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洛笑而不言,没有太在意她的话。
很快,车夫领着一个丫鬟和一个小厮进来。
妇人一见他们就想躲,“你们别过来。”
两人想拉她,妇人脸上显怒意:“我可是未来皇后,你们怎敢随意拉扯我?”
妇人不肯配合,丫鬟只得上前摆出恭敬态度,低声道:“夫人,爷今日要来看您,您再不回去,怕是来不及梳妆打扮了。”
妇人眼睛一亮,“当真?言青要来看我?”
“奴婢怎敢欺骗夫人,夫人可莫要耽搁了。”
妇人脸上怒意一消,笑道:“好,我们赶紧回去。”
丫鬟搀着妇人出去,小厮感激道:“今日多谢姑娘。我家夫人早年受了刺激,神智不大清楚,姑娘不必将那些话放在心上。 ”
这是解释妇人刚刚的胡言乱语。
裴洛点头示意明白,等他们走后,亦回府收拾东西。
看着下人们将东西一点点收拾装箱,裴洛才忽然有一种要离开的真切感受。
“姑娘,您还有东西放在清苑。”
绿芙一提醒,裴洛忽然想起清苑里那些配套的碗筷杯子。
时辰尚早,她等到林时景从外面回来,才去清苑整理东西。
桌上猫爪杯和狗爪杯放在一起,裴洛捧起猫爪杯 ,放进盒子里收好,“这是我的,我带走啦。”
桌上只剩下一个杯沿趴着狗狗的杯子,显得有些孤单。
林时景看着她收拾,也不说话。
他那般静静地瞧着,反倒叫裴洛生出一种莫名的心虚感。
“我先走了。”
“等一下。”
林时景伸手拦她,将她手中的盒子交给绿芙,拉着她走到院外。
他拉着裴洛坐在廊下,目光温柔,指着天际的晚霞:“陪我看一看这落日。”
远处天际是一片火烧云,两人坐在廊下,仰头看那片晚霞。
粉色的霞光笼罩在两人周身,四下安静无声。
天色渐暗,裴洛偏头看向林时景,他依然那么冷静 ,仿佛不受她离开的影响。
“时景哥哥,你……”
“公子……”
卫林疾步走进来,林时景却看向裴洛:“怎么了?”
“没事,”裴洛笑着摇摇头,“看来你有事,我先走了。”
“不用。”林时景拉着她衣袖,带着她一起进屋,“说吧。”
“公子,如先前猜测,田宏深确与先昌王有关系,先昌王曾救他一命。”
田宏深,先前的临榆县令。
裴洛没想到现在还会听见这个名字,如卫林所说,田宏深与昌王有关系?
他在查先昌王的事?
“沈言青门下之徒众多,田宏深既与他有关系,那杜陵……”
“言青?”裴洛不自觉重复这个名字。
“怎么了?”
“沈言青是谁?是先昌王?”
林时景察觉到裴洛表情不对,“对,言青是先昌王的名,你听过这名字?”
“嗯,就今天回府时。”
那妇人口口声声“言青”,还有那些奇怪的话。
裴洛隐约觉得不对,她复述那妇人的话。
林时景面色微沉,“你还记得她的模样吗?”
“记得,我可以描述给你。”
裴洛知道他要画人像,两人配合默契,很快将妇人模样大致描绘出来。
“你先回去,我去见一见母亲。”
“好。”
裴洛温声应下,见他走远,心中又微微有些怅然。
这就是她离开前最后的对话吗?
好像有些遗憾。
宁苑,长公主指着画像看了一会儿,微微摇头:“没有印象,你觉得她和沈言青有关?”
“我也不确信,当总觉得没有那么巧合。”
长公主沉思半晌,收起画像:“我确实不清楚,但有人应该清楚。”
“母亲是说沈言青先前那位王妃?可如今她闭门不出,如何能见她?”
“这你放心,她欠我一个人情,你拿着我的信物去,她定会见你。不过,未免打草惊蛇,你得想一个好借口。”
“儿子明白。”林时景收回画像。
长公主喝完远安侯端来的汤药,又关心问他:“不过你怎么还有兴致研究这个?明日小洛便要走了,你们以后可不能常常见面了。”
长公主言似关心,林时景却听出些看戏的意思,他无奈一笑。
从宁苑出来,天已黑。
林时景回屋放下画像,踩着月光走向小花园。
他一推门,对面的木门也咯吱一响,两道门同时打开。
目光对视,两人走近。
“你怎么还不睡?”
“你怎么还不睡?”
异口同声,裴洛低头掩笑,想到明日要走,又有些闷闷不乐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我明日要走了,你会送我吗?”
“嗯,明日我不去军营,有一日的时间。”
“哦。”
那今日也不算是最后一面,可为什么还是有些不开心呢?
“怎么了?”
小姑娘明显不开心,林时景低头去瞧她。
不关心还好,一关心,裴洛更觉委屈。
她扭头不肯看他,声音闷闷的:“我觉得你一点都不难过我要离开。”
“谁说我不难过的?”
“可你一点难过的样子都没有。”
林时景无奈轻笑,裴洛见他笑,更不开心了,转身就想走。
林时景伸手从背后抱住她,低声在她耳边说话:“傻姑娘,我若舍得你离开,何必缠着你看落日,卫林要说事情,我也不想你走。你不知道,我现在多么希望我们已经成婚了。”
那样她就不能离开了。
裴洛红着脸抵着他的额头,“你想什么呢,不许靠那么近。”
林时景笑着抬头,后拥着她,低声说:“以后那些成对的东西就只剩下我的,小洛,我是真的舍不得。”
林时景收紧双手,他的不舍,这一刻才彻底表露出来。
裴洛转身看他,踮起脚就亲了一下他的额头,“那以后我常常来见你,好不好?”
“好,不许食言,”林时景也低头亲她一下,“不过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见你。”
“你要是常来,爹爹不满怎么办?”
“不会,宋叔可满意我了。”
“……”
但愿如此。
第45章
翌日一早, 一箱箱的东西从梅苑搬出,转瞬间热闹的庭院就空了大半。
程语蝶依依不舍地跟着裴洛往外走,有些舍不得:“搬就算了, 还搬得这么急,就不能多待几日?”
“很近的,你想我就去找我, 不用难过的。”
“我还好,只怕有人比我更舍不得。”
程语蝶意有所指, 裴洛笑了笑, 假装听不懂。
其实两个宅子不远, 至多坐两刻钟的马车就能到。
只是两年多裴洛一直住在侯府, 乍一离开, 众人或多或少有些不适应。
长公主和远安侯也是一路送到府门外,和裴洛说了会儿话, 才挥手让他们走。
马车朝前,裴洛和程语蝶坐在车内, 宋寒和林时景并行在前面。
等马车到宅子,一箱箱的卸东西。
有丫鬟指挥, 裴洛本来不用忙, 但她喜欢那种布置自己房间的感觉。
东西太多,收拾到中午也只拾出干净的一角。
林时景拨了几个小厮丫鬟过来伺候, 卖身契一并交到宋寒手上。
“宋叔,我会让人在暗处守着, 还请宋叔莫要推脱。”
宋寒明白地点头,那边屋子里传来少女的嬉笑声。
裴洛侧身站在多宝阁前,她小心翼翼将那些杯子放在架子上,唯一一个陶瓷杯放在桌上, 似是常用。
林时景看过去,她刚好摆正陶瓷杯,小狗狗趴在杯沿上,侧着脸。她也正好侧脸看过来,扬起笑脸,似乎要他看。
林时景微微一笑,瞳孔里是轻松的惬意。
众人忙到午时,一起用完午膳。
饱腹感携着困意而来,裴洛坐在榻上,眯着眼,像一只惬意晒着阳光的慵懒猫咪。
程语蝶在打了第三个哈欠后,起身告辞。
“别送了,你困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我自己走。”
“那你慢点。”
“嗯。”
程语蝶一走,裴洛闭眼小憩,听到脚步声又懒洋洋地睁开眼睛,“怎么,忘了什么东西吗?”
“不要在这里睡。”
熟悉的声音钻进耳朵里,裴洛清醒大半,她抻着脑袋往外看:“爹爹呢,你们谈完事情了。”
“没谈什么,不过是闲聊几句,困了就上床睡,我也要走了。”
“哦。”
许是太困了,连听见他要走,裴洛也没表现出什么不愉快。
她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望了他好一会儿,忽然握住他的手臂把他往下拉,凑近他道:“我给你绣个荷包,你要不要?”
林时景挑眉,“算是分别的礼物?”
“你就说你要不要嘛?”裴洛撒娇似地问。
林时景低笑,“当然要。”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一道轻咳声。
林时景直起身子,示意绿芙过来扶住裴洛,“让她去床上睡。”
他往外走,裴洛看着他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才顶着困意回屋睡觉。
两进的小院多了一个主人,比往日里要热闹许多。
宋寒休息时,裴洛总爱拉着他在金都四处走,每次回来都是大包小包。大部分都是给宋寒买的,宋寒要是说不需要,裴洛就撒娇,撒娇到他不得不答应,衣柜也在半个月内塞得满满当当。
军营里的战友见到宋寒一身新衣裳,总要感叹好几句。
“我闺女就不粘我,她要像宋将军的女儿一样关心他老爹,哪怕一半,我做梦也笑醒了。”
“可不是,以后还要白白便宜别家的小子,想想就来气。”
父女温馨生活一个多月后,裴洛一日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好像,许久未见林时景了。
不细想还好,一细想就会觉得好像已经有很长时间未见。
但仔细算算也只有大半个月。
明月当空,夜晚总是叫人惆怅。
裴宋寒看出她情绪不对,也没多问,只说累了,先回房歇息,独留裴洛一人在树下赏月。
初夏晚间的风微凉,月光倾洒而下,树梢间传来沙沙声响。
裴洛看着那一轮明月,墙头上似传来些动静。
她侧目去看,只见一人从墙头落下,衣袂轻飘。
起初裴洛未看清,险出声叫人。
“是我。”
短短两字,裴洛识清面前人是谁。
她小跑到林时景身边,“你怎么来了,怎么不从正门进?”
裴洛拉着他走到月光明朗处,他一身红衣锦袍也在月夜中显露出来。
裴洛惊喜地看着那一身衣裳,红衣花纹她认识,正是当初她最喜欢的那匹绸缎。
裴洛退后几步瞧他,一身红衣的林时景不像不染尘世的谪仙,如今倒更像人间肆意张扬的少年郎,似能窥见他打马过长街的潇洒畅快。
“好看吗?”
“好看。只可惜现在不是白日,不然看得更清楚。”
“不可惜,过两日你不是要参加南康伯府的婚宴吗?我陪你一起去。”
苏若早与南康伯府的公子定下婚约,筹办几月如今终于到婚期。
裴洛作为小姐妹会先去陪她梳妆,再去南康伯府参加婚宴。
“你也去?你和南康伯府的公子认识吗?”
好像没有听说呀。
“我是陪你去。”
裴洛有些听明白了,苏若婚宴,苏清作为哥哥定会参加。
裴洛微微挑眉,林时景任她猜测,牵着她坐到海棠树下。
裴洛一开始坐着,她问一句,林时景答一句。后来困意渐袭,她靠在林时景肩上迷迷糊糊问道:“为什么这几日不来见我?”
“事情有些多,困了吗?”
“没有。”
一边说着没有,一边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林时景揽着她的肩,让她躺在自己怀里睡。
微风轻拂,他低头看着裴洛香甜的睡颜,时间好像变慢许多。
他勾了勾小姑娘的鼻子,“小傻瓜。”
哪里是他不想来,是他每来一次,翌日宋叔必在军营里与他比武。
他能理解宋叔的想法,毕竟他还未提亲,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不确定。
所以,他是不是该早些提亲?
——
南康伯府婚宴那日,裴洛和程语蝶提前一日住到苏府,翌日天未亮就开始折腾。
等到花轿敲敲打打往南康伯府去,天已大亮。
裴洛和程语蝶一出来,就见府外停着两辆马车。
霍昭一辆,林时景一辆。
程语蝶坐上霍昭那辆,裴洛则走向林时景。
“不是说好了吗,我们在伯府见。”
林时景扶着裴洛上马车,握住她的手, “从这里到南康伯府也需要两刻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