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只当他故意作怪,毕竟谢知青那样娇滴滴的人儿,哪来这么大劲儿。
“方二狗,你行不行啊,这么娇气。”
方二狗转头吼他:“滚犊子,老子被砸到了麻筋,没看指头都动不了了。”
真的假的?
大家伙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他的右手跟鸡爪子似的,小拇指还在微微颤动,想并拢又没法并拢的样子。
嚯!谢知青这么厉害?!
明艳动人的谢知青叉着腰,小脸都被气红,指着方二狗骂道:“装模作样,不要脸,臭流氓!”
那模样,跟刚生出的奶猫发脾气似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厉害角色。
人群中很快发出一阵哄笑,冲着方二狗嘘声一片。
谢芸锦压下眉眼间的戾气,不动声色地转了转手腕。
虽然准头不错,但这时候的自己力道还是小了点,只能造成短时间的麻痹。如果是上辈子,她会直接上手卸了对方的下巴,让他嘴臭!
谢芸锦生得这幅容貌,上辈子流落街头没少被占便宜,如果不是吊着那股不要命的狠劲儿,下场怕是更无法想象。
可惜了,为了维持自己的性子,不能做出太出格的事。
方二狗还在满口喷沫,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二狗,小心向东哥揍你。”
原来大队长父子俩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农田边。
干燥的微风吹动路边野草,方向东穿着衬衣长裤,干净清爽,跟田里半身泥泞汗流浃背的汉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郑敏敏眼睛一亮,等到看清他的目光所向,神情又垮了下来。
方中华见有人呆站着不干活,扯着嗓子怒吼:“都干嘛呢?啊!嫌手里的粮多入冬饿不死是不是?!一会儿没看着就偷懒,动作麻溜儿点!”
方向东望着水田里那抹娇俏的身影,眉目深情,想到等会儿小姑娘听到消息后激动的模样,他便满怀期待。
一定会很高兴吧,说不定得怎么感谢自己呢。
正想着,却不期然听到一句脆生生的反驳——
“谁跟他有关系啊!你们不要乱造谣,说过话就是有关系,那你们俩打小儿一起长大,难道就要拜堂成亲吗?!”
“谢知青说啥呢,小姑娘家家的败坏我闺女名声!”
“那我就不要名声了吗?我看你们就是欺负我一个外乡人,欺负知青!我要告诉大队长去!”
方向东嘴边的笑意僵住。
不得不说,方向东在村里有意无意传播暗示谢芸锦看上自己,给了他很大的虚荣心。毕竟在村民们眼中,谢芸锦长得那副惑人模样,父亲又是大城市的工厂干部,简直是城里飞来的金凤凰。这样一姑娘居然看上了农村人,可见方向东之优秀。
可现在小姑娘当众下他面子,方向东眉头轻皱,很快又想通了,露出一个自傲的笑容。
欲擒故纵是吧,小姑娘就是这样口是心非,亏他还为她着想,找父亲帮她换了份轻省的活计,看来还是得晾一晾,否则纵容太过迟早会蹬鼻子上脸。
思及此,方向东移开视线,侧头对父亲说道:“爹,我回县里上班了。”
方中华打量了一下儿子,见他神色如常没有什么反应,心里松了口气。
家里媳妇儿曾经不止一次跟自己提过儿子和谢知青之间的事情,但方中华神经粗,只当她是敏感多想,如今来看,确实如此。
他们父子受恩于人,怎会掺杂私心?
第7章 007 她当然知道
于是方中华颔首,应道:“成,赶路当心点。”
等自家儿子走远,转过头就朝农田喊:“谢芸锦,你过来!”
谢芸锦正板着小脸怒骂那些拉她跟方向东关系的人。她声音清脆,即使骂人的时候也如呖呖莺声,并不觉得刺耳和烦躁,反倒惹得那些村民表情讪讪。
“晓得了晓得了,以后俺不说你闲话行了吧?”
谢芸锦才不信,但见好就收,又傲又娇地哼了一声,爬上田埂朝方中华走去。
“大队长,方二狗耍流氓,翠花婶他们还总是说我闲话,你管不管啊。”
方中华:“……”
小姑娘不知道是被晒的还是被气的,脸颊通红,还没走近就迫不及待地告状,仿佛村里半大点儿孩子被扯了辫子,一脸你要帮我主持公道的表情,不悦又委屈。
方中华神色一言难尽,却还是抬高下巴对看向这边的众人吼:“看啥呢,还不干活!一天天闲得慌是吧!方二狗,要下蛋是咋瞎叫唤,别搁那儿杵着了,明儿起给我挑粪去!”
方二狗不服,一时间忽略酥麻的劲儿已经过了,高举手叫嚣:“大队长,谢知青可对我动手了啊,你看我这胳膊都动不了了!”
方中华啐了一口:“动不了你还抬那么高,糊弄谁呢?人谢知青细胳膊细腿的能怎么着你,少给老子瞎咋呼!”
一通教训完,方中华睨了面前的少女一眼,被对方不服软的眼神看得差点没绷住,又好气又好笑,无奈道:“你也别在这儿跟我大眼瞪小眼了,给你换了份活计,以后去药房那儿上工。”
这是方向东早前提议的,谢芸锦干不了什么农活,又像一只田里的花蝴蝶,惹得一帮大小伙子心思都不在干活上。方中华犹豫了很久,这会儿看着田里的动静,才下定决心。
江渡村的赤脚大夫以前学过一点中医,虽然后头去县医院培训了几次,但平日看病还是喜欢开方子。只是他前几年上山伤了腿,走路不影响,却走不了远路,更不要说到山里采药。
村里人见识不多,更没几个懂药理,方中华曾想让老爷子选个后生教教,但老爷子脾气臭不应,他只好作罢。
这回答应下来,还是看牛棚那位的面子。
谢芸锦闻言愣了愣,有些意外,毕竟上辈子可没这回事。
转念一想,药房好呀,不用风吹日晒,和花花草草打交道,总比种地舒服。
但她不能答应得太痛快,于是装模作样地问道:“那是不是不用晒太阳啦!可是我不懂医啊,算了,反正能在屋里头舒舒服服的就行,这些天都把我给晒黑了。”
“谢知青!”方中华厉声教训,眉头的纹路深刻得能挤死一只苍蝇,“你是下乡接受再教育,不是来享乐的,这个思想最好早点摆正!”
“你的主要工作就是帮忙采药,工分按量记。”
这会儿主要是按底分记工。成年男子的底分通常是12分,妇女8分左右,若是能干的小孩,也有个5、6分。队上的社员们统一听从大队长的工作安排,死分死记,一般出勤就能记工分,因而难免会遇上些偷懒耍滑之流。
像采药这种没有固定时间的活,便会采用按量或者按件计算,多劳多得,偷懒就只能饿肚子,通常都是家里那些年幼的孩子或者干不动农活的老人给家里挣些添头。
谢芸锦不缺吃的也不缺钱,自然不在乎工分多少,无所谓地应了句:“行。”
方中华见她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正在这时,两人听到一道低沉的男声:“大队长,您找我?”
熟悉的声音令谢芸锦身躯一震。
……
农村的土路凹凸不平,有些老旧的二八大杠悠哉悠哉地行驶,时不时颠簸两下,响起清脆的铃声。
“方大哥!”
方向东隐约听见身后的喊声,仔细分辨了会儿,确认是在叫自己。他捏住刹车,长腿撑在地上,歪着身子往后看。
是孙桃枝。
她穿着满是补丁的衣裳,整个人灰扑扑的,见他停下,脸上立马挂上了笑容。
总觉得和以前有哪里不一样。
方向东掉头,很快和小跑而来的孙桃枝汇合。
“方大哥。”
“有事么?”方向东开口,脸上的温和有礼开始营业。
孙桃枝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带着少女的羞涩。方向东这才发现她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布袋子。
他对这样的场景何等熟悉,了然地笑了笑,眼角含有柔情和打趣:“给我的?”
闻言,孙桃枝脸色更红,忸怩了会儿,终是递了过去。
“这是我做的香囊,你昨天说晚上睡不好,所以我放了些安神的药草,谢谢你帮了我。”
这些话在这个年代着实大胆,包括送香囊的行为,也有些逾矩。
即使那个粗布袋子看上去很寒碜——布料不知道是从哪里扯下来的,针脚歪歪扭扭,根本算不上精美的香囊,但暗含的深意不言而喻。
方向东微微俯身,语气有些暧昧:“香囊?桃枝,你可知道送男人香囊代表了什么?”
他靠的有些近,又用这番口吻,饶是孙桃枝原本目的不纯,心跳也乱了节奏。
原书将男主刻画的十分优秀,事业上远见卓识,感情上温柔体贴。虽然十分有魅力,但说到底终归只是纸片人。如今身临其境近距离体会,孙桃枝才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做男主光环。
真真是,很难不叫人心动。
这个安神的方子是她在原书里学来的。许是有个医术高超的外公,谢芸锦在这方面很有天赋,但她志不在治病救人,反而专注美容养颜。
这个方子是她几年后改良的,那会儿男主面临升迁,顶头上司惯有失眠的毛病,谢芸锦便用一个香囊,帮方向东打通了讨好上司的道路。
孙桃枝心中充斥着矛盾。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取代女主,但她想进城,不想再待在这种穷乡僻壤,以她对书中情节的掌握,接触男主是最快的捷径。
思绪繁杂,孙桃枝犹豫了会儿,眸中闪过一丝坚定。
她抿了抿唇,纠结的神色映入方向东眼帘,然后似乎鼓起了勇气,抬头望他:“我知道,方大哥和谢知青……但、但这种事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更何况……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方向东眉头轻挑,语气越发温和:“什么话?”
孙桃枝垂眸,然后抬起眼皮,下定决心般呼出一口气,道:“方大哥,你知道谢知青其实已经有未婚夫了吗?”
……
身后脚步声沉稳,谢芸锦后背僵硬,刚修剪好的指甲划过掌心,她忽然鼻尖一酸,怕大队长看出不对,赶忙垂头掩饰。。
方中华冲她后头的人颔首:“安远,你今儿不是请假到城里相看姑娘去了么?怎么还在这儿?”
“没兴趣。”
“诶你这孩子。”方中华还想再劝几句,顾虑谢芸锦在场,没有多说,只没好气地摆摆手,“罢了,左右也不是我家向东相看,随你吧。”
“叔,没事我就走了。”
“等等!”方中华叫住他,抬手指了指谢芸锦,“你今天是要去给你娘拿药吧?正好,先带谢知青过去,她以后到药房上工。”
谢芸锦想说她知道药房在哪儿,可嘴唇嗫喏两下,却什么都没说。
“知道了。”方安远眉头都不动一下,视线只落在谢芸锦脑袋上一瞬,也不等她,径自往前走。
见谢芸锦呆站着,方中华以为她还未从刚才方二狗耍流氓的劲儿中缓过来,叹了口气,小声道:“安远不是个耍浑的,你不用担心。”
谢芸锦愣了愣,嘴边泄出不易察觉的苦笑。
她当然知道。
毕竟方安远是她上辈子的丈夫。
第8章 008 应该说标致过了头
方安远家里三代贫农,成分好,即使有个药罐子般的老娘和不学无术的弟弟,光冲着那张脸,也有许多姑娘愿意嫁,其中更有不少成分高想通过嫁人翻身的知青。
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弟弟和那个去世的爹一样的混不吝,亲娘又偏爱小儿子,唯有方安远持重踏实,跟整个家格格不入。
他们俩是遭人算计才结的婚。方安远不喜欢她,但也从未苛待过半分,反倒是她自己,因为心里装着方向东,始终对其恶语相向。
他是个好人。
谢芸锦目光凝在宽阔的后背上,默默想。
方安远人冷,谢芸锦一直觉得他像个冰疙瘩,可后来才知道这人也有柔情的一面,只不过对象不是自己。
想起上辈子自己结婚时柳荷失魂落魄的眼神,她默默攥紧了拳头。
这一次,她肯定不会再破坏这对有情人了!
……
赤脚大夫住得高。两间棚屋,一间住人,一间存放药材。
棚屋很简陋,周围的木板通体乌黑,一看就有年头了,但没有斑斑点点的青苔。
想想也是,放药材肯定要挑个干燥点的地方。
正打量着,就见一位花白头发的老人从屋里出来。老人家走路有些跛,灰黑的褂子松垮地穿在身上,精神头却很足,一双浑浊的眼睛饱含沧桑,仿佛能看穿人的所有伪装。
他背着药箱,瞥见屋外两人有些讶异,很快又反应过来。
“安远啊,来拿药?”
“嗯。”方安远淡淡道,没有要介绍谢芸锦的意思,也不解释为什么来得这么早。
老人似乎习惯了他的寡言,眯起眼睛望向谢芸锦:“那姑娘你是……”
谢芸锦缓过情绪,微微仰头笑道:“大队长让我来这儿上工的,我叫谢芸锦。”
“哦,是你啊。”老人点点头。
聂老的外孙女,长得倒是标致。不对,应该说标致过了头。
本打算带她一同出诊的心思稍歇,陈广福眉头拧在一块儿,想了想,问一旁的男人:“安远,你今天请假吧?正好,劳烦你帮我采点药,顺便带着谢知青,领她认认路。”
陈广福脚伤以后,全靠方安远闲时帮忙采药。这小子虽然没上过几天学,但半大点就满山跑,时不时跟他一路,也学得了些皮毛。
谢芸锦:“……”
她觉得自己今天就像没人带的小娃娃,急切需要一个托儿所。
“托儿所”方安远俊脸冷着,好似天生就没表情,声音也冷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