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生时便有算命的算过,说你这一辈子会嫁给当差之人,起初我还不信,现如今竟从天而降这样的大好事。昨儿我粗略问了下,那人姓马,家中有两子两女......”
冯芷仪的耳朵里嗡嗡的,眼中只见白氏的两瓣嘴唇上下开合着,她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不想听见。
“我不嫁,就算是死我也不嫁。”
尖利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吓了白氏一大跳,她正欲发火,却见女儿已经哭着跑出去了。
白氏气的直跳脚,心中暗骂不止。
她好好一个听话的女儿,都叫宝鸢那个小贱蹄子给带坏了。
冯致康和冯效听到外头的吵闹声,忙走了出来,见院中只白氏一人,便道:“我方才好像听到芷仪的哭声了,她人呢?”
白氏委屈的道出了原委。
“你说这丫头真是愈发的不知好歹了,我这般费心是为了谁啊?就跟我是后娘似的要把他往火坑里推一样。”
冯致康怒极,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我看你比后娘还不如。我冯致康虽没大本事,可还养得起女儿,你既说是一门好亲事,我问你那人品貌如何?家中还有何人?这些你可细细问过了?”
白氏被打懵了,半晌答不上来。
她只收了人定礼,至于旁的还未来得及问,她捂着脸哭道:“你当你女儿还是未嫁的黄花大闺女呢,如今她死了丈夫,有人肯收了做续弦也是祖上积德,可还有什么好挑的?”
这话不好听,冯效拧着眉,让冯佩芸将白氏搀回了屋中。
又劝道,“爹,你也别担心上火,我这就去找。”
白氏心中苦闷极了,边走边哭。
“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怎么就生出这么不省心的玩意儿,我这么做是为了谁?”
干嚎声回荡在了冷冷的夜里。
......
冯芷仪哭着跑出来之后,没有回小院,待到眼中的泪干了之后,才发现到了睿亲王府的门口。
守门的侍卫见着她神色怪异,不停朝着这里张望,便起了警惕之心。其中一个喝道:“王府重地,闲人莫要逗留。”
冯芷仪神情木然的走了。
今上病重,一切饮宴活动皆都停了,街道之上一片冷清,两边亮着星星点点的微光。
寒风扑面而来。
冯芷仪缓步的走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她还能去哪里?只茫然的走着,走着走着便到了护城河边。
清冷的月色下,河面泛着粼粼的微光。
她在河边站了许久,直到身后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声音里有着不加掩饰的怒气。
男人的手大而有力,掌心有着厚厚的茧,握住她手腕时犹如铁钳一般,冯芷仪被他拉了一个踉跄,直直的撞进了男人的怀中。
曹旭才将安排事情回了王府,听到守门的侍卫说有一个疯女人在王府外踱步。
起初他没放在心上,等进了王府后又觉察出不对劲来,忙又找了出来。他跟在女人的身后,看着她伶仃的身影,犹如深秋的落叶一般,飘零无依。
他只悄声的跟在她身后,直到女人的身子即将要倾倒进护城河冰冷的河水时,他才出手将人救了回来。
男人的步子又大又急,冯芷仪小跑着才能跟得上,就着点点的光亮他看到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隐隐有着怒意。
冯芷仪忽的就不想死了。
她回握住男人的手,紧紧的。
......
冯效也不知去哪儿找冯芷仪,在外面瞎找了半圈,还是去了西市的小院。
开门的是苏诗沁,“芷仪姐姐伤心力竭,已经睡下了。”
冯效松了口气,拱手作揖。
“舍妹就麻烦你们了。”
苏诗沁羞的低下了头,“嗯”了一声。
“时候不早了,冯公子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我和夏荷照顾着,你就放心吧。”
冯效再次道了谢,便回去了。
苏诗沁目送着男人,直至男人的背影消失在重重叠叠的夜色里才关上了院门。
夏荷才将给冯芷仪擦完脸,正端着水出来。
“先头我瞧着曹爷是不是生气了?”
就在不久的刚才,曹旭将冯芷仪送回来后,绷着个脸,连口茶都没喝。夏荷同他说话,他就跟没听见似的,寒着一张脸,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看好她!”
......
姜郁启程回京后,治疗瘟疫的药方便研制出来了。
又过了十天,江南最后一个病患痊愈了。
姜行舟在书房里同叶柄秋商量善后事宜,趁着这个空档,宝鸢偷偷的去找了太医。
这一回随行的太医施然,乃是太医院院判施汝陪的儿子,父子同在太医院效力,可也算是一桩佳话。
在乐平县这些日子,人人都知道睿亲王身边有个温柔可意的女人,女人身量纤纤,声音犹如黄鹂鸟的叫声般动听悦耳,最重要的是这样的人却是连半点架子都没有。
日日同病患们在一起,还帮着大家伙干活。
“姑娘。”
施然拱手行了礼。
宝鸢福身回礼,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道:“我要的避子药呢?”
施然有些为难。
“前儿姑娘吩咐了,我特意配了两副,只是......”
宝鸢笑着道:“施太医无需为难,我只是一介平民,身份微贱,况王爷现今未娶正妻,于规矩体统上,我也不能怀孕的。”
她顿了顿,补充道:“再者这也是王爷的意思。”
施然了然,将避子药给了她。
宝鸢道了谢后便拿着避子药去了厨房。
少倾,厨房里便飘出了浓浓的药苦味,宝鸢将熬好的避子药倒进碗中,正要喝下的时候,有几个小孩疯跑进了院子里,从怀中掏了些野果塞进她的手中。
“姐姐,这是我们去山上摘的野果,也送些来给你尝尝。”
宝鸢正愁药苦难以下咽,不想孩子们倒是如及时雨一般,就送来了酸甜可口的野果。
孩子们送完野果后,又一阵风似的追着静静玩去了。
宝鸢闭着眼睛将碗中的药喝下,吃了颗野山楂才觉舒服了些,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望着外头玩闹的孩子们,唇角也有了笑。
姜行舟从书房出来时,孩子们一拥而散,连带着静静也跑到了宝鸢的身边。
男人皱着眉走了过来,谁知刚一靠近就闻到了苦药味,他沉声问道:“瘟疫已经治好了,你在喝什么药?”
话音刚落他猛地又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
在京城的小院时,他每每早起上朝的时候,出门都能闻到这个味。
那是避子药的味道。
姜行舟面色阴沉如水,看向宝鸢的目光里含着森冷的光。他一步一步朝着女人走了过去。
宝鸢被他的气势所迫,一步一步往后退着。
直到撞到了身后的墙,退无可退才停了下来,低低的唤了一声。
“王爷?”
男人没应,只定定的盯着她看。
宝鸢只觉一阵口干舌燥,“可是外头出了事,惹得王爷生气了?”
姜行舟强忍着想要将面前之人给掐死的冲动,一字一句道。
“你便这么不想跟本王生儿育女?”
话一出口姜行舟就后悔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晓得闻到避子药的味道好,他整个人几乎都快要发疯了。
“啊?”
宝鸢惊呼一声,恍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姜行舟咬牙又问了一遍,宝鸢这才确信自己没听错。
男人将她圈在狭小的墙角里,让她逃无可逃,退无可退,周遭尽数都是男人身上的清冷气息。
她略稳了稳心神,柔声道。
“王爷未娶正妻,奴婢出身卑微,若是怀了王爷的孩子,于理法规矩不合,传出去对王爷的名声不利。”
姜行舟怒极反笑。
“如此说来,你倒是一心一意为本王考虑了?”
宝鸢抿着唇没有说话。
姜行舟伸手捏住了女人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看向自己。
“若是本王想要你生呢?”
宝鸢有些迷糊了,她不懂姜行舟说这话的意思,在男人灼灼的目光中开了口。
“奴婢是王爷的奴婢。若是王爷想要奴婢生,奴婢不敢不从。”
姜行舟被她冰冷生硬的口气给气着了,一甩手便转身离开了。
宝鸢看着男人大步离开的背影,心下泛起了嘀咕。
怎的又生气了?
第48章 你这女人真是一副铁石心……
太孙府。
回到京城后姜郁的瘟疫才算彻底根治, 只路上耽搁了那么些日子,身上有些溃烂的地方生了疤痕,即便用了最好的膏药也未见疤痕褪去。
浴池中有着缕缕的热气, 温热的水将肌肤泡的泛红, 愈发显得那些疤痕丑陋不堪。
姜郁面色阴沉如水, 江南疫情能够控制的如此迅速, 想来治疗瘟疫的药方早就研制出来了,只姜行舟故意拖延着没给他用罢了。
待沐浴完回到书房时, 隔着层层的帷幔,映出床上之人玲珑的曲线来。
姜郁自打染了瘟疫后, 脾气愈发古怪了, 王福作为跟前伺候之人, 深受其害,这不一回京就想着法的要哄自家主子开心。
下晌的时候便亲自去接了冯佩芸入府。
未免太孙妃不高兴, 特意避开了秦婉的耳目, 悄悄的将人给抬进来的。
王福见着姜郁面上有了笑,便躬身退了出去。
自从姜郁去了江南之后,冯佩芸整日被拘在家中都快要发霉了, 听闻太孙回京后她还思量着如何能到姜郁的跟前露露脸。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 王福就来了。
他笑着道:“太孙殿下这些日子受了些委屈,心情也不大好, 端看的姑娘有没有本事哄的殿下高兴了,若是真能让殿下开心,姑娘的福气可在后头呢。”
冯佩芸心下高兴的不得了,沐浴熏香,又花了半日的功夫打扮。
被抬进太孙府后,她简直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男人只穿着白色亵衣, 衣裳松散的披在身上,行动间露出了精瘦的胸膛,以及胸膛上大小不一的疤痕。
“殿下!”
冯佩芸甜甜的叫了一声,自帐帘后伸出了纤纤玉手。
......
听雨轩。
位于太孙府的西北角,因着位置偏僻格外的安静些。
秦婉很喜欢这个小院,着人布置了一番后便长住在了这里,小院自成一番天地,仿若待在这里便隔绝了外头那些令人恶心的污糟事。
她按照旧日的习惯在佛龛前念经。
女人着一身灰色长袍,三千青丝如瀑般披在身后,纤细的手指捻着手中的佛珠。
晚凉推门进来的时候,面上有着藏不住的怒意。
“小姐也太好性了些,如今竟由着那起子狐媚子随意进出咱们太孙府。今儿是头一遭,小姐若是不出言劝阻,只怕将来什么脏的臭的都会进来的。”
她是自幼服侍秦婉的,两人虽名义上是主仆,可却也像是姐妹。
秦婉捻佛珠的动作一顿,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入目是佛龛上悲天悯人的观音像,她定定的望了几息,再开口时声音毫无波动。
“随他去吧。”
晚凉急了,走到她跟前站定。
“小姐...当初殿下去府里求娶你的时候可是说的明明白白的,此生只有你一个太孙妃。”
誓言犹在耳旁,秦婉的嘴角有着一丝苦涩。
是什么时候变的了?
两人初成亲的那会儿,姜郁待她还算尽心,只这尽心也不过维持了短短的三个月,或许连三个月也没有吧。秦婉不想去计较这些,也没有精力去想这些。
如今秦家和太子一脉已经绑在一起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横竖是掰扯不清了,她能做的就只是尽量让自己活的舒心些。
“明儿一早让厨房备些清淡点的饮食给殿下送过去,他身子才好了些该吃些易于消化的。”
晚凉还欲说些什么,见秦婉又合上了眼睛,便只能作罢。
......
隔日。
天气一日冷似一日。
早起时地上还有一层薄薄的霜,犹如落雪一般。
太子妃一早就来了,前些日子太子病了休养了一段时日后,这些日子才将好了些。眼见着儿子的病也好了,她心里头的大石终于是落下了。
昨夜冯佩芸伺候的很是不错,是以姜郁的心情也好了些,连带着胃口也好了许多。
太子妃见只姜郁一人在用饭,便不满道:“她人呢?”
姜郁蛮不在乎道。
“在听雨轩吧,母亲若是想见她,儿子即刻着人去叫。”
太子妃道了不用,叮嘱了姜郁两句,便径直去了听雨轩。
秦婉见她面有怒色,只当没看见,恭敬的行了礼,奉了茶。
太子妃端着茶盏也不喝,只斜眼望着眼前的女人,女人眼眸低垂,瞧着倒是一副温柔顺从的样子。
“都道你是宰相府里出来的大家闺秀,最是懂规矩的。郁儿身为你的夫君,你不好生伺候着,却日日躲在这小院里吃斋念佛......”
她话还未说完,秦婉便跪下认了错。
“母亲教训的是,儿媳知道错了。”
后面的话被硬生生的堵在了喉头,太子妃脸色又沉了几分,“知道错是一回事,关键是要长些记性,别我这头说了你那头就给忘了。你跟郁儿成亲也这么长时间了,怎的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
“许是我自小身子弱的缘故,这些日子正一直吃药调理,想来......”秦婉想了想又道:“若是儿媳于儿女之事上没有缘分,也不能白白耽搁了殿下,要是有合适的人选母亲只管做主将人娶进府中,也好为殿下延绵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