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人员变动一直不大。
能来这儿上班的多半都有点关系,要么就是学历过硬能力优秀。
方向东两边都沾了点。
他高中文凭,长得不差,又懂得维系同事之间的关系,后来升了小领导,更是被捧着的存在。
只是如今摔到了地上。
今早开会,项敬城特意宣布降了他的职位,理由是品行不端,败坏工作风气。虽然不至于辞了他,但也无异于当众在他面前摔了一巴掌,脸颊火辣辣得疼。
不过如今他被家里赶了出来,更不可能让自己丢掉这份工作,于是强撑着表情站在一旁,无视周围指指点点的目光。
“大家伙引以为戒,拿公家的工资就要认真为公家办事儿,为人民服务,而不是搞一些不三不四的勾当!”项敬城扫了一遍所有下属,清了清嗓子,再度开口,“我们供销社呢,已经很久没有注入新鲜的血液了。大家伙都知道老刘前些时候不得已回老家了,他的位置呢迟早要找人替上,正好趁着这时候,给大家伙介绍我们的新同事!”
供销社的位置谁不馋?老刘走了以后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的空缺,甚至有人已经收了亲朋好友的礼物,老人之间为了给自家人谋好处,更是争得“腥风血雨”,谁料到突然空降一个新同事!
大家伙突然安静下来,面面相觑,对这个新来的多少有些敌意。
方向东事不关己地沉默着,他现在需要想的事如何再从这个位置爬上去。
论能力他是不输的,但在这个各个都是人精的地方,光凭能力可不行,上回是因着孙桃枝的缘故凭白得了机缘,要不然等回头再问问她还有没有什么偏方?
毕竟她那么爱自己。
正想着,就听见项敬城朗声道:“孙桃枝,进来吧!”
方向东瞳孔一震,猛地抬头看去。
第48章 048 有的人天生就该被捧在掌心
他怔怔地看着站在前方的姑娘, 俊朗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项敬城还往他这儿瞄了一眼,意有所指道:“希望大家伙都做好自己的本分。”
散会后,方向东私下里找到孙桃枝, 眉目间凝着不快道:“你怎么回事?”
想到曾经那个被自己“借花献佛”的香囊, 又开口:“你什么时候勾搭上项敬城的?怎么认识的他?”
这人甚至用了“勾搭”两个字,结婚之后, 竟是连装的样子都不超过五分钟。
孙桃枝比他“敬业”多了, 有些勉强地笑了笑,似乎为他的指责感到难过,刚才那种急于分享的喜意瞬间消失殆尽, 委屈地说:“现在咱俩搬到了县城里,开销大, 我只是想帮你分担一下。至于项主任,我只是招工的时候和他见了一面, 不信你可以自己去问。”
方向东如今失了家里的助力, 对自己的工作肯定分外在意, 而她现下还没站稳脚跟,只能装模作样地示弱。
这人其实有些自负, 尤其对于一个不断为自己做出妥协的爱慕者, 潜意识里是不愿意承认对方有超过自己的才能的, 或者说,他对自己的信心远超于本身能力所有。
即便结婚之前他曾经赞扬过她聪明伶俐、蕙质兰心。
果不其然, 方向东狐疑地觑着自己的新婚妻子,似乎想到了她前几天满心信任自己说原谅的模样, 沉默了好半晌才半信半疑地撇撇嘴,还带着点警惕地嘲讽道:“你大字不识几个,也不知道招你进来能做什么?”
孙桃枝面上浅笑, 心里却琢磨着如何爬到他上头,到时候再尽数奉还。
她一个新人,要想站稳,首先就得处理好同事之间的关系,不然勾心斗角的,领导看了烦心,她也没心思工作。
供销社里大半都是女性,对她来说有好有坏。女人最了解女人的喜好,她想到了一个好东西,悄悄扬起唇角笑了笑。
……
杂七杂八的事儿闹了一通,工农兵大学的名额终于要定下来了。
方中华庆幸自己当初没急着通知,而是观望了一会儿,这不,剔出来好几个品行不端的家伙。他望着底下黑压压的人头,莫名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即才打起精神道:“该说的前头都跟大家伙说了,我也就不废话了。接下来进行票选,票数最高的人获得这个名额。”
“要提前和大家伙声明一下,有几个同志是不参加票选的,就不要浪费票了。”
为了避免村民们乱投,大队部的干部们先筛出了几个合适的人选,方中华把几个名字都念了一遍,怕有人记不住,还特意放慢了语速,声音被喇叭扯得老长。
谢芸锦知道这事儿肯定没她的份,也不在乎,百无聊赖地听了几耳朵,然后有些讶异地抬了抬眉。
她侧过头看身边的人,对方一脸淡定,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没有柳荷?
即使之后资料会被打回来,也不至于连票选的资格都没有吧?
柳荷似乎看出了她的疑问,轻声道:“是我主动和大队长说不参与的。”
舅老爷的事情肯定会对自己有影响,既然如此还不如主动放弃,否则万一选上,审核资料时家里那点儿事被人盯上,父母可能还会被拎出来做典型。
谢芸锦正琢磨着剧情改变的影响力,听到这话鼓了下腮帮子,开玩笑道:“那他们可该松口气,少了个强劲的竞争对手。”
柳荷失笑,心里的那点儿苦闷被她的语气和笑容慢慢化开。
以前她听其他人私底下抱怨,说谢知青总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嫌弃这儿嫌弃那儿,好像跟她说话都要先沐浴焚香一通。
现在和对方熟悉了以后,柳荷却时常会有一种莫名的想法——有的人天生就该被捧在掌心。
谢芸锦不是无理自私,而是每个人的生活圈子大相径庭,她不愿意让自己妥协去迎合别人。
这样其实没什么不好,她有资本,当然就想活得自在些,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而且大小姐看起来脾气坏,但想对一个人好就是全心全意,即便有时候口是心非,也叫人没法对她生气,只会觉得她连性子都耍得理所当然。
无怪别人对她纵容。
最后得票最高的是上辈子“捡漏”的男知青,他面露红光,眼底涌出了热泪,一个劲儿地和大家伙鞠躬说谢谢。
谢芸锦拉过柳荷的手,带着她往外走:“浪费时间!我还得上山采药呢!”
“正好你们今儿个不用上工,快陪我一起去!”
……
柳荷不是第一次来药房,但走进院子,却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院门外用花枝藤蔓缠绕出形状,正门上还挂着随风摆动的花串,引来几只蝴蝶和蜜蜂。
陈广福不是个讲究的人,而且因为要时常出诊,家里没人看顾,除了药材空空荡荡。
如今却添了不少东西。
院子里长着一棵大树,枝干很粗,弯曲的弧度刚好绕过屋子,形成天然的庇荫。此时树枝上挂着一个晃晃悠悠的秋千,秋千上依然点缀着花朵,色彩不一,却分外和谐。
还有角落开放的野花,一簇簇或明艳或秀气,令整个药房看起来多了几分温馨。
在柳荷眼里,陈广福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先生,他板正守旧,常年和药材打交道,平时轻易见不着他。
可这样的人却容许谢芸锦将自己的地盘装点成这样。
正想着,陈广福从屋里出来了。他虽然伤了腿,可平时不爱拄拐杖,宁愿有些跛地走路。
“今天怎么这么晚来,又睡懒觉了吧?”
话虽斥责,语气里却是长辈对晚辈的疼爱,以及淡淡的关心。
谢芸锦不高兴地哼了一声,道:“您不要污蔑人好么?明明是大队上有事耽搁了,我很勤快的!”
陈广福不参与大队事务,自然也就没去投票,闻言板着脸冷哼一声,眼角却泛出点笑意:“就你这样的还勤快呢,不害臊!”
柳荷感慨地笑了笑,心道大小姐果然到哪儿都有人宠。
陈广福动了动目光,这才看到一旁的柳荷。他似乎回忆了一下她的名字和样貌,然后才开口道:“你是柳知青吧?”
柳荷冲老先生微微俯身,答道:“是,我是柳荷,打扰您了。”
谢芸锦已经拿上了背篓和其他工具,不耐烦他俩在这儿寒暄,把其中一个背篓塞到柳荷手上催促道:“快走啦,晚了可晒了!”
陈广福刚要出口的话被她噎住,没好气地瞪人,摆摆手:“快走快走,别碍我的眼。”
……
把美白膏送给柳荷之后,谢芸锦一直在观察她的皮肤变化,但不知道是体质的问题,还是她太心急,始终看不出有什么显著的改变。
谢大小姐不服输,决定从全方位下手。
在农村劳动,风水日晒无法避免,除了晒后的补救,预防更为重要。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就是不愿意多穿一件外衫,只好想旁的主意。
前几天谢芸锦翻医书,在几本杂闻手记中找到几味药材有很好的预防作用,虽然其中的原理她看不太懂,但用法很简单,可以一试。
可惜这儿不生长黄岑,槐花又过了季,谢芸锦往山坡上走,用细长的树枝拨动草丛。
她怕再遇到蛇,之后每回上山都会带驱蛇虫的药粉,有经验了以后,也知道避开它们常出没的地方。
“芸锦,你在找什么?”
走了许久,谢芸锦觉得有些累,在一棵树下停住,翘起手,皱着眉弹开落在身上的知了壳,道:“我想采点吴茱萸回去。”
她也不知道这片山上有没有,想着要是实在不行,就去供销社看看,或者直接用金银花替代算了。
柳荷是个城里长大的孩子,对山上的认知仅限于他们常吃的野菜菌子,只好又问:“长什么样啊?”
谢芸锦回忆着陈广福的话,边比划边道:“跟山椒有点像,一簇簇的小球,这会儿应该是黄绿色的果了。”
柳荷点头,往另一个方向分头找。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谢芸锦被热得有些眼晕,用手在脸侧扇了扇,不期然听到一声短促的尖叫。
她愣了一下,意识到是柳荷的声音,立刻转身往那头走。
“怎么啦?!”
柳荷跌坐在地上,正费力地解套在脚上的绳圈,见谢芸锦过来她有些窘迫地笑了笑,不好意思道:“应该是谁用来套兔子的陷阱,我没注意踩上了。”
谢芸锦松了口气,蹲下身来帮她。
绳圈应该是很有打猎经验的人弄的,跟死扣似的,根本解不开,谢芸锦生气地甩了甩手,插着腰道:“谁弄的陷阱啊!真烦人!”
“我。”
突兀的声音让两人都吓了一跳。
方安远手里拎着几只野鸡野兔,看起来收获颇丰,冷冰冰的表情没有一丝裂缝,周围的气温仿佛都降了些许。
他低头看着柳荷被绳圈套住的脚,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将野鸡野兔搁到一旁,从兜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抱歉。”他低声说了一句,然后抓住柳荷的脚踝,动作轻缓地将刀刃伸进去,往上划动几下,麻绳便断了。
谢芸锦眼尖地看见柳荷有些烧红的耳朵,将未出口的数落又咽了下去。
“谢谢你了,方同志。”
方安远长睫垂下:“应该的。”
柳荷的脚似乎崴了一下,不好用劲儿,谢芸锦见方安远要去拎野鸡野兔,不满地道:“你就不会扶她一下么?”
方安远动作一顿,眉心拧起来,沉默了许久,才朝柳荷伸出手。
“她的脚一定崴了,你得负责把她背回去!”
柳荷忙摆手:“不用不用……”
“你别说话!”谢芸锦瞪她一眼,唬她,“不然你要我背吗?我可没那力气!”
她连站起来都费劲,下山肯定很艰难,谢芸锦当然不能放方安远这个“劳动力”走。
方安远弓着腰,闻言盯着柳荷细弱的脚踝看了会儿,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然后收回手,放下背篓在柳荷面前蹲下:“上来吧。”
谢芸锦说的不无道理,柳荷知道自己确实没法一个人下山,左右衡量之后,红着脸道了声谢,小心翼翼地爬上男人的后背。
方安远一只手虚虚地护着后头,另一只手把野鸡野兔全装到背篓里拎着,脚步丝毫不见沉重。
一路上,谢芸锦只是远远地跟在后头,时不时还采些路边常见的草药,方安远似乎也没有要等她的意思,饶是柳荷唤了几句,也不见他慢下来。
好在他机灵,知道将人送到药房,谢芸锦到的时候,陈广福已经帮她敷了化瘀的药,人正在大树下和方安远说着什么。
谢芸锦听不见,也没打算听,凑近柳荷看了看,确定没有大碍,才板着一张小脸教训人:“你还不如我呢!下回可得小心点儿!”
柳荷好脾气地道:“对不起芸锦,下回我再和你一起去。”
“算啦。”
今天还没来得及晾晒药材,谢芸锦没采成药,索性从屋里拿出几张簸箕,在院子里铺开。
柳荷看着她娴熟的动作,忍不住道:“芸锦,你有想过以后当个医生么?”
谢芸锦手下动作一滞,抬起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语气有点迷茫:“我没想那么多。”
她来这儿上工是方中华安排的,之所以会认真学习一是有外公交代在先,二是她觉得确实挺有意思。至于真的治病救人,老实讲,她意愿不大。
这么说起来,她好像对未来并没有任何规划。原先只想着安分度过这几年,和外公一起回京市。后来遇到了路昉,未来就多了个他。
至于以后要做什么,她毫无头绪。
下乡之前她还是个千金大小姐,想着大家伙劳动工作都是为了赚钱,可她家不缺钱,饶是经历了这几年,家里的底子依旧够她舒坦地活一辈……
谢芸锦眉宇间染了一层郁色,突然想到什么,神情一滞。
在她所知道的剧情里,这几年的主要节点都集中在江渡村,可既然如今剧情偏离,京市那边会不会有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