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是个漂亮点的丫头,你要娶多少漂亮丫头,爷爷都不阻止你,就是不许再去招惹那个丧门星。”
听老侯爷这样说,解文来更是委屈极了。
他一想到自己心心念念许久的女子,很快就会成为自己的婶婶,他哪里还能控制得住心头那把火焰。
故此,他仰起头,连日来所压抑的心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爷爷,孙儿不懂,为何您非要孙儿退婚,您不是向来都最在意这门亲事。”
看着仰头注视自己的少年,眼圈红红地,早已没了往日的英姿飒爽之气。
安定侯无奈地叹了口气,幸亏他阻止了,否则解游迟必定会寻个由头激怒他这个继承人。
毕竟当年解游迟认祖归宗就是宣帝的手笔。
老侯爷气也撒了,随后将人扶起解释道。
“他已经盯上爷爷了,倘若不退亲,我们打的主意怕是要被他洞悉。”
老侯爷这样一说,解文来一抹脸,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爷爷是说,圣上是借他暗暗观察朝中动向?”
“他既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又手握重兵,即便只是个刺史,但与我们皇城脚下的官员还是不同。”
“爷爷是怕他查出我们想拥护二皇子为……”
解文来的话未说完,老侯爷便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明白了始末,解文来依旧感到不甘,安定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抚道:“你若真喜欢那丫头,日后总有机会。”
话说到此,解文来的眼神才有了一些变化。
从老侯爷眼中,他看得出,解游迟确实命不久矣。
待他死后,云梦兮就是个寡妇,而且不会有人碰她。
届时,他还怕不能挽回云梦兮的心?
*****
安定侯府,山河院内。
假山嶙峋,松柏挺拔,将暑气阻挡在外。
瞧这一幕,完全看不出院子的主人即将大婚,反倒是像暂住的客人一般。
院中的石子路有些坑坑洼洼,就连亭台楼廊也皆是以台阶相连,只有零星的下人鬼鬼祟祟躲在园子外的暗处,状似监视。
低咳声阵阵,自卧室内传来。
穆星洲指尖银针飞舞,额间起了一层薄汗。
阿诚守在卧室之外,焦急地等待着。
床榻上的解游迟尚未更衣,身上还盖着不和时宜的被褥,他的脸色惨白、唇色浅的几近透明。
直至,穆星洲的针全部下完,解游迟的情况才稍有改善。
咳喘声平静了下来,让守候在卧室外的阿诚也略微松了口气。
穆星洲站起身,用手巾擦拭了双手,这才说道:“我先去调药,阿诚你来守着主人。”
阿诚即刻入内,穆星洲这才放心离开。
解游迟缓和了许久,这才缓缓地睁开眼,瞧着阿诚好半响才道:“阿诚,替我更衣。”
“主人……”
阿诚显然不忍心,今个三更天时,解游迟旧伤复发,伤病交加差一点丢了性命。
“已是辰时三刻了,不能误了吉时。”
“可是……”阿诚看着解游迟虚弱的模样,实在不愿。
见阿诚不作为,解游迟费力地试图以自己的力量撑起身体。然而,浑身虚软,平日里尚能控制的双手,此刻也不断地颤抖。
解游迟无法完成起床的动作,却不能放弃自己排布已久的计划。
“都准备好了,我不能回头了。”
阿诚陪伴了解游迟十年之多,陪他经历风雨,上过战场,每一个日夜见证他因病痛而备受折磨。
他甚至于见过解游迟最不为人知的那一面。
也曾经抓紧了解游迟的手,阻止他。
那时阿诚对他说过:忍不了就打我,我扛得住。
阿诚身上有战争留下的痕迹,更有解游迟亲手划下的伤痕。
最终,阿诚没有拒绝,协助了解游迟更衣。穆星洲端着药碗进入之时,便瞧见解游迟已然神清气爽端坐在轮椅之中。
他知道,这不过就是表面现象,解游迟早已是外强中干,随时可能殒命。
穆星洲紧了紧五指,险些要捏碎手中的汤碗。
解游迟抬眸,瞧着穆星洲,良久才道:“我要给她十里红妆,要北祈国人人都记得这门御赐的婚事。”
穆星洲忍住了胸腔中腾起的怒意,忍住了想要将人打晕,迫使他好好休养的举动。
他知道,解游迟做这一切,不过为了复仇,为了不让安定侯舒心,为了毁了安定侯所有的布局。
所以,最终他只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们从哪里出发?”
解游迟垂眸轻笑,视线落在洁白的绢帕之上。
那一刻,阿诚和穆星洲均是心头一颤。
他们都知道,解游迟笑的时候,才是最令人畏惧的。
“自然是,安定侯府。”
第7章 007 怎么还不来
解游迟一直没有出现,云梦兮自然焦急忧心。
她担忧解游迟的身子,倘若他有个三长两短,这婚事不成,之前一切的布局都白费了。
定远侯更会肆无忌惮,并且一定会重提她和解文来的婚事。
春满和秋绪看着吉时将近,自然也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秋绪这会儿已经偷偷跑去门房几次,询问将军府守门的小厮,眼下这大郾城街道上是个什么情形。
瞧见秋绪无精打采回来的身形,云梦兮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丝帕。
春满迎上秋绪,还没来得及开口,小丫头不满的声音便传来了。
“吉时都要到了,若是误了吉时那多不吉利。”秋绪嘟嘟囔囔地说着。
春满也没办法阻止,使了眼色也得不到秋绪的回应,只能无奈地说道:“刺史大人行动不便,晚了些时间也是无碍的。”
“纳征都误了吉时,这可是大大地扫了我们将军府的颜面,我看这刺史大人,就不是真心想娶姑娘。”
秋绪向来就心直口快,云梦兮很了解,自然是不会责怪。
何况,她也是带着目的的,他们的婚事本就是约定,互惠互利,又有什么资格去谴责解游迟。
可春满又怎能让这小丫头在这里口没遮拦,继续刺激云梦兮。
“好了好了,我让厨房炖了核桃百合露,说了那么多话也渴了吧,你去给姑娘端一碗,其余的你留着喝吧。”
打发走了秋绪,春满才回到云梦兮身边安抚。
“姑娘莫要担心,这些天我们的人都时刻注意侯府的动向,奴婢没有听说刺史大人有任何状况。”
云梦兮叹了口气,将膝头打开了近半日的书合上。
“这些天他一直都在侯府居住吗?”
春满点了点头接着道:“奴婢打听清楚了,刺史大人自纳吉之后便回到侯府居住,听说是住在山河院。”
云梦兮绣眉微微凝结,解游迟和老侯爷的关系非常紧张,他在侯府的生活定然是难以顺心。
且不说其他,单是府中的布局就一定很不适合他,若非如此,这些年他既认祖归宗,为何极少住在侯府。
倘若侯府当真为他考虑,宣帝何必大费周章为他提供养病之所。
春满看云梦兮神思忧虑,心中也是颇为感叹。
这些天,她让人多方查实,对解游迟的身世,以及定远侯府的关系也了解了不少。说起这刺史大人的身世,还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好在姑娘与刺史大人成亲后,就不用长留在侯府了。”
云梦兮抬眼看着春满,良久才轻叹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姑娘,我听说徽州地处偏僻,丛山峻岭流寇颇多,离大郾城又是山长水远。姑娘和姑爷成亲后我们总是要随姑爷回徽州的刺史府呢。”
云梦兮站了起来,缓步而行,跨过门槛来到廊下。
清风徐徐,空气中弥漫着植物的清香。
入目所及也是满园郁郁葱葱之色。
“能有机会离开大郾城,于我来说倒是一次不错的体验,倘若日后他不拘着我,兴许我还能游历北祈的山川江河。”
正说着,忽然一阵喜庆吉祥的奏乐声由远而近地传来。
春满顿时喜不自胜,拽着云梦兮的衣袖道:“姑娘,刺史大人来下聘了!”
就在这个时候,秋绪捧着汤盅,从另一头快步跑来,口中来嚷嚷着:“来了来了!”
到这一刻,云梦兮一直悬着的心才开始落地。
解游迟能来下聘,证明他的身子应该尚可。
大郾城的子民已是许久没有见过此等气派的景象,要说上一次十里红妆出现时,那是宣帝嫁女儿的时候。
如今,徽州刺史下聘的队伍,远远地瞧不见尽头。
那派头简直是给定远侯府长了脸面,当然,这不过就是百姓的感觉。
对定远侯来说,这一刻,解游迟这个他从来都没打算认过的儿子这是狠狠地再抽打他的脸。
听着下人汇报,下聘的队伍从侯府门前出发时,定远侯砸坏了房内好几个古董花瓶。
*****
为首的马车宽敞而华贵,驾车的车夫一身吉服满面红光。
马车的车辕上坐着一名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女,女孩儿生的灵动可爱,也着一袭艳红色衣裙,发髻上垂下的红色流苏在阳光之下轻微晃动。
小女孩左瞧瞧,右看看,满脸都是好奇之色。
不大一会儿,马车已经到了大将军府门前。
大将军府的总管早已恭候多时,即刻便打开了府门,带着府中小厮跪地迎接。
小女孩一下便蹦下马车,翘首望向马车之后。
入目所及一片喜庆的火红色,那些可都是她和娘亲这些天来辛苦置办好的聘礼。
解游迟依旧由阿诚背下马车,只是这一次,他一改往日的穿着,换上了喜服,就连身下的轮椅也不是平日里所乘的那架乌木轮椅。
小女孩瞧着给解游迟推轮椅的阿诚,愉快地跑了过去,拽着他的手臂指着浩浩荡荡行来的下聘队伍有些嘚瑟道:“爹爹,阿语办事可牢靠!”
解游迟瞧着跟前的小女孩,伸出食指在自己的唇边比划了一下。
小女孩吐了吐舌头,轻轻掩着双唇道:“主人放心,阿语不会乱说!”
此时,阿诚才俯下身对小女孩说道:“先去找你星洲叔叔。”
解游迟进入将军府后,将军府的大门口便是络绎不绝的小厮进进出出,他们忙着将数以千计的聘礼一点点搬入府中。
将军府正厅之中,上首坐着的是大将军云文翰,他左侧的位置坐着的则是云梦兮的母亲,大将军夫人。
瞧着被推入的解游迟,云文翰直接抬了抬手道:“贤婿身子尚未好全,就不必多礼了。”
解游迟略微欠身,脸上是和煦的笑意:“小婿见过岳父、岳母。”
云夫人瞧着丰神俊朗的解游迟,打心眼里喜欢。
便是身有残疾也无法掩盖他的风华绝代。
撇开身子的问题,这般优秀的男子,她相信假以时日,小两口定能培养出深厚的情感。
“听将军说,近日你身子不爽利,可有让太医好好瞧一瞧?”
“岳母不用忧心,骞之有按时服药,已然没有大碍了。”
解游迟注视着眼前的妇人,云梦兮能有这般出色的容貌,自然是源于英武挺拔的大将军,与秀美温和的将军夫人。
云夫人这样问,实则是为了安抚屏风之后的云梦兮。
方才,她便瞧见了,女儿始终带着些许忧色,细细问了春满才知道,她是在担忧解游迟的病体。
“小婿已让人挑了大婚的吉日,请岳父、岳母过目。”解游迟将早已准备好的喜简交给阿诚。
云文翰打开看了看,又关心地问了一句:“这婚期不知老侯爷可知情?”
云夫人听着随后瞧了瞧自己的夫君,屏风后的云梦兮也察觉到有些问题。
他的父亲为何要这样问?
解游迟虽然是侯府子嗣,但宣帝已然赐给他刺史府,算起来他早已独立。
莫非这中间有什么事,是她尚未了解的?
“岳父可是担心,我那侄儿的婚事会与我有所冲突?”解游迟直接就说出了问题所在,反而让云文翰有些汗颜。
“看来,你对此事也早有安排了。”
“岳父放心,小婿自是不会让妻子受到半分委屈。”解游迟抱拳行礼,随后朗声说道,“任何人想要践踏将军府的颜面,小婿绝不会轻饶。”
屏风后的云梦兮因为这句话,双唇微启,就连春满都忍不住瞪大双眼,好半响才将视线移到云梦兮的身上。
见春满似乎要说话,云梦兮立刻摇了摇头。
她知道,春满自责了。
这些天,他们都在关心解游迟的状况,将解文来那头都忽略了。
想不到,解文来和柳玉茹的进展竟然如此之快。
“既然你已有了计划,本将军也不多加干涉。”云文翰边说,边站了起来走向解游迟,“不过,梦兮是我的女儿,日后无论局势如何,你要允诺我,至始至终善待与她。”
屏风后的云梦兮,下意识得捏紧了手中的丝帕。
虽说她始终认为大将军府、悦华县主这个封号都是枷锁。
可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她的父亲母亲也是身不由己的,他们对她实则已经尽了最大的心意。
当初与解文来的婚事,不就是被他年少有为的表现,丰神俊朗的外表以及良好的家庭环境所蒙蔽。
云梦兮正在感叹,解游迟的声音便传入了她耳中。
“岳父的金玉良言,小婿铭记心头绝不敢忘。”
云文翰轻轻拍了拍解游迟的肩头,而后才道:“你身子不好,我让人准备了客房,先行休息片刻。”
“多谢岳父挂心。”解游迟说完,视线落在那面屏风之上。
屏风之后倩影依旧,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一眼便能认出云梦兮的身姿,有那么一刻,解游迟有些移不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