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都不敢怎么拉,握也不敢握。
小姑娘不在意,她留着伤肯定是有用处的,要拿这个伤口去和陆太子告状,告诉他在国子监里,潮汐公主欺负她,里头的日子不好过。
“我慌忙了来找你,怕你不在。”
思谦头更低,再往下些,几乎要戳到小姑娘的掌心去,心神不定,“我之前就和你说了,我不会跑的。”
“我着急嘛,你不知道呀。”
思谦慌不择路,顺着她的话问,知道什么?
宋欢欢没脸没皮,“大概是想要和你说,我见到你第一眼就想和你作伴,要是你胆子小了,或者骗我跑了,我上哪里再找到你,和你说我想和你作伴,想给你当小媳妇。”
她说这些都是张口就来了,思谦胆子没她大,后面的话答不上来,前头的捡几句跟她说,“我不会骗人。”
小姑娘在笑,那更般配了呀,不会骗人的和天生来骗人的,就该做一对。
“何况,我的胆子也不小。”
小姑娘不信,坏心眼上来打趣他道,“我看你这个小道士只长了身高不长胆子,你胆子明明就小,你都不敢抬头看我,连我的手都不敢碰,处处都扭捏。”
“若是你真胆子大,早就该有小媳妇了罢。”
思谦说不过她,挑了个别的话回宋欢欢道,“我胆子大在别处,世上仔细来算,没有几个人敢凿国子监的墙,我是第一个人。”
宋欢欢被他逗笑,她另一只手托着下巴,“这么说,你确实厉害呀。”
思谦很小声回了一句嗯,脸都红透了。
他很仔细,做事也温柔,小姑娘掌心摔出来的血泥都被他擦干净了,“我身上没有药,晚间回去给你带来抹上,很快就好,不要碰水,应当不会留疤。”
他看着宋欢欢手指干净细长,毫无瑕疵,生怕留了疤,叫她看了不悦。
“小道士,你怎么知道不会留疤呀?”
思谦与她解释说,“我家兄长从前没走丢的时候,他爱学医,我跟着他听过,也就懂一些药理。”
“你兄长是几时走丢的?他也在上京么?”
思谦提起这件事情,脸上挂满了愁云。
“那时候我还小,兄长比我大些,也不算走丢罢。”
“总之是因为兄长喜欢学医,想来上京,母亲不让他来,兄长和母亲产生了争执,吵得很凶,后来兄长留下一封书信就不见了,许多年都没有回去过。”
宋欢欢摇摇头,“喜欢学医不是好事么,要是你兄长学有所成,将来家里有个郎中,每年能省下不少请郎中的钱呢,像我,我都不敢生病,因为没钱瞧郎中。”
思谦听见这句话,抬头看着她,“你哪里不好么?”
宋欢欢摆摆手,没想到他这人如此实诚,摇头说。
“没什么事啦,只是偶尔感染风寒,挨一挨总会过去的。”
其实不然,她身子好,向来不在意这些。
至于她说的这点思谦不疑有她,小姑娘看起来娇弱,身子扛不住换季的风,染上寒气也是会有的。
“你下回要是再病了,若是没有钱,我可以借给你。”
宋欢欢抿着笑,朝他凑过来,思谦往后挪了一点点,不自然让开。
“小道士你为什么对我好?”
宋欢欢将那只手挪到他的眼底下晃,“你给我擦手,还说了以后要借钱给我,你不怕吗,不怕我借了你的钱不还,我赖账怎么办?”
思谦才不想这个,他觉得自己不会骗人,小姑娘也不会骗人,何况她前头还哭了。
作为一个男人,怎么能见弱不扶。
“你应当不会,若是还不上就不还了,日后有了再给我就是。”
思谦转了一身,背对她,国子监安静,这处种了很多的花草,有蝴蝶在飞,这个时节还有蝴蝶,看起来好漂亮。
“小道士,你为什么不看我,只是觉得我可怜所以才对我好么?”
宋欢欢追上来,思谦转到哪边她就跟着转到哪边,“原来不是因为想和我作伴呀...”
她越说越可怜,思谦不知道何处惹了她不快,连忙和她解释。
“不是的,我并非看你可怜,其实我....”
“其实什么,其实你不想和我作伴是不是,你若是不想和我作伴,就不要对我好了,你对我好,我心里总想着,会对你抱有幻想的,你对我越好,我心里想着你,你不喜欢我,别日你身边有了别的人,而我的心里一直想着你,那时候我才是真正的可怜人。”
她越说越歪,思谦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张口无措道,“不...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也不会是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很坏,我...”
他只是没遇到过女儿家的心事,更没有遇到过上来就这么直接的,哪有这样的人,说话这么快,叫他跟不上,更想不到应对的话。
宋欢欢非叫他说明白。
“不是这样是哪样,你为什么对我好,你不想让我和你作伴的话,应该不理我,而不是对我好,我会巴巴惦念上你的,毕竟在这个世上对我好的人实在太少了,你对我好,我会忘不了你的。”
她说着后半句,声音哽咽起来,又要哭。
思谦忍不住挠头,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没办法,他生来就不会骗人,要真叫他说,舌头打结,都辨不出一句。
“我只是觉得太快了,人的感情能来得那么快么?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我作伴呢?只是一时兴起么?”
看着小姑娘被风吹起来在空中作乱的头发,和他的心一样。
被风卷起来,忽高忽低。
“我这个人没什么好,没什么地方能图,一穷二白。”
高起来的时候无所适从,低下去了又有别种滋味,说不上来。
“当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因为,我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我们都不回避的话,应该可以在一起作伴的。”
幺女歪着头看他,眉目一派天真。
“不快呀,小道士,若是我和你说晚些,那时候指不定前面就会有别人了。”
宋欢欢心里冒起来坏心眼,若说什么快不快的,她忽然探3了身子过去,思谦冷不防,背靠着墙,眼神无措看着她。
“若说起来快,小道士,我靠你个学问好不好?你务必回答我。”
思谦只想着她退远些,小姑娘虽然不高,比他矮了好多,有时候要做什么都冷不防她。
“你问。”
小姑娘苦恼,似乎在思考,“我听别人说,男人和女人天生有不同,你既然在国子监学了很多,也听了很久的学问,我问你,你觉着刚刚捏着我的手,软吗?”
小姑娘话锋一转,思谦瞪大了眼睛,脸慢慢又红了回来。
能不能不提这事了。
“我、我不知道...”
幺女话里惋惜,只说着,“不知道没关系,你给我牵牵你的手,我就知道了。”
“你给我牵牵看。”
她朝思谦伸过去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朝他示意,看起来没有别的心思,真的只是想试一试,比较一番。
思谦正找不到话说什么,忽然就听到后面有人大声喊他。
“小道士!你去哪里了!”
是潮汐公主,她是最早发现思谦在国子监里凿了一个洞的人,宋欢欢自然也听见了,思谦看着面前小姑娘的那双眼睛,这双好看的眼睛忽就不亮,眸光里透出郁郁之色。
仿佛在说他骗人,又仿佛在说点别的。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小道士!”
小姑娘从他面前错开,跳下台阶,朝着另一条路跑开,速度很快人就不见了。
思谦想喊住她,奈何潮汐公主已经带了婢女过来。
“你今儿个怎么不在原来的地方了?叫我一番好找,你在看什么?”
思谦在国子监挖洞,最早发现他的人是陆潮汐,不一样的是,陆潮汐觉得他胆子大,想逗着他玩。
潮汐公主高傲,和人相处的时候,都会让人知道她是潮汐公主,是梁安帝的爱女。
所有人都应该为她的公主身份而让路,都应该顺着她。
她和宋欢欢不一样,所以她和思谦认识一月有余了,思谦觉得她烦,思谦敬她,思谦待她有礼。
宋欢欢不过就来思谦面前晃了一个上午,思谦便在心里给她留了一个位置。
同一种人,总是更容易有话说。
她走了,思谦还想叫住她。
“公主安好,我没有在看什么,只是刚刚晃眼见到一直红眼的兔子跳了过去,仔细找找又看不到。”
思谦朝陆潮汐揖礼,脸上心事重重。
陆潮汐喜欢和他说话,她觉得小道士有趣,国子监的男门生加起来都没有思谦叫她觉得有趣,
“国子监哪里来的兔子,若是有,肯定叫我的婢女发现,抓来给我玩了,你若是真的看见了红眼兔子,抓来给我啊,我给你拿更多吃的。”
陆潮汐喜欢兔子,她爱那些毛茸茸的可爱玩意。
思谦心不在焉,心里有几分闷闷,“只是晃眼了。”
“上回先生抽查诗论,还好有你帮我写了小小的条子给我藏在袖子里,才能过关,这些都是眼下最好吃的糕点,新鲜出炉的,别的人都没有呢,是因为我是公主所以先拿来孝敬我了,我给你拿了一些,你拿去吃罢。”
陆潮汐抬抬下巴,身后的侍女忙上来,将手里包好的糕点递给思谦。
糕点早上就包好了,这会凉了不说,还有些被挤散了。
思谦不想要,但还是接了过来,他若是不接,陆潮汐只怕又要胡闹,再有过分的,指着他的鼻子,用指使人的语气,给你的你就拿着!
思谦想说,先生抽查的事情,他存了私心,并不是为了讨好潮汐公主帮她过关,只是想把自己的答案送上去,让先生看看他的学问如何。
陆潮汐得了先生的褒奖,所以今年科考他有希望的。
“你尝尝看,这糕点很不错,上京城有名的铺子做的,有几块模样的,是新品,有钱都买不到呢。”
思谦打开看看,看到碎了边角的糕点,心里忽然想到小姑娘都喜欢这些。
糕点能放几天,下回,那姑娘来,留着这个给她吃。
都忘了问,她叫什么名字?
第26章 下月,三姑娘的及笄礼。
陆潮汐摔了宋欢欢拿一下, 她处处捧着,淑黛给她找了药来。
她都不上,下午的学直接翘了, 着人赶马车回东宫去。
“姑娘,殿下早日才送您过来的, 您下午就回去,会不会惹了殿下生气,殿下心里不快罚您可怎么好?”
淑黛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落在宋欢欢掌心的伤口处, 小声哄她, “姑娘,擦擦药罢, 耽误了上药不将好,日后留疤很难瞧的。”
当真是主子不急奴婢急。
宋欢欢一脸惬意, 半身倚在软榻里,一只手不闲, 半眯着眼睛也能准确无误摸到桌上的糕点, 塞进嘴里,吃得不亦乐乎。
“姑娘尝着味道好么?这些都是新进的糕点, 酸梅子做的。”
宋欢欢吃惯了甜的, 尝一口酸梅子, 正觉着新鲜得很, 点着头嗯嗯表示不错。
淑黛再找不到劝宋欢欢的地方, 目光落到手中的瓷瓶上,试探她问道,“姑娘,您是不是担心...”
肚子两个字淑黛不敢说, 转了弯笑道,“奴婢给您拿的药都是温和的药,姑娘可以安心使用,不用担心有什么影响,不会出事。”
小姑娘拉开眼皮,笑弯了眼睛,“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药给我罢,回到东宫我会自己抹药的,不必担心,今儿个逃学的事情,我自会和殿下说明,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将错推倒你身上,也不会连累了你。”
淑黛忙摆手,说她不是怕连累的意思。
小姑娘没听,又闭上眼睛吃酸梅子糕点了,瞧着样子好不恣意,可不是嘛,离开了国子监,宋欢欢心里快乐得紧。
她该感谢陆潮汐的,若不是陆潮汐,她还找不到借口离开国子监。
主仆二人,紧赶慢赶回了东宫,陆太子却不在,听宫里的人说,陆矜洲带着潭义早间出去了,就没有再回来。
宋欢欢思忖着。
看来陆矜洲没有诓骗她,是因为真有事情,径直在国子监出去,没拐弯回了东宫,直接出门去办事了。
“殿下可有说了何时出来?去了何处?”
杨管家欲言又止,这个时辰点宋欢欢不该是在国子监么,怎么又跑了回来,
宋欢欢的手没处理,明晃晃露着血淋淋的伤口。
正愁找不到何处与她说下言的话,杨管家招人去拿药,“姑娘的手伤到了,淑黛在旁边伺候,怎么不仔细点,叫姑娘伤到了手,三姑娘在国子监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理的事情?”
陆潮汐堵宋欢欢的时候,淑黛不在,叫她来说,她也说不出什么。
宋欢欢问的话杨管家不答应,这回子转移话眼,明显是不想让她知道陆矜洲去了何处。
伤留着有用,不能草草得包起来,看不到这破皮破血的,男人能可怜她么。
宋欢欢懒得和杨管家打太极拳,她说要哭就要哭。
“我要找殿下。”
杨管家自然不可能让她就这么跑去寻陆矜洲了,“殿下此刻忙,姑娘的手伤着,老奴给您上了药,再派人去找殿下给您传信。”
宋欢欢不依,再慢点,她的手就要痊愈了。
“我要见殿下!”
她难得在杨管家面前撒泼起来,说什么都听不进去,耍起来横,杨管家是真的听不进去,正犹豫着。
宋欢欢忽然站起来,“你不告诉我殿下在哪里,我就自己去找他!”
哎哟——
真叫这位小姑奶奶闹起来像什么话,杨管家看得出来。
陆矜洲疼宋欢欢的,能为了她忍下来许多事,再或者,杨管家手上正在筹备的其中一件事,陆矜洲亲自吩咐了要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