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公主之女这般称赞,在场的贵女各个流露出羡慕不已的神情。
云梦兮款步而行,到了跟前才俯身行礼:“梦兮见过翁主。”
“不必多礼,随我去见母亲。”
云梦兮正要抬步,身后却传来了讥讽的低语,语调不大,但还是有不少人听见了。
“悦华县主当真面子大过天,便是你今日已经成亲了,也不过就是世子夫人,竟然要让长公主与诸位殿下等你。”
此话一出,云梦兮瞧了一眼解文来,只见他眉峰微蹙,连拳头都握紧了。
倘若说话的柳玉茹不是女子,他怕是要一拳头挥了过去。
“便是嫁给皇子,也当……”
柳玉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男声打断了。
“可不是,县主叫我等好等,诸位说,该不该罚。”
有人开口了,自然有人附和道:“听闻县主琴艺乃是一绝,不知我等可有幸大饱耳福。”
众人也开始起哄,异口同声道:“小世子,应当不会阻碍吧。”
说着一名少年用肩膀拱了拱解文来,惹得他本就泛红的耳廓鲜艳欲滴。
众人都在起哄,反倒是替云梦兮化解了来自柳玉茹的嘲讽,也熄了解文来方才的怒意。
只是,这个发展打破了云梦兮原本的计划。
她要激怒柳玉茹。
云梦兮不急,可身边的春满却有些不安了起来,她怕云梦兮若是抚琴一曲,就会耽搁了时间。
故此,忍不住看了看柳玉茹。
也就是这个时候,柳玉茹妒火中烧。
因为,解文来的眼中都是云梦兮,压根就没有多瞧她一眼。
而云梦兮,依旧是清清冷冷,宛若高高在上的仙子,她的眼神是那么不屑,仿若自己是卑微地尘埃。
她再也受不了,她要毁了云梦兮这幅故作清高的模样。
柳玉茹腰肢细软犹如水蛇,一袭水蓝色的华服随着她的步伐仿若水波荡漾,她走得随意,状若要入席。
可就在她离云梦兮尚有半臂距离时,突然脚下一崴,整个人都向云梦兮倒去。
云梦兮早就知道柳玉茹的目的,强忍着闪身避开的本能,硬生生迎了上去。
柳玉茹以为云梦兮要搀扶自己,眼神之中的恶意早已溢出,就在两人身体碰撞之际,她用力将云梦兮推向长公主所在的方位。
眼看着自己的计划就要成功,柳玉茹心中窃喜。就算长公主不加以苛责云梦兮的冲撞之罪,她也逃不过自己下一个安排。
电光火石之际,云梦兮借着柳玉茹的推力,在半道上一拧腰肢,改变了自己身体撞击的方向。
“哐啷”一声,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
两名世家贵女摔得人仰马翻。
柳玉茹还好,许是跌痛了,脸色煞白。
可云梦兮则遭了殃,胸前满是酒渍,白璧无瑕的双手因为石桌的摩擦而留下道道红色的擦痕。
解文来哪里还顾得上,一个健步冲上前将云梦兮扶起,又用自己的披风将人裹住。
“梦兮怎么样,有哪里受伤吗?”
看着心中最在意的男子细声细气地搂着云梦兮,柳玉茹恨极了。
反观云梦兮,只是拢了拢披风,随后向侧边移动两步,垂眸不语。
长公主瞧这一幕,心下隐隐有了些猜测,她转头,视线眺望湖对岸时,柳玉茹开口了。
少女嘤嘤低泣似琴声悠悠百转千回:“是臣女的错,臣女崴了脚,连累了县主,请长公主治臣女冲撞之罪。”
说完,柳玉茹扬起脸,眼眶湿润,颊边的泪珠仿若雨后的晨露。
长公主瞧了瞧柳玉茹,又看云梦兮俯身向自己行礼。
虽说她衣衫湿了,可神情依旧不为所动,不似一般女儿家那样,确实处变不惊。
长公主不由得内心感叹,果然是战神之后。
“臣女并无大碍,只是一次意外,请长公主赎罪。”
云梦兮这话自然不是替自己求情,而是替柳玉茹求情。
长公主看了看两人,压下了心头对柳玉茹产生的不悦,随后才道:“来人,送云姑娘前去更衣。”
说着便有一名水榭飞苑的小厮应声而出。
云梦兮再一次行礼,解文来想跟,却被一旁的少年拽住了衣袖。
少年的眼神他明白,云梦兮即便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可到底还是闺阁女子。
北祈国民风虽然开放,不拘于女不露脸,却也不至他能跟女子前去更衣。
此时,云梦兮抬眼看了看解文来,轻声说了一句:“多谢世子的披风,世子请留步,悦华先行告退。”
解文来微微一怔,方才他就感到云梦兮对他颇为生疏,原来真的不是他错觉。
只是一晃神的功夫,解文来就只能眼看着云梦兮的背影上了小舟,随后渐渐远去。
过了湖,上了岸,云梦兮方才松了一口气,一切依照计划进行。
云梦兮跟随小厮穿过竹林小道,便瞧见一间厢房。
“云姑娘,此地是专门用于园中宾客歇息所用,姑娘可在此更衣。”
春满看了看云梦兮的神情,随后掏出些碎银道:“有劳了。”
看着离开的小厮,秋绪这才跺脚道:“那个柳玉茹可真是惺惺作态,姑娘为何不对长公主说明,就是她故意推倒姑娘的。”
春满无奈地摇了摇头,嘱咐秋绪道:“你且去马车上,将姑娘备用的衣裙取来。”
云梦兮看着秋绪被春满支走,这才反身走向厢房。
春满立刻跟着,替她推开了房门。
两人进入厢房之后,春满这才抚了抚胸口,快速地替云梦兮取下解文来的披风,又取来干净的手巾。
“好在秋绪不知姑娘身怀武艺。”春满动作很快,边擦边道,“姑娘先擦拭一下,小心着凉,奴婢这就将小世子的披风还去。”
云梦兮握紧了手巾,看着春满退出厢房时眼神中的不安。
她也紧张,胸腔内的那颗心,“砰砰”直跳。
今日要改变的不仅是她一个人的命运,那是关乎整个大将军府的。
云梦兮深吸了一口气,进入了里间,她才坐上让人小憩的榻子,便听屋外传来一阵轮轴滚动的声音。
木轱辘与林间小道的摩擦声逐渐靠近。
云梦兮顿时站了起来,双手因为紧张而发力,手巾被她拧得犹如麻花。
不一会儿,屋外传来对话声。
“主人,属下陪您进入吧。”
说话的人,声音浑厚气息绵长,一听便是内家高手,而他说话的语气显然对另一个人十分恭敬。
紧接着,云梦兮又听一道男子声音传来。
这道声音略轻,伴随片刻的轻咳,可即便如此,也无法掩饰音质的纯透。
这种纯透像极了古琴的音质,更有一种余音绕梁的感觉。
“我与卓大人有事相商,你守在屋外便是。”解游迟双手搭在木轮之上,垂眸又补了一句,“什么时候开始,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你也变得如此小心了。”
就在云梦兮诧异这句话时,“咯吱”一声,厢房的门被人打开了。
云梦兮不及细想,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将衣衫的领口完全解开,她双手握着手巾。
直至,房门再一次关上的一瞬间,她快步走了出去口中说道:“秋绪你回来了呀,衣裙可有找到。”
云梦兮脚步一动,进入房内的男子便仰起头。
四目相交的一瞬间,云梦兮双颊绯红,整个人都愣住了。
好一会儿,才想起转过身,低垂着眉眼用慌乱的语调问道:“你你……你是何人,为何会闯进来。”
第2章 002 怎么是你
云梦兮感到心若擂鼓,就连呼吸都不由得急促起来。
她方才匆匆一眼,却已经将轮椅上那名男子瞧了个清晰。
如同传闻一样,这位刺史大人果真是生得芝兰玉树,眉眼之间与小世子有几分相似之处。
只是两者相交,竟然还是刺史大人的容貌更胜一筹。
许是身残体弱的缘故,他的身形稍显单薄,比不得世子的健硕,却多了一份风雅之气,叫人莫名生出好感。
身后并没有什么响动,云梦兮咬了咬牙又道:“你,你快出去,我的丫鬟就要回来了,别让人瞧见了。”
解游迟眼神透着一丝玩味,注视着身前不远处女子的背影。
她一袭天青蓝衣裙,素雅而简洁,没有过多的坠饰。身量较一般女子略高,体态轻盈,瞧着颇有一番仙气飘飘的意味。
只是,他注意到,她方才见到自己第一眼时,神情并不震惊,反而是带着几分焦灼。
那就像是。
解游迟右手支着扶手,抵在眉心。
这女子就是在等他。
解游迟心中有此结论后,不免有些许好奇,此女子的用意究竟为何,会与他所查之事有所关联吗?
毕竟,女子皆以名节为重,瞧她的年纪和打扮应当尚未出阁。
身后依旧只有浅薄的呼吸声,对方还是没有开口。
云梦兮有些着急,她是没想到这位刺史大人竟然不似寻常人那样的反应。
他在想什么,是瞧破了她的计划吗?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轻微的低咳声,云梦兮一愣,身体微微一颤。
“咳咳,抱歉,在下不知房内有人。”依旧是那纯透的声音,煞是好听。
叫醉心琴艺的云梦兮对他更多几分好感。
他开口了,云梦兮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样,戏才能继续演下去。
果不其然,身后传来轮轴滚动的声音,可才一瞬便停了,随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喘声传入云梦兮的耳中。
迫使她下意识得转头。
只见身后,那个轮椅上的男子,以帕子抵着口唇一手支撑在轮椅扶手上,咳得似乎喘不过气来。
云梦兮一惊,连忙上前俯下身:“公子,你怎么样!”
就在解游迟转过头,注视着神情有些焦急的女子时,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力量之大,竟有些木屑飞溅而出。
云梦兮本能身形微动,替轮椅上的男子挡下可能波及到他的木屑。
踹门闯入之人正是解文来,他一进门,便瞧见云梦兮衣衫不整正伏在一人身后。
那人行动不便,坐在乌木所制的轮椅之上,隐约还可以见到月白色的衣袍一角。
是一名男子!
紧随其后进入的人便是柳玉茹,见此情景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她看得出小世子眼中闪动的怒火。
“梦兮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们在做什么,他是谁呀?”柳玉茹走上前,柔软的身体故意靠近解文来。
双手更是肆无忌惮地挽住对方的手臂道:“世子爷,您千万别生气,梦兮妹妹定然是有苦衷的,您先听她解释。”
柳玉茹的话无疑是在煽风点火,让解文来更是抑制不住心绪翻涌,以至于忽略了柳玉茹此刻与他亲密的举动。
方才,是云梦兮的贴身婢女春满回来宴席上,说是他们家姑娘交代,要将披风还与他。
这让他难以释怀。
因为,北祈国男女之间若是有好感,便是送上礼物也是无妨的。
何况,他与云梦兮即将成亲,她就是他的妻,他没想到他的妻子对他却如此见外。
回想早些时候,云梦兮刻意的疏离,不免心中有所疑虑,便忍不住想要找她问个清楚。
恰逢柳玉茹伤了脚踝要去厢房休息,便一同搭乘小舟渡河。
他没想到,会在厢房外听见云梦兮焦急关心另一名男子的话语声。
故此,他没能忍住,以暴力打开了房门。
眼前的画面令他目眦欲裂,他未过门的妻子竟然与别的男子如此亲近。
解文来一甩手臂挣脱了柳玉茹的手,便要上前质问。
而此时,云梦兮更关注轮椅上的男子。
她是知道此人身份不一般,倘若在此有个闪失,恐怕就连宣帝也要对今日之事详加询问了。
然而,她悔婚的手段经不起细细推敲。
更瞒不过那些久经官场之人,特别是安定侯。
倘若让安定侯察觉她的意图,那大将军府岂不是更危险。
一不做二不休,她宁可让人认为,是她水性杨花不守妇道,也要退了解文来这门亲事,而眼前之人就是掣肘安定侯最佳的人选。
“公子可有贴身之人照顾,身上可带了药物。”云梦兮握着手巾,玉指纤纤轻轻地抚在男子的胸口。
她还维持这背对厢房大门的动作,心中不免有些疑惑,方才他来的时候,明明身边有随行之人。
那人呢?
不过对解游迟来说,只是片刻功夫他就已经看透这台戏的目的。
他深深吸了口气,垂眸看了看轻抚自己胸口的那只纤纤素手。
另一头的柳玉茹看云梦兮这个反应,更是喜不自胜了。
她知道,此刻眼前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徽州刺史解大人,而且这位解大人和小世子之间还是血亲。
若是让解文来看到自己的未婚妻竟然与自己的血亲私通,那他一定不会原谅云梦兮,这样自己必定有机会了。
而且,云家为了名节一定会让云梦兮嫁给刺史大人。
想到云梦兮和解文来的婚事即将告吹,还会嫁给一个不良于行的残弱之人,柳玉茹感到自己从小到大受的气,在这一刻尽数化解了。
于是,柳玉茹比解文来的动作更快,甚至故意带着一丝愤怒上前。
她一把抓住云梦兮的手臂,接着带着不屑的眼神瞥了一眼轮椅中的男子。
“梦兮妹妹,方才是我不对,可你也不该……”柳玉茹流露出极其意外,又不可置信的神情,结结巴巴道,“难不成,梦兮妹妹是故意被我撞倒,好借着湿了衣衫与其他男子再此幽会的吗!”
柳玉茹一边说,一边还俯视着云梦兮和解游迟,眼神中是隐藏不住的挑衅。
她相信,解文来经过这一次,断然不会在相信云梦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