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文翰的大手轻抚着云梦兮的肩头,仿佛给了她最为安心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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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之内只有解游迟和云梦兮。
马车行进的速度很平缓,目标自然是安定侯府。
解游迟握着云梦兮的手,他没想过,不知何时,云梦兮竟然已经选择和他并肩而站,陪着他一起去面对未知的风浪。
一时间,解游迟万千心绪无以言表。
看他这个模样,云梦兮掖了掖被角,开始叮嘱起来。
“一会儿到了侯府,没有必要就不要开口,一切都有我。”
“还有,虽然那些是穆大夫准备的,但你自高处跌落,身子定有很大的影响,别以为我不知道。”
“两日后的早朝,若是可以不去,那便不去。父亲与卫王对此事了若指掌,有他们代为处理,你便好好养着。”
“骞之都听夫人的。”
解游迟的嘴角带着浅浅地笑意,烟灰色的眼眸在灯火的映照之下也染上了一层温暖的光华。
“真的听才好!”云梦兮嘀咕了一句。
解游迟没有强辩,只是看着云梦兮,他说的是真的,若是可以,他会尽可能多陪伴云梦兮,就当是为了他自己的私心。
“瞧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云梦兮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骞之能娶到夫人,当真是羡煞众人。”
解游迟实话实说,方才他坠桥之时,心房颤动的频率极其不规律,他十分难受,却还是听见了民众惊呼的话语声。
他们都赞云梦兮如神女降临一般。
他何德何能。
“什么时候学会贫嘴了,一点都不像你。”云梦兮感到有些臊得慌。
解游迟反而好奇道:“夫人眼中,骞之是怎样的人?”
傲娇、病弱、食古不化、口是心非。
云梦兮在心中已经快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当然口中却不是这样说的:“清正、严谨、犀利……”
云梦兮顿了顿,因为解游迟的眼神和神情愈来愈深沉,且有些惆怅。
被他这样一看,云梦兮下意识得垂下眼眸,视线落在解游迟的手上。
车内有一瞬间有些静默。
“夫人竟然一点都不了解骞之。”
云梦兮顿时委屈了,她哪里不了解了,可不就是不好意思说出来嘛……
再说了,她刚才说的那些也没错啊。
看云梦兮逃避自己的眼神,解游迟又继续故意说道:“也是,夫人本也没打算嫁给骞之,是骞之想多了,骞之如何有这个资格……”
“唰”云梦兮猛地站了起来,眼神如剑一般盯着解游迟。
解游迟顿时心头一颤,他好像又失了分寸,把云梦兮惹炸了!
想起方才她那些本事,解游迟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随后尝试性地去拉云梦兮的衣袖。
看着可怜兮兮拽着自己袖子的男子。
云梦兮早就不气了,其实不怪解游迟有这种想法。
他们两人的结合本也是各有目的,现在要将这些完全抛弃也没那么快就能转变。
然而,云梦兮也没打算让解游迟那么简单就被原谅。
所以,她瞪了解游迟一眼,抽回了自己的衣袖,接着才俯下身,看云梦兮凑近的绝美容颜,解游迟的心跳仿佛又开始漏拍子了。
“夫君,莫不是打算以这种方式来找回你的男子气概?”
“不是!”解游迟着急辩解,差一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不找了……”
云梦兮静静地看着解游迟。
“夫人,骞之不要男子气概了。”
解游迟又补充了一句,可云梦兮的神情还是令他着实看不懂。
就在这个时候,阿诚的声音传来了。
“主人,夫人,侯爷的人把后门堵了。”
云梦兮立刻看向解游迟,安定侯这个举动,就是在迫使解游迟必须下车进府。
这中间,恐怕有几重意思。
第一,安定侯是要看解游迟此刻的状态。
若是状态好,那便是他可以为执金吾说情的理由。
这第二嘛,若是解游迟状态不好,那他们必定心中暗喜。
假如用一个执金吾能换一个徽州刺史,与安定侯一路的人来说,这笔买卖可真是赚了大便宜了。
解游迟顿时猛咳了起来,云梦兮只能帮他顺着胸口。
“看来,骞之又要麻烦……麻烦夫人了。”解游迟虚弱地语调,带着一丝丝恳求的意味,听在云梦兮耳中,让她本就柔软的心更为不舍。
她应允了。
当阿诚推着解游迟,云梦兮从旁协助小心翼翼地扶着解游迟摇摇欲坠的身体,进入侯府时,安定侯的背影正站在通往山河院的小径上。
夜色昏暗,昏黄的灯火将安定侯的背影拉长了。
云梦兮丝毫不意外,会见到一脸阴沉的安定侯。
毕竟,解文来夫妇被软禁,执金吾柳崮山被抓走,这一切的一切无不是在拆安定侯的台,甚至于是在斩断他的臂膀。
安定侯看着云梦兮,随后视线落在解游迟的脸上。
“迟儿怎么样了,可有请过太医。”
安定侯这句话当真是没安好心,分明就是想知道解游迟的病体情况,想着怎么能让他早些死,竟然还做出一副慈父的样子。
“侯爷与其担心夫君,不如担心一下你的好孙子。”云梦兮深知此刻他们云家已经和解游迟一条战线。
在安定侯跟前也没有必要做戏。
何况,解游迟并没有失去意识,她不希望他会听见或者看见,自己对安定侯还带有一丝敬重。
因为,这个连人性都被磨灭的家伙,根本称不上为人。
“本候好意关心自己的儿子,县主又何出此言。”
“好意?”云梦兮缓步而前,若不是她不能妄动杀念,像安定侯这种东西,早就应该被碎尸万段了,“侯爷当真不知,柳玉茹和她那个好父亲有怎样的计划?”
“胡言乱语,文来与玉茹已被软禁,本候如何得见。”
云梦兮看着一脸怒意的安定侯,神色也丝毫不慌张,她反而轻笑了一声。
“也是,只不过,见不到柳玉茹,却与柳崮山多次接触,不知侯爷方才的话,听在圣上的耳中,又有几分可信?”
“你!”
就在安定侯震怒的时候,从正厅方向向着云梦兮他们跑来的小厮高呼着。
“侯爷,不好了……”
小厮一脸慌乱,奔跑的途中几次跌倒,云梦兮垂眸看了看依旧乖乖装晕的解游迟,不免心头叹息。
“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侯爷……京兆尹带着顺……”小厮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德顺公公持圣上的旨意已经进府了。”
“你说什么!”安定侯一把揪起跪在地上的小厮。
“奴才说,圣上有旨说是……说是世子爷和世子夫人参与了行刺……”小厮慌乱的眼神看向了轮椅上的解游迟。
“行刺刺史大人,京兆尹要将世子爷收押了!”
“放屁!”安定侯勃然大怒,一脚踹开了小厮,他疾步上前却被云梦兮拦住了脚步。
“解游迟,文来到底是你的侄儿,你怎可如此对他。你对为父有任何不满,我们是一家人,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云梦兮看着安定侯,心里别提有多爽了。
拔掉解文来不过就是解游迟对解家报复的第一步而已。
日后……
“侯爷如此大呼小叫的,若是惊了夫君病体,恐怕更难和圣上交代了。”云梦兮轻言软语,可挡住安定侯脚步的手臂却令老侯爷难越雷池半步,“侯爷与其责问夫君,不如想想怎样能保住你的孙儿。”
云梦兮手臂微微一动,只是运用了巧劲,以肩甲之处便将安定侯推出数丈。
“或者,侯爷应该想一想,侯府的未来该有谁来继承。”
第37章 他绝不会碰她
云梦兮看着愤然甩袖离去的安定侯, 这才俯下身,轻轻抚着解游迟的臂膀道:“夫君,他走了。”
解游迟都听见了, 只是,他神识昏眩, 气空力竭故此才没有睁眼。
云梦兮这样一说,他万不得已撑起眼睑。
“之后的事, 还要辛苦夫人。”解游迟气若游丝,视线混沌至极,甚至连云梦兮的脸都已经看不清楚。
好在灯火昏黄, 云梦兮并未发现异常, 只想着尽快处理要事。
“夫君先行回房休息, 悦华办完事立刻回来。”
解游迟又阖上了眼, 拼尽最后的意识叮嘱道:“一定……要小心。”
云梦兮转身之际, 解游迟本能伸手,可惜他的指尖只来得及划过云梦兮腰际的衣裙。
而后,昏眩感将解游迟彻底拖入了意识深渊。
云梦兮走远了, 夜风吹散了解游迟倒落时发出的声响。
阿诚一把接住了解游迟倒落的身躯, 快步进入房中,院内的暗卫回归了自己的岗位,阿语焦心地守在屋外。
安定侯府正厅, 德顺公公手持圣上懿旨。
他的身旁站的正是京兆尹刘大人。
一身官服的刘大人来回踱步,等待的除了有安定侯, 更有解游迟。
云梦兮来到时,刘大人探头一看忍不住开口道:“刺史大人呢!”
“夫君遇刺之时不幸自济阳桥坠落,如今人事不省,悦华是代夫君前来。”
刘大人一听顿时急了, 这可怎么得了,若是解游迟有个三长两短,就是皇后娘娘也保不了执金吾。
反倒是德顺公公神态平静,只是看了看云梦兮便道。
“解大人身子有碍便好生歇息,咱家带了御医,稍后会为解大人诊治。”
说完德顺公公轻咳了一声,尖细的嗓音便道:“安定侯解向明接旨。”
安定侯一听顿时下跪领旨,口中高呼:“恭迎圣驾。”
云梦兮与刘大人也一同下跪。
圣旨的内容,云梦兮心中早已有数。
这不过就是皇帝为了给京兆尹行事的便利。
否则,京兆尹哪里敢在安定侯的眼皮子底下带走他侯府的继承人。
解文来这一次,怕是神仙也难救了。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安定侯心里有气也不能对着皇帝的贴身撒。
云梦兮看着他陪着笑脸,将德顺公公拉到一边,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这安定侯显然是故意拖延,拖延太医为解游迟医治,一箭双雕之计还能从德顺公公这里获悉皇帝此刻的心思。
只不过,安定侯恐怕怎么都想不到,皇帝早有除他之意,否则又怎么会有解游迟回归侯府,到如今解文来要被京兆尹带走。
这桩桩件件,安定侯倘若再看不明白,那就太过自大了。
德顺公公被拉走,可没过一会儿便甩开了安定侯的手。
“侯爷,小顺子不过是个奴才,平日里也只会给圣上磨个墨,泡个茶,捶捶腿,奴才可不敢当您的恩人。”
德顺公公睨了一眼安定侯,阴阳怪气地说道:“咱家还有要务,倘若误了诊治解大人,圣上怪罪下来,咱家就是多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话说到此,刘大人立刻迎了上去。
“公公这边请。”
云梦兮知道,他们是要去抓解文来夫妇,这也是她替解游迟来正厅的真正原因。
“公公请。”云梦兮神态谦和,扬了扬手为德顺公公引路。
一路上,早先随行的太医已经先行跟随侯府下人去到了山河院,云梦兮心里自然惦记解游迟。
她也猜得到,皇帝让御医前来的目的。
当然,皇帝确实是最不希望解游迟死的人之一。
可帝王无情,每一个帝王都难免多疑,听了那么多流言蜚语,皇帝想借此机会一探解游迟到底能否有子嗣也是意料之中。
这些消息之后恐怕不仅仅是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各宫妃嫔,下头的大臣,或多或少能得知一二。
说起来,解文来和柳玉茹被软禁在侯府自己的院子里已经三日了。
就连今夜中秋佳节,他们都不能合家团聚,吃不上一口团圆饭。
这气哪里还能顺,小夫妻二人当真是相看生厌。
众人抵达时,还听见院中夫妻二人激烈地争吵声。
“哐啷”一声,巨大的响声,从院内传来,云梦兮还看到有下人因此被赶出了院子。
“解文来,你到现在还不死心,你还想去救她怎么着?”柳玉茹愤怒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中,“我告诉你,那些都是不要命的流寇,她不过一介女流能逃得过?就算是你,一点三脚猫的功夫就别添什么乱了。”
众人听到此处,不免看向云梦兮。
他们都明白,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早先灯会所发生的事情,多多少少会传入解文来夫妇的耳中。
至于,德顺公公和刘大人虽没有亲眼所见云梦兮的神通广大,可到底,云梦兮此刻活生生地站在他们身边。
而且依旧是清丽脱俗,神态尤为平和,根本没有遭受刺杀而该有的后怕感。
“你说,是不是你找人做的,前些天我就见你和柳家的丫鬟鬼鬼祟祟,你是不是递了什么消息出去。”
云梦兮听到这里,不由得看了看安定侯,她的嘴角还带着淡淡地笑意。
“侯爷,此刻你后悔吗?”
云梦兮这句话有着多重意思,可就算是安定侯,一时间思绪也是麻乱。
说起来,解文来虽然不是侯府最出色的孩子,可到底是嫡子嫡孙,而且胜在够听话。他不是没有其他人选,只是想要最好掌控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