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开律所——未溪灯
时间:2021-09-28 09:24:44

  窦近台一听,眼睛都亮了,一叠声地说这个法子好,他这就去回禀晋王殿下。
  然而他刚要离去却被秦山芙扯住了袖子:“窦大人,我只说了办法,可没说我要替大理寺付出这样的辛劳。”
  窦近台一头雾水,“秦姑娘,你方才不是说要将人引到你这里,你主持调解么?”
  秦山芙微笑:“我是说了有这样的可能性,但并未承诺我就要这样做。窦大人,我可不吃朝廷俸禄,我是本本分分自己赚钱养家的生意人,给大理寺分担这么多的事,难不成是白干的不成?”
  “……”窦近台懂了,无奈坐了回去:“姑娘开个价吧。”
  秦山芙眉开眼笑:“我公道得很。老规矩,计时收费,当事人来我这吵,我就燃香计时,直至双方吵出个结果。原本我这一炷香一两银子,考虑着案子多,跟你家殿下也算合作愉快,就收一个时辰三两银子吧。这笔费用,麻烦大理寺帮忙结算一下。”
  窦近台瞪大眼:“倘若来人说不清话,吵个一天一夜呢?”
  秦山芙理所当然:“那就收十二个时辰的费用不就好了?放心,一天统共十二个时辰,不会收你十三个时辰的钱。”
  窦近台无言以对,沉默半晌,才头痛不已地起身:“待我先回了晋王殿下吧。”
  秦山芙依旧笑眯眯:“好说,我等大人的好消息。”
  窦近台没再搭腔,摇摇头走了。
  许是大理寺确实结案压力太大,第二天就有人给秦山芙捎了信,说晋王殿下同意就按她的规矩,计时收费;但有个条件,那便是秦山芙也得承接一部分京兆尹府的案子,让那些能私下了结的案子尽量别再占着官府的精力。
  这也没办法,古代的衙门身兼数职,忙不过来也是常有的事。
  倒是如此一来便给秦山芙开了财源,她还专门分设了好几个调解室,每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忙得那叫个不亦乐乎。
  这天秦山芙原在里间忙着别的事,忽然听到外堂传来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声,接着就是男人恶狠狠的叫骂,好不刺耳。秦山芙被惊着了,慌慌张张往外走看是什么情况,一出去就看见一个瘦得跟麻杆一样的男人满脸凶相吼着女人,而女人的脖子上一圈紫红色的勒痕,跪在地上苦苦哀嚎。
  “怎么了?”
  秦山芙急急上前要将女人从地上搀扶起来,不想这妇人竟不起来,而一旁的男人语气不善问道:“你可是那位秦讼师?”
  秦山芙不急着应他,却是先打量片刻。这男人看起来倒是浓眉大眼,穿着一身文人的长褂子,只是衣服面料被洗退了些颜色,整个人带着一股穷酸书生气息,神色甚是傲慢。
  秦山芙默默忍下不悦,笑一下:“正是小女。不知公子贵姓?”
  “什么公子?本人姓杨,是宁德六年的秀才,你需得叫我一声秀才老爷!”
  秦山芙默了片刻,笑意淡了几分:“杨秀才,不知您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杨秀才神气地哼了一声:“老子要休妻!”
  休妻二字一出,仍跪在地上的妇人便哇一声哭得更惨了。蕊环和郑大娘忙凑上来劝,秦山芙皱了皱眉,抬头又问:“为何休妻?”
  杨秀才道:“她毒害婆母,居心不良!”
  “我没有!相公,我真没有!”女子一边大哭一边道:“婆母嘴淡,一心想吃口好茶,我拿出自己存了半年的体己钱托人买了二两淳记的岩茶供奉婆母,淳记的茶是做老了的招牌,谁知道那里头馋了发霉的茶叶,我也实在是想不到啊……”
  “你还敢嘴硬!”
  杨秀才说着便要伸手往女人的脸上抽去,秦山芙一把拦住:“休妻便休妻,有什么是非辩来便是,打人又算怎么回事?”
  杨秀才生平最恨有人忤逆他,当即喷道:“我打我老婆,关你屁事!”
  “你老婆?你不是要休妻吗?”秦山芙冷笑,“我原就看着你家娘子脖子上的勒痕扎眼,还在猜测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杨秀才如此暴躁易怒,动辄便动手打人,想必你娘子脖子上的红痕与你也脱不了干系。”
  秦山芙扭头拉着地上的妇人,“你莫要怕他!且不说毒害婆母他是否有凭据,但就是动手伤人也够官府治她一治,走,我陪你去见官!”
  秦山芙说着就要拉妇人起来,一拉她的腕子才发现她连手腕小臂也是青紫的,可想而知在家中过着什么样的日子。秦山芙看着这些伤更是愤懑难平,不想这地上的妇人说什么也不起来,跪在地上只是个摇头,万般抗拒去官府讨公道。
  杨秀才见状,冷笑一声,老神在在地坐进一把椅子,那脸上的表情显然是在嘲笑秦山芙白费力气。
  秦山芙拉不动这妇人,便蹲下与她说道:“我瞧你到处是伤,可是他平时对你动辄打骂,不把你当人看?”
  妇人满脸泪水,却连摇头都不敢,而一旁的杨秀才竟很是得意地答道:“没错!只要老子见她碍眼,就得收拾她一顿。”
  秦山芙当即怒道:“她虽是你的妻子,可到底也是个人,男人打女子自古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你在这嘚瑟什么?况且她这一身伤少说都有个轻伤,只要她去官府上告,治你个故意伤害绝不在话下!”
  然而杨秀才却无所畏惧:“那你让她去告官府呀?去呀?”
  秦山芙从未见过如此无赖之人,转头又劝女子道:“你听我一言,你这夫君怕是禽兽不如,与其跟他过这种非人的日子,不如一刀两断,你若信得过我,由我来跟官府说,不必他休妻,你可以自请和离!”
  然而女子却惊恐起来:“我不要和离!我不要和离!”
  秦山芙被她这幅窝囊样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难以置信道:“为何?你莫不是真的害了你的婆母?”
  女子闻言却又坚决摇头。
  秦山芙在原地无语,真真对这妇人恨铁不成钢。一旁的杨秀才得意道:“看吧,我说她不敢。一个失了名节,什么都被人看光的女人,除了我,谁还要她?更何况我还是个秀才老爷呢!”
  秦山芙一愣,“什么名节,什么看光?”
  杨秀才哈哈大笑,而跪在地上的妇人疯了似地尖叫起来,接着不断给秦山芙磕头:“秦讼师,您行行好,别问了,我求您了!我这辈子就这样了,这男人对我是好是坏,我总归就交代给他了!求您让他别休妻,求您了!”
  秦山芙闻言站了起来,不再拦着她磕头,却也不受她的大礼,只觉心里既不是滋味,又愤懑难当。她转向杨秀才,冷冷道:“你既要休妻,便自己写休书递给官府就行了,为何非要来我这一趟?你们夫妻之间的官司我可断不了,如无他事,便请回吧。”
  然而杨秀才却赖着不走,笑嘻嘻道:“哎,秦讼师,我今天可是有正经事求你的。老实说,我也不想休了她,方才那样说只是为了吓唬吓唬她,你看,她是不是比刚进门更乖了?”
  秦山芙不客气道:“你到底有什么事?再不说我可就要赶人了!”
  杨秀才啧道:“找你自然是为了给我们立个字据。不是有那许多有旧怨的人秦讼师都给拟了个契书交由官府盖章?我们也想拟一个,里面便写:因这毒妇对婆母不敬不孝,投毒害人,其夫家心仁,不予休弃,为报夫家恩德,此妇需替夫家做牛做马,不得有一句怨言,否则嘛……”杨秀才望着地上的妇人不怀好意道:“就将你与我婚前的那档子事抖出来,让大家乐上一乐!”
  杨秀才志得意满地笑出了声,秦山芙只觉五脏六腑都在翻腾,不再多言,冷着脸道:“蕊环,送客!”
  蕊环闻言二话不说就打开门请他们出去,地上的妇人却一把抱住秦山芙的腿求道:“秦讼师,你行行好,便依他说的给我们立个契吧,只要他不休妻,不将那件事往外说,什么都好说啊!”
  “所以你到底有什么苦衷?!”
  一句话又问哑了妇人,秦山芙半天等不来她的回答,怒其不争道:“杨夫人,天大的苦衷,也比自己的命重要,你为何要这般作践自己?你若想离开这个男人,我可以不要银钱帮你跳离火坑,但这种丧尽天良的契书我绝不会写,更不会往官府那头递!”
  妇人霎时委顿在地,而一旁的杨秀才则懒洋洋地起身,一只手就将妇人提溜起来,“走吧,走吧,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一个讼棍呢?回家去喽!”说着就将哭哭啼啼的妇人往门外拖去。
  可那妇人却泪流满面地望着秦山芙,似要求助,却半个字也吐露不出。男人拽她不动,扭头一见发现她正眼巴巴地望着秦山芙,当即暴躁地揪住她的领子呵斥道:“你走不走?!再不听话,我就再带你拜一遍月老庙!”
  此言一出,妇人瞬间脸色惨白,收回眼神马上低下头乖乖跟男人走了。
 
 
第64章 智慧成果
  秦山芙立在门口看着他们远去, 耳边还萦绕着那妇人期期艾艾的哭声,心躁不已。
  那对夫妻怎么看怎么透着股古怪,那妇人明显有什么贞洁方面的短处拿捏在那秀才手中, 恐怕她也不是离不开那秀才,只是不敢罢了。杨秀才看着是个读书人, 但实则凶神恶煞, 提到那妇人的短处时还透着一股子猥琐的邪劲, 让人越想越反胃。
  而且最后那秀才威胁那妇人的手段竟然是「拜月老庙」,这又是什么东西?难不成是京城里的习俗?
  秦山芙正琢磨得入神,不想门外又来两位贵人。她定睛一看, 却是前不久才见过的窦近台,以及许久未曾露面的晋王。
  秦山芙起身行礼,“见过晋王殿下,见过窦大人。”
  经过这么些日子,窦近台已然跟她混熟了,也不管晋王在场,便玩笑道:“姑娘何必拘礼?前一阵子开口找我结算案件费用的时候可没这么客气。”
  秦山芙依着场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看了眼面无波澜的高庭衍,将两位请到里间叙话。
  今天忙了一天, 方才又被那秀才气得眼晕,此刻肚子里空空如也, 但还得忍着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这两位主。
  高庭衍来了之后并不急着道明来意,而是悠悠闲闲四处转悠着, 似乎是在打量她屋内摆设的品味。他不坐, 秦山芙自然也不敢坐,只得干干站在原地陪着。不多时,这位爷终于落座了。他端起温热的茶抿了一口, 又放了回去。
  “秦讼师这地方处处透着清雅别致,就是这口茶实在是次了些。”
  秦山芙只好赔罪道:“原来招待贵客也不是用这种品级的茶,而是听韩公子推荐,用的是淳记的岩茶。只是方才听得一些风言风语,说是淳记的茶出了些问题,蕊环这才忙撤换了去,只剩些白牡丹充场面了。”
  此言一出,高庭衍却蓦地抬眼盯住了她。窦近台问道:“秦讼师也听说淳记出事了?”
  秦山芙不明所以道:“方才才听说,是一个民妇买了二两淳记的茶给婆母喝,没想到茶叶是发了霉的,差点将人喝出毛病来。”
  窦近台脸色瞬间不大好看,低声对高庭衍道:“殿下,加上秦姑娘说的这一例,已经有四例喝出了毛病,其余风味方面的指摘更是不计其数,淳记这次怕是难以善了了。”
  高庭衍嗯了一声,眉头微蹙。
  秦山芙问道:“怎么,这淳记出了什么事?”
  窦近台道:“确切来说,是摊上事了。这也是我们现在特意拜访秦讼师的原因,想听听秦讼师有什么法子。”
  原来是咨询来了。秦山芙来了精神,“窦大人请讲。”
  窦近台刚要开口,高庭衍却冷不丁道:“你不燃香计时么?”
  秦山芙眼下是真的饿昏头了,这么重要的事她竟然忘了。既然尊贵的晋王殿下开口,她乐得顺水推舟,笑眯眯道:“遵命。”
  说罢就走去一边的角落燃起一支香线。
  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德行看得窦近台又好气又好笑,见她准备完毕,这才轻咳一声,娓娓道来。
  “秦姑娘不是京城人士,恐怕有所不知。淳记的岩茶是享誉百年的老字号,有独特的制茶祖方,制出来的茶岩韵地道,堪称青茶之王。淳记的岩茶虽冠绝天下,但他家也做老百姓的生意,每年产出的茶量不小,虽价格贵些,但想买也能买得到。也正是这样,近期的事情也闹得格外凶些,不少人喝了淳记的岩茶后腹痛呕吐,似有中毒之症,而仔细翻检茶叶,便发现里头掺杂着好些陈茶霉茶,这才让人喝坏了身子。”
  这看来是群体性的食品安全问题了。秦山芙心里默默给这事定了性,又确认道:“可是淳记制茶工艺出了岔子,将残次品半成品流入行市?”
  窦近台摇头,“我们与淳记现当家有些交情来往,也亲自过问过这个可能。可是当家的说这绝无可能,因淳记的茶是做老了的,丁是丁卯是卯的工序一环套一环,从摘叶到打包均有二到三人交叉监看,即便是有残次品流入,那也只是劣质品,绝不可能会有发了霉的茶叶混入其中。”
  “这……”秦山芙思考片刻,又问:“如果不是淳记自己的茶出问题,那会不会是有人仿冒淳记岩茶,对外行骗?”
  窦近台闻言一愣,一直沉默不语的高庭衍蓦地绽出一抹笑来,“秦讼师果然聪慧,倒省了我们一番口舌。”
  窦近台跟着呵呵笑道:“秦讼师向来一点就透。没错,这几日我们和淳记多番查探,发现有人先四处收购正经的淳记茶,然后拿回作坊掺些烂茶,又重新装进淳记的包装,打上淳记的标,低价卖给茶行。这群人高价买,低价卖,可见根本不是为了图利,而是为了捣淳记的牌子。”
  “真是岂有此理。”秦山芙有些愤懑,“且不说此举已是毁谤他人商誉,退一步讲,这般放任有害物流入行市之中,威胁的便是不定人的安危,依律法可是能判斩刑的死罪。”
  窦近台苦笑一下,“我们又如何不知这件事如何定罪量刑?可我们顺藤摸瓜查下去,背后的主使却是嘉利行。秦讼师应该知道嘉利行是什么吧?”
  秦山芙默然片刻,“知道。”
  “所以,人是不能抓的,就算抓了,这罪也是没法定的。虽然跑腿办事的都是本土的小工,可杀了他们也解不了眼下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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