩咐完这一切,才像是想起荣枯还在边上一样,笑道:“我都气饿了,法师再替我要一碗菘菜汤饼吧。”
  荣枯望着她,过了一会才道:“如今厨子应该睡了,小僧自己为殿下下一碗吧。”说着,便站了起来,往后厨走去。
  不一会,一碗热腾腾的汤饼便由他亲手端着送了上来。
  荣枯将碗推给李安然,安静得看着她吃汤饼,对她刚刚所说、所坐的一切不发一言。
  这就是李安然,诚心爱护百姓是她,残酷打压世家也是她。
  攻城略地是她,保家卫国也是她。
  慈悲善良是她,冷酷无情……也是她。
  越是靠近她,越是观察她的言行,便知道她绝不是什么算无遗策,智多近妖的“阎王”。
  她有血有肉,会恼怒,会喝醉,会泄气,会耍脾气,会突然放纵自己,也会突然清醒,压制自己放纵的欲望。
  ——让荣枯深刻的意识到,他不是抽离于这个世界的,无论他愿不愿意,他都和李安然一样,被这世间的种种爱恨,种种欲望所裹挟。
  修行之人,当识爱恨,当首肯这婆娑世界的种种。
 
 
第82章 这样一来,至少暂时可以保证崔肃……
  皇帝的圣旨和委派的工部官员确实如期到达了威州。
  文承翰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就开始着手处理相关的事宜, 虽然他也担心崔肃的安危,深知崔肃的失踪极有可能是世家之中有人不想看威州海港建起船厂来,所以故意绑架了崔肃用来威胁自己和大殿下。
  但是, 文承翰虽然在很多方面抱守着老旧,甚至有些迂腐的儒道, 却深知这个船厂是必须的, 尤其是大型的水师战船, 近可剿灭海匪,远能攻打东夷,宁王殿下选择在威州建立第一个海战船厂, 自然有她的道理。
  至于崔肃,他在一个小岛被困了三天,对方倒没有虐待他,只是把他关在岛上的牢房里,一日三餐只有咸鱼,他现在整个人都快被咸鱼腌入味了。
  这是个小海岛,四面奇险,非常适合海匪建立水寨,藏匿行迹, 按照崔肃这几天听到的他们的闲聊,他基本上可以确定, 这小海岛虽然小,却有淡水, 所以这些海匪藏匿在此处, 不用担心没有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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