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有过, 在父皇面前,但也没有在这小姑娘面前的弯腰弧度, 何况他还笑着。
陆潮汐说话的声音,只有两人才能听得见, 宋欢欢分明听见了, 但不好回答,便装聋作哑当傻子, 错开她的眼睛收回自己的目光。
也顾不上先生讲的第几页书, 两只细葱一般的手指头, 互绞着玩。
“......”
陆潮汐正思量她要怎么回答, 殊不知她竟然不理人, 说不看她就不看她了,陆潮汐哎了一声,刚要喊宋欢欢,谁知道动静大了一些, 上头的先生已经走到两人身边。
“你做什么?听讲的时候别分神。”
先生手里拿着黑乎乎的长戒尺,敲在人的手心里还是特别疼的,陆潮汐见过,之前有在堂上搞小动作的男门生,就被先生用这方戒尺打手心,打出了眼泪花子。
真打在手心里,她恐怕挨不住第二下。
这般想着,缩回自己的脖子,眼睛盯在书目上,再不敢造次。
“何所谓礼,礼尚往来,往而不来....”
先生再转到宋欢欢这头,她也坐得端端正正找到书目了,脸上很是认真,先生嘴里说着讲词,眼睛在她身上过了几圈才收回去。
有在两人之间,停留了几刻。
宋欢欢个半吊子,在这几刻里,都被迫听进去几句有关礼乐的讲学。
生涩难懂,但好歹记下来了,还跟着先生的话附和了几句,先生见她能听进去,才走开,去前排的男门生旁边讲学。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宋欢欢顾不上去吃东西,她想着去堵人,好不容易支开淑黛,结果被陆潮汐带人堵在了角落里。
公主记仇,脸上挂着不好惹的神情。
她使了一个眼神给婢女,那婢女堵住宋欢欢后退的路。
“我看你这回还装不装傻?”
二对一,宋欢欢在心里懊悔,刚才忘了叫淑黛绊住陆潮汐脚跟的,谁知道她竟然下学了就来堵人。
小姑娘扮柔弱,声音透出几分惧怕,抖着问她。
“你们想做什么?”
陆潮汐看她再来几下就抖得跟筛子,就一副怂样,在她面前脸都不敢抬起来,太子哥哥对她起的什么兴趣,左右围着小姑娘看来看去。
“难不成就看上了你的身子?”
“瞧起来是不错,年纪看起来小,和宫里的娘娘比,和喜欢太子哥哥的女人比,你的确前头更冒起来些,后头也很圆润。”
宋欢欢在心里鄙夷,这是一家子都生了色胚子。
打量人除了看脸,就是看身段。
“你是哪家的?”
宋欢欢可不敢说宋家的,如今跟在太子身边,用了两百斤珠宝换,要是再说个她是宋家的,只怕话传到陆太子耳朵里,要被他弄死。
“我是东宫里伺候的....”
宋欢欢声若蚊蝇,脸不肯抬起来。
陆潮汐说难怪,东宫她有些日子没去了,难保不是杨管家又买了一批新的奴仆。
“你是侍女?”
小姑娘点点头说是,“奴是跟在殿下身边伺候的。”
“既然是跟在太子哥哥身边伺候的,太子哥哥为何将你送到国子监里来?”
一个小小的侍女,能得哥哥的青眼,进国子监不是什么难事,就怕她是别有所图。
宋欢欢心里闷,她也不想来这国子监受罪。
“殿下送来的,奴只是按殿下的吩咐办事。”
“你知道我是谁么?”
宋欢欢点点头,“您是公主。”
“既然知道我是公主,早间在学堂上,我问你话,你为什么不答应,我看你是得了太子哥哥的看重,就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非要叫本公主堵你才老实。”
低着头的小姑娘略一挑眉梢,哟,公主架子端起来了。
她也不怕,如今她是陆太子床上的人。
想欺她,只要前头模样装够了,到了陆太子面前也有理,何况在这说了几句话,小姑娘也摸出着公主的秉性。
骄纵的很,要是她去陆太子面前提,陆太子未必会站在她那边。
宋欢欢心里在想着,不回话了。
“你是哑巴吗?问你五六句了,你一句也不回。”
言罢,堵住宋欢欢后路的丫鬟,推了她的后背一把,小姑娘没防备,一头栽在地上,手心搓破皮,渗出血丝来。
她捂着手要哭,头虽然没抬,看她娇弱的样子,都知道她委屈了。
陆潮汐见闯祸了,忙撇开关系道。
“都是你自己站不稳才摔了,本公主今日有事情,先放过你一马!”
说完这句话,带着人跑远了,就怕小姑娘赖上她,宋欢欢从地上爬起来,擦掉眼角的泪水,吹吹掌心的伤口,看着陆潮汐离开的方向。
“哎哎哎,猫大点的胆子,还敢堵人,这就被唬住了。”
宋欢欢在心里得意嘲讽,她连几句话都没费劲说,这跟陆矜洲比起来,到底是陆太子更厉害些。
公主,也不怎么样嘛。
她拿手帕子将手裹起来,往洞口那边跑,来得迟了一点,还好那小道士还在。
见到她来,有些如释重负。
“姑娘,我依言守诺了,你也要说到做到,不能把发现我的事情告诉别人,也不能叫人把洞口堵上。”
宋欢欢满意点点头,“好。”
左右就是茅房,宋欢欢捏着鼻子对思谦说道,“这里离茅房近,太臭了,我们上别处说。”
还是小道士找了能一块避开人的地方,他虽然不能露面,但是把国子监摸得很熟,宋欢欢头回来,走路过哪里都要用心记下来。
“你是哪里人?”
宋欢欢有心问几句,说实在话,她看着小道士心里有想法。
“我母亲是柔然人,父亲是一介农夫,祖籍在晋阳,上头还有个走失的兄长,别的就没有什么人了。”
柔然是邦边小国,那边的人,宋欢欢没见过,但听他的口音确实有些像外邦人。
“我一个人来的上京,父亲和母亲都在晋阳,母亲病重,很是想念小时走丢的兄长,我来上京一是为了科考,二是为了寻人。”
宋欢欢听完,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在这里没有别的亲人了呀,难怪敢凿国子监的墙。”
这般不要命,敢情是孑然一身东窗事发只需要脚底抹油开溜就行。
思谦,“.......”
宋欢欢却在打别的注意,她看着小道士也是自个一人,家又远在晋阳,晋阳她听过,离上京有半月的路程呢。
“思谦,你家里有给你许亲事么?”
说到这个,小道士耳朵都红了,说话声音小小的,还有点结巴不稳。
“我家里穷,没人看得上,订不了亲事。”
宋欢欢在他旁边看得清楚,心里想着这人估摸着是个心思单纯的,若是能唬得住他,日后被太子丢弃,也不至于一个人啊。
“只是因为穷么?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宋欢欢继续打探,她看着小道士着实是个可造的人才,就他这股子愿意学的干劲,将来肯定有出息,肯定不错。
何况,抱大腿不一定要一开始腿就是大的,也可以慢慢陪着小细腿长成大粗腿。
“小道士,你觉着我怎么样。”
思谦不解,偷看她的脸,只看一眼,眼睛就挪开,看着地面。
“我也是孤儿,家里没什么人了,若是你不嫌弃,我们两人做个伴罢。”
宋欢欢生了一张好看的脸,认真盯着她看的人,还真没有几个顶得住,这么白白嫩嫩说话好听的姑娘,说要和他作伴是个什么意思?
思谦听得明白,又好像听得不明白。
他前头那个小公主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呢,烦恼得紧,如今又蹦出来个小姑娘。
难不成娘说得对,上京危险多,里头的女人都会骗人,要小心女人。
“姑娘的意思,思谦听了不是很明白。”
他话里推三阻四,有些装模作样了。
宋欢欢不管他那么多,她就坚信,要吊着个小道士,日后好当她的靠山。
“我前头说的含糊,你听不明白么,那我再和你说直接一点好了,我给你当小媳妇成不成?”
“我瞧你第一眼就觉得你很合我的眼缘呢。”
思谦脸都红了,嘴巴张着能塞下石头,“姑娘,我们才见过第一面。”
“你这么说话,是要胡来么?”
把他的脸都闹红气了。
小姑娘打定了主意,“我也不图你什么,只图你这个人而已。”
“你不当道士,入了红尘,日后都要娶妻的,我们才见第一面也没关系,日后多见几面,日日见,时时刻刻都待在一起。”
思谦被她逗得脸发红,嘟囔着,他一肚子偷来的学问,翻来覆去,竟然拿不出什么,来回她的话。
毕竟这小姑娘要是不错的话。
处着,好似,也挺不错的....
第25章 一个小道士,还拿捏不住?……
一个小道士, 还拿捏不住?
宋欢欢卖弄可怜,底下威逼利诱哄着说道,“你在上京没有亲人, 我也没有,你今年弱冠, 我刚刚及笄,我们多合适呀。”
她就蹲在思谦小道士面前,以一种缺乏保护的姿势,人就小小一只, 头顶的乌发被阳光照得毛茸茸, 眼睛很亮,说起以前的事情, 还泛了水光。
思谦被她忽悠了去,真就可怜她问道, “你果真是孤儿?”
“可是我听人说,在国子监里面的人, 非富即贵, 多是有权有钱人家的女儿,你能在国子监里坐在堂下听先生讲学, 家里应当也不错罢。”
思谦说着目光落到她的璎珞圈上。
“你的首饰很昂贵, 若是我们俩好了, 你想要这些东西, 我手上甚至拿不出多少银子给你买这些....”
“我手上没有多少的盘缠, 在上京的住处就一块小地方,能容纳我睡下的,你若跟着我过去,看到了就不喜欢了。”
寻常人的小姑娘听到这些只怕早就皱起了眉头。
衡量得失, 偏生幺女是个心计深沉的,她越听越觉得好啊。
小道士如今过得如此艰难,她只要好好的哄了他,叫他觉得自己是个能陪他吃苦的,将来就算有个芝麻小官,也肯定不会亏待了自己。
思谦看她脸上犹豫,难为情开口,“瞧,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家境贫寒,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跟着我会吃苦的。”
宋欢欢咬着唇,眼睛里挤出来几滴眼泪花子,这是她的惯用伎俩。
“我听这些,只觉得心疼你。”
装哭扮柔弱博同情,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被她蒙骗在蛊里的人越来越多。
从前的陆太子是,现在的思谦小道士也是,都是囊中物。
谁会想到,那么娇弱的姑娘,手腕子那么细,腰也那么细,脸上不涂粉脂也那么白嫰,她正是真诚的年纪,却不想,满嘴谎话。
撒谎精的皮囊生得好,所以能够运筹帷幄。
她张口说的话都是骗人的,讲十句,骗十句。
“我本以为我爹娘将我卖进大院宅子里给贵人伺候,换钱给病重的姐姐治病已经很可怜了。”
“主人说,狗子都有项圈,我也得有,所以就造了一个给我戴。”
“这是不把我当人看.....所有的一切都是表面的,我来国子监,也是因为家里的主人胁迫,今日是第一次来,里面的人知道我身份不高,刚刚我来找你的路上,还被人堵了欺负,你看..”
宋欢欢摊开她的掌心给思谦瞧。
潮汐公主婢女下手没有轻重,小姑娘生就一副嫰皮子,戳破的手心没有上药处理,血肉里混着泥沙,看起来越发触目惊心了。
思谦啊一声,“你这....”
听她说那些话,思谦心里也不是个滋味,没想到她也过得这般坎坷,只是他心里起了疑云,“你前头不是说,你是孤儿么?”
宋欢欢抽抽噎噎,“家里的爹娘将我发卖了,长到这般大,也从来不看我,想必早就不当生养了我这个女儿,自然就是孤儿了。”
“你别哭了。”思谦没和女孩子接触过,他从袖管里拿出来一块干净的帕子,去旁边拧了水,刚想着要给小姑娘擦擦掌心。
但想想要牵过来她的手,他从来没有碰过女孩子的掌心,碰到她的手不合适,思谦的耳尖都红了。
将帕子递给她,“你擦擦罢,擦干净了抹些药,抹了药不疼,不要再哭了。”
宋欢欢耍赖,她偏要和思谦亲近,一只手擦着眼泪,蹲在那里,将受伤的手心伸到他的面前。“你是不是嫌弃我了,小道士。”
思谦不防她这么想,摇摇头说,“不,我只是觉得男女有防,我给你擦,会碰到你的手,不合适的。”
宋欢欢心里一喜,越发对他生出好感来,小道士好啊,比起陆太子,小道士真的太好了。
“没关系的,我们日后在一处,总要碰到,你就算不看在以后,也看在我的手受伤的份上,给我擦一擦好不好,小道士。”
见他犹豫不决不肯动手,宋欢欢又卖弄起可怜葫芦。
“我一只手也不好擦啊,你就当可怜可怜我罢,此刻我是病人,你是治病的大夫,大夫眼里不分男女的,若是我要病重死了,你有医术,你还顾忌这些么...”
思谦不善言辞,一句都被她堵死了,何况这么多话。
嘴唇抿成一条线,两只耳朵红得不成样子,左左右右偷看一圈没有人,才捏住小姑娘的腕子,给她仔细擦拭手心的伤口。
宋欢欢不老实,蜷着的手指不老实,不经意碰碰他的手,打量着思谦耳朵上的羞意,措不及防就爬到他的脸上来了。
像一朵盛开的梅花,他不好意思,为了缓解尴尬开口拉话道。
“手受伤了为何不处理好了再过来,掌心的血都干了。”
他擦都不敢用力,女儿家的手和男人的手不一样,不堪折,又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