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甚至还指了指云梦兮。
可就在云梦兮迈步之时,众人方才看清眼前的女子,是何等灵秀脱俗。
她身姿如柳,却丝毫不会显得娇弱。
反而蕴含着一股隐而不发的气势,这种气势神圣至极,令人无端端地就心生敬畏。
她步履轻盈,落地无声,一阵秋风拂过,仿若落叶簌簌而落。
与此同时,所有人,无论男女的视线都被云梦兮所吸引。
有的人甚至张开了嘴。
有得则忘了放下手中的筷子、茶盏,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直至云梦兮的话语声再一次传来。
“柳大人?”云梦兮看了看四周身着铠甲的持戟将士,不免皱了皱眉,“大人带着百多号将士,劳师动众来请罪,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云梦兮这样一说,柳崮山顿时双拳微微一紧。
“夫人说笑了,今日乃中秋佳节,柳某作为执金吾,当守护京城百姓,这些不过都是巡城将士而已。”
柳崮山紧紧地盯着云梦兮。
眼前的女子已换做妇人装扮,可依旧掩盖不了她清灵脱俗,令人无法忽略的出尘气质。
藕色的襦裙极为简洁,没有过多的装饰,就连发钗也是最为普通的白玉所制。
若非在这热闹的集市之中,柳崮山甚至以为自己恍若入了仙境。
这般容颜,便是连那残废且不久于人世的解游迟都为之心动。
又遑论解文来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
云梦兮对于柳崮山审视的眼神丝毫没有怯懦,她反而缓步而行,视线从哪些身着铠甲的将士身上扫过。
良久,她才回过身,清冷地笑意宛若风雪之中盛开的寒梅。
“公器私用,便是柳大人为国尽忠的决心吗?”
云梦兮这样一顶大帽子扣在柳崮山的头上,着实令他有些意外。
就在众人屏住呼吸,柳崮山盯着云梦兮移不开眼时,解游迟的声音突然传来:“柳大人求人便是这般态度吗?”
柳崮山一愣,循声看去,解游迟的轮椅已经被阿诚稳稳地放在地上。
云梦兮立刻走了过去,将暖手炉轻轻地放在他掌心之中,又接过春满递过来的狐裘大氅替解游迟披上。
如此一幕,落在众人眼中,足以引起一阵骚动。
第33章 大庭广众撒起娇
云梦兮没有在意那些低声议论, 可解游迟却对那些眼珠子几乎要黏到云梦兮身上的人冒了火。
心头一冒火,气性自然就上来了。
那倒霉的不可能是云梦兮,只能是触霉头的柳崮山。
云梦兮替解游迟系完狐裘大氅, 还没直起身时,就被眼前的男子握住了手。
她有些意外, 这大庭广众的,解游迟就开始撒上娇了?
果不其然, 一阵低咳声后,解游迟眼神透着委屈,一手撑着轮椅扶手, 勉励挺直了身躯接近了云梦兮。
两人此时的动作更是叫围观群众阵阵低呼。
站得远的瞧不清, 更是好奇的不得了。
“说什么呢, 解大人说什么呢?”
“悦华县主可真是天仙似的人儿, 配了一个残废着实可惜。”
“可不是, 这要是我……”一名青年男子充满淫·欲的眼神,完全黏在云梦兮的身上,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你要死啊, 不想活命了!”
“可不是, 我听说,刺史大人在军中可是有‘活阎王’之称的。”
议论声多多少少还是进了解游迟的耳内,叫他的心情更为不爽了。
“夫人, 骞之身子不适。”说着,解游迟又低咳了两声, 本就苍白的脸色因此而显得更为疲累。
云梦兮有些辨不清真假,今日这一出,明明是解游迟早有安排的,现在柳崮山的戏还没唱完, 作为主角的解游迟就想跑路,似乎有些不合理。
不过,既然解游迟提出,她自然也不好拒绝。
云梦兮站起身,随后才转过身对柳崮山道:“柳大人,夫君身子不适。何况,今日乃是中秋佳节,有什么事还是改日,待夫君身子好些再议。”
说完,云梦兮也不打算搭理柳崮山,便示意阿诚将解游迟推入天香楼。
一见解游迟要走,柳崮山当然不愿意,今日他的目的就是要让解游迟松口,让他的女儿和女婿能解除禁足。
倘若完不成,他执金吾柳家的面子没了不算,还得罪了老侯爷。
一想起安定侯的怒气,柳崮山头皮都麻了。
所以,柳崮山立刻出声,甚至双手抱拳,单膝跪地道:“解大人、夫人,柳某在此替小女致歉。是柳某疏忽管教,万望解大人与县主卖柳某一张老脸,放了小女与世子爷。”
柳崮山下跪时,云梦兮就回头了,对她来说,这确实有些意外。
如此众多的百姓都见证了柳崮山给解游迟下跪这一幕,她想,这都不需要等到明日,宫里就会接到消息。
皇帝知晓后,不知会是何种得意的模样。
云梦兮下意识得看了看解游迟,感叹的同时,更多的还是忧心。
官场水深,若是旁人,她真不介意,可解游迟要趟这浑水,她却不得不担心。
就在此时,云梦兮感到左手被握住了,她回神垂眸一看,是解游迟,他的眼神流露出些许得意的神色。
云梦兮心头无奈,好吧,肇事者还洋洋自得呢。
解游迟一直注视着云梦兮,他的眼神有些特别,时而会看向柳崮山,时而又单纯只是欣赏云梦兮。
云梦兮沉思了半响,忽然明白解游迟的用意。
少楼主这是要她来解决柳崮山吧。
云梦兮顿时感到,解游迟这是高看她,她一介女流哪里来这等本事。
可方才,她已经以解游迟身子不适为借口要离开,如今,做戏自然是要做全套了。
云梦兮只能再一次转过身,看着那尚未起身的柳崮山道:“柳大人言重了,柳大人掌管京机要地的联防治安,又岂是会疏忽之人。”
柳崮山一听,顿时抬起头,直视云梦兮以及她身后的解游迟。
“世子夫人许是攀上高枝了,便瞧不上旁的人,冲撞了本县主是其次,让人殴打无辜百姓那便是犯了刑律,夫君既是代天巡狩,自是不能姑息。”
云梦兮一字一句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令暗处观察之人,各个都流露出震惊的神情。
往日里只是给人恬静秀美犹如仙子一般气质的女子,此刻却展现出通达权变的另一面。
大将军府有此女,当真不简单。
柳崮山越听,越是心颤。
今日他是踢到铁板了,恐怕不仅仅是救不了女儿女婿,连自己都要搭进去了。
“柳大人若是认为夫君处事不公,自当上表朝廷,由圣上裁决。”云梦兮看了看柳崮山,在转身之前又补了一句,“若是不知案情详细,柳大人大可等此案开庭审理之时前来旁听,我夫君定会秉公办理。”
云梦兮说到这里,解游迟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
男子的指尖微凉,轻触她柔软的掌心,而后却开始细细地摩挲。
云梦兮心头微微一颤,耳尖微红,垂眸瞪了一眼解游迟。
一路上进入天香楼的上房,解游迟都没有松手,直至被阿诚安顿在床榻上时,才不得不松开了云梦兮的掌心。
他瞧着凭窗而望的云梦兮,忍不住想起方才那些议论声。
阿诚将被褥掖好,又试了试手炉的温度,一切都妥当,就在他准备离开之际,解游迟开口了。
“方才那些人,都处理掉。”
解游迟的声音不似以往那般温润如水,倒像是要犯疯病之时的那种压抑与愤怒。
这让原本在注意楼下情形的云梦兮猛一回头。
阿诚令了命令,抬头一看就见云梦兮震惊的眼神。
“夫人莫要误会,主人的意思是说,要给那些登徒子一些厉害尝尝。”
阿诚解释时,解游迟扭开了头,云梦兮瞧见他的耳廓和脖颈有些微微泛红,垂在耳后的链子轻微晃动。
可见他此时的心情是何等的跌宕起伏。
很快,房内又剩下了云梦兮与解游迟俩人。
屋内的静与屋外的热闹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云梦兮瞧了许久,她是真正感到,解游迟的容貌有一种说不出昳丽,许是有着些许外族人的血统,这种明媚融合着汉人没有的英挺。
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倘若有朝一日,解游迟能站起来,云梦兮相信,整个北祈国没有男子能有他这般芝兰玉树与不凡的气度。
见云梦兮不说话,解游迟首先打破了沉默。
“柳崮山还没离开吗?”
解游迟清冽温润的嗓音,唤回了云梦兮的神思。她微微点了点头,这才走过去,坐在解游迟身边。
“果茶清甜,但不适合配桂花酥,我让店家选了今年的白毫银针,稍后就会送来。”云梦兮说着,将早前春满准备好的桂花酥取来,放在一旁的脚凳上。
云梦兮将吃食准备好,一抬眸就看解游迟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每一个动作。
想起方才掌心微凉的感受,云梦兮的心又止不住跳得快了一些。
她睨了解游迟一眼,娇嗔了一句:“瞧我做什么。”
解游迟轻轻地握住了云梦兮的手,想起前些日子,自己曾逃避她,连看都不敢看她的心态。
他真傻,旁的人便是须臾时刻都要抓住机会。
而他日日就在云梦兮身边,却不懂把握。
“我怕,日后没得看了。”解游迟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丝愧疚与委屈。
云梦兮乍一听心跳忽然加剧,她第一感觉是解游迟会死,会像梦境中那样油尽灯枯,为这个北祈国呕心沥血,直至吐血而亡。
俩人双手交握,故此,解游迟突然感受到来自云梦兮惊慌失措的颤抖。
他立刻将云梦兮拥入怀中,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抚道:“是我没有说清楚,我是怕,有朝一日你持着放妻书离我而去。”
云梦兮止不住地颤抖,下意识得就抱紧了解游迟。
她的手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衫,却说不出话来,泪水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滑落了。
“兮儿,你说过,半年……”解游迟紧紧地拥着怀中的女子,他好像开始控制不住想爱她,更爱她一些,“可我后悔了,我不想放你走了。”
就在这个时候,云梦兮压抑已久的哭声终于冲破了喉头的禁锢。
一阵阵低泣,传入了解游迟的耳中。
他心头一痛,松开了手,仔仔细细地瞧着云梦兮。
“抱歉,以后不会再开这种玩笑了。”解游迟用额头轻轻地蹭了蹭云梦兮的额头,他微凉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触及她的脸颊。
她的泪竟然这般烫,犹如烧红的蜡一般,烫痛了他的手。
这种痛直达解游迟的心底。
云梦兮无法抹去脑海中的映象,她只觉心头钝痛,心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撕开,撕得七零八落。
原本压抑的呜咽声,渐渐地因为解游迟的温柔而放开了。
春满接过店小二送来的茶水,却怔怔地站在门外。
她端着茶盘的手不断地颤抖着,云梦兮的梦境,她都知晓,也知晓解游迟会死,他活不过三年。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不曾想过,云梦兮会真得嫁给解游迟。
如今,她更忧心,云梦兮会控制不住付出一颗真心。
注定没有结局的感情,她如何能不担忧,云梦兮的哭声更是刺痛了春满的心。
“我……我把放妻书烧了,你……你不用担心了。”云梦兮的手还揪着解游迟的衣衫,断断续续的解释道。
瞧她这个模样,解游迟更是不忍心了。
“我知道,我都相信,日后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质疑了。”解游迟再一次拥紧了云梦兮,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阻止他更为唐突的举动。
他想吻她了,她挂满泪水的脸庞如凝脂一般散发着淡淡地光晕。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
云梦兮看到了解游迟眼中的神情,她能激起他的求生欲,心头也是欢喜不已。
可想到这些天所受的,为了和解游迟斗智斗勇的那些阴阳怪气,云梦兮松开了解游迟,抬手擦去自己脸上的泪水。
对于云梦兮突如其来的动作,解游迟有些迷茫。
“但是,你我约定的婚期依旧是三年哟,这个不能变的呢。”云梦兮神色正经地瞧着解游迟,比了三个手指头。
那一刻,解游迟看着她纤纤玉指,只觉心脏一抽。
他这是作得什么孽啊!
第34章 夫人当真欺凌弱小
看解游迟有气无力地靠着床榻, 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云梦兮总算心平了不少。
方才,她当真是深有感触, 意识像是深陷在那个梦境中。
要说起来,自从解游迟来求亲之后, 她便再也没有做过那个折磨她多日的噩梦。
如此,云梦兮认为, 她的选择应该是正确的。
现在有了解游迟,云家当不会发展成梦境中那个样子。
房内似乎平静了下来,春满轻轻地扣响了房门道:“姑娘, 姑爷, 奴婢送茶水来了。”
春满的声音唤回了云梦兮的意识。
她抬眼时, 就看解游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我去开门。”云梦兮松开了原本握住解游迟的手。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解游迟的眼神不由得深沉起来。
这丫头尚有事情未曾向他坦诚, 究竟是什么,解游迟一时间有些揣摩不出。
心绪似乎又开始麻乱了起来。
可很快,解游迟心头一颤,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似乎又开始剑走偏锋。
他不应该总是这样想。
那日, 他决定对云梦兮放下戒心,此刻,他就该全心全意信任她。
唯有这样, 他才能逐步与她真正的相知相惜。
这样,兴许她便能放下三年之约。
云梦兮端着茶水很快便回来了, 看她斟茶的手在灯火之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解游迟烦躁的心绪逐渐被平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