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柳煦儿愣了下,当即表示理解,没有犹豫地撸起两边袖袂。
两截雪白细嫩的藕臂展露眼前,邢严凝神定睛,刚刚伸手拉近,一声怒喝当头劈来:“你在干什么!”
那道魂牵梦绕的甜美(?)嗓音令邢严心跳漏拍,下手的力度不觉忘了轻重,直接在柳煦儿的手上掐出一只五指印。
公主提裙而来,煞气能覆半边天,若非手里没刀,他能一刀剁了这只没规矩的手:“松手。”
其实邢严已经先一步撒开了手,奈何公主无视一切,上手直接将柳煦儿露出来的纤细藕臂遮回去,然后将人塞到身后:“你想对她做什么?”
“我、不是,我没有……”一向自持冷静沉着的邢严方寸大乱,面对公主的质问竟是一句完整的话都拼凑不出来。还是柳煦儿深明大义帮他解围:“邢大人说想看我的手。”
安晟惊怒:“登徒浪子!”
柳煦儿解释:“不是的。邢大人秉公办案,我得配合他的调查。”
安晟更怒:“假公济私!!”
邢严百口莫辩,简直苦不堪言。柳煦儿解释半天,好不容易说了一句安晟终于能听进去的话:“公主,我手疼。”
盛怒的公主心神回拢,才想起自己拉拽柳煦儿的动作更用力,立刻撒开:“你怎么不早说?”
“就是有一点点疼。”为了不让公主担心,柳煦儿还想撸袖子给她看,不过被安晟给捂了回去:“收回去。”
柳煦儿迟疑:“可是邢大人还没看……”
“无碍,我已经看、确认过了。”邢严适时道:“方才是我有失分寸,我并无意冒犯柳姑娘。”
安晟懒得二话,直接赶人:“邢大人是来调查观景台坍塌之事吧?想必林学士定在主屋久候多时,莫让他老人家久等了。”
尽管柳煦儿事先已经给他打了底,但真正直击公主的冷漠与嫌弃,邢严还是很受打击。
柳煦儿静静目送饱受冲击的邢大人失魂落魄地走了,仰起小脸看公主:“公主,他喜欢您。”
“但我不喜欢他。”安晟又冷又傲。
“我知道。”柳煦儿点点头,指着自己:“公主喜欢我这样的。”
安晟被她一噎,却再说不出当日那番‘我还没有喜欢你’的狠心话语:“别跟邢严走太近。”
柳煦儿点头说好,转念又想到她已经答应邢大人帮他找出缀华宫里手臂有伤的人,以后肯定会有走近见面的时候。
蓦然柳煦儿停顿脚步,她撸起两只袖子,两截手臂干干净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其中一边有道细浅的粉痕,足有巴掌这么长。
这样的划痕本不易消,但柳煦儿运气好,当初落井受伤,梅侍官曾给过一瓶晚荧见了都眼馋、除疤效果奇佳的碧凝膏。再后来,医圣后人的兰侍官又给过一瓶效果更好的升级版雪溶膏。柳煦儿自来缀华宫跟了公主以后清闲不少,闲暇无事就拿出来涂一涂,很快就把伤疤给涂没了,只剩一道浅显得近乎于无的粉印,不靠近认真看根本发现不了。
柳煦儿呆呆看了几秒,始终不得其解。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家不许随便对外男露手臂。”
闻声,柳煦儿回神抬头,公主还在对为刚才邢严抓她手臂耿耿于怀:“这世上有的是表面斯文背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龌龊男人,你永远不会知道他们心里有多脏。”
柳煦儿本想说邢大人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人,但仔细咀嚼公主这席话后,她陷入了深思:“所有男人的心都脏吗?”
“那当然——”安晟赫然想起一件事:“……也不全是,也有心不脏的好男人。”
柳煦儿露出半懂不懂的表情:“这样哦?”
安晟尽量放轻语气:“没关系,你若是分辩不出来就告诉我,我来替你把把关。”
柳煦儿想了想:“比如林二公子?”
安晟嗤之以鼻:“这男人比姓邢的还不如!”
柳煦儿还不知道林有清与喜眉的奸情,更不知道林有清背地里还干了多少好事,安晟见她几次三番提这人,心中警铃大作:“林二自私自我,行事只图利己,根本不为家人为宗族着想,这种人更要敬而远之。”
柳煦儿好像懂了:“所以公主对林大公子、林小姐等其他林家人评价颇高,唯独不喜林二公子吗?”
安晟痛恨自己总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也不全是因为惜才,只是林家已故老太君曾与我皇祖母和母后关系亲厚,念及这份旧情我当然不希望林家受林二这个祸害拖累。”
柳煦儿似懂非懂:“哦。”
安晟不欲多提,柳煦儿也不是那么感兴趣:“公主,您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我原是让梅儿出去找你的,却不知她跑哪了。”菊竹姐妹在东厢房里收拾行装,兰儿则在西厢房照顾昭燕,安晟看了眼时间:“皇后凤驾应该快到了……”
正说着,没走两步菊侍官就找来了,说了皇后凤驾已至林府。
安晟得去迎接皇后,柳煦儿却想去找梅侍官。她知道皇后一来,肯定会先去看看昭燕公主。
出于某种原因,安晟亦不想让皇后见到柳煦儿,只得谆谆叮嘱:“找不到就别找了,梅儿自有分寸,你早点回来别乱跑。今次出宫发生那么多事,估计皇后一到,我们就得准备启程回宫了。”
柳煦儿乖乖应下,等到她们走了才转身,忽而似有所感,瞥见一道人影闪身而过。
第42章 熟人 听见熟悉的呼唤,柳煦儿本能地愣……
林有清听说大理寺的人来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可以继续浪费,趁着大理寺还没有大刀阔斧在府里展开搜查之前,必须尽快解决喜眉才行。
林有清将喜眉从暗室拖出来, 意外发现她竟尚存一丝鼻息,然而林有清却并未露出半分喜色, 反是眉头紧皱,牙关紧咬。
林有清抱着喜眉潜出房门, 万幸往时为了方便两人私会,他们在府里特意摸索出不为人知的小径,如今这条路成了林有清的秘密通道, 令他悄无声息将喜眉带到另一端连接洞仙湖的水岸。
林府本来就是傍林而筑、依湖而建, 原来的杏林与湖岸已经被人围了起来。这处与湖水相接, 但鲜有人迹, 是林有清小时候偶然发现的宝藏, 也是他在长大之后与喜眉私会的地点。
可惜曾经的浓情蜜意不复存在,也许打从一开始就只是虚情假意。
在将喜眉掐晕之时,林有清心里就已经有了决断。他不能让自己的人生毁于这样一个女人手里。虽然他爹言之凿凿, 或许安晟公主确实发现他与喜眉存在私情, 但那毕竟没有实质证据,只要喜眉不在、只要喜眉一死……
林有清不认为自己有错,他利用傅小姐得到学院藏书以及重要的科考参录, 但这不能说明什么,有的是高官贵戚为了自家子弟重金买下, 他只不过是用了不同的手段换取得来而己。与监考官来往过密也不能代表什么,事实上今届科考确实凭的是他的自身实力,他敢说他光明磊落问心无惭!
他唯一的错就是不该冲动对公主动起歪心思,并将那么重要的事交托喜眉来办。是他太高估了这个女人的能耐, 满以为喜眉真的能够替他完成。
如今只要喜眉一死,一切都能结束,谁也别想栽赃到他的头上。
湖水没过周边的杂草,水岸边沿还不够深,林有清抱着喜眉下水,每一步都谨慎小心,直到湖水没过他的腰肢,他将喜眉放了下来。
当水没过喜眉苍白的脸庞之时,她的眉间渐渐蹙拢起来。林有清清楚知道她还活着,但他必须让她死。
喜眉口鼻入水无法呼吸,终于从痛苦中苏醒最后一点意识,隔着水的波纹她看到林有清冷酷的表情,他将她的身份按进水中,他要淹死自己!
喜眉拼死挣扎,可她根本无力反抗,抵拒的双手只能不停拍打水花,她死死抠住林有清的双腕,指甲划开冰冷的湖水钳入他的血肉——但林有清没有松手,他的心比铁石坚硬,盯着喜眉怨毒的眼神竟没有一丝动摇。
渐渐的喜眉没了挣扎,但林有清不敢抱有一丝侥幸之心,他想将人往水里按深一些,忽而听见湖边传来石子落水扑通一声。
林有清心脏骤缩,猛地扭头往回看,双手无意识从喜眉身上松开,变故就在这一刻发生了!濒死的喜眉用尽所有的力气将他拖入水中,骤然失衡的林有清跌进水里,湖水从嘴巴鼻子猛灌进去,令他一时没能从水里起来。
喜眉像个失去理智的人,她仿佛感应到自己的回当反照,竟是牢牢扣住林有清的腰,死也要拉着他一起死!
“放手、你快放手!”林有清害怕了,他不想给喜眉陪葬,他还不想死:“我能带你游回去!我们一起游回去——”
可惜这一刻的喜眉什么也听不见,她只想让林有清陪她一起死。
“救、救命……”湖水淹没他的口鼻,林有清眼眶里是水也是泪,他发了疯地拍打水花,试图向水岸上的人呼叫:“救我……求你救……”
然而直至湖面的扑腾声渐渐停息,也没有人来将他拉起。
林有清与喜眉双双沉入了湖底。
*
皇后凤驾低调抵达林府,她没有与林家任何人寒暄,一来直奔南院的西厢房。昭燕见到温柔似水的母后,当面直接哭了出来,心疼得皇后搂着她又哄又亲。
听说皇后来了,许嬷嬷直觉援兵已至,不顾阻挠冲了出来:“皇后娘娘!老奴有罪,是老奴没能照顾好昭燕公主,让她受了那么大的惊吓!”
她边说边掩面痛哭,这些天卧病在床一直没见到她的昭燕面露惊讶:“许嬷嬷,这些天怎么没见着你,我还以为你回宫了……”
一听昭燕根本不知道安晟将她拦在外头不让进,许嬷嬷又是心酸又委屈,嚎啕得更加厉害:“皇后娘娘、公主殿下,您可得替老奴作主呀!”
皇后母女听得一头雾水,门外一道声音悠悠传来:“你说吧,看看谁听了还愿意替你作主。”
众人回望,只见安晟踩着轻盈的步伐施然而至,脸上不见任何恶事被揭的紧张之色。
见她如此嚣张,许嬷嬷心头一凛,她就不信昭燕公主与她多年主仆情谊,知道安晟的恶行还帮她:“公主,您这些天之所以见不到老奴不是因为老奴不愿贴身侍候您,而是安晟公主根本不让老奴接近!”
昭燕不解地朝安晟看去。
安晟不以为然,甚至示意她继续:“说,继续说。”
许嬷嬷隐隐觉得她是不怀好意,却不知道她究竟想干什么:“皇后娘娘,老奴绝非存心冒犯安晟公主。实在是老奴护主心切,见小公主受惊受伤心下难忍,才会行为失当言语过激,导致安晟公主对老奴产生误解、怀恨在心……”
安晟哼笑一声,许嬷嬷颇为忌惮地又看了她一眼:“老奴一直不理解安晟公主为何不让老奴见小公主,甚至一度怀疑小公主是否受到圈禁——”
昭燕连忙澄清:“绝无此事,长姐姐自己病了还来照顾我,她把我照顾得很好。”
许嬷嬷憋着一口气,一言难尽地瞪公主。
皇后抬头端看安晟:“你也病了?”
安晟正要接话,许嬷嬷气急跳脚:“她哪里有病?她骂人的时候别提多精神!”
安晟挑眉:“本宫可不记得什么时候骂过你?莫非许嬷嬷是指那天你在湖岸口不择言的时候?那本宫非但要骂你,记得本宫当时还打了你一巴掌,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心里头没点数?”
许嬷嬷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皇后面色微沉,昭燕身边有不少是她安排的人,许嬷嬷口不择言的那些话早在第一天就已经传至她的耳里,自然不会不知道安晟指的是什么事。
别的不提,这事确实是许嬷嬷的错。
“过去的事不提也罢,本宫来这不是为了听你们辩谁是谁非,你们都去收拾东西,本宫即刻要接两位公主回宫去。”
众人已经猜到皇后是来接公主回宫的,余下宫人没有二话,陆陆续续收拾东西。许嬷嬷面色尴尬又忐忑,好在皇后并未说要责罚自己,灰溜溜躲到昭燕身边不吱声。
安晟早已让菊竹姐妹收拾东西,这时倒也不着急。
皇后与医女确认过昭燕的身子能够撑得住乘车回宫的这段路程,亲自搀扶她上马车。期间林忠甫领夫人徐氏来过一趟,皇后神色冷淡,倒也没说什么,只说全凭圣上安排,一切交由京兆尹与大理寺负责。
眼见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安晟频频眺看一眼:“梅儿和煦儿还没回来吗?”
菊竹姐妹面面相觑:“要不我俩出去找找她们?”
安晟颦眉,心里总有些不踏实:“再等等。”
正说着,远远听见柳煦儿喊着公主小跑回来,安晟眉心正要松开,低头一见又拧起来:“你去哪里踩泥巴了?”
气喘吁吁跑回来的柳煦儿低头一看,发现鞋面沾着湿泥,显得邋里邋遢:“我刚刚瞧见梅姐姐了,想追她没追着,一不小心迷路了。”
柳煦儿是听府里的下人说公主登车就要走了,这才急匆匆地赶回来:“梅姐姐回来了吗?”
菊竹姐妹也担心她跟不上,纷纷说要去找梅姐姐。安晟让她们快去快回,然后把柳煦儿带上车,上车的时候让她把鞋给脱了:“太脏别要了,回去给你添一双新的。”
一听有新鞋,柳煦儿开心地晃动小脚丫:“谢公主赏赐。”
白嫩嫩的小脚丫在眼前晃得安晟直想抓起来掐一把,这时车外有道婉柔的声音响起:“公主殿下。”
是随行出宫的皇后近侍袁红绣,她指着停在不远处的皇后车仪:“我家娘娘说她那车防震做了改良,邀您过去共乘。”
安晟微顿:“好。”
她猜皇后有话要说,便没有拒绝,扭头安抚柳煦儿:“你留在这里,这车没那么震,别的你可能坐不习惯。你要是嫌闷,待会梅儿她们回来了让她们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