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步走了过去,伸手将那位老婆婆扶了起来。
“老婆婆,你要找什么人啊?我带你去找好不好?”
那老婆婆觑了宝鸢一眼,继而就要给她磕头道谢。
宝鸢对着曹旭使了个眼色,曹旭虽不明白,还是引着那老婆婆入了府。
书房。
宝鸢匆匆进了里间,见了姜行舟便道:“王爷.....”
话音还未落,便被姜行舟抱了个满怀,她动弹不得,任由他抱着,男人的身材高大,几乎是半弓着身子将下巴搭在他的肩头。
“你这女人没有心,本王若是不派人去接你,你打算一辈子都不见本王吗?”
宝鸢心里头那叫一个冤枉。
她想着先帝新丧,未免打扰到他,惹了他生气,这才不来的,不想到了男人嘴里,又变成她的错了。
“王爷......”
她又喊了一声,想告诉他方才在门外遇到之事。
那像个乞丐般的老婆婆,并非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她方才借着扶她起来的时候,悄悄的用手指抚过她的掌心,不仅没有老茧,反而格外的细滑,显然是过惯好日子的。
只是还未等她开口,就见曹旭急急的跑了来。
“王爷,有人要见你!”
温软在怀,姜行舟不想去,便道。
“不见。”
可曹旭却擅自闯了进来,郑重道:“此事事关重大,王爷还是见一见吧。”
第59章 以后不许自称奴婢,也不……
“是你?”
姜行舟在见到那个老婆婆后诧异的问了句。孝定皇后身边的苏嬷嬷, 女人虽不似在宫中时穿的那么齐整,可容貌却未改。
苏嬷嬷恭敬的行了礼,她是宫里的老嬷嬷, 行的礼无可挑剔。
“奴婢给王爷请安。”
姜行舟轻挑眉梢, “孝定皇后去了, 依着你的功劳, 姜行彰该送你出宫荣养才是,怎么却落到了这步田地?且还求到了本王的跟前?”
苏嬷嬷是孝定皇后的心腹, 可谓是劳苦功高。
“荣养?”
苏嬷嬷嗤笑一声,跟着就大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忽的又哭了, 继而泪止, 再开口时唇瓣颤抖的厉害。
“可怜我一生无儿无女,找谁去养我?”
姜行舟皱起眉头, “谁让你来找本王的?”
海捕文书已经贴遍了整个京城, 他自是知道的,又问,“姜行彰为何要抓你?可是孝定皇后的死有蹊跷?”
苏嬷嬷的脸上有着阴冷的表情, 像是毒蛇一般。
她答的坦然, “孝定皇后是我杀的。”
姜行舟讶然,这他就更不懂了, 主仆二人几十年的情谊,怎会如此呢?而且瞧着苏嬷嬷的样子似是恨毒了她,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如今我已如丧家之犬般无处可逃,想要活命唯有来求王爷了。”
苏嬷嬷磕了三个响头,“我原也不想活了,可褚泉找到了我, 让我来找王爷,还说王爷一定能保下我这条贱命。”
“哦?”
姜行舟更吃惊了。这里头居然还牵扯到了褚泉。褚泉那可是景和帝身边的人,论起来只怕比他们这些儿子,后宫的妃嫔们陪在景和帝的身边时间都要更长更久。
苏嬷嬷跪直了身子,继续道。
“我杀孝定皇后,原因有二。其一这是先帝的意思,说他死后未免泉下寂寞,特意点了孝定皇后陪葬。其二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是孙府里的家生子,那年孝仁皇后崩逝,她要入宫,偏巧那个时候我家里有人来赎我,连赎金都交了,我就等着家去同我的表哥成亲的,可谁想到......”
苏嬷嬷的眼中有了泪。
“她见我做事稳妥,便以银钱来劝我,又说等我年满二十五出宫时再嫁人也一样的,我想着到底有着主仆一场的情谊便随她进了宫。在宫里我劳心劳力,帮她盯着后宫,联络前朝。我盼啊盼,等啊等,终于等到我二十五岁了。我记得放宫婢出宫的那一日,天特别的蓝,我望着天,想着终于可以如愿了。”
两行浑浊的泪无声落下。
“我满心欢喜,可等来的却是表哥的死讯,家人也都死光了。他们说表哥是在来京的路上遇到山匪,被山匪所杀。家人则是因为一场意外的大火全死了。”
“那天我在宫门口站了许久,自此这人世间就只我一人了,出不出宫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继续待在她的身边,尽心尽力的伺候她,可是那个时候我总觉得事情太过巧合,于是私下里花了银子让人帮我去查,这一查就是数十年,终于让我查到是她,也就是孝定皇后做的这一切,她毁了我的一生,由我来断送她的性命,也是天意。”
苏嬷嬷原本挺直的腰背,忽的就弯了下去,顷刻间老态毕现。
“其实,她若是真想留我在宫中,直说就是。我是奴婢,她是主子。只要她一句话我就算再不甘心也不能违抗她的意思不是吗?可她为何那样狠心,要杀了表哥,要烧死我的家人?”
屋中一时静了下来,姜行舟想到了宝鸢。
她总是称呼自己为奴婢,难道在她的心里也是如此。即便不甘心,也会留在他身边?
姜行舟薄唇紧抿。
“你们又为何笃定本王一定会保下你的性命?”
苏嬷嬷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痛苦的回忆中,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反而继续道:“得知真相的时候我曾想趁着她睡着后杀了她,有很多次我想下手,可是临了我又退缩了。”
这一次得了景和帝的旨意,她终于动手了,亲手毒死了孝定皇后。
“我原以为杀了她,我会高兴。可是......”
那一晚她偷偷的出了宫,发现外头的天地虽广阔,可她却没了方向,天下之大她竟找不到可以去的地方。再后来海捕的文书便贴满了整个京城,她想逃也逃不掉了,只能装作乞丐躲避追查。
待说完后,她才看向了姜行舟。
“你长的一点儿都不像你母亲。”
姜行舟不明所以,人人都道他长得像孝仁皇后,所以才颇得景和帝的宠爱,自然是不像他的母亲了。
“我知道你真正的身世!”
苏嬷嬷终于亮出了底牌。
姜行舟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真正的身世?
他的母亲不是景和帝后宫中的一个小小的答应,后来因为他的身份,才追封为了妃。可苏嬷嬷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的母亲另有其人?
饶是心底惊涛骇浪,可面上却依旧是一派从容。
“本王又怎知你不是为了活命而编的瞎话?”
苏嬷嬷倒是淡定,“世上之事虽多有隐秘,可也有一句话叫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当年你父皇登基为帝,自以为能得到天下任何东西,可谁知偏就得不到一个女人的心。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那个答应,也就是你现在名义上的母妃她不是你的母亲,偏她命薄,与你母亲的孕期相差无几。所以......”
“你的意思是,本王名义上的母妃,只是父皇为了给我一个身份特意安排的?那她自己的孩子呢?”
姜行舟自不会轻易相信她的片面之词。
苏嬷嬷回道:“难产死了。”
姜行舟眸中神色晦暗不定,他舔了舔发干的唇。
“那本王真正的母亲呢?”
苏嬷嬷又道:“自尽而亡。”
姜行舟半晌没说出话来。苏嬷嬷忙道:“王爷若是不信,自可派人去查。其中的细节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知道先帝对孝仁皇后和孝定皇后都无感情。”
“本王自会查验真伪,若是查出是你说谎,本王定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姜行舟目色一冷,可苏嬷嬷在他狠戾的眼神中,却丝毫没有惧色,只道:“王爷只管去查,若是奴婢有半句虚言,就叫奴婢永世不得超生。”
姜行舟让曹旭安排苏嬷嬷住下,走到门口的时候又道。
“她叫什么名字?”
苏嬷嬷毫不犹豫的回道:“温娴。”
她回答的没有迟疑,姜行舟脚下一顿,“你说了这么多,就不怕本王反悔?”
苏嬷嬷定定瞧了他两眼。
“奴婢在宫中的时间久了,看人还是有几分准头的。王爷是重诺守信之人。倘或奴婢看走眼了也没关系,左右奴婢这条命早就该在得知真相那一天就没了,平白多活了几十年也够本了。”
......
姜行舟回到书房后,宝鸢还在。
她倚在窗下的软榻上,手持着一卷《大渝志》,这本书讲的是大渝各地的风土人情,她看的入神,外头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打在她的面上,给她的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愈发显得她肤若凝脂。
“怎么在看这个?”
男人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宝鸢忙起身行礼,“奴婢瞧见桌上放着,便随手拿了来看,还请王爷恕罪。”
她总是这般的恭敬,开口奴婢闭口也是奴婢。他不喜欢她这样,他喜欢他们亲近些。
姜行舟不悦道:“往后不许自称奴婢。”
宝鸢不知他为何会动怒,只以为是见了那个老婆婆的缘故,便咬着唇思量了片刻。
“婢妾知道了。”
姜行舟怒极反笑,死死的盯住了她,然后直接将人横抱而起,朝着床边走去。
宝鸢脚下一空,下意识的环住了男人的脖子,低声道:“王爷,现在是白天......”
姜行舟想,做这种事只分想与不想,哪还分时间地点?白天黑夜的?
男人像是一团巨大的风暴一般席卷了过来,让宝鸢无处可藏,只能随着浪潮起起伏伏,就在她快要被溺死的时候,男人的粗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以后不许自称奴婢,婢妾,也不许叫我王爷。”
宝鸢神志朦胧,只撑着水雾的双眸看向他,“那...那我该如何称呼王爷?”
她不是总称呼聂忱为忱儿吗?
为显亲昵,难道要叫他舟儿吗?可这着实太难听了,又或者是叫行舟?
姜行舟想了好几个,总觉得别扭,不如忱儿来的好听。
事毕,他拥着人在怀中,喃喃道:“以后叫我十六。”
宝鸢累极,睡意昏沉。闻言只嘟囔着道:“那...那以后无人的时候我便喊你十六爷......”
话音刚落,怀中之人已经睡着了。她的面上挂着汗珠,巴掌大的脸上有着未褪尽的红,瞧着分外的可爱。姜行舟偏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十六爷。
若他只是个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哥,这样的称呼最是得宜贴心。
他毫无睡意,只盯着帐顶发呆。
他的母亲叫温娴?
听苏嬷嬷的意思,景和帝当初对她是动了真心的,而那个温娴却似乎瞧不上父皇的样子,这个中又有什么原委呢?他想不明白。
可有一人明白。
褚泉。
......
宫中。
姜郁同皇后皆都垂首立在殿中,姜行彰面色阴沉如水,他负手在殿中来回踱步,继而指着母子二人的鼻子骂道:“别打量着朕好蒙骗,你们那点子心思朕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若不是顾及孙氏的颜面,太子的名声,朕决计不会轻饶了你们。”
前些日子那名怀孕的侍妾诞下一位皇子,这可是姜行彰登基以后的第一位皇子,也是他的第二个儿子,婴孩长的玉雪可爱,很是招人疼。
是以除了批折子之外,姜行彰总是陪着他,连带着孩子的母亲也封了贵人。
可昨儿,婴孩却突然夭折了。
太医院的人说是突发疾病导致的,可姜行彰却不信。那婴孩日日在他的怀抱中,那么的鲜活,那么的健康怎么可能会突然就死了呢?
后派人细细一查,才知道是皇后动的手脚。
皇后自知躲不过便也认下了,在殿外脱簪待罪。可调查的人顺藤摸瓜,又查出了姜郁。
让乳母喝下毒|药这样的法子奸诈无比,可那药却要拿捏的十分谨慎,既不能伤了乳母性命,也不能让婴孩有活命的机会。
姜行彰怒极,抬手便给了姜郁两巴掌。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毒死的可是你的亲弟弟。”
姜郁捂着被打的脸,看向了姜行彰,他冷笑一声,“儿臣是父皇生的,儿臣若是没良心,难道父皇就有吗?十六叔也是你的亲弟弟,父皇真的打算放过他吗?”
姜行彰气的抬手要再打,却被皇后给抱住了腿。
皇后哭道:“皇上,臣妾嫁给你二十余年,自问从未有何错处,臣妾只这么一个儿子,难道非要打死他,你才满意吗?”
姜行彰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朝中已有不少大臣挑了族中适龄的女子送入宫中,往后还会有孩子的。
“朕警告你们,以后要是再敢干这种龌龊事,朕就废了你们。”
离开养心殿的时候,天色已晚。
春寒料峭,虽到了二月里,可天气却依旧寒冷。
皇后依旧在掉泪,姜郁立在廊下看着天边的最后一抹光亮,舌尖轻轻舔过伤处,将口中的腥甜味道尽数咽了下去。
废了他们?
他是太孙,是太子,是大渝未来的储君,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任何人都无权改变这些。
包括他的父皇。
第60章 本王乐意。
水门巷。
巷子深处有座三进的院落, 离着主街不远,却又闹中取静,可谓是个极好的房子, 这座屋子的主人不是旁人, 正是褚泉。
先帝驾崩后, 新帝怜他劳苦功高, 赐黄金百两让他回乡养老。
只他一个阉人,一辈子无儿无女, 哪里来的故乡,是以便留在了京城的宅子里, 他这一生大多都待在京中, 也无旁的地方可去了。
姜行舟来的时候, 他一点都不吃惊,让人看了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