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之人见此一幕,更是思绪翻涌,惶惶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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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府内热闹非常,就连云梦兮和解游迟进了正厅之后,还有不少云家的小一辈在门口偷偷地看解游迟。
云梦兮心里有些忐忑,怕解游迟不喜这些繁文缛节。
更讨厌那些探究的眼神。
然而,她仔细观察了,发现解游迟至始至终神情温润如玉,眼眸含笑,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与身俱来的矜贵之气。
云梦兮知道,这完全是像极了陆昊空。
这父子俩可以说,从皮相到骨子里都像得很。
唯一的差别,兴许便是解游迟心思深沉,谋略手腕有些骇人。而陆昊空出身江湖,更多一份赤子之心,没有这样弯弯绕绕复杂的心思。
到这会儿,大将军也将云家在坐的长辈一一介绍了一遍,而云梦兮此刻也应该随她的母亲回房了。
“骞之,母亲问你借兮儿一用,你可有意见。”
云夫人笑着看着解游迟,一手揽着云梦兮的腰际。
解游迟微微颔首,语气温润道:“母亲与兮儿有体己话要说,小婿岂敢阻拦。”
一旁的大将军云文翰也跟着说道:“我已让人准备好了房间,这些天你与兮儿都在家住,不如我带你去看看。”
云梦兮一听,突然心头突突一跳。
可她的母亲正看着她,她只能看着解游迟,从他的眼中云梦兮看见了。
解游迟的眼神是在告诉她,朝堂局势,将军府的危机她不用担心,一切都有他在。
可云梦兮一想到梦境里,大将军府上下株连九族的结局。
在场的这些长辈,就连屋外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孩子们,都会因那一场宫变而被牵连,从而丢了性命。
她无法安心,却不能插手。
云梦兮直至跟随母亲回到闺房时,心里头还记挂着解游迟将会和她的父亲商讨国事。
她不光是担心将军府的未来,同样也担心解游迟操劳过度。
解游迟不让穆星洲诊治,云梦兮明白,不是他自觉没事,恰恰是因为他有事,才更不能让穆星洲了解清楚。
因为,没有人能阻止他的计划,打乱他的布局。
回门日,是他名正言顺可以和她的父亲商讨大事的日子。
云夫人并不知情,见云梦兮一脸愁绪,还以为女儿单纯挂心女婿,竟然还露出欣慰的笑容。
“兮儿,母亲见你与他这般和睦打心眼里开心。”
云梦兮回过神,收敛了心神,垂了垂眼眸道:“夫君待女儿很好,母亲可以安心。”
云夫人拍了拍云梦兮的手背,随后屏退了房内的婢女,就连她贴身的大丫鬟和春满也都先后离开了。
云梦兮猜到,她的母亲应该有事要问她。
“兮儿,你可知这几日坊间都有传闻。”
云梦兮看着自己的母亲,一时间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一方面的。
毕竟,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解游迟的身份。
解文来匪夷所思下作无耻的想法。
包括朝堂的局势等等,她的母亲都会或多或少的闻知一二。
然而,让云梦兮没有想到的是。
“我和你父亲也听说了,说是……你与他大婚第二日不仅彻夜未归,还被人发现你打了他?”
云夫人这话问得含蓄了,隐去了解游迟“被打”的因由。
可云梦兮一听,顿时有一种百口莫辩的无力感,这天大的误会竟然传的沸沸扬扬,只不过源于她一句无心之说啊!
看自己的女儿一脸窘迫,云夫人掩唇轻笑。
“和母亲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倘若你们真有子嗣,我和你父亲自然是开心的。”
这一下云梦兮真是欲哭无泪了,当初那么多人信誓旦旦地说解游迟不可能有子嗣,却因为她的一句话如今成了这种局面。
看云梦兮的神情,云夫人也忍不住好奇了:“怎么,难道你真的动手了?”
“母亲,女儿岂是如此冲动之人!”云梦兮立刻辩解,可不说还好,一说,云夫人笑得更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意识到自己的母亲误会了,云梦兮立刻道:“女儿与他,当真什么都没发生。”
云夫人虽然已经听自己的夫君说过,解游迟自出生时便已瘫痪,太医都诊断他不可能有子嗣,可这世上指不定有个万一呢?
若是他们小夫妻二人能有个子嗣,将来女儿也有依靠,倘若解游迟能逢凶化吉,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那,前夜你们去哪里了?”云夫人不由得担心起来。
到这会儿,云梦兮自然要解释一下解游迟与陆昊空的父子关系,只不过没有提他们二人隐藏的身份。
“那晚,女儿随骞之回家,拜见了义父。”
云夫人听完,心中不免有些惋惜,她还以为,解游迟兴许可以传宗接代。
如今看来,太医的诊断当真是分毫不差。
云梦兮看着云夫人的神情,忍不住挽住她的臂膀道:“母亲不用忧心,女儿与他便是没有孩子,也能夫妻和睦。”
“那,你与他……”云夫人顿了顿。
云梦兮顿时意会,忍不住想起那一晚她竟主动与解游迟同床共寝的举动。
想到这里,云梦兮感到脸颊火烧一般的炙热,令她很自然地垂下了头。
“看来是已经同床共寝了,那母亲便放心了,至于其他的,一切顺其自然。”
这个纠结的话题到这里,总算是告一段落。
云梦兮想了想也就无谓再去解释那个乌龙的误会。
然而,“误会”两个字在云梦兮的脑中忽然炸开了锅。
她瞪大了双眼,因为她明白解游迟在马车上那句话的意思了……
“‘那种……那种误会和我发生就好。’”
云梦兮的耳畔响起了解游迟轻柔的语调,如今回忆起来,他说这话时,神态分明就是忐忑又羞涩。
想到解游迟的反应,云梦兮心里可以说是惊涛骇浪。
之后,送走了云夫人,云梦兮自然第一时间想要去找解游迟,她想知道他和她的父亲都谈了什么。
当然,更想确认自己方才的猜测。
想不到,云梦兮一离开自己的院子,远远地就瞧见了正在凉亭内的解游迟。
在他身边还有一名约莫七八岁的孩童。
云梦兮仔细一瞧,原来是她三叔家的幼子,担心孩子不懂事会冲撞解游迟,她免不了要加快脚步。
只是,还没进到凉亭,她便听见解游迟温润的笑声。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就连脸色都比早前好了不少。
云梦兮忽然好奇了解游迟和一个小娃儿聊什么,竟会如此开怀。
就在这个时候,解游迟抬起眼,看见了疾步而来的云梦兮。
她一袭枚红色的回门服,衬托着绝美得容颜,阳光之下,仿若恰在绽放的牡丹一般。
相较之下,满园秋色都失了颜色。
以至于,他眼中唯有她。
“凉亭风大,你身子不好,仔细受凉。”云梦兮进了凉亭,忍不住将覆在解游迟腿上的毛毯掖了掖,又替他拢了拢披风,“我们先回去。”
还没等解游迟回答,一旁的孩童便忍不住开口了。
“大堂姐对姐夫这般好,这赌局墨儿输的心服口服!”
云梦兮微微一愣,问了一句:“什么赌局?”
解游迟依旧不说,只是眸中带着笑意,看着眼前的孩子。
云梦兮狐疑极了,不过好在解游迟看起来与她家中的兄弟相处的不错。
“姐夫怪会利用人!”云子墨撅了噘嘴这才解释道,“方才,墨儿与家中几位兄弟在院中玩耍,恰好遇到姐夫路过,我们一时好奇便拦住了姐夫。”
云梦兮一听,心头漏跳了一拍。
“好奇什么?”
云子墨仰起头义正言辞地说道:“大堂姐是我们将军府唯一的嫡女,在我们这些兄弟眼中可是天仙一般地存在。”
“我们是未来的云家军,自然是要一世守护大堂姐,所以,我们好奇姐姐与姐夫相处的可好,倘若不好……”
云子墨话说到这,云梦兮也明白,解游迟忍着笑的用意。
她顿时无奈了。
和一个孩子都玩起了心机,用自己待他的好,来证明他们之间默契融洽的关系。
“不过,这一下看姐姐与姐夫这般恩爱,子墨和众兄弟也放心了。”
……
小小年纪,能知道什么叫恩爱?
云梦兮睨了一眼解游迟,又顺手撸了一把云子墨的发髻才道:“你姐夫身子不好,天凉了,姐姐先送他回房。”
云子墨也是颇为懂事,立刻推至一旁抱拳行礼:“子墨恭送姐姐、姐夫。”
解游迟没有阻止云梦兮推他的动作,阿诚则远远地跟着。
他确实疲累不堪,晚一些时候还有回门宴,他还需坚持许久。
今晚,他不能倒下。
*****
夜色正浓,万家灯火。
大将军府的回门宴已至尾声。
难得有机会开怀畅饮,云文翰也偶尔放纵,要说起来自打他有一次因酒误事后,便时刻都警醒着自己。
不过,今日不同。
今日是他最在意的爱女回门之日。
特别是在和解游迟详谈之后,他麻乱的心绪终于理清,脑子也豁然开朗了,心情更是好上加好。
云梦兮也是许久没有看到自己的父亲如此开怀,早先因为梦境还忐忑不已的心,这会儿算是放下了心头大石。
解游迟能对云家这般上心,她真心感激。
其实,云梦兮在梦境中就看见,解游迟是一个十分有责任心的人。
不仅仅是对国家,对家人更是如此。
故此他夫人的娘家得他庇佑,生活也是无虑。
只是如今,他的夫人换了人。
而梦境中那名女子,云梦兮至今都未曾看见。
如今在解游迟身边,除了阿诚的夫人与女儿是女子,其他暗卫皆是男子。
算算时间,当不至于如此。
这就让云梦兮不免好奇,心头更有些她琢磨不透的感觉。
从正厅至解游迟的房间,这一路上,云梦兮的思绪都沉浸在那名女子的身上,以至于她一直都没有吭声。
期间解游迟几次回头,云梦兮似乎都没有意识到。
直至,解游迟抬手,压住了滚动的轮轴,云梦兮推不动了,这才反应过来。
“骞之!”云梦兮立刻走到解游迟身前,蹲下身,握住他的手仔细查看,“可有受伤,我……我在想事情。”
云梦兮支支吾吾的神情,虽说掩饰不了担忧,可解游迟还是在意。
在意她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
竟没有发现他几次三番地回头看她。
平日里,她不是这样的。
此刻的解游迟,不由得想起今晚的回门宴。
云家子嗣云集,其中不乏出类拔萃的好男儿,莫不是,因为旁的男子?
解游迟细细回忆,这不想还好,越想……越心头不安。
今日单来给他敬酒的云家子嗣就不计其数,其中年龄能与云梦兮相般配的没有十个也有五、六个。
他们各个英姿勃发,不似他这般模样。
想着,解游迟忍不住握紧了拳头,这一下,云梦兮更是不舍了。
“我若是做的不好,你便直说,这样会伤着手……”云梦兮微微一顿,脸颊发热,却立马改口道,“若是伤着,可怎么弹琴写字。”
好在她及时反应,不然当着那么多人面,表露自己的不舍,可太丢人了。
解游迟看着云梦兮小心翼翼地掰开他的五指,即便如此,他还是察觉到云梦兮情绪上细微的异样,不由得仔细打量着她。
今晚,她喝了酒,即使灯火有些昏黄,他也能瞧得出,她脸颊酡红,唇色像是沾了夜露的花瓣。
看着看着,解游迟不由得俯下身,想要接近蹲在自己跟前的云梦兮。
他的脑海中无法控制地冒出一种想法。
他想一亲芳泽了!
不知夜露与她的唇瓣,何者更为清甜。
可云梦兮看到解游迟向自己倒来,吓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她一把扶住解游迟的肩头,将他调整好坐姿,更对阿诚说道:“阿诚,我扶着骞之,你来推。”
主母吩咐,阿诚自然是不敢怠慢。
轮椅一动的瞬间,解游迟的意识才渐渐地回笼。
……
看着云梦兮焦急地扶着自己的肩头,时不时低头看他的情况,解游迟一时间感慨万千,他决定,下一次他会先打招呼。
让云梦兮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云梦兮陪着解游迟一起进房时,还心有余悸。
今日这一天折腾的,解游迟力有不逮,甚至发病都一点也不奇怪。
都是她方才想的太多,走了神,否则早该发现他连坐都已经坐不住了。
看着此刻已然躺下的解游迟,云梦兮心里可太不是滋味了。
屋中的炭火是她早已吩咐春满他们点燃的,为的就是让解游迟进屋之后便能感到暖意,身子骨自然也就没有那般难受。
云梦兮握着解游迟的手,用自己的掌心轻轻地揉搓:“你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看云梦兮这样在意自己的模样,解游迟欣喜之际却抹不去心头的担忧。
有朝一日,他不在了,云梦兮会为他伤心吗?
她会记得她曾经与他短暂的相处吗?
复杂的心绪令他不知如何开口。
云梦兮抬眼时,就看到解游迟注视自己的目光。
她知他心思深沉,许是要她花更多的时间,才能打开他的心扉。
云梦兮想了想,决定还是坦诚自己的心悸,只要隐瞒那个梦境便好,其余的她都可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