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下一口暖汤,被吹得发寒的身子才逐渐热乎了起来。状似不经意地眸光瞥向大殿对面,正值佳节众人皆是抛下往日的恩怨,尽情的欢歌畅饮,可那边皇子的席位上,却独独不见傅景骁的身影。
他没回来吗?
*
虞侯府。
从宫里出来已经过了戌时,洗漱完后虞卿卿对羽儿摆了摆手,让她先行去休息不必留在外间守夜了。
眼瞅着灯盏里的灯芯燃尽,火光几度摇曳后便灭了。虞卿卿裹紧了身上的被子,却是翻来覆去,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雪夜本该是静寂无声的,可她却总觉着那落雪有声,吵得她心头乱乱的。
她心里总猜想着傅景骁或许今夜会来,他最擅长的不就是这摸黑□□的事。
心里明明是害怕他来的,却破天荒地将羽儿给支开。
冷不丁的,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虞卿卿倒吸了一口凉气,滕然坐起身来,目光紧紧盯着门口。
她就知道她猜得没错!
抱着被子躲到床脚,虞卿卿再一抬头却发现屏风上映出的影子身形娇小,并非是个男子。
许是听见里头轻微的动静,那人站在屏风后低声问:“姑娘可是醒了?”
虞卿卿这才惊觉,来人那哪里是傅景骁,分明是羽儿。
心下松了口气,却又有丝丝难以形容的失落。
“怎么了?”虞卿卿问。
“外头雪下大了,来看看窗子关紧没。”羽儿边回边问,“姑娘可觉着冷,屋里可还要添些碳火?”
“不冷,你早些去休息吧。”虞卿卿咬咬唇,想了片刻在羽儿推门前又叫住她,吩咐道,“给我留盏灯。”
闻言,羽儿稍愣了愣,而后便答了声“好”。
往常虞卿卿就寝时,总是要求把屋内的灯都吹熄,说什么黑不隆通的才好入睡。
今晚却破天荒地让自己给她留盏灯,还真是稀奇。
羽儿也未多想,安吩咐照做。
雪下了一夜未停,虞卿卿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醒来时天已微微见晓。
她猜错了,傅景骁并没有来。
正欲唤丫鬟进来伺候,还未来得及开口,屋外便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紧接着一绿衣小丫鬟火急火燎地推门进来——
夫人出事了。
怀着身孕本就容易失眠,乔氏一大早便醒了,睡意全无想着在院中走走。
院中白雪铺地,石板路也变得打滑得很。也不知院中哪个婢女小厮打扫不干净,一孩童拳头大小的石子横躺在石板路上。
乔氏一脚踩在那石子上,虽被身边丫鬟及时扶住,却还是崴了脚惊了胎。
虞卿卿赶到父母院子里时,已有位满头银发的女医在给乔氏诊脉了,她满脸写着严肃二字,重重的叹了口气。
见状,虞卿卿不由地咬紧了唇,藏在衣袖内的手下意识地握紧,指甲深深的掐进肉里。
小说原剧情里,乔氏这一胎是没能保住的,而且还是一尸两命。
虞思思倾心于太子傅景晏,又有皇后从中牵线搭桥,便借侍疾的名义留在凤仪殿。虞思思日日在宫中,与明月县主一撞上便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两人谁也让谁这梁子结得颇深。
正月初五,圣上在太极殿宴请诸位亲王国戚,虞思思献舞助兴受了皇上的赏赐,却也遭了明月县主的嫉妒。
明月县主命人在虞家的马车上偷偷做了手脚,本想教训教训虞思思,怎料当夜虞思思留在了宫中,坐上那辆马车的是乔氏。
马车失控撞上宫门,乔氏也因此小产。那胎儿生下后不足三日便夭折了,而乔氏也因伤痛欲绝没几日后便郁郁而终。
虞卿卿是记得这段剧情的,所以自乔氏怀孕后,她很是小心谨慎。家中的丫鬟小厮被她训话了不少次,乔氏服用的安胎药她也命人跑了好几个药房,让好几个大夫一一看过后这才放心。
她与明月仅仅是打了两次照面,虽相互之间不太对付,但也没到要让明月心生嫉妒下狠手的地步。离宫时她命人检查了马车,一句相安无事,以为终是替母亲挡下了这一劫。
虞卿卿想,她心心念念的弟弟马上就要出生了。可今早,乔氏怎么偏偏就被个石子给颠着了呢,而且还恰好是在宫宴的后一日。
难道原剧情真不能改?
“有孕之人最忌麝香红花之物,夫人近日可有接触此类物品?”将虞卿卿从思绪中扯回来的,是女医询问的声音。
“知晓内人有孕后,家中对此物便格外小心。不论是吃食、用品都两次三番的查验过,应当是不会……”虞宏章握着乔氏的手,沉眉答道。
虞卿卿也附和着点了点头。
从前她宫斗剧看过不少,虽说府中并无姨娘争宠,可她也都亲自检查过乔氏的吃穿用度,绝不会混入麝香红花之物。
闻言,女医摇了摇头,道:“夫人胎像数来稳健,虽是崴了脚却未到动了胎气的地步。如若不是接触了这类药物也不至于如此……”
“那……”
虞宏章正急着发问,女医便打断了他的话,道:“还请侯爷安心,索性夫人接触此类药物量不至多,发现也及时。接下来好生休养调理,便能平安生产。”顿了顿,再次开口,“老身不得不提醒侯爷,往后夫人的用物还需检查得再仔细些才是……”
“哎,是、是、是。大夫医者仁心,我记下了。”
送走了女医,虞宏章便命人将乔氏近日所用之物全数找出一一查验。
虞卿卿坐在床檐边陪着乔氏,余光瞥向窗外,丫鬟们来来往往,正检查着院中、屋里的各物。她轻微拧着眉,随手又将系统给召了出来。
那女医虽说母亲只需好生休养调理,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真改变不了原剧情轨道那该怎么办?
她需要金手指,需要一张能保护母亲和她那未出世弟弟的底牌。
原本,虞卿卿是想清楚了的。
她靠着穿越重活一世,又喜提金手指改了自己的炮灰命,本不该贪心再求其他。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以后没有了助力锦囊,她便自己一步一步走下去。
可眼下,需要金手指保命的不是自己,而是疼她爱她的母亲。
上辈子,她孤孤单单一个人,这辈子有爹疼有娘爱有兄长庇护。
她承认她有些贪得无厌,想要这样的日子能永远永远持续下去。
她敢拿自己的命赌,却不能拿母亲的命赌。
半透明屏幕右上角的数字和之前相比又有了些变化,是因为昨日和傅景骁接触关系吗?
她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手腕,偏头见乔氏眉目不展,忙抬手替她抚了抚眉,笑着道:“娘,别忧心,你和弟弟都会没事的。”
傍晚时分,回到房中时,羽儿正往碳炉里添着碳。
将暖手炉放至一边,半倚在榻上,指尖绕着垂直胸前的发丝,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来长安这么久了,羽儿对长安城可熟悉了?”
“姑娘放心,我记性可好了。长安城内大街小巷,那处铺子里的点心味道最佳,那处铺子里的首饰最为精巧,全都记在羽儿脑子里呢!”
虞卿卿轻笑了一声,道:“眼下不用你记铺子,你机灵些帮我找人打探一个人的行踪便可。”
羽儿有些茫然,问道:“行踪?姑娘想打探何人?”
绕着发丝的指尖顿了顿,虞卿卿稍抿了抿唇,不徐不疾地道:“五皇子傅景骁。”
第三十八章 熏香
虞卿卿跪在蒲团上, 双手合虔诚地望着前面庄严肃穆的佛像,而后虔诚地拜上三拜,为乔氏求平安。
慈恩寺内, 不少来来往往虔诚祈祝的男女。
今日乃正月十五上元佳节,官府在这夜取消宵禁。虽还未到夜间, 长安城内已然是一副处处都张灯结彩, 人流如潮的景象。
又因本朝佛教大兴, 仕官百姓都会在一天“燃灯供佛”,寓意让佛家灯火遍布民间。
慈恩寺乃长安香火最为旺盛之处,庙宇大殿内更是点满了数千盏莲花底座的佛灯, 庙宇大殿内烛光摇曳,宛若星辰。
祈拜完,虞卿卿有抬眼望了望佛像。
她本是不信这些,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去给母亲求道平安符。
离殿时余光一瞥,却瞧见正在佛像前祈祝之人略微有些眼熟。还未细细去想,也不知从哪蹿出两孩童,嬉笑打闹般跑进殿内,蹭倒了细长高耸的青铜烛台。
“小心!”眼看烛台向那位祈祝的姑娘倒去,虞卿卿来不及思考, 上前一步想要将那姑娘从蒲团上拉了起来。
只是她力气还不够大,因着惯力险些一头栽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 一旁的羽儿一把拦住了虞卿卿的腰。也不知一小丫头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奋力一拉, 更将两人都拉了起来。
“哐当”一声, 红烛滚落到一旁,青铜烛台倒地,离那姑娘的脚边刚刚好一寸远。
虞卿卿松了口气, 庙宇大殿内却是一片哗然。
有僧人们赶忙上前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利索的收拾,生怕此番动静惊扰了佛祖。身着袈裟的主持上前,先朝佛像拜了拜又朝众人轻道了声“阿弥陀佛”。
突遇祸事,那位姑娘还有些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
见她蹙眉,虞卿卿握着她的手没松,忙问:“你没事吧?”
姑娘摇了摇头,向虞卿卿道谢。虞卿卿这才发觉,此人竟然是林燕瑶。
怪不得她觉着眼熟呢。
“女……”差点又将“女鹅”二字脱口而出,虞卿卿有些懊恼地拍了拍嘴,忙改口:“林姐姐。”
“你……认识我?”林燕瑶一时有些茫然,她上下打量了虞卿卿几眼,摇了摇头,似是实在想不起她是谁。
“林姐姐不记得了?上次在百晓斋门前,咱们见过的。”
“百晓斋?”林燕瑶沉眉思考,盯着虞卿卿的脸看了又看,忽的恍然大悟,惊道,“你是那日的小、小郎君……”
见她想起来,虞卿卿赶忙做了噤声的手势:“林姐姐可小声些,那日我是偷跑出来的……”
林燕瑶笑得恬静,柔声道:“说起来你都救了我两次,我却连你姓名都不曾知道。”
“姐姐说的哪的话,这不是还未来得及同姐姐介绍嘛……”
两人在一旁叙着话,片刻后便僧人领着主持前来向两人表示歉意,又请两人去南院的禅房休息,两人想了想便也没有拒绝。
寺中青石铺地,苍松夹道,比起人潮涌动的大殿,慈恩寺南院是格外的安谧宁静。
禅房内置了些茶水斋食,二人虽为初识,性格也大为不同,清茶谈话却也是相谈甚欢。
没过多久,又有僧人推门进来,他手上托着一黑木托盘,向两人道了声“阿弥陀佛”后将托盘上呈于两人面前。
“二位施主这是主持大师诵经开光过的福袋,今日本是佳节,二位施主却在寺中陷入祸事,实表抱歉。”
虞卿卿将目光投向托盘,只见托盘上躺着两枚红锦金丝边的小巧福袋,两枚福袋大小样式并无大异,只是福袋中央绣着的文字不同,一枚绣着良缘,一枚绣着平安。
“多谢小师傅了。”
两人起身道谢,僧人也不多留,念着“阿弥陀佛”便退了出去。
虞卿卿又瞧了瞧托盘上那两枚福袋,冲林燕瑶眨眨眼:“林姐姐可否让我先选?”
“本就是你帮了我两次,若你喜欢两枚都拿去便是。”林燕瑶笑着道。
虞卿卿摇了摇头:“不不不,咱们一人一个极好。”说罢,便伸手拿了那枚绣着“平安”的福袋,将托盘推向林燕瑶。
见虞卿卿挑的是“平安”,林燕瑶微微一愣。今日慈恩寺祈祝的姑娘,大多都是虔诚的祈求佛祖赐自己一段美满良缘。她以为虞卿卿是想要“良缘”那枚才想先选的,不曾想她是想要另一枚。
林燕瑶从托盘上取下良缘福袋,见虞卿卿小心翼翼地将平安福袋收进袖子里。笑道:“小虞还真是与别的姑娘不同,不求佳婿只求平安。”
见林燕瑶抿嘴偷笑,虞卿卿挑眉道:“林姐姐惯会打趣我,我这不是想让姐姐早觅良缘嘛。”
林燕瑶脸皮薄,听虞卿卿这么一说。白皙的小脸瞬间染上一层绯红,她悄然偏过头去,手帕捂着嘴尽显小女儿家的娇羞。
算算时间,她与傅景晏该是情意绵绵却又未互表心意的暧昧阶段,虞卿卿见她此时含羞腼腆的模样,便猜她定是想到傅景晏了。
嘴角忍不住向上勾了勾,也幸好林燕瑶偏过头,才未曾瞧见她嗑CP时的姨母笑。
虞卿卿一手撑着下巴,食指在桌案上画着圈。忽而想起,林家世代为医,林燕瑶自幼跟着林老爷习得一手医术,小说里更是有她多次利用医术帮傅景晏化险为夷的剧情。
那日送走老医者后,虞宏章便辨认清点彻查了乔氏进来所用之物,只可惜并没查出个结果来。
抿了抿唇,虞卿卿道:“其实,我今日,是想给我娘亲求平安的。”
林燕瑶闻声看了过来,虞卿卿想了想,便将乔氏的遭遇与她一一托出。她想,若是真有主角光环这种东西,那林燕瑶说不定能觉察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听虞卿卿讲完事情经过,林燕瑶沉思了片刻,道:“那位女医的诊断应当是无误的,听你描述虞夫人那般十有八九是接触了麝香之物。”
“可家中能查的都查了,当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纰漏,不知这麝香究竟是从何处混进来的。”
拇指无意识地碾了碾食指指节,林燕瑶微微蹙眉余光不经意间扫过禅房一角。手上小动作一顿,她轻微颔首示意虞卿卿看过去。
虞卿卿转头,便见墙角处的花几上,一铜制香炉之上徐徐飘着半透半白的香雾。
“香?”
林燕瑶点了点头:“吃食用物这些都易留下证据,若是在熏香里参杂些麝香,待燃尽后将香灰冲水一倒,不也神不知鬼不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