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事后也查实过,卓明宇你也见了,信中要他约你的地点,就是云姑娘更衣的房间。”穆星洲一边回答,一边手也没停下。
自从他接手替解游迟治病,也算是担下了重要的责任。
“这其中一封信不出所料便是出自柳玉茹之手。”解游迟视线落在穆星洲的动作上。
他无法忽略自己毫无知觉的下半身,这些年,他病体孱弱身子大不如前,瘫痪的双腿更是因此萎缩的不堪入目。
“柳玉茹陷害了云姑娘是毫无意外的,她有足够的动机。”穆星洲说着,又想起了什么,“方才你可是真想要娶云姑娘为妻?”
解游迟一听,眉峰一蹙,神色顿时就变了:“怎么,你也觉得我不配娶妻?”
他原本纯透的声音变得深沉,大有一种山雨欲来之势。
穆星洲浑身一颤,连连摇头。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解游迟冷笑一声:“虚伪,你分明就是在想,不过是一个残废,还癞□□妄想吃天鹅肉吧。”
穆星洲一急,下意识得抓住了解游迟的手臂解释起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突然他晃过神,松开手,双膝落地。
“少……主人,属下只是想说,倘若您能辞去官职,安心休养,属下有信心……”
穆星洲话还没说完,解游迟犹如刀子一样的眼神就射了过来,那一瞬,他感到自己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
“有信心让我多活个三年五载?亦或是仅仅是拖上一拖?”
说着解游迟一手支撑身体,另一手抚上了穆星洲还按着他腿的那只手,接着重重地甩开了。
“下车,跟着马车跑,我想静一静。”
穆星洲眼中满是担忧,更有些许委屈,可他无法反抗只能乖乖下车。
车内很快就剩下解游迟一人,他又想到那日在大将军府,他一身鲜血定是吓着她了,即便他不曾瘫痪,将死之人也没有这个资格。
可他不甘心,因为,她是解文来的未婚妻。
既然,人都已经送上门了,他岂能放弃这个大好的复仇机会。
*****
夏蝉求偶的鸣叫声此起彼伏,暑热依旧,稍一动便能一身是汗。
云梦兮正在庭院里纳凉,微风徐徐带着池中的水气,便是丝丝凉意。
那日过后,不过七日,她的父亲就将她接回府中。
之后,她又有半月不曾听闻解游迟的消息。
不过,对云梦兮来说,没有消息未尝不是个好消息。
至少他病情稳定,尚没有生命危险。
直至前日早朝过后,她听她的父亲说过,解游迟已然没有告假了。
可见是好转了,云梦兮松了一口气,捻了一粒葡萄放入口中。
果肉脆嫩,没有核,清香酸甜的口感溢满口腔,人也随之而舒爽起来。
一旁的春满,这些天也渐渐地平复了心情,说起来她陪伴云梦兮成长,他们之间的感情极深,互相之间也很是了解。
她很清楚,云梦兮虽然正值豆蔻年华,却一直未有心仪之人。
许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姻缘不由自主。
故此,无论未来的姑爷是谁,春满认为,为人坦诚对云梦兮好,比一切都重要。
刺史大人那日的话,春满认为,他会是一个温柔贴心的人。
主仆二人正在享受傍晚的惬意,秋绪的声音就自园外传来。
“姑娘,大将军回来了,请你去书房。”
秋绪一边跑,一边挥着手,到了跟前则和春满一起伺候云梦兮整理衣装。
云梦兮垂眸看着伺候自己穿鞋的秋绪,顺口问了一句:“可有人前来。”
春满看了看她,心中也同时想到了解游迟。
“那倒没有,就是夫人和大将军都在书房,奴婢想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与姑娘商议。”秋绪拍了拍云梦兮的裙摆,这才站起身来,接着又悄悄地说道,“姑娘,我听说,前日那个柳玉茹竟然约小世子去听曲。”
云梦兮看着秋绪一脸鄙夷的神情,浅浅一笑:“男未婚,女未嫁。”
“哼,柳玉茹那个狐狸精,臭不要脸的。”秋绪似乎还没有释怀退婚这件事。
云梦兮笑着揉了揉秋绪的头道:“倘若只是月余,他便喜欢了柳玉茹,那我没有嫁他当真是正确的决定。”
秋绪微微一愣,一旁的春满则补了一句:“姑娘要选姑爷,自是贴心与信任最为重要,连姑娘清白都不信的男子,旁的人喜欢便去喜欢就是了。”
云梦兮看了看秋绪一脸震惊,很显然还没有完全理解春满的话。
到底是年纪尚小。
之后,云梦兮是一个人进入大将军的书房,一进门便瞧见自己的父亲正在练字,而母亲则在一旁研墨。
眼前一幕的确琴瑟和鸣。
她的父母算起来也是北祈国人人歆羡的一段佳话。
云梦兮走上前,俯身行礼:“父亲,母亲安好。”
云夫人放下手中的松墨,用丝帕擦了擦手,向云梦兮走来。
她轻轻拂过女儿额间的发丝,温婉柔和地目光抚平了云梦兮心头微微的不安。
“梦兮,那日你在别院与刺史大人的对话,你父亲已然全部知晓了。”
云梦兮没有意外,大将军府的别院,岂是寻常的宅子,自然是布满暗桩。
好在,她随师父习武多年,双亲均已知晓,倒也不用隐瞒。
云夫人说完,看了看正放下笔的丈夫。
云梦兮看得出,她母亲是在示意父亲,说话别太过强硬。
果不其然,她看着父亲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问道:“你可当真愿意嫁给解游迟。”
云梦兮这些天想了很久。
且不论解游迟究竟是不是个性孤僻,阴晴不定。
就他所说的,倾尽一切相助大将军府,她就没有不选他的理由。
“回父亲的话,女儿也无心仪之人。刺史大人官居二品,又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倘若女儿与他共结连理,在朝中,父亲也多了一个有力的臂膀。”
云梦兮所说的一字一句落在云夫人的耳中,令她心头酸楚。
她只能轻抚女儿的后背道:“你可知,夫妻之间没有感情,那婚姻便成了枷锁。”
云梦兮看向自己的母亲,随后垂下眉眼轻声道:“女儿对小世子同样没有感情。”
话说到此,云文翰叹了口气道:“罢了,解游迟的情况,为父上一次便对你说明,既然你做了决定,便不要后悔。”
瞧着父女二人的模样,云夫人轻叹了一口气。
她不能不担心,也不能不叮嘱。
“既然如此,日后若是受了委屈,千万不要一个人扛着,母亲永远都是站在你身后的。”云夫人轻轻拍了拍云梦兮的手。
云梦兮点了点头。
而三日之后,她便得知。
徽州刺史解游迟当殿恳请宣帝赐婚,新娘子的人选自然便是悦华县主。
那一刻,安定侯的脸都黑了!
第6章 006 都准备好了
雨势渐大,雨帘子顺着屋檐滚落,园中池塘里的荷花在风雨中摇摆。
暑气被雨水一扫而空,空气中满是芬芳之气。
云梦兮依着贵妃榻,身边是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的秋绪。
“姑娘,奴婢都快气死了,大将军怎能同意这门婚事,这不是把姑娘往火坑里推嘛。”秋绪都快急哭了。
一想到云梦兮会嫁给解游迟,她就没办法接受。
那个徽州刺史多可怕,听说他手底下的下人各个都被凌虐过,浑身没有一块好皮肉。
那些个兵士也就算了,婢女身子骨单薄一些,废了的死了的都大有人在。
而且,宣帝对这事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怎么能让云梦兮嫁给一个不能人·道,残暴不仁,而且快要死了的人!
这不是让云梦兮守活寡不算,还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而且,这刺史大人还是小世子的叔叔,姑娘今后的日子得多尴尬……”
瞧着秋绪这个样子,春满无奈地摇了摇头,新沏了一壶茶为云梦兮倒了一杯。
云梦兮一直等茶水温润了之后轻嘬了一口才开口:“我到认为,解大人为人颇为正直,不似传言那般。”
“啊?”秋绪显然没想到,云梦兮对解游迟是这样的评价。
春满将茶壶放回桌上,这才走回来挽起秋绪的手臂道:“那日,是解大人开口,允姑娘先行更衣,而小世子至始至终都未曾为姑娘考虑过。”
“至于这亲事,并非父亲未经我同意便允诺的。”
秋绪听了半天,总算是明白了过来,她呐呐地问了一句:“那,姑娘是说,您自愿嫁给刺史大人?”
云梦兮点了点头,端着茶盏,视线却落到了庭院之中。
这雨下了几日了,也不知解游迟的身子好些了没,这些天她多方关注,朝堂的动向依旧是明争暗斗。
柳玉茹和解文来走得近了,这意味着,老侯爷极有可能将执金吾柳大人拉拢了过来。
执金吾虽说没有强劲的兵力,却掌控了皇城外的巡察﹑禁暴﹑督奸等任务,是里应外合最为关键的一支部队。
想到这一点,云梦兮免不了担忧,不仅仅是担忧自己的父亲。
更替解游迟忧心,毕竟解游迟和老侯爷乃是父子关系,可那日她所见到的是,他们父子争锋相对,视若仇人的状态。
“再说了,这门亲事乃是圣上金口承诺,那便是圣旨,我们岂能推脱。”云梦兮回过头,看着眼圈微红的秋绪说道。
秋绪吸了吸鼻子,轻轻地握着云梦兮的手臂道:“奴婢就是替姑娘惋惜,像您这般仙女似的人物……”
可一想到解游迟不良于行的模样,秋绪免不了重重地叹了口气。
“其实,奴婢也敬重刺史大人,可他……”
云梦兮明白秋绪的心意,寻常人只怕都是这样想的。
解游迟到底是身残体弱之人,且不可能有子嗣。
如此,哪一个女子愿意这般牺牲。
毕竟在北祈国,女子依旧是遵循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观念。
若是夫家后继无人,那寡妇的晚景铁定是凄凉至极。
倘若是寻常人家,尚能从宗祠过继一个孩子,可解游迟的身世以及和老侯爷这样敌对的处境……
然而,云梦兮却有其他的想法。
解游迟与她来说非同一般,这些日子虽然接触的不多,但她对这个男子已经有了一番全新的认识。
他睿智非凡,对于朝堂局势了若指掌,更看出来她父亲当下最头疼的问题。
难怪,他深受宣帝器重。
解游迟无论从身份,能力来看,都是协助大将军府摆脱是非的最佳人选。
此番她设计退婚一事,他明知是陷进却甘愿配合,甚至主动提出了三年之约。
云梦兮认为,这可能是因为解游迟与老侯爷之间的恩怨。
只是,父子之间的怎会有如此炙热的仇恨,她至今未能猜透。
她对他好奇了,既然他想利用这门亲事试探她的目的,那她就如他所愿。
至于未来,倘若他当真是英年早逝,并且如约还她自由,她便可努力追寻自己向往的生活。
如若老天有眼,他的身子能慢慢好起来,她便用此一身以报他相助大将军府之恩。
想明白这些,云梦兮倒也坦然自若。
“一个人的内在比外表更为重要,解大人功在社稷,论这一点,是我高攀了。”云梦兮将茶盏交给了春满,轻轻拍了拍秋绪的肩膀。
“奴婢还是觉着,委屈了姑娘。”
云梦兮看秋绪瘪了瘪嘴,不免想起解游迟所说的约定。
“也许,只是三年。”
秋绪一听,瞪大了眼眸:“就算……就算像春满姐姐说的那样,姑娘还是免不了被人说三道四的。”
“寡妇”二字多难听。
看秋绪吞吞吐吐,并没有明说解游迟命不久矣,云梦兮反而叹了口气:“我到希望,老天有眼,他能吉人天相。”
*****
自纳吉那日起,云梦兮就知道解游迟是哪一日会来下聘。
说起来,这是她人生第二次经历纳征之日,上一次还近在眼前,想不到短短数月物是人非。
同样是纳征,云梦兮明显感到,这一次有些不同。
自三更天开始,她便再也睡不着,心头忐忑不已。
纳征之日,男女双方一般是不见面的,虽然北祈国对这一点要求并不严苛,上一次她也见了解文来。
可面对解游迟,在这样一个日子,她忽然有些无法自处了。
若是见了他,该当如何说。
若是他确实发现了她的目的,又当如何?
云梦兮瞧着东方渐白,干脆起身。
今日天气甚好,阳光倾洒而下,许是圣上赐婚的缘故,就连大郾城的子民都沾染了喜气,各个脸上都洋溢着欢愉的神情。
唯独安定侯府,此刻似乎有些如临大敌的紧张感,府中下人时不时探头探脑,对于解游迟的婚事颇为好奇。
而老侯爷的书房中,沉默地就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令人心颤。
解文来正跪在书案之前,安定侯满脸怒意,直视着自己这个嫡孙。
好半响,老侯爷才站起来,抬手指着解文来的脑门子呵斥道:“你个脑瓜子里装得都是什么?”
“你是不是当本候已经死了!”
“本候和你说过多少遍了,不得进入山河院,不要去招惹那个丧门星。”
安定侯气不打一处来,袍袖一甩,来回踱步了好几圈才继续说道:“他这是求了圣上亲赐了婚事,你现在就算找上门也改变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