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滑下山坡的速度很快,她肩膀受伤,不好控制下滑的身形,又很倒霉的被暴露在外的山藤绊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哀嚎一声,就眼前一黑,坠入了一个山洞。
所幸,山洞不深,苏木抱头,顺势滚了几下就到底了。
洞底满是陈年累积的腐败树叶,有些潮湿,还有些霉味,似乎还夹杂着一些腐烂的味道。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苏木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摸到一把烂泥,随手甩了甩,直起身子,力图使自己保持冷静。
抬头,望不到一丝光亮,说明山洞不是垂直的。
苏木摸索着前行,没想到这山洞居然还挺大,走了好几步才摸到洞壁。身上没带火折,看不到周围情况,苏木试着喊了两声,只听到回声阵阵,也不知道外面的人能不能听到。
找了半天,没找到可以出去的通道,苏木叹了口气,放弃了。刚掉下来的时候,有事做,来不及慌张,可安静下来后,才发现独自一人被困,那种滋味真不好受。
眼前漆黑一片,仿佛又回到了那曾经狭小密闭的空间。
没有风,没有光。
更没有声音。
第94章 别怕,有我在!
身体渐渐发冷,呼吸也粗重起来,思绪卷入回忆的漩涡,苏木背靠着洞壁,抱着身子,微微发颤。
她小时候曾被埋在废墟下两天两夜,不见天日。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折磨后,任凭她生性开朗,还是留下了一点心理阴影。
PTSD!
是的,虽然症状不明显,但她确实是个PTSD!
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
在经历过自身的濒临死亡,父母又在不远处相继离世,莫醉自从被救后,精神上就落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
那时,她才十二岁,白天看上去一切正常,晚上却是噩梦连连。
梦中,总觉得自己又被活埋了,浑身动弹不得,父母的声音由清晰至模糊。到最后,就只剩她一人在绝望的深渊,挣扎等待。
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身上满是冷汗涔涔。醒来后,她就不敢再睡,常常望着天花板,静静地等待窗外的天明。
几个月下来,莫醉的症状日渐明显,感冒发烧是常态,人也变得越来越没精神。最后,是林渊发现了她的异常,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
看完心理医生,作为对她配合的奖励,尚未毕业的林渊拿奖学金给她买了一个鲨鱼造型的玩偶,长条形的,抱着睡觉正好。
那条鲨鱼陪了她整整十三年,直到她牺牲前,还摆放在她的床头。
好冷!
苏木不由自主地双手环抱,搂紧自己,无力而又不死心地抬头,看向洞口,什么时候才天亮啊!
“木木……木木!”
头顶似乎传来一个声音,有点轻,听起来像是喊木木,又像在喊莫莫。苏木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自己这是把脑袋摔坏了吗?怎么可能有人喊莫莫。
这个称呼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喊过了,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再这么喊她。
就在自己胡思乱想的时候,头顶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真的有人在喊她。
苏木一个激灵,立马站起身,扯着嗓子回应道:“我在山洞里,小心脚下……”
话音刚落,就感觉有一大坨东西从头顶掉落下来,苏木反应很快,听风辨形,险险避开。
凭感觉,苏木觉得这不明生物应该是个人,动物应该没那么蠢,随随便便就掉下来。否则,这山洞满是动物的尸体了,哪还有她落脚的地方。
“谁啊?徐大哥,是你吗?”苏木猜了一个最有可能的人名。
黑影闷闷地从地上爬起来,他身形较苏木高大许多,摔下来的时候也比她重,挣扎了好一会,这才站了起来。
“是我!”
声音很沉闷,有点冷清。一副很不想搭理人的样子。
“大人?”听这声音再熟悉不过,苏木乐了,“你怎么也掉下来了?我不是提醒过你,让你注意脚下嘛!”
陆言拙抚额,他又不是神仙,会腾云驾雾飞来飞去的。他听到声音就急急忙忙赶过来,生怕这个笨蛋又伤了哪,哪会留意到脚下是空的,一头栽进这个破山洞。
“嗯,我下次注意。”陆言拙身上带着火折,点亮后,看见苏木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你没伤到哪吧!”
终于又见到了亮光,苏木心情油然变好,笑道:“没,就是蹭了一屁股的泥。”
说完,开心地摊开手心,给他看那一手的淤泥。
陆言拙眼尖,看见她肩膀一片殷红,忙一把拉过她,训斥道:“你是不是末梢神经有问题啊?”
苏木:“啊?”
陆言拙狠狠按了下她的肩膀,问道:“疼吗?”
苏木龇牙:“疼!”
陆言拙白了她一眼,从怀中掏出金创药和纱布,撕开她肩膀处的衣服,三两下就包扎好了。手法熟练无比,令苏木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人似乎和自己相处了很久很久。
“哎呀!”苏木又是一声哀嚎,原来是陆言拙跟她说话,她却分心没听到,于是头上挨了一下爆栗。
陆言拙没好气道:“我说,还有其他地方伤到了吗?有内伤吗?有没有感觉得头晕头疼之类的?”
苏木撇了撇嘴,委屈巴巴:“没。”
这人看着沉默寡言冷冷清清的,怎么凶起来比大哥还凶啊!苏木气得很想踹他两脚,又怕自己打不过,所以没有付之行动。
陆言拙斜了她一眼,突然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趁苏木错愕的一瞬间,自己拿着火折,照亮四周,发现这山洞底部的直径大概有两米左右,山体蜿蜒向上,洞壁不是垂直的,所以洞底不透光。
虽然不是垂直的,但也不是那么容易上去的。洞壁太滑,没有着力点,陆言拙试了两次,最多往上爬个两米就要掉下来。
摔了两次后,苏木看不下去了,执着也要有个度啊,过分执着那就是偏执了。
“大人,算了。单凭我们两个,没有工具,是上不去的。坐着,等人来救吧!”
苏木一点也不着急,上面那么多人呢。除非都傻不拉几地掉下来,否则肯定有人来救。
凭借微弱的亮光,陆言拙看向她,原本就被涂得乌漆墨黑的脸更脏了,跟个小花猫似的,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示意她先擦干净。
有人陪,苏木先前的胆怯懦弱就不见了,又恢复了以往的叨叨叨:“大人,顺天府的捕快靠不靠谱啊,不会抓不住那些人吧。”
陆言拙笑道:“放心吧,你掉下来之后,你那徐大哥狂性大发,砍起人来没轻没重,那几个人基本都伤了,邢捕头他们就是来捡便宜的,不会有事。”
这也是陆言拙没有急着往上爬的原因之一。
邢捕头把人控制住后,肯定会跟徐越一起来找他和苏木的。既然有人来救,何必把自己弄的那么狼狈。
陆言拙又望了苏木一眼,淡淡道:“一夜未睡,困不困?”
又是打斗,又是掉进山洞,下来后又旧病复发,差点没控制住情绪。说实话,苏木其实已经筋疲力尽了。
所以,她没有逞强,点点头,认怂:“有点,不过还支撑得住。”
陆言拙看了下四周,找了块相对干净干燥一点的地方,坐了下来,道:“火折燃烧不了多久,你靠着我睡一会,节省体力。等有人经过,我们再呼救。”
苏木瞪了他一眼,怀疑他想占自己便宜,等着自己投怀送抱呢。
刚想拒绝,陆言拙却快她一步,直接动手,将人拽了下来。
“别逞能了,坐下休息吧。还有,我一点也不担心你母亲。”
苏木:“……”
直到被陆言拙拽到身边坐下,苏木才反应过来,这家伙说的是什么意思。
上次,有人来找他,她吓得□□回了自己院子。
当时在墙头曾调侃过,说母亲在给自己找婆家,怕两人关系暗昧说不清,母亲找不到合适人选,就该拿他充数了。
随口胡扯的话,没想到,他记性居然那么好,记住了。
正想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某人却得寸进尺,一把搂过她的肩膀,轻轻道:“睡吧,别怕,有我在呢!”
黑暗中似乎有光闪了一下,沉默中透着一丝悲凉。
苏木没有反驳,因为她的思绪已经回到了过去,久久不能平复。
这话一字不差,正是“他”陪伴自己的时候,说的最多的那句。
睡吧,别怕,有我在呢!
曾几何时,自己不敢睡觉,林渊就坐在她床边,守着她,陪着她,给她讲故事。
虽然人高马大的他趴在那讲故事,看起来有点傻有点憨,而自己也早过了听童话的年龄,可心中就是能因此而得到安宁。
不管他讲的是什么,只要他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不到五分钟她就能安然入睡。
睡吧,别怕,有我在呢!
曾几何时,她以为他会一直在的,只可惜……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会分道扬镳,走至那无可挽回的地步。
不知不觉,苏木的眼角渐渐湿润。就在这个时候,火折扑腾了两下,诚如陆言拙所言,油尽灯枯,灭了。
又回到了一片漆黑,苏木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最起码不用费心去掩饰什么了。
也许……
还能趁着黑暗,偷偷放肆一把。
想到这,苏木大着胆子靠近了陆言拙,默默地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
身旁那人好像动了一下,也好像没动,苏木的意识渐渐模糊,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那无数个深夜,某人陪着自己,静静地守着她入睡。
第95章 我倒是想干点什么
袭击苏木和徐越的八个黑衣人一个都没跑掉。
他们也算是时运不济,先是被徐越凶性大发砍死砍伤好几个,又是遇到了顺天府那班来“领”赏银的捕快,一顿操作猛如虎,八个人死的死,伤的伤,还能动的没几个。
要不是指着他们说出幕后指使者,徐越一人之力就能将他们团灭了。
将人交给顺天府捕快后,徐越和邢捕头带着两人留了下来。
他们看着苏木和陆言拙相继掉下山,这山势虽不陡峭,但两人迟迟不出现,就知道他们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当下就带人开始搜山,所幸天边已经泛白,不用再点火把找人,方便了许多。
漫山遍野的呼喊两人名字,寻至半山腰,总算是有了回应。
声音虽然轻,但徐越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是陆言拙那个冷冷清清的声音。这人也真是的,求救都那么矜持,不能豪放点吗?
声音是从某个山洞发出来的。确定方向后,徐越就把外套脱了,撕成布条,结成绳索。邢捕头和另外两人在上面等待,徐越顺着绳索,慢慢滑落山洞。
山洞不是垂直的,徐越下的很轻松,没两下就滑到了洞底。
只是下面漆黑一片,等他点燃火折,照亮洞穴的时候,就看见苏木跟个小猫崽子似的依偎在某人怀中,似乎睡着了,身上还披着那人的外套。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徐越冲上前,怒道:“你对她干了什么?”
陆言拙:“……”
什么意思,他倒是想干点什么,但这是干点什么的地方吗?这人有没有脑子啊!若他不是下来救人的,光凭着他是木木的青梅竹马,陆言拙就想踹他了。
面对这个鲁莽的武夫,陆言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一句话就成功将他击退:“木木为了保护某个醉鬼,从山上掉下来的时候受了点伤。我给她服了药,让她先睡一会。”
徐越当然知道,陆言拙所说的这个醉鬼是谁,怒不可遏的气焰顿时灭了,挠了挠头,喃喃道:“那……那……能把她弄醒,先上去吗?”
陆言拙当然不会为了膈应徐越,而让自己的莫莫在阴冷的洞底受罪。不用他说,就已经叫醒了苏木。
“醒醒,有人来救我们了!”
苏木睁开眼,见是徐越,忍不住埋怨了两句:“你怎么才下来啊!我都快被冻死了。”
说完起身,正想把陆言拙的外套脱下来还他,可想起肩膀上的刀伤,且衣服都破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她当着徐越的面,很干脆地把某人的外套穿上了。
徐越:“……”
回到京城,苏木仗着被砍伤了,就把那些人给扔到了北镇抚司。陆言拙向顺天府的捕头保证,不管凶手被关在哪里审讯,赏银照领不误。邢捕头乐的不干活就有钱拿,哪还有话说,很爽快地把人交了出去。
拷问并不费时费力,那些人进北镇抚司还不到半天,就有结果了。
苏木回府换好衣服,包扎好伤口,带着陆言拙,大摇大摆地进了北镇抚司。
只见血迹斑斑的牢内,八个人高马大的杀手死了三个,废了一个,疯了一个,剩下的三个惊恐绝望,似有奔溃的迹象,正哆哆嗦嗦的在口供上按着手印。
苏木甚是无语。
这些人出手狠辣,她还以为都是硬汉呢,没想到这么不经打,外强中干,居然是一群废柴!
苏木把口供交给陆言拙,两人对望一眼,陆言拙想了想,道:“事情败露,他必定知晓了。”
苏木点头:“跑路的可能性很大。”
陆言拙试探道:“挖个坑?”
苏木笑:“好!”
夜色深邃人寥寥,不见月光依墙靠。
破落的小屋内油灯忽闪,身形落魄的男子胡子拉渣地窝在墙角,时不时望向窗外,满脸颓意,手边的茶早已凉了,一如他那绝望无助的心。
子夜时分,鸦声隐隐,静待已久的那扇门总算被推开了,“蹭”的一声,男子紧张地站了起来,见进来的只是一个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嘶哑着声音道:“你可算来了!东西拿来了吗?”
来者沉默了一会,低声道:“你背着我做了那么多事,让我如何再信你?”
男子微微一愣,转而讥笑道:“你我是一样的人,不放心也正常。可事到如今,你除了信我,还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