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元帝闭上刚要张开的嘴,利眸扫视,看到皇后努力掩饰的不可置信,白答应毫无保留的呆滞,还有甘泉宫大宫女书竹奋不顾身的“面见”,竟觉得有些可笑,真是好一出大戏。
他努力压抑那种看透的厌倦,大袖一挥:“还不带朕去看看你家娘娘。”
书竹脸上的泪水还未滴下,瞬间换了张神清气爽的笑颜,掷地有声:“是!”
不过转瞬,景仁宫只余靖元帝遥不可及的背影,皇后站着一动不动,呆若木鸡,白答应这才反应过来,忍住想要上前追去的冲动,带着哭腔看向皇后,不知所措道:“皇后娘娘,这可怎么办,皇上还会回来吗?”
皇后动了动嘴皮子,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天知道,方才那一刻,她有多么想把靖元帝拦下来,抛弃高高在上的皇后身份,只求一个皇子。
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她是皇后,她要统领六宫,照顾好每一位妃子,她只能终日笑着,宽容那些与她争夺丈夫的女人。
“咯咯——”她的手指渐渐捏紧,指甲几乎要把掌心掐出血来,脑海中已经把娴妃这个贱人鞭尸了三百回,终于,在崩溃过后,她维持着皇后的气度,平静无波道:“皇上回不回来有什么要紧的,现在最要紧的是娴妃妹妹的孩子。白答应,随我一起去看看吧。”
第二日,景仁宫与甘泉宫那些事便传遍了整个后宫,娴妃从景仁宫叫走了皇上,皇后又带着与娴妃有两分相似的白答应上门“探病”,最后得知娴妃并无大碍,皇上谁那也没留,连夜赶回圣宸宫去了。
瑶华宫侧殿,孙良人与孔小媛皆在,听着小顺子绘声绘色的传话,直笑的合不拢嘴。
“两位娘娘真是好兴致,耗了大半夜,结果谁都没捞到什么好,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笑过之后,孙良人摇摇头,不是很理解。
纪挽棠抿唇笑了笑,不说话,倒是孔小媛心直口快:“正是因为两人都没得到好,对于所有人来说,便是最好的。”
闻言纪挽棠接了句:“正是,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宫里每个人都想要当那个出众的人,但一旦不均了,斗争便少不了,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维护所谓的‘均’。”
“均?”孙良人随口说了句,“那也是她们的均,我们只是看客罢了,哪有人会在意我们。”
“孙姐姐,话可不能这么说,”纪挽棠劝道,“宫中多变得很,如今我们才入宫多久,日子还长着呢,看客也只是一时罢了。”
孔小媛也低声道:“就是,孙姐姐,你就甘心这么默默无闻一辈子?”
孙良人看了她一眼,眼中流露出一些惆怅,无奈笑了笑:“我甘心又如何,不甘心又如何,或许孔妹妹你还有些希望,而我这般平凡相貌,乏味性情,注定是孤老后宫的命。”
这话说得自暴自弃,纪挽棠连忙握住她的手,真心道:“孙姐姐可千万别这么说,还有我和孔姐姐在你身边,这怎么能叫孤老呢?”
孙良人的眉眼柔和下来,感动道:“有妹妹这番话,我就放心了,皇上只有一个,争来争去也分不出一二,还是有妹妹们在身边,才贴心喜乐。”
第22章 胡妃 胡妃
江南新供了一种绣满籽石榴纹,依旧薄如蝉翼、色泽饱满的真丝缎,总共只有八匹,刚到京城。
八匹是最常上供的数量之一,按照以往,其中三匹会被送去孝敬正在慈恩寺礼佛的太后,两匹留给皇后,还剩下三匹由隋定衍定夺。
往年第一个人选便是娴妃,接着是杨婕妤,而今年出于私心,纯月仪先得一匹,娴妃与宁贵嫔有孕,理应各得一匹,只是昨日那些事,让隋定衍心生不虞,故吩咐时犹豫了一瞬。
“皇上,往年娴妃娘娘是最苦夏的,如今又怀有龙胎,很是辛苦,这满籽石榴真丝缎正适合娴妃娘娘。再者,若是纯月仪先娴妃娘娘得了贡品,恐怕娘娘心中会有郁气,不利龙胎呀。”苏福安轻声劝道。
隋定衍一下就想起了从前这么多年,多少好东西先往甘泉宫中送,淑惠娴德,惠妃排在她之前,却甚少有赏赐,也不见人家有什么怨言,如今他想送匹布给纯月仪,倒还要先考虑她,而不是他这个皇帝了?
一时啼笑皆非。
漫不经心地将这匹缎给了娴妃后,隋定衍顿了顿,忽而将宁贵嫔删去,改口道:“最后一匹给惠妃吧,顺便把库房里的百花蝴蝶缎给大公主送去,让司衣局给公主多做几件新衣。”
未出生的龙胎罢了,哪有他长了这么多岁的公主珍贵。
皇帝的想法无人知晓,真丝缎被宫人保护着送到甘泉宫,于是再一次,后宫被娴妃的受宠刷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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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和宫,胡妃站在王丽仪的丽蝶轩门外气的脸色发青,但外边守着的两个侍卫就跟看不见似的,一板一眼道:“胡妃娘娘还是别为难微臣了,我们是奉懿旨行事,皇后娘娘下旨王丽仪禁足三月,不得任何人探望,若是我们放您进去,说不准就是丢脑袋的事。”
丢你个鬼的脑袋!皇后那泥腿子敢让你们这些官宦世家的公子丢脑袋?她又不是疯了!
但这话也就只能在心里说说罢了,胡妃僵着脸呵呵两声,努力维持着温婉的人设,宽容道:“本宫也知道你们的难处,既然你们不能通融,那便算了,劳烦你们整日看着,本宫先行一步。”
转过身,她的脸色立马就黑了,她本还想在王丽仪面前加把火,让王丽仪与纯月仪打擂台,这么多日看来,纯月仪可不是什么善茬,若是能早早踢下去,便没了后顾之忧。只可惜王丽仪太蠢笨,皇后又横插一脚,计划只能暂时搁置。
不过没事,纯月仪就是个小小的月仪罢了,不打紧,才得宠了几日,说不定明日就失宠了。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怀了龙胎的女人。她宫里,可不止一个王丽仪。
长和宫侧殿,宁贵嫔正被禁足,但只不准她出侧殿,其他的一律提为妃位待遇,此时瓜果锦衣环绕在身,见胡妃来了,只不伦不类坐着请了个身,道:“胡姐姐今日怎么有空来了,茉香,给胡姐姐上茶。”
胡妃看着她这幅模样,暗暗皱眉,不过怀个孕罢了,就如此嚣张,礼数全忘了,孩子生不生的下来都还是未知呢。
她内心不屑这种蠢笨的女人,面上却一派羡慕:“妹妹可真是好福气,如今身怀龙裔,眼看着妃位指日可待,日后若是飞黄腾达,可别忘了姐姐。”
宁贵嫔被奉承的很是开心,一瞬间感觉自己似乎已经生了皇子,成了最尊贵的后妃,所有人都匍匐在她脚下,笑地合不拢嘴道:“承姐姐吉言,我又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人,自然不会忘了姐姐对我的提拔,姐姐快坐,还站着做什么。茉香,记得给胡姐姐上内务府刚送来的西湖龙井,胡姐姐,这西湖龙井特供的,除了我这里别处还真没多少。”
胡妃这才缓缓落座,浅笑着等了片刻,茉香才端着茶迟迟而来。
见她来的如此慢,宁贵嫔一个不顺心,踹了她一脚,不耐道:“跟个木头桩子一样,碍眼得很,赶紧给我下去,别在这里坏了本宫心情。”
呦,这本宫都自称上了,宁贵嫔的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不过也是,她怀着孕嘛,谁敢惹她,皇后都只能将她捧在手心里,就怕出什么事坏了自己名声。
胡妃暗暗嗤笑一声,端茶品了品,果然是上好的西湖龙井,只是哪有宁贵嫔说的如此夸张,西湖龙井再好,能比得上龙凤团茶?那可是只有帝后二人才可享用的贵中珍品。
就算不说龙凤团茶,即便是纯月仪得的那几两龙团胜雪,也早将宁贵嫔比到地里去了。
脑子里千回百转,落到茶上,胡妃顺着她道:“这西湖龙井果然鲜爽甘醇,妹妹如今可真是深受宠爱。我听说这两日江南又进贡了几匹真丝缎,绣满开口石榴,那石榴果实饱满,颗颗分明,看着就十分喜人,石榴象征着多子多福,正是再适合妹妹不过,晨间娴妃那刚收到一匹呢,想必妹妹这里定也有,不知妹妹可否大度一些,拿出来让姐姐观赏观赏,也好沾沾你的福气。”
“真丝缎?”宁贵嫔有些宕机,下意识看向管理库房的大宫女百合,却见百合也是一脸懵,见宁贵嫔愈加危险的视线,顿时吓得冷汗涔涔,挽救道:“奴婢今日并未收到什么石榴真丝缎,胡妃娘娘,您说的莫不是百花团锦,那是前几日的事了。”
胡妃先惊讶地捂嘴,后才反应过来似的,装模作样附和道:“这样啊,那大概是本宫记错了,宁妹妹,你可不要介意,都是姐姐记性差,没有什么石榴真丝缎,只有百花团锦。不过说起娴妃,你当初被禁足也是因为她吧。唉,明明是娴妃不厚道,自己瞒着皇上,却连累了你,娴妃也不道声歉,赔个罪,姐姐真是为你不值。”
她顿了顿,见宁贵嫔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心里好一顿乐呵,面孔却是怜悯的,叹息道:“如果那时候只有你怀上龙胎,你便能圆圆满满地将消息递给皇上,皇上一高兴,说不准就直接封你为妃了,哪会像现在这般,被禁足不说,皇上更是整日往甘泉宫去,好东西只有甘泉宫的份,哪还记得你怀着孕啊……”
“别说了!”宁贵嫔再也憋不住了,火冒三丈冲胡妃吼了一声,胡妃愣了愣,她入宫多年,还未被人如此凶过,顿时有些不爽。
宁贵嫔吼完稍稍恢复了些理智,但神色依旧不是一般的难看,哪能顾及胡妃的情绪,一把将桌上摆着的瓜果全部扫到地上后,崩溃大哭,“胡姐姐,别说了,我又何尝不知道……刚被禁足那两日,我恨不得立马杀了她,可是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
胡妃的心在呐喊:她对不起你,你朝我吼什么!没规没矩的东西!
但她面上却不能露出异样,只能做个知心大姐姐,看似是在开导,实则诱导道:“宁妹妹,别哭啊,你这样只会伤了自己的身,仇者快亲者痛。日子是过得很快的,这不半个月嗖的一下就没了,只剩下半月了……你如今怀着身孕,我都忍不住替你想,若是她的孩子就这么不巧没了,你不就成了皇上最看重的人了嘛?……”
第23章 司膳 司膳
靖元帝又是数日不入后宫,纪挽棠特意命小顺子旁敲侧击打听了一番,得知近期朝中并无大事,靖元帝政务并不繁忙后,打算再去刷次存在感。
这次的刷存在感可不是简简单单的送碗汤这么简单,哪个后妃没送过汤,自半个多月前她送汤成功之后,御前日日都堆着七八份不同种类的汤品,最后不还都进了宫人的肚子。
她先是研究了两日,将现代有的食品甜点都一一记录下来,经过层层筛选,最终根据靖元帝的喜好决出了榜首——肉松蛋糕卷,一款咸甜适口,具有广泛爱好者的点心。
将所需工具和食谱都一一写下后,纪挽棠带着小顺子和小禄子来到御膳房,御厨掌事早前便得了瑶华宫的消息,纪挽棠到时,她带着两位司膳与厨役候在侧厨房门口,见了她先是恭谨请安,然后介绍道:“纯小主,这两位都是御膳房点心局的司膳,这位是佟司膳,这位是俞司膳,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差遣她们二人。”
御膳房设有荤局、素局、挂炉局、点心局与饭局五局,大部分都是男厨,能给她找出两位专做点心的女司膳,说明掌事是用了心的,纪挽棠先是对掌事表示了感谢:“多谢掌事姑姑,姑姑用心了。”然后笑着对两位司膳道:“我向来喜欢琢磨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之后几日如若有冒犯到两位司膳,还望见谅。”
两位司膳皆说不打紧,掌事见气氛融洽,便告退忙自己的事去了,纪挽棠也紧接着开始制作。
肉松蛋糕卷主要由三样东西组成,肉松、蛋糕和酱。
其中肉松算是比较好制作的,首先准备精猪肉两斤,去腥的葱姜蒜酒适量,把肉切块放入锅中,加适量葱姜蒜酒和少量盐糖进行炖煮直至软烂,接着放凉,将肉敲散,最后用干锅将肉进行枯燥的炒制,先小火再大火,这一步需精细再精细,绝对不能炒糊了①,否则前功尽弃。
肉松她交给了佟司膳做,毕竟是司膳,耐心还是有的,纪挽棠盯了几步,见她做事还算稳妥后便放下心去教俞司膳做蛋糕卷了。
蛋糕卷制作起来更加有难度,蛋糕的制作过程其实不算复杂,但比较困难的是烤制这一步,需要凭空制作出一个烤制的环境,还有打蛋白糊,是当之无愧的最累步骤。
让纪挽棠惊喜的是俞司膳手工艺很好,理解能力也很强,鼓捣了一天竟将简易烤箱做了出来,只是试烤了两次发现调配比例和火候还有些欠缺。佟司膳的肉松也做了好几版,可惜各方面都还有些欠缺,看着天色不早了,纪挽棠便让她们先回去,明天再继续。
想着昨日进度颇快,第二日近午膳时,纪挽棠才悠哉来到侧厨房,却只见到俞司膳与她两位厨役忙活着,佟司膳的灶头冷冷清清,不像是人来过的样子。
“俞司膳早,可有见到佟司膳?”小顺子连忙上前问道。
俞司膳正在测试烤炉温度,利落摇头:“没有见到。”
“这……”小顺子看了看纪挽棠的脸色,见她面无表情,就知自家小主有些不悦了,他试探着道,“小主,要不奴才去找掌事问问,或许是佟司膳有什么事耽搁了……”
“不必了,左右我也不急。”纪挽棠内心嗤笑一声,无论是何种耽搁,自愿的也好,不自愿的也好,托个厨役来说一声很难吗?恐怕是佟司膳看不上她这个月仪,不想干了吧。如此想着,她侧头问俞司膳,“不知俞司膳可否愿意帮我把肉松也做出来。”
俞司膳痛快点头:“这是臣分内之事,小主尽管吩咐。不过臣也有一事相求。”
“说吧。”
俞司膳将正在烧火的小丫头拎起来:“这是臣的徒弟圆藕,在御膳房也有五年了,颇有厨艺天分,除了年岁轻些,其余与臣并无分别。小主所说的蛋糕卷做法新颖,臣恐怕要多费些功夫,今日就让圆藕来试着做肉松吧,若是她做不好,臣甘愿受罚。”
圆藕约莫十四五的年纪,估计是御膳房伙食太好,那张脸真不愧了她的名字,胖乎乎的,仿佛能捏下一斤肉来,此时正一脸状况外的蒙圈状态,大眼睛扑闪着,可爱得纪挽棠见了就想笑,十分爽快道:“这算什么事,既然将这点心交于你做,我只看成果,谁做,怎么做,都由你自由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