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开律所——未溪灯
时间:2021-09-28 09:24:44

  秦山芙将文书递给淳记二当家,道:“这是授权书与协议,您且收好。今后能卖淳记岩茶的铺子均需持有这两份文书才算正规,您最近也可以托人抓几个卖假茶的,将案子交到京兆尹府去审,这要比走街串巷地广而告之有效果得多。”
  淳记二当家道:“正有此意。只是我们想要抓就顺着一根藤抓个干净,这可还需废些功夫时日。等我们这面找齐了证据,再将案子委托给秦讼师。”
  秦山芙眉开眼笑:“好说,我随时恭候。”
  淳记二当家还有别的差事便告辞了。
  三言两语间又敲定了一件大案,想必不久后又有一笔进账。最近生意情况很不错,除了上回晋王给她的那箱子律师费,再加上近段时间法律咨询不断,给这些富商老爷们的专项定制服务也不少,每日进账也颇为可观,只是粗粗一算就已有了三五万两的身家。
  趁着今天得空,秦山芙便想拿算盘躲进里间算个细账,不想正往里走,门口却又冲进来一个风风火火的美娇娘,葱翠的罗衣雪白的颈子,美得让秦山芙都觉得晃眼。
  “敢问姑娘可是秦讼师?”
  这美娇娘声音又脆又亮,语速飞快,听起来倒是个泼辣人。秦山芙客气地笑了下:“是我,请问——”
  “太好了!我有件事想请托姑娘,还望姑娘施以援手,银钱什么的都不是问题!”
  美娇娘性子颇急,秦山芙竟一时插不上话。她先让她坐下,转身为她倒了杯茶递到她手边:“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我姓薛名芹,年过二十,三年前死了郎君,婆家不想耽搁我,愿意放我寻再嫁姻缘,如今仍未再婚。”
  薛芹倒豆子似地就将自己介绍了个齐全,说话也没那些弯弯绕绕,虽说的都是些不幸的事,可半点哀怨也不见,反而整个人生着一股蓬勃的朝气,很是对秦山芙的脾气。
  秦山芙笑道:“姑娘看起来是个爽朗乐观的性子,虽早年没了夫君,想必福气还在后头。就是不知薛姑娘为何找到我这里?”
  薛芹气道:“可别提什么福气了!我父母这几日另外给我觅了个夫婿,对方是死了老婆的,还有功名在身。我这个寡妇又不能做自己婚姻大事的主,虽与那人看不对眼,但也能凑合。因是再嫁,这一路的礼数走得也快,前两日便过了纳征之礼,前去官府登了名字,就等请期迎亲了。可这两天却发生了一件事,让我膈应得紧,想悔婚不嫁了,可父母却不同意,还说女方悔婚要挨板子,可是真的?”
  蕊环正端着茶点走近,一听有人问这个,便答道:“薛姑娘说得不错,我朝女子悔婚是要挨杖刑的。”
  蕊环将律法记得牢,近些日子也颇能应付些寻常咨询了。秦山芙便将她留下来,多让她见见案例。
  秦山芙又问:“既已在官府名册上登了名字,虽六礼未毕,但却是也不好反悔了。不知姑娘为何不想嫁了?”
  薛芹气呼呼道:“因为我最近刚听了这男人的为人,据说打老婆成性,他前妻是受不了才自尽的!”
  薛芹这番形容下来,秦山芙忽然觉得很是可疑,跟蕊环对视一眼,正要开口问「你要嫁的这个男人是不是一个姓杨的秀才」,忽然又闯进一人,大步流星地直冲薛芹而来。
  “你休要动什么歪心思!你若再闹,我便将你和你父母一齐告去官府!”
  秦山芙蹭地站了起来,眼前吆五喝六的男人,不是那可恨的杨秀才又是谁?
  薛芹不比前头那妇人,哪是个忍气的,见杨秀才当着别人的面就这样吼着威胁她,啪一声拍了桌子,指着鼻子骂起来:“我还没进你杨家的门你便对我如此嚣张,赶明儿我真过了门,岂不是活生生被你折磨死!”
  杨秀才第一次被女人指着鼻子骂,愣了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他先前的媳妇是个软性儿的,往往他声调一高,对方就鹌鹑似地随他揉捏,这么多年过来了,让他几乎以为所有女子都是这样。怎的眼前这女子看着美艳,却是个带刺的刁妇?!
  不过,她再怎么能耐,不过也是个女人。早先他忍着脾气不过是两家还没在官府上过了明面,如今她在官府名册上已是他的未婚妻,他还怕个甚?
  杨秀才彻底露了本性,怒喷道:“呸!不就是个寡妇,我杨家要你便是你祖宗积了八辈子大德,何况我还是个有功名在身的,你这般对我无礼,就是去官府你也是挨锤的份儿!”
  薛芹也是第一次见自己这未婚夫竟是这般模板,简直与先前见过的判若两人,一时愣在原地反应不过来。
  秦山芙见这男人还是这副泼皮下作样,冷言激道:“少拿秀才的名头压人。瞧你年纪也不小了,朝廷的恩科也开了不知多少场,怎的还是个秀才?”
  这句话可就真戳了杨秀才的肺管子了。杨秀才瞪大眼半晌回不了嘴,秦山芙扭头对薛芹道:“这男人我认得,上回来找我他前妻还活着,两句不和便又打又骂,那女子脖子腕子全是淤伤。此人绝非良配,万万不能嫁他!”
  杨秀才听得秦山芙在这揭他老底挑拨,气急败坏,指着秦山芙骂道:“好你个讼棍,上回你便挑唆着我那婆娘与我和离,如今又撺掇着这个跟我悔婚,你缺不缺德?我告诉你,这姓薛的女的还非得嫁我不可,官府造册了的姻缘,岂容你造次!有本事,你让她去官府挨板子啊!”
  秦山芙不屑地冷笑:“我朝律法虽规定女子悔婚要挨杖刑,可那是移情别恋抑或另攀高枝的代价。《大宪律》有云,倘与之婚配者滥赌成性、身缠恶疾或是婚后有不得同居之可能,女子便可悔婚,男方所下的聘礼也概不退还!”
  杨秀才一时没反应过来,秦山芙又道:“你先前的夫人虽是自己投井,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她死得蹊跷。只要我捅到官府跟前,你怕是得遭牢狱之灾,身在牢狱,又怎能与新妇同居一处?杨秀才,你便好自为之罢!蕊环,送客!”
  蕊环抬手指门:“门在那,你走吧。”
  杨秀才哪能咽下这口气?平日里习惯对女的呼来喝去,哪轮得到女人伸手打脸,冷言相逼?他不觉怒气上涌,太阳穴都在突突直跳,眦目欲裂地扬起手来,不想从后面又跑来一个身材健硕的妇人,提着把菜刀就杀了出来:“你敢!看我不剁了你那蹄子!”
  来人正是风风火火的郑大娘。
  原来是听到前边吵成一片,她放心不下,这才提了刀赶来,不想刚好撞见杨秀才准备暴起伤人。郑大娘早已不是先前那个哀苦无力的妇人,尤其见有人对秦山芙不尊重,立刻露出自己凶悍的一面,拿出豁出命的架势冲向杨秀才。
  杨秀才从来只会打柔弱女人,哪见过这种阵仗?平日里欺软怕硬惯了,眼下被郑大娘一吼便软了双腿,再也不敢废话,转头就灰溜溜跑了。
 
 
第66章 男人的沉默
  打探消息这事, 找韩昼是最便利的。
  只是今日不巧,他回宣国公吃家宴去了。原来是韩老爷有了升迁的喜事,终于从白临县光荣卸任, 被调往贺州知府衙门当知府去了。
  韩老爷人逢喜事精神爽,升迁的调令一来, 他就赶回京城给宣国公报喜。
  只是虽说是报喜, 可这喜事在宣国公府里头实在算不得什么。宣国公府一门文臣武将, 出息的人一抓一大把,他这个小小知府放在叔伯子侄跟前实在是没法看。韩老爷自己也知道,所以回来报喜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则打着算盘想靠宣国公的威势,逼着韩昼早早找个合适人家的姑娘成婚。
  于是好端端的家宴,韩昼坐在其间是一万个不自在,那些公侯家的王小姐张小姐听得他一个头两个大,饭还没吃完,便找了个借口速速溜出了国公府。
  而他没想到,他一回到酒楼的住处,推门就看到了正闲坐着剪灯烛的秦山芙。
  她手握银剪, 雪白的肤色被烛光覆上一层暖色,让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 令韩昼一阵怦然心动。方才在国公府里喝过的酒,此刻才开始上头, 他竟觉得脚下的步子都虚软的, 坐在她面前,对着她清澈的眼睛笑了一下。
  秦山芙打量着他的神色,笑了, “吃酒了?笑得跟个呆头鹅似的。”
  韩昼不好意思地低头,“没想到一来就见到了你。”
  秦山芙怔一下,也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
  入秋后的夜多少透着些凉意,秦山芙手心捂着暖热的茶杯,心里也跟着暖融融的。韩昼为自己沏了杯茶,清了下嗓子问:“听底下的人说,姑娘等了我许久。不知有什么事找我?”
  思及来意,方才萦绕在心头的那点温热便倏而散尽了。
  秦山芙蹙眉道:“京城里头恐怕藏着一起连环案,想与你说说。”
  韩昼闻言瞪大眼睛:“连环案?怎讲?”
  秦山芙便将这几天她遇到的这些事情都与他略略讲了一遍,从偷画的连翘,到死了老婆的杨秀才,以及今天白天想要悔婚的薛芹,还有这些事情里明里暗里指向的西锦乡的月老庙。
  “这月老庙里必定是有人对着一些具有某种特征的人下手。现在知道的是,遭了害的都是订了亲的男女,论家世,女方也都是贫苦人家的女儿。这些事情听人说很久之前就开始了,有人捅到官府里,却被当时康若滨大人压了下来。”
  “康若滨?”韩昼惊了一下,渐渐明白了里头的要害:“康若滨是洋人的狗,这些案子会不会跟洋人有关?”
  秦山芙不置可否:“我没证据,不好说。只是这些案子还有一处蹊跷的地方。”
  “什么?”
  “这些受害的男方,一个赛一个的嘴紧,看起来是受害人,但这番行为,却让我觉得他们也并不清白。”
  韩昼愣住了:“什么样的犯罪,能让人既是受害者,又是加害方?”
  秦山芙摇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可眼下这个案子从外边找证据恐怕没戏,所以我想亲自去看一看。”
  韩昼闻言点头,忽然意识到不对,忙又抬头:“亲自看看?你的意思是,你要亲自去那月老庙里……?”
  秦山芙刚一点头,韩昼急急否道:“不成,绝对不成!”
  韩昼鲜有如此激动的时候,竟一时坐不住,站起来在屋内转了一圈。
  “那月老庙里头有什么我们还不知道,而且遭了害的多半是女子,你怎能如此不顾惜自己?万一、万一……”
  韩昼说不下去了,只是稍稍一想有人对她不轨,他便一阵气血上涌。
  知道他是顾虑着她的安危,秦山芙也没有与他强辩,只温声道:“你的担心我明白,说实话,这次我自己心里也没底。可是……这等以身犯险的事,除了我自己,还能有谁去做?既是我想查明真相,那合该就我自己去,总不能拿别人的安危来填我的好奇心吧。”
  道理是这样的道理,韩昼自然明白,“那这真相,不查可以么……?”
  是啊,堂堂天子脚下,发生此等连环案,京兆尹府不查,三司不查,哪轮得到她一个小小讼师?
  可是倘若她不知道有这回事便罢了,现在她明明目睹了那么多女子身死,薛芹还等着她救她脱困,她又如何袖手旁观?
  再者,万一这些案子后面真牵扯了洋人,如果就此能将洋人拉下水,岂不更是意外收获?
  “我要查。”
  秦山芙望着韩昼,语气和碗,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这件事若不水落石出,我死不瞑目。”
 
 
第67章 拜月老
  嘉利行内。
  近些日子太子高明衍过得相当不顺意。
  朝堂之上承德帝依旧对冷着他和曹后, 太子接连几件小事上犯错,被当众训斥了好几回,最近更是因太后的万寿宫短了料延了工期, 连太后也不愿正眼看曹后母子。
  太子无法,只好找贾仕德先支些银子, 无论如何先得给太后老人家的万寿宫先修整了。可贾仕德也一副冷淡样, 静静听着太子絮叨, 却一丝表示也没有。
  “淳记的事还得再等等,不急于一时。想必是前段时间动静闹得大了些,引来晋王注意给淳记支了招, 又给淳记续了一口气。”
  太子好脾气地解释着,翻译得了话便去说给贾仕德听。
  贾仕德听完不悦皱眉,太子见他脸色不好,忙又拽过翻译补充道:“你跟他说,之后再拿淳记也并非坏事,且先让他们赚些银子,赚得越多,给我们的就越多,凡事不急于一时。”
  翻译又转去递话了, 只是这话显然没能安慰贾仕德,倒让他更不耐烦了, 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翻译又转过来回话。
  “太子殿下, 贾大人说……说……”翻译有些难言, 一脸纠结,不敢开口。
  “有话就说!”
  “是,是。贾大人说太子现在心跟他们不是一起的了, 办事也没之前那么灵了,区区一个茶庄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说到底是不想罢了。”
  高明衍听着洋人这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样就来气,“他们当这大宪是我一人说了算?且不说今上还在主事,就是我身边还有个晋王随时拿我短处,我虽贵为储君,却也没法只手遮天!”
  “这……要跟贾大人说么?”
  “你疯了不成,当然是不说!”高明衍低声斥道,眼下他还不想得罪这些人。
  翻译讪讪的,又道:“方才贾大人还说,殿下最近献上的戏子也不比以前了,歪瓜裂枣的,一看那长相就让人没了兴致。贾大人的意思是,淳记茶庄拿不下来,可这么些玩意儿,殿下总不至于搞不定吧……”
  高明衍听得此言,差点脱口而出他贾仕德先天有病少埋汰旁人,马上意识到这是更忌讳的话,连忙别过头忍下去。
  到底是有求于人,高明衍没一会又挂上笑脸,编了几句糊弄场面的漂亮话让翻译说给贾仕德听,“跟贾大人说,淳记的事情交给我就好,让他再等些时日。至于另一桩事,我回去便让下面的人将眼界儿抬高些,挑些好的,再请贾大人过目。”
  *
  那夜秦山芙跟韩昼表明自己一定要追查到底后,韩昼便闷在原地不再说话了。
  韩昼知道她素有主意,既然下了决断,便也没了阻拦的必要。只是他始终对她以身犯险这件事如鲠在喉,可又没有更好的法子,愁得他连着两个晚上都没睡好,心里又气又急,又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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