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有喜——宁寗
时间:2021-09-25 10:11:53

  “借你吉言了。”姝娘莞尔一笑,问道,“这一个月来,玉味馆可还好?”
  华庆嫣点点头,“好,亏得有夫人深谋远虑,如今一切都好。”
  姝娘蹙了蹙眉,听她这话,当是发生过什么事儿了,她试探道:“那付掌柜是不是来找你们麻烦了?”
  “倒也不是,就是故技重施罢了。”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华庆嫣娓娓道,“前阵子他见我们的几个主厨挖不动,便打起了几个帮厨的主意,可没想到我们的帮厨也根本不上他的当,他便请了人故意来我们楼里点菜,把我们的几道招牌菜都给学去了。”
  “哦?他学会了?”姝娘半倚在小榻上,接过风荷剥的橘子送进嘴里,饶有兴趣地听着。
  “学了,但学了个四不像。”华庆嫣说着说着,忍不住笑出声来,“我们的菜本就是药膳,若是里头搁了药材,都是按着您写的方子往里添的,可他付豫哪里懂那些呀,故而那些菜尝着顶多也就是味道像罢了,里头的药材放得随心所欲,乱七八糟,很快便吃出了事儿。”
  “啊!”春桃闻言惊道,“不会吃死人了吧?”
  姝娘拿起书卷在春桃额上轻轻打敲了一下,“别胡说,我添在菜里的几味药材都温和得很,哪会吃死人,顶多也就是吃坏肚子罢了。”
  “夫人说得不错。”华庆嫣接着道,“也不知他们将哪位清火的药材放多了,惹得那一桌子的食客都窜了稀,第二日便去那珍馐阁门前闹了,付豫赔了不少钱银,也不敢再做我们那些菜了,而且这事传出去后,他们的生意可谓是一落千丈,大不如前了。”
  姝娘垂眸笑了笑,当真是恶有恶报,那付掌柜从前做的下作事儿,恐怕总有一日会全部报回到他身上。
  但现在那珍馐阁还未至经营不下去的地步,难保那付掌柜不会再来闹事,姝娘关切地嘱咐道:“华姑娘,若那付豫再来欺负,你尽管派人来府上寻我或是寻肖掌柜便是,不必惧怕。”
  华庆嫣点头,忽又咬了咬唇,缓缓道,“夫人不必忧心,倒也不怕他付豫再来做什么……唐副将几乎每日都来,每回有理不清的客人,他都会出手相助的……”
  瞧着华庆嫣这副低眸赧赧的模样,姝娘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她想了想,随即顺着华庆嫣的话道:“那再好不过,毕竟店里有了麻烦,我再派人来帮你到底费工夫,远不如唐副将就在你身边,时时照应的好,是不是?”
  华庆嫣从喉间发出一个几不可闻的“嗯”字,红晕从脖颈一直蔓延到了耳根。
  姝娘抿了抿唇,同春桃、风荷两人对视了一眼,皆心照不宣地笑了。
  离开的这一个多月里,种在将军府花园的好些菜蔬都已成熟了,姝娘命家仆采了一波,又重新种了新的下去,等待着开花结果。
  日子过得极快,转眼又是两月,天儿已彻底冷了下来。
  外头天寒地冻,姝娘也不便出去,就只能整日呆在被金丝炭烧得暖融融的屋子里。
  因肚子大得太快,入了冬后,厚衣已新缝制了三回,姝娘也终于感受到了,贺严口中所说的,月份大了以后,要吃的苦头。
  不禁是肚子太大行动不便那么简单,连带着整日里腰酸背痛,根本睡不好觉,亦翻不了身,甚至过不了白日里每半个时辰便去小解一回。
  开始时,姝娘还算心平气和,可连着被折磨了一个多月后,尤其是透过里屋那面海棠纹铜镜,瞧见自己大得吓人的小腹底下及大腿根部密密麻麻,如蜈蚣一般丑陋恶心的纹路后,她脑中绷着那根弦骤然断开了。
  她常会在梦中惊醒,莫名其妙止不住地开始哭,没了胃口,饭菜也难以下咽,更是神思敏感,经不住任何风吹草动。
  沈重樾自孝期过后,重新上值,便经常极晚回来,天不亮又起身去上朝,姝娘一日里也见不到他多少时候。
  但她心底很清楚,沈重樾其实也很辛苦,当值一日回来,见她浑身酸痛得睡不着,他便也不睡,为她轻缓地揉腰,又去捏浮肿的双腿。她夜半哭醒,他便抱着她哄一整夜,直到将她哄睡为止。
  她白日还可小憩,可沈重樾却是连日连夜地熬着,并无一句怨言。
  在她有孕近九个月的时候,沈重樾忽得不去上值了,姝娘睡醒瞧见他,着实吓了一跳,瞧了瞧外头敞亮的天色问:“将军不去上朝吗?”
  沈重樾笑着摇了摇头,“你快生产了,我放心不下,便同陛下告了假,待你生完了,我再回去上值。”
  姝娘听了这话,又莫名其妙地鼻尖发酸,她抽了抽鼻子,努力支着身子想要起来。
  “可是想小解了?”沈重樾问。
  姝娘赧赧地点了点头。
  沈重樾浅笑着掀开衾被,将她抱坐起来,动作间,中衣撩起,露出姝娘细纹漫布的小腹来。
  姝娘一慌,忙将中衣往下拉了拉,见沈重樾将视线落在那处,她带着哭腔道:“你别看……丑……”
  “不丑。”沈重樾说着,伸手在她高凸的小腹底下摸了摸,“这是你因为我受的苦,哪里会丑。”
  姝娘眸中蓄泪,抽抽噎噎道:“将军,师父说,这纹路往后大抵是无法全消了,你会因此嫌弃我吗?”
  沈重樾蹲在姝娘面前,眸色温柔地看了她一会儿,忽得道:“你若担心,那我现在就在自己脸上划上一刀,待我破了相,你会嫌弃我吗?”
  姝娘愣了一下,摇了摇头,终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还有空说这些有的没的。”沈重樾用指腹抹去姝娘眼角的泪花,“憋的住?”
  “憋不住了……”姝娘扁着嘴委屈道。
  沈重樾将姝娘小心翼翼地抱起来,送到屏风后,问:“可需我帮你?”
  姝娘忙拒绝,红着脸道:“我自己来……”
  沈重樾颔首,在屏风外候着,待姝娘从里头出来,替姝娘换好衣裳后,才喊候在外头的风荷等人进来。
  “我瞧着今日将军在,姝娘姐姐的心情都比往日好上许多。”春桃看着姝娘笑意满面,忍不住调侃道。
  风荷也笑起来,边伺候姝娘洗漱,边问道:“夫人今日要吃些什么早膳,奴婢吩咐厨房做去,待会儿您便和将军一起吃。”
  久久未听到姝娘回答,风荷抬眸却见姝娘眉头紧蹙,将目光缓缓下落。
  风荷顺着姝娘的视线看去,只见那裙摆处湿了一片,水渍以极快的速度蔓延,甚至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啊!”
  春桃见状不由得惊呼了一声,外间的沈重樾闻声跑进来,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姝娘道:“怎么了?”
  姝娘看向他,面上强牵起一丝笑,“将军,我想是要生了……”
 
 
第58章 姓氏   怎么会姓沈呢
  姝娘破水得太猝不及防, 一时整个青山苑的人都慌了去。
  春桃更是噙着眼泪,哭哭啼啼道:“这......这怎么办呀?”
  “莫慌,这一时半会儿的孩子还生不下来。”姝娘深吸了口气, 转头对沈重樾道,“将军, 扶我到榻上去。”
  “好。”沈重樾点点头。
  姝娘被扶着在床榻上躺下后, 又吩咐人拿了个软枕过来, 垫在她的身下,以防羊水流得太多太快,伤了腹中的孩子。
  “风荷, 那边的桌上有催产的药方,你命人去抓药煎煮。”
  “春桃,帮我去厨房端些早膳来,生孩子是力气活,这早膳还是得吃的。”
  姝娘有条不紊地一一吩咐下去,原本乱作一团的众人都开始井然有序地忙活起来。
  牵着她的那只大掌力道重了重,姝娘抬眸便看见沈重樾略有些苍白的脸色,屋内的几个人里,沈重樾看似是最镇定的, 可只有姝娘知道,他的手冷得同冰一样, 心下比谁都紧张害怕。
  若说怕,姝娘也怕, 可现下这局面, 若是连她都慌得大喊大叫,可真就乱得不可收拾了。
  贺严是在一个时辰后,下了朝匆匆赶来的。
  他连朝服都来不及换, 一入将军府,便快步进了青山苑。
  “师父......”
  姝娘额上泛着冷汗,见到他,低低地唤了一声。
  贺严颔首,在榻前坐下,替姝娘把了脉后,又问一旁的稳婆:“如何了?”
  稳婆答:“这催产汤已喝下去了,方才开始疼,还需几个时辰呢。”
  贺严闻言,神色平静地看向姝娘,“脉象倒还算稳定,午膳想吃些什么?”
  一旁的春桃听到这话却不淡定了,她带着哭腔道:“姝娘姐姐都疼成这样了,你怎还有心情问这个呢!”
  “小丫头懂什么,她离真正开始生孩子还早着呢,这会儿不多吃一点,待会儿可真就没气力了。”贺严不待姝娘回答,径直对风荷吩咐道,“命厨房将参鸡汤炖上,再煮几个鸡蛋。”
  “是。”风荷应声退下。
  姝娘抬手拉了拉贺严的衣袂,却是抿着唇,直勾勾地看着他不说话,贺严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不敢说罢了。
  俗话说这生孩子就是“儿奔生,娘奔死”,等同于闯一遭鬼门关。多少妇人折在上头再也没能醒过来,姝娘作为大夫再清楚不过。
  贺严向来不是会安慰人的性子,也从没说过安慰人的话,可此时见姝娘咬着唇,痛得直冒冷汗也没吭一声,不可能不心疼。
  他笨拙地牵起姝娘的手拍了拍,语气轻松道:“怕什么,你师父在呢,以我的医术,能出什么事儿。”
  听了这话,姝娘的眼泪从眼眶里滚出来,她抽了抽鼻子,许久,从喉间发出一个几不可闻的“嗯”字。
  到了午时前后,厨房将炖好的鸡汤送了来,可姝娘已然疼得吃不下了,连试图去拿汤匙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沈重樾将姝娘半抱起来,一勺一勺喂给她,才勉强吃下了半碗。
  姝娘倚在沈重樾胸前,只觉疼痛如潮水一般一阵阵涌上来,坚强如姝娘也忍不住哭出了声,“将军,好疼……”
  沈重樾放下汤碗,沉眸看向稳婆,言语中透着几分焦急而生的愠怒:“还不能生吗?”
  “这……不是老身不让夫人生,实在还差些时候啊!”稳婆也很无奈,她已检查了好几回了,可过了近三个时辰,也才开了约摸五指,这速度都已算是快的了,稳婆劝道,“夫人再忍忍,就快了。这女人生孩子啊,都是这么过来的,待孩子生下来了,这些痛便也忘了。”
  姝娘低眸看向自己凸起的肚子,感受着里头的动静,将牙咬得更紧了些。
  稳婆的快着实没快到哪儿去,又过了两个多时辰,差不多开到了十指,姝娘才正式开始生产。
  帮不上忙的都被贺严赶了出去,屋内就只剩下了两个稳婆,汪嬷嬷和几个婢女。
  里头的痛呼一声接着一声,可谓撕心裂肺,连婢女端出来的水盆都是血红血红的。
  春桃听着里头的声响,哭得不能自已,不管不顾地就要闯进去,被贺严一把扯住了。
  “你别拦着我,我要去看看姝娘姐姐。”
  “大姑娘家的,去什么去。”贺严低喝道,“姝娘生孩子正忙,可没时间听你哭闹,不许去添乱。”
  春桃低哼了一声,瞥了眼贺严手边的茶壶点心,不满道,“姝娘姐姐在里头受苦呢,你居然还有心情吃喝,亏你也吃得下。”
  贺严扫了春桃一眼,没理会她,余光瞥向一直默默不言的沈重樾,只见他整个人绷直僵硬地望着屋门,剑眉紧蹙,薄唇紧抿,双眼一眨不眨,垂在袖中的手握拳,其上青筋迸起。
  贺严轻啜了口茶,看了一会儿,缓缓收回视线。
  屋内的痛呼声忽高忽低,很快便渐渐弱了下去。春桃好容易忍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看向贺严道:“这是怎么了?”
  她话音刚落,便见屋门一开,风荷快步从里头跑出来。
  沈重樾面色一变,猛然站起身,“夫人如何了?”
  风荷小喘了口气,急慌慌道:“已能看见孩子的头了,胎位倒是正的,只是方才夫人痛了太久,现下没了气力,使不上劲儿啊……”
  “本王方才吩咐的汤药可煎好了?”贺严问。
  “煎好了。”
  “将汤药给姝娘服下,再在她口中含一块参片吊着。”贺严吩咐道。
  “是。”
  风荷福身退下,很快便将汤药送进了产房。她照贺严的话,给姝娘喂了汤药,又在她舌中放了一块参片,便见姝娘幽幽睁开眼。
  “夫人,您再坚持坚持,孩子的头就快要出来了。”风荷握着姝娘的手,强忍着眼泪道,“很快就结束了……”
  稳婆也提声喊:“夫人,您照着老身的话做,用力啊夫人!”
  姝娘只觉浑身软绵绵的提不上一丝力气,分明是冬日,可汗已透湿了脊背,发丝粘在脸上,绣花枕头上更是濡湿了一片。
  可听到“孩子”二字,她又不知从哪儿借了气力,咬着牙,随着稳婆的喊声拼命用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姝娘只觉有什么从身下滑了出去,痛意顿时减退了一半,她迷迷糊糊地看见汪嬷嬷从稳婆手中接过去了什么,下一刻,一阵嘹亮的哭声骤然在屋内响起。
  “是个姑娘……”汪嬷嬷喜极而泣道,“夫人,是个姑娘……”
  那一声啼哭就像是晨光划开黑夜的一片混沌,姝娘的眼泪如决堤般落下来,抽噎间,只听稳婆又道:“还有一个呢,夫人再加把劲儿,就快了,就快了。”
  姝娘咬着唇强迫自己清醒,再次拽紧了榻前的系绳,不消一盏茶的工夫,另一个孩子也呱呱落了地。
  周身的疼痛似是一下子消弭了去,姝娘甚至来不及看孩子一眼,身子就已沉得难以动弹,倦意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姝娘只想要休息一会儿,可一闭上眼,便瞬间跌入漆黑的深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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