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一提的是,许嬷嬷的照顾不由显然引起皇后的不满,她从身边又拨来两位嬷嬷打点她的生活起居,并从归燕宫中提拔了几名得力的宫女,其中一位正是晚荧。
与此同时,许嬷嬷的权力受到大幅削弱,令她大为抱屈与不满之余,暗暗怀疑是否安晟在皇后娘娘跟前乱嚼舌根,心里对安晟的怨恨又加深几分。
不过这对安晟而言不痛不痒,他根本没将许嬷嬷放在眼里,因为他最近很忙。
今年是太后六十大寿,皇帝打算为太后大办寿宴。早在安晟入京之时,他就已经多次派人游说太后,而随着今年安晟入京,太后的态度终于有所松动,同意前往距京较近的佛台山,既能参佛顺便还能把寿宴给办了。
太后寿宴紧锣密鼓筹办中,作为太后心肝宝贝嫡长孙,缀华宫一天能来十几班客,都来请教安晟有关太后的诸事大小。安晟不胜其烦,能推则推,到了最后索性闭门谢客。
偏偏这时他手头还有更要命的麻烦事,高巽去劫他爹没劫成,失败了。
幸的是高将军经此一事有所顿悟,终于不再空坐等死,他在被押送入城之途与路人当街对骂,原本低调扣押入京的高将军成功引起多方注意。
因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在安晟公主接风宴上痛批公主的那位谏院正言周大人。周大人气得上朝当堂参他一本,把这事给闹大了,也把高将军被押入京的事给捅得人尽皆知。
一时间,高将军成了瞩目焦点,迫使某些要他性命的人动他不得。
安晟接到高巽血淋淋的传书时,只觉十分头疼:“高巽打算劫天牢。”
一听劫天牢,众人都觉头疼。
“他没有几成把握,我劝他别来送死。劫天牢不比中途劫囚,既危险难度也更高,尤其他若是被抓个现行,高将军就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菊竹姐妹若有所思:“是否需要我们出手?”
她们身处宫城,办起事来更方便,再说这些日子也将皇宫与内城摸索得差不多了,再派几个人连同高巽里应外合,说不定可以一试。
“不行,这段时间宫里频频生事,如今内宫看似平平实则戒备比我们上次夜潜重宵宫要森严许多。而且皇帝那么提防我,不到万不得己别出手。”安晟寻思:“其实未必只能沦落劫天牢这种境地。之前我不反对高巽劫囚,是因为我觉得凭他的本事成功的可能性或会更高一些,而且那时高家父子意见相左,不强行劫囚根本拉不走人。现在情况却不同,高将军已入天牢,劫囚属实不明智。再加上他的心态已经有所转变,没必要用孤注一掷的死办法——”
“况且经周正言这么一搅,高将军的处境反而有了明确的安全保障。或许可以试一试改变策略,不走暗道改走明路?”
众人面面相觑:“什么明路?”
“既是含冤入狱,当然是要想办法正名。”
以前是时间不够,又怕等不了当堂对簿就被什么人给下黑手。现在高将军的存在已经吸引足够多的眼球,背后的人一时半会不敢动他,也就给足发的时间呈证翻案。
安晟将宣纸推开,挡住半边佛经的字,嘀咕一声:“说不定这次佛台山祝寿是个机会。”
柳煦儿来送茶时,梅兰菊竹正在庭子里闲嗑。
“殿下正忙,先别进去打扰他了。”
柳煦儿爽快点头,蹭蹭蹭小跑过去:“梅姐姐,上次教的小髻环我没学会,你能再教教我么?”
安晟的妆发一直是由梅侍官负责的,柳煦儿手笨学得慢,自己的头发时常捋不太清楚。梅侍官点点头,拿一动不动正在看医书的兰侍官当教板。柳煦儿边学边看,还是没学懂:“我的小髻环怎么也梳得不对味,你能帮我编一下吗?”
梅侍官示意柳煦儿坐下:“平日也没见你梳得这么仔细,这是打算去见谁?”
“我要去见文潮。”柳煦儿学着兰侍官坐得端端正正安安静静:“他要是看我梳不好,又要担心我是不是跟别人处不来了。”
上次说好回宫见,但是回宫以后文潮忙得找不着人,柳煦儿一直没见着,慢慢竟也淡了心思。直到今早常欣宫里有人来找,柳煦儿才这想起来,心里怪不好意思的。
众人不觉停下动作,互视一眼:“看来他挺关心你?”
柳煦儿竟然没否认:“文潮很关心我。”
“为什么从前总是与人处不来?”兰侍官将医书合上。
“没有呀,我跟大家都处得挺好的。”柳煦儿一结巴,说话气势就弱了。
菊竹姐妹眼一眯,作势要把她架起来:“还说没有,就你个小软包子肯定老是被人欺负了。”
没等菊竹姐妹将她‘就地正法’,屋里的安晟哐地一声把门打开:“你们是不是又欺负煦儿了?!”
菊竹姐妹手一松,躲到梅姐姐背后佯作无辜。这两丫头欺软怕硬,不敢欺到梅兰头上,成日戏弄柳煦儿,安晟把信封扔给她们:“去干活,再让我逮着你们欺负煦儿,看我不收拾你。”
菊竹姐妹冤枉没人理,柳煦儿扭头看她们灰溜溜跑了:“她们没有欺负我。”
“我在缀华宫过得很好,大家都很照顾我。”
安晟微怔,见她小脸鼓了起来,这才从梅儿口中得知原来的话题是什么:“是我错怪她们了。”
柳煦儿推云转晴:“菊姐姐和竹姐姐脾气很好,不会生气的。”
见她竟然为了别人与自己置气,安晟心里反倒不是滋味,很快柳煦儿的髻环梳好了,蹦起来笑说:“我在缀华宫过得极好,不仅因为大家很照顾我,还因为这里有公主。”
安晟唇线一压,没绷住又扬了起来。
他正打算招柳煦儿进屋来,谁知她梳完头发拍拍裙子挥挥手:“那我先走了。”
“……”
安晟目送她蹦蹦跳跳地跑了,眉心一拢:“她这是去哪?”
梅儿和兰儿互视一眼:“去见一个会关心她髻环梳得好不好的男人。”
“……”
准确来说,文潮已经不算男人了,太监算什么男人呢?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的是柳煦儿第一次以这般轻快愉悦的模样去找除公主之外的另一个人,这就显得问题格外严重。
柳煦儿踩着欢快的步伐去找文潮,通过幽径能闻淡淡花香。但宫里的花花草草是给主子们欣赏的,奴才不能乱折也不能乱碰,柳煦儿只能远远观赏片刻,正要抬步继续走,忽而发现脚下石径狭缝长出一朵淡橘色的小小花骨朵。
这样野生野长的杂花不在主子观赏的范围内,柳煦儿猫腰拾起,如获珍宝,一路小跑至常欣宫的左庭,见到了早已等在那儿的一抹身影。
“文潮、文潮。”
柳煦儿跑得气喘吁吁,献宝似地扬起那枝花骨朵:“你看我在路上发现的。”
“跑慢点,没人跟你急。”文潮让她顺顺气,抬手替她拾缀眉前的碎丝,柳煦儿立刻紧张捂着头:“我头发乱了吗?”
“没乱。”文潮端看一眼:“不是自己梳的吧?”
柳煦儿不好意思说:“你怎么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文潮笑而不答,将目光投至她还攥在手心的花骨朵:“这么久没见,你就给我这个?”
柳煦儿回护:“这朵花不是给你的,我要带回去给公主。”
“安晟公主?”文潮这才又看了那朵花一眼,摇头一叹:“公主平日见过的名贵花草数不胜数,怎会稀罕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野花?你这要是带回去了,指不定公主误以为你在戏弄她,还会嫌你小家子气。”
柳煦儿惊了惊,与花骨朵面面相觑:“那怎么办?”
文潮从她手里将花根抽了过来,但见柳煦儿欲言又止,面上的笑意略略减淡:“这么久没见,你连一朵花都不舍得送我?”
“你又不稀罕这种东西。”柳煦儿依依不舍别开目光,视线落在他手上:“而且你不也没给我带么?”
注意到她蠢蠢欲动的视线,文潮将手背到身后:“那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行,只要是你给我带的。”临走前明明说好回来一定给她带好吃好玩的东西,柳煦儿就不信他两手空空地回来。
文潮取出一个小木盒,上面的雕纹栩栩如生特别精细。柳煦儿眉开眼笑地接过:“这是什么?”
“赣江有位白象梳的老师傅手艺高绝,我请他为你特别订制的梳子,举世无双、独一无二。”
乳玉色的梳面雕刻出垂柳飘絮的画面,精细到每条柳枝、每朵柳絮的程度。柳煦儿觉得这把梳子肯定很贵:“你可以买便宜点的。”
文潮不答反问:“不喜欢?”
“喜欢。”柳煦儿不挑剔,就是路边买的梳子她也喜欢。
文潮舒眉,招她到身边坐下:“最近事多,抽不出时间找你。”
柳煦儿没好意思说她跟着公主太快活了,回宫以后直接把他抛在脑后给忘了:“正事要紧,反正都在宫时,总会见着的。”
“听说安晟公主虽然不好相与,待你却是不错的?”
提及自家公主,柳煦儿表情微亮,振振有词:“公主待我可好了。”
文潮看她神采奕奕直夸公主多么好,蓦然来了一句:“比我对你还要好么?”
第45章 对食 “所以你是想还是不想?”……
柳煦儿愣了愣:“你们待我都极好。”
文潮听出她在努力把一碗水端平, 挑眉:“那如果我非要比个高低呢?”
柳煦儿表情纠结,说不出有多挣扎,把文潮给看乐了:“傻丫头, 你可以在我面前说我好,在她面前说她好, 这难道还不容易么?”
“有道理。”柳煦儿直夸文潮真聪明。
“看你在缀华宫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文潮吁声:“起初听说师傅把你调去缀华宫, 我是真的怕你会出事,怎么偏偏我不在的时候把你调走呢?如果那时我在宫里,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见他自责, 柳煦儿安慰说:“没有的事, 爹爹让我去侍奉公主是有原因的。”
文潮抬头, “什么原因?”
柳煦儿犹豫着能不能说, 但仔细想爹爹也没说不能说:“公主的娘亲于我娘有恩, 爹爹让我去给公主报恩。”
“原来竟有这种事。”文潮面上闪过一丝怪异之色,很快被舒开的笑意取代:“看来是我误会了。”
柳煦儿疑惑不解:“误会什么?”
文潮淡笑:“我还以为师傅把你调走,是因为我。”
闻言, 某个被遗忘的点逐渐回拢, 柳煦儿忽然想起当初去见爹爹时,爹爹与她说过一件事:“文潮,爹爹说等你回京会向圣上请示, 提你作秉笔呢。”
文潮颌首:“虽然中途出了点岔子,不过我已经顶替了王公公的位置。”
“爹爹还跟我说了一件事, ”柳煦儿睁大好奇的眼睛:“他说你要与我对食。”
文潮徐徐一睐,慢不经心地反问:“你不想?”
“对食难道不是作夫妻吗?”柳煦儿歪头。
文潮挑眉:“你嫌弃我是个阉人?”
柳煦儿把脸歪到另一边:“是不是阉人有什么关系?你不还是你么?”
文潮莞然:“所以你是想还是不想?”
柳煦儿微微发愣,皱起鼻子:“我得先跟公主商量一下。”
文潮顿声:“因为她现在是你的主子?”
柳煦儿仔细想了半天,觉得这的确是一部分原因, 还有一部分原因她也不太懂:“公主说我不懂的地方得先问她。”
“她不同意的话你就不答应么?”文潮的声音有些冷。
“别担心,公主是个很好说话的人。”柳煦儿很好心地安慰他,仿佛需要经过公主同意对食的另一方不是她一样。
“……”
文潮也被她整得没脾气,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柳煦儿也不太喜欢这个话题,挑挑捡捡说起他不在宫里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有好有坏,有开心也有不快乐。听说她曾被拉去宫正司差点受罚,文潮静静听完,说了一句让她等着。
柳煦儿没听懂让她等什么,眼看着出来已久,时候也不早了,她要回缀华宫了。
文潮没有留她,只是让她有什么困难别担心,尽管来找他帮忙。柳煦儿摆摆手:“我不能给你添麻烦,而且公主会帮我。”
自从跟了公主以后,柳煦儿是真的没啥困难与烦恼,日子过得特别快活。
不过文潮没有收回这句话的意思:“总会有她帮不了的时候。”
柳煦儿没当回事,挥挥手走了。
直到柳煦儿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文潮才收敛表情,转身之时无意瞥见不知何时掉落在地的那朵淡橘色的花骨朵,被他面无表情地踩入泥里。
回去的路上,柳煦儿特地走回来时的那条小径,可惜再没见着第二朵野生野长的小橘花了。
柳煦儿讪然回到缀华宫的时候,意外发现公主竟在东厅会客。
一问之下才得知,来人竟是自打安晟公主入京以来与她一直不对付的小秦妃。
当日接风宴上,小秦妃对安晟公主出言不逊引起皇帝的不满,随后一直冷落她。就在所有人都在背地里暗讽小秦妃将彻底失宠的时候,皇帝在宫苑巧偶带着宫人游水嬉鱼的小秦妃。
荡漾在水下的纤指与脚踝白皙胜雪,沾湿的薄纱掩不住玉骨冰肌以及前凹后凸的完美线条,小秦妃的笑靥在艳阳与水光的衬色之下何其动人。
当天晚上,皇帝没有犹豫地翻了宝露宫的牌子。
自此小秦妃还是那个飞扬跋扈的小秦妃,令后宫多少嫔子恨得咬碎一口银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