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卿卿看过不少宫斗小说,这后宫女人之间争风吃醋相互使绊子的故事她读过不少。伺候御宴的宫人,哪个不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又怎么会出此纰漏。
秋才人这凭白被浇一身的酒,分明就是宜妃授意。
只是,这秋才人品阶没宜妃大,母家势力也不如仪妃,哪怕是心知肚明的事也无法点破,也只能忍气吞声默默忍受,心有不甘地离宴回宫换衣裳……
假山后,隐隐几声低低的抽泣声传来。虞卿卿暗想,这秋才人受了委屈,却也只能躲到这处来哭。不禁摇了摇头,心中暗叹后宫女人的可悲。
她正欲抬步离开,刚一转身,却又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极力压抑般的哭嚎:“殿下……”
三分娇嗔,七分悲凉,勾得人心颤颤的。
殿下?哪个殿下?
虞卿卿脚下步子一顿,莫名觉着秋才人出现在此,绝不止独自哭诉委屈那么简单。
她回过头扒着廊柱,悄悄探出头向假山处望去。
当看清从假山后缓步而出的身影,身子不由地一怔,虞卿卿瞪大了眼。
被秋才人梨花带雨般娇声般唤着“殿下”的人,竟然是傅景骁!
虞卿卿惊得赶紧收回脑袋,怕自己惊呼出声,一把捂着嘴背靠着廊柱,一屁股滑坐到了地上。
怎么、怎么会是傅景骁呢?
太极殿内众人宴饮正酣,此处灯火朦胧,又恰好四下无人。皇子和宠妃竟然在此幽会,这是什么皇家狗血事件被他撞上了!
生怕是自己看走了眼,她揉了揉眼,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可定睛一看,那灯火映照下负手而立之人,不是傅景骁还能是谁!
虞卿卿轻咬着唇,心底有种异样的感觉徐徐而生,思绪更是宛如一团乱麻。
假山后的两人暗暗说了些什么话,虞卿卿根本无暇去听,她脑海里头现在只剩那么一句——“傅景骁和秋才人有一腿”。
等稍缓过神时,长长吁一口气,竖起耳朵再想听二人之间的谈话,便只听见那傅景骁宛若冬雪般冷峻的声音道了声:“请秋才人自重。”
自重?
都在此幽会了还让人家自重?
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
挪了挪身子,想再听听傅景骁与秋才人还会说些什么,可两人仿佛已是相顾无言一般。
背后是久久的沉默。
几声低泣过后,有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两人离开了?
虞卿卿不敢再回头去查看,拽着裙摆的手抚了抚胸口,稍稍松下口气。
心想:好在两人都没走回廊这边离开,不然这偷听之事被人撞见那可就完蛋了。
踉跄着起身,刚站稳,冷不丁又有声音自身后响起——
“听够了?”
虞闻声,卿卿整个人都僵住了,她不敢出声亦不敢回头,心里不断祈祷着是自己出现幻听了。
只可惜,上天没有听见她的祈祷,一双黑色滚着金边的长靴映入眼帘。
真……完蛋了……
虞卿卿想。
第三十六章 好端端的,哭什么!……
原小说是一本感情流的小甜饼, 作者的笔墨着重描写的是傅景晏和林燕瑶之前的情感纠葛。对与故事里的一些权谋争斗,大多都是一笔带过。
而小说的视角,更多的是以女主林燕瑶的视角为主, 男主傅景晏视角为辅。
以至于,一些权谋剧□□件, 因为林燕瑶只知晓事件结果, 导致读者也不知道那件事的起因经过究竟如何。
看小说时, 虞卿卿一直就很仙女好奇,傅景骁为何会在中秋夜发兵逼宫,而皇上又为何会提前知晓, 设下陷阱埋伏自己的儿子。
现在想来,难不成和这秋才人有关?
皇子和嫔妃有染,一个想弑君夺权?一个想杀子泄愤?
思及此,虞卿卿心中愈发觉着惶恐难安。
恍然间,想起起他那双冷冽的眼。
那日,祸从口出她彻底激怒了他,而此时又撞破了他与秋才人的秘密。
傅景骁是天子骄子,是年少便从黄沙残卷的战场上厮杀归来的人,小说里更是反复提到他乖戾阴骘, 骨子里流的宛若是狼血……
这样的人,哪能容得下自己在他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造次。
虞卿卿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地上的青石板。
她心想,虽是身在宫中, 可此处四下无人, 傅景骁若直接杀人灭口再毁尸灭迹,那可如何是好!
怎么办?怎么办?
那双黑靴忽的上前了一步,虞卿卿心里的鼓点愈打愈快。
她下意识地捂着眼睛, 在傅景骁开口之前,抢过话头弱弱地求情:“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听见……不要杀我……”
闻言,傅景骁动作一滞,嘴角不禁抽了抽。
自那日不欢而散后,两人是有好些日子未见了。
恰逢腊月里为了迎新春宫中事多,他不好时长出宫,只让人每日汇报她的行踪。
本意是有心冷冷她,可她倒好没心没肺的满不在乎。
加之,又从傅景晏口中得知,他欲让能工巧匠打一对玉镯向她赔礼。
虽不想承认,心中难免生了丝丝醋意。
上辈子分明是倾心于他的,这辈子怎么和傅景晏搅和到一块去了。
傅景骁想,他该是不想见她才对,何须为一个女人烦心。
不曾想,在见到她的那一刻,那念头便被他连根拔起。
傅景晏算什么。
这辈子他要定她了。
先前装不认识,他没说破。
现在,好不容易又碰上了,她对自己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别杀她”。
好端端的姑娘,怎么偏生长了张嘴呢!
“就没有别的要说的?”傅景骁问。
清冷的声音像是带起一阵冷风,让人不寒而粟。
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虞卿卿只觉着魂都要飞出来。
别的?
这是让自己说遗言吗?
她后悔了,早知如此她就该乖乖呆在宫宴上,也不撞见这狗血事!
透个气的功夫,怎么就小命不保了呢!
“我……我……”冷风刮过吹起她的衣袍,一股子寒意蹿了上来,冻得她只哆嗦,连话都吱吱呜呜地说不清了。
可不等她反应,下一瞬已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傅景骁将虞卿卿紧紧地揽在怀中,似是感觉到了她身子僵硬,却也没放手,手掌轻轻地盖在她的头顶。
傅景骁觉着,自己应该是不喜欢女人这样一副哭哭啼啼作态的,适才听着那秋才人的低声抽泣他只觉着心烦,可眼下见虞卿卿捂着脸身子微颤抖,语气还略带哭腔,却只觉着有些束手无策。
女人的眼泪,都是这样说来就来的吗?
好端端的,哭什么!
他若真起杀心,早在那日她放他鸽子,又说出“自作多情”那话时,就该掐着她的脖子,让她好生解释清楚。
傅景骁有那么一瞬燃起了怒火,可到底还是软下心肠,想:算了,他同个女人计较什么。
手臂不由地又紧了紧。
怀中的人似是还有些抽噎不止,傅景骁想:是不是该哄哄?
只是,傅景骁还不会哄女人,依稀记起自己在营中逗猫的场景。一抬手,大掌毫无章法地在她头顶胡乱揉了数下。
猫和人大抵是一样的。
揉着揉着,蓦然又想起在太极殿旁她与明月对峙,捏着手帕委屈哭诉的模样分外我见犹怜,傅景晏却说她是装的。
眼下,她又挡着脸,一时尚分不清她这有声无泪究竟几分真几分假,手上的力道不由地加重了几分。
转念又一想,他抱都抱了管他真假呢。
软下语气,有些蹩脚的哄道:“乖,别哭了。”
不是装的,虞卿卿是真有些怕傅景骁的。
缩在男人怀里瑟瑟发抖,她不明白,前一秒还在让自己说遗言呢,怎么下一秒就把自己揽进怀里了?
傅景骁比傅景晏还要高上一个头,被他这般抱在怀,脑袋堪堪靠在他胸膛的位置,稍一贴近,似乎能听见他有力的心跳。
簌簌冷风吹过,却又却被挡在了那怀抱外头。
虞卿卿脑中有了一瞬短暂的空白,这温暖的怀抱让她心中充斥着一个略微荒唐的念头。
如果傅景骁不是原文中那个短命的反派,那该有多好呀。
捂住双眼的手下意识地揪住眼前的衣襟,将眼角噙着的那点泪花全都擦拭在了男人胸口的布料上。
傅景骁没动,垂眸看着胸口乱窜的脑袋,任由她擦着眼泪。
再一回神,虞卿卿才惊觉自己荒谬。
此时此刻命悬一线她还在想些什么呢!
只是……
他非但没有动手,还紧紧地抱着她,甚至破天荒的低声哄她,是不是还念着点点旧情才对自己心软了?
要不,趁着机会再求求他吧……
“我真的什么也没听见……”虞卿卿的声音细若蚊音。
傅景骁眸色微深,声音低醇暗哑,蕴着点点无奈问道:“什么?”
虞卿卿吸了吸鼻子,虽忍住抽噎可声音依旧是小小的,似是被堵在了喉咙口:“你别杀我……”
傅景骁稍稍倾下头去听,待听清楚虞卿卿嘴里的呢喃低语手上动作一顿。
又是这句话。
那小小的声音似是堵在他胸口,竟一时烦闷得让有些人喘不上气。
眸色微沉,手上力道一松。
这女人铁石一般的心肠,她可以笑盈盈的面对凌平,亦可以大方的让傅景晏看见她那些小聪明伎俩。
唯独对自己……
假模假式的讨好中总透着疏离的意味。
她到底把他当什么了!
如冷血阎王般的弑杀之人吗?
傅景骁眉头一蹙,他当初是怎么联想到“用情至深”这个词的?
真真像是个笑话。
思及此,心中徒然一酸,还真是他自作多情了……
一甩手,傅景将她松开。低头一瞥,就见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你看看,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无情的女人。
又一股冷风划过,残留的丝丝暖意被无情的驱散。
待虞卿卿一抬眸,便见傅景骁头也不回,甩袖扬长而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虞卿卿又有些懵了。
他走了?
就这么走了?
劫后余生本该欣喜才对,可虞卿卿却是有些束手无策地呆站在原地,内心逐渐漫上一片酸涩。
第三十七章 他最擅长的不就是这摸黑爬……
又是一阵冷风簌簌刮过, 九曲长廊上高挂的宫灯内,团团火光被风吹得几度摇曳。
虞卿卿仰头朝长廊外望去,淡淡昏黄的光晕映入夜色中, 有零星几朵六瓣晶花伴着风,从夜空中飘下。
她伸手去接, 是雪。
雪花落入掌中, 下一瞬便化了。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她看了好一会儿天, 见雪要变大的趋势,紧了紧外衣,提步原路返回。
宫灯透出的烛火拉扯着影子, 在白墙上一晃一晃,宛如走马灯内闪过的图画。
不知不觉,脚下的步子越迈越快,俨然到了小跑的程度。
也不知是为了躲雪,还是为了追先前离开的那人。
直至快要到太极殿,虞卿卿也没追上傅景骁。
她轻微地叹了口气,缩在袖子中的玉指无意识的婆娑着手腕。
若是追上了,又能说些什么呢?
无奈地摇摇头,正欲入殿, 却被一快步流星奔走而来的小黄门给叫住。
“虞二姑娘请留步。”
虞卿卿回身,见那小黄门躬着身吁吁喘着气, 待他抬头向她行礼时,这才认出他是今日在云雪殿当差的那人。
“何事?”虞卿卿问。
“奴才是来谢虞二姑娘的, 若不是您心细今日奴才可要遭罚了。”
虞卿卿一脸茫然, 却也未打断小黄门的话,由着他继续说。
“今日云雪殿燃的香的确不是檀香,奴才手下之人办事不利, 偷懒耍滑没去内务府领新制的檀香,而是就用了云雪殿内从前剩下来的,这若是被上头知晓奴才可逃不脱罪了。”
知晓了事由虞卿卿笑了笑,她不过是略微的第六感让她觉着那香有些许古怪,哪曾想,竟把个偷懒的宫人给抓找了。
见小黄门诚恳道谢正欲跪下给她磕头,虞卿卿伸手拦了拦,当即笑着开口:“本就是那偷懒之人的过错,若真是查不来也怪不到你头上。我不过是随口一提,你将我的话放在心上这才查出结果,本不必这般谢我。”
“虞姑娘您有所不知,云雪殿本是柳妃娘娘的寝殿,娘娘仙逝后这云雪殿这些年便一直空着,里头的物件一丝一毫都没动过。”许是觉着虞卿卿并未摆出主子的架子,小黄门便也放开来说,“殿中所剩的熏香唤做凝月香,乃是圣上御赐,后宫之中更是只有柳妃娘娘一人能用。虽说殿中香炉中所剩的凝月香被闲置多年,可旁人也不敢乱点乱用呀。”
小黄门话音刚落下,忽而有冷风夹杂着飘雪扑面吹来,惹得虞卿卿不由地缩了缩脖子。
小黄门见状,忙道:“外头冷,奴才也不多叨扰了。虞姑娘快些进去吧。”顿了顿,他压低了声又道,“虞姑娘对奴才有大恩,奴才也没别的本事,往后在宫中若是有用得上奴才的地方,姑娘只管吩咐便是。”
闻言,虞卿卿点了点头,又客套了几句,转身进殿。
回到位上,虞卲已被几位世子给灌得醉醺醺的,正握着酒盅说着胡话。
虞卿卿轻笑了声,偷偷去捏了捏虞卲的耳朵,他也没多大知觉,嘴里嘟囔着“再来一杯”。余光瞥见乔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心想:等回府后哥哥又该挨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