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鸢的心情稍稍好了些。
晚凉和夏荷早已将纸鸢给放起来了,一个是美人图案的,一个是大雁图案的,见两人来了,便将风筝线交到两人的手中。
秦婉扯了扯手中的细线。
“知道你怀了身孕,特意让她们提前给放起来的。”
宝鸢仰头望着远空中的风筝,心中感慨不已,她就如同这风筝一般,只一条线便能将她困死在京城里。
“你似乎很喜欢孩子?”
从昨晚知道她有孕开始,秦婉对她就格外的热情,事事都安排的妥当,生怕出了差错。
秦婉偏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落寞。
“可能是我此生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所以才格外的喜欢你的孩子。”
宝鸢心头一震,回望过去的时候,秦婉的神色已经如常,女人的侧脸分外的柔和,“你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想来请遍天下名医,定会有的。”
秦婉轻轻的摇了摇头。
“不会有的!”
她说的无比的肯定,似乎一早就知道答案了一般。
宝鸢见她如此,便将到嘴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她不想让秦婉失望,也不想与她起争执。昨儿晚上她一夜未睡,想了许多,想逃走以后的日子,想她一个人带着孩子的艰难。
思虑再三后,她决定不要这个孩子了。
她不希望孩子一出世便没了父亲,自小便受尽旁人的欺负和冷眼。
青山绿水,蓝天白云。
两人各怀心事,握着手中的风筝线。宝鸢看着在白云间的大雁,跟着便用牙咬断了风筝线,任凭风筝随风飘落去了远方。
风筝很快就化作了小黑点,继而消失在了密林的尽头。
秦婉轻轻叹了一声,“外头风大,回吧!”
......
风筝飘飘摇摇挂在了枝头。
建平帝遇刺,侍卫们早已将所有人都围住了,姜行舟也不例外,随着众人一起往外走去,至半途中他心有所感,抬头看向了天空。
这才发现高耸入云的杉树上挂着一个纸鸢。
纸鸢是大雁形状的,斜斜的挂在枝头。
冯效骑着马到了他的身边,他收回目光,“本王只当你会一直跟在本王身后呢。”
“我有些话要问你,只是还未想清楚如何开口罢了。”
冯效的态度也是冷冷的。
姜行舟倒也不在意,“关于宝鸢的?”
他跟他之间除了聂宝鸢,别无其他交集。
冯效愣了一下,看了看男人矜贵从容的俊脸。
“为什么是她?”
他是大渝最尊贵的王爷,想要什么要的女人没有,为何偏偏选中的是聂宝鸢。
关于这个问题,姜行舟也曾问过自己无数次。
只他自己也不明白,或许是日久生情,或许是宝鸢的性子乖巧懂事,从不多言也从不逾矩?总之他也不知道,只晓得初次见面的那个晚上,女人惊慌失措的扑进了他的怀中,环住了他的腰,还说心悦他时。
当时他的心莫名跳的厉害。
“这是我与她的事,不用你操心!”
冯效急声道:“怎么不关我的事?宝鸢是我的表妹,作为表哥我想看着她幸福,而王爷你一定给不了她这些。表妹她只是一个寻常女子,所求的也不过是简单安稳的日子。”
姜行舟睨了他一眼,一脸不悦。
“本王给不了她?难道你给得了?”
冯效闭了嘴。
满口苦涩,若是他能给得了,拼了命他也在所不惜的。
“今上才将登基,而你是先帝最宠爱的幼子,就依着这一点,你都不会有太平的日子过,但凡你还有点良心,就放宝鸢走吧。”
说完不待姜行舟开口,便骑马离开了。
姜行舟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嗤笑一声。
他身处其中,岂有不明白的道理,用得着他来多嘴?
若不是碍着这个缘故,他早就......
......
入城后,姜郁便命人封锁了城门。
左右随行的人皆都有名册,只要人在京中就不怕有人跑掉。
姜行舟原想入城后便去找宝鸢的,可谁知刚到了秦婉的马车旁,姜郁也过来了,他拱手道:“如今父皇出了这样大的事,还请十六皇叔随孤一道进宫守着吧。”
姜郁坚持,姜行舟也推辞不开,只能随着他一道入宫了。
秦婉原本要送宝鸢回小院的,可一入城后宝鸢便下了马车,推脱着说想要逛逛。秦婉见她坚持也只得作罢,眼下建平帝昏迷,她也要进宫侍疾,是耽搁不得的。
目送车驾离开后,宝鸢又说饿了,打发夏荷去一旁买点心。
跟着便找到了冯效。
冯效有些受宠若惊,宝鸢忙将他拉到一旁的巷子里,“表哥,有件事想要求你帮忙。”她认识的人不多,撇去秦婉和夏荷,能求的也就只有他了。
“何事?”
冯效见女人的面上有着焦急之色,不免也跟着提起了心。
宝鸢四下看了看,低声道:“烦请表哥帮我找一个靠谱的医婆,要擅落胎的。”
冯效有瞬间的失神,带反应过来后面上有着尴尬之色。
“落胎?你?”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支支吾吾的半天。
宝鸢见夏荷快出来了,也没时间再解释了,“表哥,你可愿帮我?”
冯效定了定神。
“愿意。只是落胎对女子身体乃是大害,你可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吗?
她也不知道。
宝鸢道了谢,便匆匆的走了出去。
夏荷拎着手中的油纸包,笑着道:“方才出来的时候没见着姑娘,可吓坏我了。”
等两人走远了后,冯效才走了出来。
......
宫中。
太医们忙活了半日,终于将建平帝给救了回来。
还有便是救驾有功,帮着把建平帝腿上的毒血吸出来的探花郎黄骁也醒了过来。
姜行舟随着姜郁一同进了养心殿的偏殿。
谁知刚一进去,就见躺在床上的黄骁像是见了鬼一般的拿手指向了他。
“是你,是你......”
姜郁喝了一声,“莫不是蛇毒未清,脑子不清醒了,指着睿亲王爷做什么?”
黄骁咽了口吐沫。
“下官当时正在林中捕猎,谁成想听到了一道低呼声,便寻着声音找了过去,却见皇上摔下了马,昏死在了地上,我当时吓的六神无主,叫了起来。”
姜行舟冷眼瞧着。
黄骁再次指向了他,“我当时看的清楚,皇上周围只有王爷一人。”
此话一落,众人皆都看向了姜行舟。
姜行舟怡然不惧,“除了本王,不还有你吗?难道你不是人?”
姜郁厉声喝道。
“大胆,十六叔可是父皇的亲弟弟,他怎么可能?你莫不是看错了?”
黄骁跪了下去,直磕着头。
“下官决计不会看错的。”
姜郁又看向了姜行舟,神色晦暗不定。
“此事涉及父皇遇刺,还请十六叔莫要怪罪,配合调查。”他对着身后的侍卫招了招手。
姜行舟看了看围上来的侍卫们,讥笑一声。
“原来在这儿等着本王呢!”
第67章 他不是那样的人!
“原来在这儿等着本王呢!”
姜行舟沉着的表现, 倒是让姜郁心里莫名紧张了起来,按道理说被指认为杀人凶手,且所杀之人还是当今的皇上, 无论是否有冤屈, 合该都会被吓的双膝发软, 大呼冤枉才是。
可姜行舟立在那儿, 犹如山岳不可撼动。
一时竟无人敢上前缉拿,姜郁喉头滚动了一下, 冷声喝道:“十六叔,父皇遇刺, 兹事体大, 还请十六叔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免得伤了自己,也让孤难做。”
姜行舟睨了一眼黄骁。
“你, 很好!”
黄骁不敢直视男人的眼睛, 慌忙低下了头,连语气也不似刚才那般坚定。
“下官...下官的确...千真万确是看到了,当时皇上身边只有王爷一人!”
姜行舟又将视线落在了姜郁身上。
“这件事的确该好好查查, 本王行得正坐得端, 自是问心无愧不怕查。只此事涉及皇兄,又牵连到本王这个亲王, 依着本王的意思,要三司会审,然后昭告天下,端要看看到底是何人在背后耍手段。”
这事于情于理姜郁都无法说不,只得拱手认下。
“那就烦请十六叔在宫里待些日子了。”
姜行舟沉沉的“嗯”了一声,走到门口的时候, 又道:“那个黄骁也是嫌犯,本王便将此人交给太子看守了,想必依着太子的能力,看一个囚犯应该没有问题。倘若到时候嫌犯死了,要么是太子你无能,要么你就是那条阴沟里的蛆虫。”
“你!”
姜郁气的满脸涨红。
姜行舟姿态慵懒,闲庭信步的往外走去。
“太子也无需动怒,本王只是打个比方,此事定然不会是太子你做的,毕竟你和皇兄那可是亲父子呢。”
刚走至廊下,就见秦婉立在一旁。
姜行舟看了她一眼,“你来宫里了?她呢?”
秦婉福身行了礼。
“宝鸢姑娘已经回了小院,王爷无需担心。”
姜行舟又道:“皇兄病重,本王需要在宫中侍疾,外头的事就劳烦你多照应着些。”
“十六叔放心就是,我与宝鸢一见如故,自该相互帮衬的。”
秦婉冲着他笑了笑。
殿中的姜郁处理完事情后,刚巧要出来就看到了这一幕。他的脸瞬间就阴沉了下来,这个秦婉对着他永远是一副死尸模样,对着旁的男人倒是又会说又会笑的。
姜行舟拱手道:“多谢。”
话音刚落,就见姜郁从殿中疾步走了出来,然后将秦婉拉到一旁的偏殿中。
秦婉几乎是被男人给拖拽着进了偏殿。
甫一进殿,她便甩开了男人的手,揉着被攥疼的手腕道:“姜郁,你做什么?”
姜郁几乎都要发疯了,不管不顾的就冲了过来,搂着秦婉就亲,手上动作更是不堪。秦婉气急,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
“啪!”
一道脆响后,殿中安静了下来。
姜郁捂着被打的脸,阴测测的看着秦婉,他伸手指了指她,气喘吁吁道:“你是孤的太子妃,至死都是我姜郁的女人,以后要是再让我看到你与旁的男人说笑,孤便要你好看。”
若不是建平帝昏迷未醒,诸事还需得他这个太子拿主意,他一定不会就这般放了这个贱女人。
姜郁拂袖离去后,秦婉后退了几步,后背挨着墙壁缓缓的瘫坐了下去,有泪无声的落下。
晚凉进来后,也跟着哭了起来。
少倾,秦婉止住了眼泪,拉着晚凉的手低声道:“一会儿你拿些点心送去给宝鸢,告诉她王爷有难,让她转告王府的人仔细查查今科探花黄骁,再一个就是让他们找找看春猎当日,可还有其他的证人。”
......
暮色沉沉,廊下的灯笼投下晕黄的光圈。
宝鸢听完晚凉的话,下意识的反驳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晚凉将食盒放下后,又催促道。
“我家小姐也不信这事是王爷做的,可现在有了人证,小姐特意让我来告诉姑娘一声,最好也找个人证来,这样才能洗清王爷的嫌疑。”
晚凉也不敢多待,把该说的说清楚后便又回了宫。
宝鸢心里头七上八下的,脑子里也是一团乱麻般,前世她一心都在姜郁的身上,鲜少关注外头的事,只如今景和帝死的比前世早了些,现下发生的事她也不知。
她的手微微颤着,忙喊了人去叫曹旭。
曹旭是和冯芷仪一起来的,猎场发生的事,姜郁下令不许外传,是以曹旭还不知道,只以为宝鸢是想冯芷仪了,所以才特特夫妻二人一道来的。
二人成婚也不过才几日的功夫,冯芷仪的面色圆润了不少,面上也有了笑,眉眼间的幸福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左右她是嫁出去了,不会再给白氏丢脸了。
是以她嫁的是马庆丰,还是曹旭,白氏也都不关心。成亲三日后是回门的日子,冯芷仪原不想回去的,可曹旭听了周栋的话,说是新女婿要做足了礼数,两人便一道回了趟冯家。
冯致康见曹旭长的周正,虽话不多,可细微处对女儿却是好,自是乐的高兴。而白氏见来人不是马庆丰,只问了一两句也没说什么,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冯效和忠肃侯府的婚事上。
冯芷仪见宝鸢神色不大好,正欲要问,却被宝鸢抢了先,她冲着冯芷仪抱歉一笑,将曹旭拉到了一旁,低声道:“王爷出事了。”
曹旭神色一凛,听完宝鸢的话后便离开了。
临走时对冯芷仪道:“这两日你留在这里陪陪宝鸢姑娘。”
冯芷仪见他二人神色都不好,便知有大事发生,忙应了是,亲自送了男人出了小院。
“千万小心些。”
曹旭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
从小到大他办了无数的事,出门前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胸腔里的一颗心瞬间就软了下来。
“夜里风大,你回吧!”
昏黄的光下,照出了女人纤细的身形来。
未遇到冯芷仪前,他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成亲的,每每周栋跟他说什么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样的话,他都嗤之以鼻,如今看着守在门边的年轻女人,他才算懂得这其中的滋味。
自此无论他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在做什么,心里总是知道家中还有人在等他。
男人的身形很快就消失在了小巷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