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晟连正眼都不想给她:“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虽然梦里吃得很撑,但那是因为公主疼我,才会给我夹那么多好吃的豆腐。”柳煦儿笑得眼儿弯弯, “我太高兴了,一口都不舍得拒绝呢!”
安晟默默觑来一眼,偏过头来与她正色道:“那是梦里,真正的我是绝不可能见你吃撑还非逼你一直吃下去的。”
柳煦儿恍悟,腼腆地笑:“说得也是。”
安晟舒眉,对上这人,心中讷闷来得快去得也快,边走边问大家早饭想吃点什么。柳煦儿梦里吃撑了,醒来却觉得饿极了,想吃小笼包子和凉面,安晟让人一一端上。
早饭没吃完,西厢房就来人了。安晟被请了过去,兰侍官跟着走了,余下的人吃完在桌上唠嗑,柳煦儿一边吸凉面一边听菊竹姐妹在聊林家二公子的事。
原来今早主屋那边传出林府二公子与其就学的书院院长之女私相授受,对方姑娘央求其父为他在书院大开方便之门,并带他结识不少朝中要员,其中不乏今科科举监考官。
这事目前只在林家主屋内部流传,但菊竹姐妹耳聪目敏身手了得,哪路八卦不是手到擒来?
林有清非但与人私相授受,更甚者他的二甲第一都极有可能来路不明。这事若是传出去,人品名誉被毁不说,非但进士之名或将驳回,严格来说就是欺君之罪!
此时林府主屋已经乱成一团,林有清行色匆匆赶至主屋,他的亲生母亲李氏正被徐氏命人拖出去里怒棍狠打,院子里全是李氏凄厉的悲叫,林忠甫负手立于屋内,面无表情地转过身。
林有清对上父亲的视线,双膝发软,扑通跪在地上:“爹,这是诽谤!”
“儿子寒窗苦读好不容易博得今科二甲第一的功名,儿子敢说对得起天地对得起祖宗,全凭实力、光明磊落!”
林忠甫寒声道:“对得起天地对得起祖宗?那你可对得起你的良心?”
林有清咬牙:“我承认,我与傅院长之女确有来往。但男未婚女未嫁,彼此互生好感难道不是很正常?”
“男未婚女未嫁,互生好感是正常。但你利用傅小姐对你的垂青,多次取用书院重要文籍,利用院长之名义广向朝中要员自荐,并与今科监考官往来甚密!”林忠甫震怒:“你的这些作为让人如何相信你得到的名次真的只是全凭个人实力?!”
林有清急道:“爹您相信我,我或有行为出格之嫌,但绝没有行舞弊之事!”
“就凭你有行为出格之嫌,无论当时是否真的存在考场舞弊,都已经不重要了。”林忠甫盯着仍然不觉有错的儿子,只觉灰心与疲惫:“去换身衣裳,晚些随我入宫。我会亲自向圣上奏明一切,恳请他念在林家多年尽忠尽职的份上,轻恕你的罪过。”
“爹!”林有清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儿子是无辜的!”
这声‘无辜’在林忠甫的眉心横跳,他大声怒喝:“你不无辜!”
林有清被吓了一跳,屋外处置李氏的落棍声也因受惊停顿下来。直到徐氏冷冷说出一声‘继续’,李氏的哭泣与求饶再次拔高。
林有清声音打颤:“爹……”
林忠甫气极粗喘,大步过来抓住儿子的衣襟:“你以为你干的蠢事能瞒得过天下人?”
“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全须全尾跪在这里,是谁把你给保下的?是公主!”林忠甫暴跳如雷:“是安晟公主念在你祖母的情面压下事情,没有把你指使喜眉去害昭燕公主的事情说出去!不然早在喜眉被抓的那天你就死定了!”
“不只是你,我们林家上下所有人都要被你害死了!”
“不、我没有……”林有清没有想到他爹竟连这事都知道,眸色一暗:“我对此事全不知情!喜眉呢?让她现身与我对质!我要亲口问她究竟为何要诬陷我!”
“我们林家怎会生出你这种奸诈恶毒之辈?”见他竟然执迷不悟,林忠甫只恨不能亲自上阵,痛打这个不孝逆子:“你以为没有喜眉,只要咬死不松口就没有人能治你的罪了吗?”
“你实话说,喜眉是不是在你手里?”
林有清难掩惊讶:“自那日洞仙湖出事之后,我便不曾见过喜眉,更何况我与她清清白白,为何要去藏匿她?!”
饶是林有清掩饰得再好,姜终归是老的辣,听他咬死与喜眉毫不相干,林忠甫更笃定喜眉的失踪与儿子有关:“你自己好好想清楚,趁现在公主肯网开一面既往不咎。等到大理寺介入,等到皇后娘娘来了,再说什么都晚了。”
林有清咬紧牙关,死不松口。
见此,林忠甫对这个儿子失望透顶。户外的罚棍已经停了,李氏的痛呼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徐氏进来说她晕了过去。林忠甫摇头,让林有清把他的母亲一并带回去。
林有清背着李氏离开主屋的时候没有一个下人敢上来搀扶,沿路都是曾经瞧不起过他但在他考上二甲一名的时候争相跑来谄媚的人,这些人的指手划脚令他内心充满屈辱。
“我以为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
背上的李氏气若游丝,她挨了二十棍,主母不算仁慈,但至少没想将她打死。口中的血沫染红了儿子的背,宽厚的背却不能撑起她的一片天,李氏十指发颤,怨毒地抠在儿子背上:“你为何就不能安份一点?”
林有清咬牙忍痛,恶狠狠说:“我若安份,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不比大哥出身好、才华出众。别人轻易得到的东西,他若不去努力拼博,什么也不会得到!父亲从来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大难临头才来假仁假义地教训儿子。就连他的亲生母亲,懦弱怕事一昧退让,从来不懂得为他争取什么,到头却只会怨怪他的不是!
他靠自己往上爬又有什么错?林有清生生忍下冲动,佯装孝子一步步将李氏背回她的屋中,步履蹒跚回屋时,忽而听见门内传来细微声音。
林有清面色一紧,确定四下无人,立刻钻进屋里将门反锁。
躲在屋里的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多时的喜眉。
喜眉一见他就哭了出来:“刚刚罗管事带人来搜屋了!”
林有清脸色微变,没想到前头他爹把他叫去训话,后头竟直接派人来搜屋!不过喜眉既然还在,说明罗管事并没发现她的藏身之处:“我爹怀疑我了,你不能继续留在府里。”
“那我能去哪?”
喜眉掩面哭泣,当日观景台发生事故,她心知万万不能被抓住,趁乱逃回林有清的房里躲了起来。这两天林有清一直替她打掩护,可就在今早对墙李姨娘屋头忽来惊叫与哭声,谁也不知道大夫人忽然发难所为哪般,林有清二话不说就出去了,紧接着喜眉听见罗管事带人搜屋,吓得她躲进林有清事先准备的暗室里不敢出来,这些天的精神崩溃已经令喜眉承受不住了!
林有清扳住她的双肩:“我想办法送你出府,不会有人找得到你……”
喜眉却在这时猛地将他推开:“你又想骗我!”
“我听说了,你与院长的女儿私相授受,你利用她也利用我,你骗她也骗了我!”喜眉恨恨咬牙,她从观景观逃回来以后想了很多,她不蠢,尤其在听过昭燕公主身边那个许嬷嬷放下的狠话之后,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傻。
她怎么就信了林有清的邪?昭燕公主身子这么差,没落水已经大病一场,落水岂不是要她的命?届时帝后震怒,势必挖地三尺也要把行凶者揪出来,她又能往哪里躲?凭林有清又岂能护住她?
她真是傻,要是计划真如林有清所言成功了,他就是公主的大恩人!一旦得到公主垂青,飞黄腾达不在话下,他连书院院长的女儿都能玩弄,又岂会在乎一个小姐丫鬟?!
林有清心生不祥预感:“你听我解释……”
喜眉越想越恨:“我不听!你不仁我不义,我若有个好歹,你也别想独善其身!”
林有清心弦一绷,猛地扑上去捂住她的嘴巴,喜眉惊呼不出声音,捶打脚踢拼命挣扎。可女人的力量到底不如男人,疲软的四肢渐渐失去力气。
林有清喘着粗气将手松开,他正想抹脸上的汗,听见院子里有下人走动说话的声音。他下意识摒住呼吸,将喜眉推进暗室锁了起来。
路过的下人没有听见房里的动作,她们也不是来找林有清的,只是一边对府里近日发生的事情犯嘀咕,一边说起今早的事:“听说大理寺派来的人到了。”
第41章 害醋 公主又惊又怒!!!
柳煦儿吃过早饭, 闲儿没事四处蹦跶,听说大理寺派人来了,来人正是年轻有为的大理寺少卿刑大人, 登时来了精神。
林府观景台坍塌一事最近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大理寺与京兆尹奉旨办案, 准备先去拜会林家家主林忠甫了解实际情况,然后再去进行现场踏勘。
“邢大人。”
听见这声略熟悉的叫唤时, 邢严正在给手下分派任务,扭头见到柳煦儿的瞬间先是发愣,旋即双腮紧绷。直到柳煦儿站在他的跟前, 看他左顾右盼眼神乱飘, 好心告诉他说:“别找了, 公主没在。”
“……”
邢严清了清嗓子, 正色道:“柳姑娘, 多日不见。”
柳煦儿咧嘴就笑:“听说圣上派人来查案,没想到又是邢大人您,大理寺真是好忙呀。”
若不是看在她只是个姑娘家家, 若非已经接触过她好几回, 知她并非心存嘲讽与恶意,换作别人邢严立马就要开启反怼模式:“天下泰平乃是我毕生祈望。”
柳煦儿发现他的朝服变了:“邢大人升官了!”
已经是大理寺卿的邢严谦虚说:“承蒙陛下厚望,不胜感激。”
“难怪公主说刑大人年轻有为。”柳煦儿感慨。
邢严面上忸怩, 顾左右而言他:“安晟公主曾在你面前提起我了?”
柳煦儿诚实点头:“不过公主不怎么爱提你。”
“……”
邢严挣扎着又说:“何故?”
柳煦儿为难说:“公主好像不怎么喜欢你。”
“……”行,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
邢严闭上嘴巴, 只是端正的眉眼间流露出一丝沮丧的苦涩。
柳煦儿歪头打量他:“邢大人很喜欢公主呀?”
邢严死鸭子嘴硬:“本官敬重公主。”
柳煦儿像是没听见地摇晃脑袋,自说自话:“没用,公主不喜欢你这样的。”
邢严心里堵得慌,愣是没憋住, 压低声音偷偷问:“那公主喜欢哪样的?”
柳煦儿指着自己:“我这样的。”
“……”邢严权当没听见,重新端正自己:“听说观景台坍塌之时两位公主都在现场,想必受惊不轻。身为公主近侍,你怎么没有留在她的身边侍候?”
“公主在西厢房陪昭燕公主。”换平时,公主去哪她都想跟。可柳煦儿有点抗拒去西厢房,她不太喜欢见到公主对昭燕公主温声细语有说有笑,“邢大人,我是特意来找您的。”
邢严挑眉:“找我?”
“上次在宫正司,邢大人开腔替我求情。”可惜后来再没机会见到他,柳煦儿一直很想向他道声谢:“宫里大家都是各过各的,只要不是扯上自己,遇见这种情况不论对错都是敬而远之的。邢大人不一样,邢大人敢于说也敢于做,认为对的地方加以认可,不对的地方堂堂正正地指出,即便与我非亲非故也愿意主动出来帮腔,这是我最敬佩邢大人的地方。”
邢严头一遭遇见这般真挚的夸赞,经年板正的脸有点发烫:“谬赞,其实我没你所说的那么好。”
“我说的是真心话。”柳煦儿一脸由衷:“邢大人要一直都能这样就好了。”
面对她充满期望的眼神,邢严只觉使命感陡增:“那必须的。”
柳煦儿与他相视一笑。
邢严被柳煦儿夸得有些飘然,顿觉应该为她做点什么:“说起来,前阵子的水井女尸案我查到了一些线索。”
柳煦儿微讶:“什么线索?”
“死者的身份是从广山宫调至缀华宫的一名宫女,平素极不起眼,熟识不多,与一起从广山宫调去缀华宫的人关系也很一般,当天落水之时同寝的人甚至都没有认出她。”
广山宫出身多杂役,安晟入宫之前,皇后从各宫调配宫女至缀华宫,其中不乏下等的粗使宫奴,死者正是其中之一。
问题是缀华宫不少宫人都是从各宫调配来的,一开始相互都不是很熟悉,柳煦儿亦然。
“由于死者生前在水中浸泡的时间过长,或多或少对尸检造成影响,万幸就在不久前我们发现她右手指甲缝中留存的一点血丝,可以肯定死者生前曾与人发生争执,并抓破了对方的手。”
柳煦儿睁大眼睛:“那果然是被人害的!”
邢严颌首:“可惜我身系要务,实在忙不过来,再加上内宫出入不便……如果可以,我想请你帮个忙。”
“邢大人请说。”
“我怀疑凶手就是缀华宫里的人,对方曾在与死者发生争执之时被她抓伤,我想请你帮我找出缀华宫里手臂有伤口的人。”
柳煦儿更震惊了:“手臂上有抓伤的人就是凶手吗?”
“有这个可能,但不一定。”邢严摇头,他得先对比伤疤,再与死者的指甲形状进行二次对比确定。
柳煦儿欣然道:“没事,回宫以后我尽力去办。”
虽然得了柳煦儿的应承,但邢严没有舒开眉头,而是端起正色:“虽然这么说可能会惹你生气,但为谨慎起见,我想先看看你的双手。”
距离水井落尸虽然已经过去好一段时间,但以他们检验出来的结果,死者在抓伤对方之时应该用了极致的力道,肯定存在明显伤疤,即便已经痊愈结痂,肉眼也能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