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么事儿了”他开口问道,发现谢芸锦手上多了条方巾。
谢芸锦指了指身后的人,撇了撇嘴,娇声道:“她偷了我的东西出来换钱,被我抓了个正着!”
这年头盗窃是一项很严重的罪,而且一旦上报,就得调到更艰苦的地方去改造,想回城是不可能了。路昉瞥了眼她手上的方巾,点点头:“送派出所吧。”
“不行!芸锦!”王水秀立刻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看着谢芸锦,求情道,“求你原谅我一次,我再也不敢了!别送我去派出所!求你了!”
要是去了派出所,她这辈子就完了!
她几乎要跪下来求人,谢芸锦想着她以前将自己当成冤大头,顿时没好气:“你本来就不是第一次了!”
要是其他知青知道了她的行径,怕是会更加愤怒。毕竟这时候,偷粮食不亚于谋财害命!
王水秀说着自己的不容易和不得已,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还要再求,被路昉打断:“做事就要承担后果,你再可怜都和她无关,别人没必要为你的难过负责。”
“钱大虎,送人去派出所。”
在派出所耽搁了好久,三人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
谢芸锦的意图本就是逮王水秀,所以打算从何大娘手里买下方巾,将她从事情里摘出来。何大娘听这东西是偷来的之后,开始还推拒了一下,但想着毕竟是自家儿子花了钱买来的,便收下了。
两边说清,王水秀也就没有机会解题发挥。人暂时压在派出所,要等大队长来认领,才能进行处置。
谢芸锦三人去国营饭店填了肚子,打道回府。
“对啦,我有东西要给你!”谢芸锦突然喊了一句,然后从自己的兜里掏出那个丑丑的香囊,递给路昉。
谁让联欢会那天他藏了坏心思,要是外公没告诉她婚约的事,是不是就要被他逗弄一番了?
谢大小姐十分记仇,遂不再精心挑选礼物了,决定就送这个给他!好歹也是她亲手做的呢!
路昉愣了下,然后笑着接了过来,等看清楚上头的式样,指着布面上两条歪歪扭扭的线,问道:“这是什么?”
谢芸锦瞥了眼,理所当然道:“路啊!缝字的话要求太高了,所以我就换了一个方法,是不是很聪明?”
钱大虎趁着开车的功夫快速瞥了一眼,差点没笑出声。
谢知青的针线活可真不咋地!
谢芸锦才不管他的想法,只是看着路昉的表情不像是高兴的样子,有些失落地撇撇嘴道:“你要是不喜欢就扔了吧。”
路昉长睫颤动,脸上笑意疏朗,把香囊收进了怀里:“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扔。”
这可是小姑娘第一次送自己东西,要好好珍藏。
钱大虎:“……”这时候我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正经”的人一旦开始讲暧昧的话,效果是加倍的撩人。谢芸锦很好哄地笑起来,决定不跟他计较了。
她随意翻了翻爸爸寄来的包裹,最上面一层藏着个小布袋,谢芸锦掏出来,松开束口,倒出来一串红绳。
腕口很小,是她小时候带的,可能是谢严收拾的时候不小心掉了进去。
谢芸锦晃了晃上头的小铃铛,声音已经不清脆了,像变了声的孩子,不复孩童时光。
戴是戴不进去了,她将红绳搭在手腕上,抬高:“看!”
她的腕骨纤细,瓷白的肌肤配上最明艳的红,有种强烈的视觉对比。路昉的视线好像被烫开,顺着肌肤往上,又遇上那张嫣红的嘴唇,他的眼神暗了暗,喉间不易察觉地轻微滚动。
太阳最盛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可空气中还充斥着暑气和燥热。
忽然间,车子开过一块巨大的石头,整个车身都晃了晃,谢芸锦不受控制地往旁边倒,被路昉及时扶住。
温香软玉在怀,男人的唇瓣刚好擦过少女小巧的耳朵,然后很快,白皙的耳尖迅速变红。路昉见了,胸腔里闷笑几声。
谢芸锦一时有些恼羞成怒,又担心他的伤,想退出来,却被对方摁住。
钱大虎全神贯注地开着车,没注意到两人的动静,只抱歉地说了句:“对不住啊,俺没绕过去。”
谢芸锦如梦初醒,从男人怀里出来。
路昉舌尖抵了抵齿根,突然喊了声:“钱大虎。”
“咋了副营?”
“你下去,换我开。”
钱大虎:“为啥啊?”
“让你下去你就下去。”
副营的命令还是要听到,钱大虎无法,只得将车靠边停好,然后跳下了驾驶座。等坐上车斗,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不对啊,他要开就开,把我赶下来做什么?
谢芸锦也有这个疑问,只是还没问出口,男人滚烫的体温便贴了上来,分不清是天气热还是其他,她的脸蛋一下就染了层红晕,嫣红的唇瓣嗫喏两下。
“你……你做什么?”
路昉的手掌贴在她后颈处,指腹和掌心的厚茧摩挲着那块嫩肉,一股酥痒自他手下传到四肢百骸。
谢芸锦仰起头,正好撞进男人黢黑的眸子,一时间愣了,呼吸间的热气喷洒在彼此脸上,漾开暧昧的气息。
“抱歉。”谢芸锦听见他低哑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她手上的红绳滑落下去,铃铛掉到地上,声音被男人的嗓音掩埋。
“暂时不想忍了,可以么?”
第33章 033 再亲一下
谢芸锦前世虽然有过一段婚姻, 但除了当场被人撞见的那次,她和方安远再无亲密,更没有与人亲昵的经验。
现下被人抱着, 浑身如同火烧一般, 心跳如擂鼓。
与旁人见他的雷厉风行不同,男人的亲吻像是渐渐升温的泉水, 先是一下下轻啄, 然后气息渡过来,慢慢叫人溺入其中,不留一丝缝隙。
逼仄的车厢好似压缩了空气, 她时不时的娇嗔散在其中,如同踩在心上的吸引, 路昉强迫自己停下来,在她迷离的眼神里看到自己同样沉溺的表情。
啧, 要命。
两人都是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的美好。路昉适可而止, 理了理小姑娘略显散乱的头发, 然后轻咳一声,准备退开。
方才还羞涩的谢芸锦却像是尝到美食的小动物, 还未从滋味中抽离出来, 意犹未尽, 眼神湿漉漉地看着他,搭在脖颈上的手碰了碰他的下颌线, 歪着头小声地说:“再亲一下?”
声音又软又甜,天真又懵懂的表情最能勾起人心底的破坏欲。
路昉差点没控制住, 下颌收紧,然后坚定地将人放开,嗓音有些哑, 低低笑着:“再继续,大虎就要过来了。”
事实上没有他的命令,钱大虎就算在后车斗过夜也不敢来查看,最多就是像刚才那般,敲敲车厢与车斗之间的阻隔。
然而这句话却像是一声闹铃,令谢芸锦的眼神变得清明,她呆呆地看着男人,长睫眨了几下,然后似乎想起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脸颊骤然红透,连脖子的肌肤都烧着。
紧接着,她蹙起眉,整个人跟炸了毛的小动物似的,瞬间坐到离他最远的距离。
路昉见了,眉眼舒展开,于胸腔发出几声闷笑。
……
到了知青点附近,谢芸锦已经恢复如常,至少面上看不出有什么窘迫。路昉停好车,侧头瞥了她一眼,谢芸锦敏感地捕捉到,立刻瞪回去。
路昉轻笑,探过身将她那侧的车门打开,然后坐回去,气定神闲的样子好像在说——我只是想告诉你可以下车了。
谢芸锦:“……”气不过地鼓起腮帮子,嗔了男人一眼。
她并不是个扭捏的性子,但再大胆如她,遇上这种饱含爱意的亲昵,也难免有些不知所措。且她经历过或纠葛或冷漠的上辈子,对这种小心翼翼却暗含霸道的珍视,毫无顶抗力。
路昉不逗了,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道:“有东西送给你。”
“什么呀?”
“放在包裹里了,回去看。”
撇了撇嘴,谢芸锦冲他做了个鬼脸,从车上一跃而下。路昉拎起包裹跟在背后,看着她的发丝左右摇晃,嘴边的笑意久久未散。
钱大虎小跑着跟上来,挠挠头问道:“副营,你刚才干啥呢,耽误那么长时间。”
路昉睨他一眼,将车钥匙扔过去:“回去你开。”
钱大虎本能地接过来,做出一副嫌弃的表情:“我开就我开!”
知青们这会儿还没吃晚饭,见谢芸锦身后跟了两个军人,都有些意外。
“芸锦,这是……”
谢芸锦双手抱胸,随口应道:“东西太重啦,他们载我回来。”然后冲路昉抬了抬下巴,“喏,放门口就行了,等会儿我自己搬屋里去。”
路昉从善如流地照做,两人的态度像是偶遇的点头之交。
“路同志,还有钱同志,要不喝口水吧?”柳荷毕竟和他们一起吃过饭,态度没有那么拘谨。
然而两人还要回军营复命,不好多留,谢芸锦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眼神却忍不住往那边瞄,路昉看过来,冲她扬起眉梢。
谢芸锦努起嘴,终归还是收起了脾气,冲他凶巴巴地做了个口型——
走吧。
然后自己先笑开了。
两人走后,知青们面面相觑了会儿,才有人试探性地问:“芸锦,村里人都说你谈对象了,真的吗?”
队上放假,知青们也没什么娱乐活动,便想着到山上看看能不能再遇到野鸡野兔之类的打打牙祭。这次去的时候他们正好遇上了村民,大家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不知怎么就聊到了谢芸锦身上。
“咱们亲耳听见谢知青说的咧!来接她的是她对象!”
“要我说肯定是那个前段时间来过的路同志,两人站在一起多配啊!”
“我家那小子一听谢知青有对象了,立马就说要去揍人,结果知道是解放军同志,屁都不敢放一个!”
“可不是么,他那小身板怎么是人家的对手?二狗的下场还没看到么!”
男知青们听了又是震惊又是难过,柳荷倒是没太大意外,反而是几天内沉默不语的郑敏敏嗫喏了一句:“原来她没诓我。”
她是真的对方向东不感兴趣了。
本来大家伙还存了几分怀疑,这下见人家都被亲自送回来了,信了大半,剩下的那一小半,巴巴等着谢芸锦回答。
“当然是真的!”谢芸锦没什么需要隐瞒的,大方地应了。
院子里静默了两秒,男知青们仿佛听到了自己胸中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谢芸锦才没不管他们作何感想,与柳荷合力拖着那大包裹往屋里去。
许是重生前的自己写过一回信,这次包裹里东西比以前多了许多。
除了冬天穿的厚实衣服,还有几块上好的料子,以及包装精美的香膏。她爱吃的奶糖装了满满一包,翻开是几样京市特有的小点心,里面还埋着几个罐头、麦乳精,以及奶粉。
最底下还有一盒巧克力。
几乎全是吃的,即便是这里能买到的东西,谢严也给她准备了不少。
屋里的女知青们看得满眼羡慕,却不敢开口讨要。谢芸锦自顾自地整理,恍若未见。
这些东西都是爸爸寄给她的,要是关系好她还能看心情分一点,否则才不伺候别人的眼馋。
有一就有二,如今谁家里寄来东西不是遮遮掩掩,有好吃的都是背着人吃完。她要是大方了,其他人觉得理所应当,赶明儿又把她当成予取予求的移动粮仓了。
谢芸锦轻轻哼了一声,回身将自己的东西都理理好。突然间有个东西掉到了床上,谢芸锦定睛一看,发现是个木雕的小猫。
还没她掌心大,外表被打磨得很光滑,没有一根木刺。小猫身子短腿也短,刚断奶似的。许是她的错觉,虽然刻得是圆溜溜的大眼,却有几分她的神态,张牙舞爪,又蠢又可爱。
谢芸锦想到男人刚才在车上对自己说的话,没好气地用手指戳了戳。
怪不得要我回来再看呢,刻这么个东西影射谁呢?
……
晚饭自然还是谢芸锦早上煮的百合绿豆粥。在井里湃了一整天,粥的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粥皮。
这可是个好东西。谢芸锦在药房吃饭的时候陈广福便告诉她,在中医里这叫米油,能补肾健脾,利水通淋。买不起营养品的人家,会故意先把粥熬得很浓,冷却出米油给产妇补身子,然后再添水煮成稀粥。
不过知青点的粥当然不可能熬那么浓,因此米油只有很薄的一层。其他人不识货,拿起勺子就要舀,谢芸锦诶的一声制止,撩起那层米油,就着筷子吃掉。
好半晌,众人终于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了。
“王水秀呢?她不是去县城了吗?咋还不回来?”
“芸锦,你今天在县城碰到过她么?”
谢芸锦眼尖地瞄见冯和平的脸色微变,咬了口馒头道:“没有啊。”
“奇怪了,以往这时候早就回来了啊!”
知青们这时候还只以为王水秀是路上耽搁了,毕竟谢芸锦是坐军用车回来的,速度自然比不了。可当夜幕降临,所有人都打算洗漱睡觉的时候,王水秀还没回来。
大家伙这才慌了,直说要去大队长家找人出去寻一寻。
冯和平打着哈欠道:“明儿早再去吧,这会儿人都睡了,就算你叫起来也去不了县城啊。而且大家明天还上工呢。”
虽然这话冷情了点,但说的也不无道理。夜里乌漆嘛黑的,等他们叫起大队长和村民们再赶去县城,天也亮了,倒不如明儿起早去。
谢芸锦在柳荷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柳荷瞪大了眼:“真的啊?”
见对方颔首,她才放下心来。
在派出所就在派出所吧,只要人没丢就成。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知青们便来到了大队长家。
方中华夫妇还在吃早饭,突然乌泱泱一群人过来,他疑惑地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