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是做皮料生意的,行走于西北与京城,西北那边最大的羊绒羊毛生意都是某的。”裴褚捻了捻手指,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茶,“不时也做些粮草生意。”
嘶,阮夏夏倒抽了一口冷气,低下头。
好一个粮草生意,据她从书中所知,江南的粮草有一大半都被暗中运走,粮仓正空着。
这个诱饵,可真是一本两利,粮草要买,送出去的银钱定然会是假-币!
第十四章
“阮家的生意在西北做的也是有模有样,连某都有所不及也。”裴褚意味深长的视线淡淡瞟了低头不语的阮夏夏一眼,显得有些兴致盎然。
西北苦寒,地广人稀,能适应的作物也很少,西北人多以牛羊畜牧业为生,到了酷寒的冬日,也是多以皮料御寒。
然而从江南而来的阮家到了西北,运去丝绸的同时,还买了大片大片的土地,种下了一种时人都未见过的作物。它不能食,不能入药,但长成后顶上会结出一个苞,日光最烈时里面会裂出白如冬雪的绒团,不仅可纺成线织布成衣,还能塞到被子中御寒。
西北有先定王麾下的将士驻守,恶霸土匪等流皆不敢造次,是以不过三年的时间,阮家俨然靠着棉成为西北一大富豪。
尤其,阮家人十分识趣,每年都会以极低的价格供给军中将士夏衫冬袄,保得将士寒暑不侵。他父亲的老部下对阮家人可是赞叹不已,言语间多有维护。
“褚兄,你说的可是真的?”然而听了这话,阮夏夏却未露出与有荣焉的表情,而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双眉挑的高高的。
几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去看他,不明白他怎么那么大反应。
阮家本就擅长经商,在西北发展的好有什么奇怪,再说他不是阮家的嫡公子吗?难道还能盼着自家不好?
阮夏夏两条眉毛倒竖着,猛地一下将扇子重重掷于桌上,愤怒地哼了一声,“他们居然骗我经营不善,还美名其曰共渡难关收了我的私房钱,好你个阮元年,你大哥我跟你没完。”
说完,她朝着陆嘉峰等人拱拱手,“陆大哥,褚兄,我家中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今日先行告退。”之后又看着自己的两个小伙伴,摆摆手,“今天先不玩了,以后再说。”
话音刚落,她的身影就如同一道风火轮迅讯速速、风风火火嗖地一下消失了,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陆嘉平摸着下巴哼了一声,很是气愤,“我就说夏安那个义弟不怀好意,还收了夏安的私房钱。”
关永新也若有所思道,“的确是心机深沉,夏安恐不是他的对手。”
裴褚略带探究地抬了抬眼皮,陆嘉峰为他解释道,“阮夏安嫡亲阿姐去后,阮老爷为了抚慰丧女之痛,收养了一名义子,比阮夏安小了一岁,十分聪明伶俐,颇有经商的天赋。”
“原是如此,昔年大觉寺一别,夏安的性子和他阿姐倒是越来越像。”裴褚的语气熟稔,仿佛他和阮家姐弟认识许久了一般。
见此,关永新慢慢垂下了眼帘,而后笑道,“方才褚兄说要建一个江南园林,我这里倒有一人可介绍给你。”
和阮家相识,又在西北根基深厚,这人的身份应是不会有大纰漏。
关永新思及父亲与大哥所言,内心也有几分忧虑,新的江南总督听说不日就会到任,有些东西还是早些脱手为好。
眼前的人是个好的选择。
“如此甚好。”裴褚淡淡一笑,深不可测的黑眸中却无半点笑意。
宴华楼外,阮夏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红唇微微往上翘,此时不溜还待何时。男主的事情自己还是少掺和为好,她可不想走上虐文女主的道路。只不过没想到,西北那边这么快他就注意到了。
未来几年江南乃至周围几省都是腥风血雨,只有西北那边因为是男主的大本营,除了突厥人入侵过一次并未有什么波折。所以她在一个偶然发现了棉花之后就极力建议阮家往西北那边发展有生力量,可进可退方为上策。
如今剧情线已经开启了,一想到自己非但没有家破人亡,还是有家有美妾的富家大少爷,阮夏夏就得意非凡地哼着小调离开了,接下来她就是吃瓜看戏,优哉游哉度日了。
为了避开男主,她决定接下来几日便就不出门了。
却不曾想,剧情的顽固是不可修正的。
书中,阮昌盛的儿子阮冬成了阮家的大少爷,又因为和男主争抢宴华楼的拥月姑娘失败而成为笑柄,跟着男主的壕气一同出了一次风头。如今她成了阮家的大公子,又老老实实地一眼未看拥月姑娘,可扬州城内却已经将她和男主二人绑在了一起。
原因竟是,新到扬州的褚富商与阮家公子有旧,于南华阁一掷千金买下镇阁之宝意欲送往阮府给旧友。
可不知经过了谁的口,传了几回之后竟然成了褚富商慕名前去宴华楼一见颇具盛名的拥月姑娘,结果堂下众人以为拥月姑娘之美差阮大公子远矣,心生好奇的褚富商为了一睹美色就耗费巨资准备上阮府的门。
阮府。
阮夏夏正舒舒服服地躺在一方软塌上,纳入府中的两个美妾围在她身旁一手拿着一个绣帕正心无旁骛地绣花,突然正院的一个管事匆匆忙忙赶来,说是老爷唤她过去,言说是有好友上门。
阮夏夏原本以为会是自己那两个小伙伴,但一想他们和阮父阮母都极为熟悉了,根本没必要再过来通报。带着好奇心,她瞄了一眼镜子见里面的人穿着一身青袍,和以往翩翩如玉的少年公子并无不同,才穿上厚底的靴子迈着大步赶过去。
男人和女人走路是有区别的,她训练自己几年下来,根本不会有人在这个方面发现差异。所以从远处看来,她依旧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男子。
阮家的书房中,隔着一道窗,裴褚边不动声色地与阮父交谈,边不着痕迹看了一眼阔步走来的阮夏安,少年昂首阔步眼睛明亮,可见意气风发。
他眼中波澜微起,不知为何又想起那个聒噪的小商女,和她的弟弟一样,眼睛总是亮晶晶的。
“伯父,我与夏安虽只有几面之缘,但数年来我一直当其是至交好友。如今到江南地界,不能不上门拜访,区区薄礼,不成敬意。”他手指微动,身后的褐衣男子便一脸恭敬地将礼物呈上。
足足有半人高的极品绿翡可无论如何和薄礼两个字沾不上边,阮父喜爱翡翠玉石,见此眼睛一下就亮了,但有些踌躇,厚礼之下必有重求。
这人举手投足间气势盛人又极为优雅,一看便是出身见识不凡。寥寥交谈几句,他心中已经生出了几分喜欢和赏识,可是他从未听过自己的女儿和这人相识……
“夏安,到为父这里来。”见到女儿的身影,阮父直接开口唤人过来,隐带了两分急切。
阮夏夏午后小憩方才才醒来,略有些漫不经心地朝阮父行了一礼,然后才抬起头看向这位仁兄,一瞬间,眼睛睁大,“裴~呸……褚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十五章
话一出口,阮夏夏就知道坏了,男主可是心机狗,小心眼还爱记仇,从她的语气中察觉自己对他的抗拒怎么办?
她立刻想补救的办法,一个趔趄扑上前眼含热泪地拽住心机男的手,激动大呼,“屋外方才风沙太大,嘴中进了沙子,还望褚大哥您不要介意,小弟我看到您实在是太开心了!开心地想转一个圈!”
“夏安,你我既以兄弟相称,按照礼数,我自然要来拜见阮伯父。”裴褚高深莫测地看着抓着自己的那只小手,皮肤细白若雪,碰触间柔滑软嫩,比上等的丝绸还要好上数倍。
倒是怪不得身为一个男子却能打败宴华楼精心培养的第一美人。
裴褚身形高大,阮夏夏穿上了厚底鞋子还是只能仰头看他,想要拍他的肩膀只好跳起来蹦了一下,咧着嘴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褚大哥您实在太客气了,带上如此厚礼,小弟我都不好意思了嘿嘿嘿。”
那块极品绿翡她一进门就看到了,现在一想居然是男主带来的,他往阮家送这么大的礼定是有所求了。
只是,他所求为何呢?阮家又没有参与到假-币一案中,给他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线索。
阮夏夏有些疑惑不解,但面色一如既往,丁点儿都没有表现出来。
“夏安,你与这位贤侄是何时相识?为父竟不知晓。”正在这时,在旁边有些摸不着头脑阮父开口了,她女儿的反应看着有些不对劲,隐隐地透出了两分谄媚,这是在自个儿面前都从未有过的,这位姓褚的男子究竟是何来历。
闻言,裴褚也转过头淡淡地看着她,面带微笑,似是在等她向阮父解释。
阮夏夏暗中咬了咬牙,也只就见过两面,谁让男主就这么不要脸的上门了,还装出一副他们两人关系很亲密的样子。
可是,她若是开口说出实情,那就是得罪了男主,得罪了男主那就是得罪了未来的新帝。而男主此人最是睚眦必报,哪怕是一句话惹了他不满有机会他都要找补回来。
她一直牢牢记得,书中的阮冬在竞争拥月失败后曾骂了他一句狗畜生,处理完江南的案子后阮家已经败了被关进牢狱,然而男主还是不忘吩咐狱卒行刑前先拔了阮冬的舌头。
想想,她就觉得不寒而栗。看书的时候觉得解恨痛快,但当真实面对当事人的时候当然是只剩下害怕了!是以在知道自己穿书的时候,阮夏夏就决定要对男主敬而远之。
“爹,六年前我就和褚大哥认识了,当时我们一起烤火,一起野餐,一起分享美食,一起观赏风景,还聊了聊人生谈了谈理想,互相觉得志趣相投。前几日又千里来会,一见我才知道褚大哥也来了江南。哈哈哈哈哈,这就是缘分。”阮夏夏含笑和阮父解释,变相承认了她和男主交情匪浅,只是她一眼都不敢往男主那里瞄,唯恐被看出自己眼中的尴尬与苦涩。
“原是如此,今日贤侄就留下与我喝上一杯。”听到女儿与这人相识了数年,阮老爷当即放下心来,脸上浮现对这人的欣赏。
夏夏如今虽为男子,但阮父却依旧不赞成她与城中的几个朋友到处厮混,此时看到一表人才又异常稳重的裴褚,觉得女儿与他交好倒是不错的。
“多谢阮伯父盛情,如此褚某便却之不恭了。”裴褚脸上泛起轻淡的笑意,看得他身后的褐衣男子和阮夏夏皆是心中一惊。
世子缘何对一个商贾如此客气?
男主是抽了什么风,居然还要留下来用膳?对了,他送这块绿翡究竟所求什么?
府中来客,阮府的厨房自然是牟足了劲,很快便置办了一副色香味俱全的席面,山珍海味、清粥小菜都一应有之。
元年不在府中,阮夫人又是女子,是以只有三人落座,席间阮夏夏一直保持沉默,乖巧地埋头用膳,实在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只余阮父和裴褚二人,不时交谈两句,从东南到西北,从山川到河流,从在外的凶险到在家的乐趣,不过一顿饭的时间,二人竟然就成了知己好友,肉眼可见阮父对裴褚的赏识。
关系近了一些之后,阮父就直接问起了那块绿翡的事情,“礼实在是厚了,不知贤侄可有事相商?”
阮夏夏抬眼望过去,看到裴褚黑眸微眯,拱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不瞒伯父,初到江南,家宅园林都还未置办好,暂且想在夏安那里叨扰几日。”
“咳咳……咳。”阮夏夏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呛到自己,男主跑到自己家里借住,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他定王世子,长公主之子的高贵身份买一座现成的宅子轻而易举,这绝对是盯上阮家了吧!可是苍天为鉴,阮家这次绝对是清清白白的,着实没有参与到江南的污糟事中。
阮父也有些不解其意,买一座宅子可比这绿翡便宜多了。
“实在是未有入得眼的宅院,再则有些事还想与夏安交流交流。”裴褚看了眼轻咳不止的少年,缓缓开口。
“既然如此,府中有客院,贤侄就不要客气留下来吧。”阮父笑眯眯地捋了捋长出来不久的胡须,此子谈吐不凡,见识也广,又是西北那边的大商人,与其交好百利而无一害。
“多谢伯父。”裴褚眼眸微深,薄唇微勾。
阮夏夏只好眼睁睁看着二人继续把酒言欢,她默默思索着自己要不要到城外的庄子里面躲一躲,她爹的心可也真大呀,你是忘了你女儿我是女扮男装的吗?
若是被男主发现了,他对我一见钟情,开启了虐恋的不归路可如何是好?
“夏安,可有何不妥?”裴褚眼瞧着少年失了神在不停地摩挲酒杯,轻飘飘地开口。
“没……没什么不妥的,妥当的不得了,就是想起了我后院里的美妾,老是争风吃醋,唉,今晚要宿在谁那里呢?是小桃红还是小柳绿?是白牡丹还是绿薄荷?”阮夏夏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这是她紧张的征兆,奈何阮父听了当真,当即就呵斥了一句,“当着贤侄的面,说什么你的美妾。”
自家女儿把风流的名声搞得满城皆知,他身为父亲脸上也臊得慌,不止一次怀疑女儿是否是真的把自己当做男子了吧?就是真的男子,也没有像她这么荒唐的。
“无事,夏安年少,有一颗爱美之心不足为奇。”裴褚挑了挑眉,眼底隐隐闪现一丝不悦。
只是阮夏夏没有发现,反而感激地朝他笑了笑,一双眼灿若星辰。
她心中决定今日上半夜去小桃红那里晃晃,下半夜去白牡丹那里促膝谈心,天快亮的时候她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自己的房间,务必要让这心机叵测的男主看一看她阮夏安的勃发英姿,傲然战绩!
老爷吩咐,管家当即就派人收拾好了一处客院,离自家大公子的院子不远不近,中间恰好隔了元年少爷的院子。
裴褚迈着不急不慢的步子和自己的随从到了客院,略略抬眼扫了一遍,花草树木、雕梁画柱、熏香袅袅,里面的摆设看着不太起眼却都价值不菲,布置的比京城世家的院子也不差什么,看来这阮家的底蕴要比他想象中更深。
“褚公子,您饮了酒可先休息一番,若有事可唤老奴。”管家态度不卑不亢,身后的几名婢女低垂着眉眼,十分规矩。
裴褚点了点头,眯了眯眼睛,轻声道,“客气。”
管家退了下去,几名婢女也悄然到院中打扫,不敢惊扰客人休息。
“世子,您为何要留在这阮家呢?”终究是忍不住,等到人都退下之后,身后的褐衣随从开口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