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儿子还为母亲准备了一份贺礼。”傅宸道,“儿子愚钝,写这祝寿喜联时,只想出了上联,这下联儿子冥思苦想竟也毫无头绪。”
“奴婢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傅宸话音敢落下,安王妃身旁的婢女忽而开口。
众人纷纷侧耳倾听去,想听听这侍女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今日赴宴的才子佳人众多,世子不妨将上联展示给众人,看哪位能对出下联来凑成一对儿。”
凑成一对?
闻言,虞卿卿在心中偷偷翻了个白眼。这一语双关说得巧妙,不是提前排练好的,还能是什么!
安王如此大张旗鼓,原来不止是想为王妃庆生,还想顺带把儿子的婚事给解决了。以文会友,共同贺寿,这姻缘说出去多好听。
听了婢女的提议,傅宸便见手中喜联一展开,红底黑字行笔潇洒而又飘逸,等着有缘之人能对出下联来。
傅宸虽品行不太端正,不是佳婿首选,可安王府尊贵的身份却是摆着这。傅宸是安王世子,嫁于他便是世子妃,而未来更是正一品的王妃,何等荣耀尊贵。
攀上高枝嫁入皇家,谁人不羡,谁人不想。安王娶再多的妾室,后院不还是得正房嫡妻做主。
所以,傅宸上联一出,虽依旧有如同虞卿卿一般低头默不作声之人,亦有笑意盈盈起身对对子想与傅宸结缘之人。
听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对对子实数无聊,虞卿卿俯身在乔氏耳边耳语了几句,借着出恭的名义想出去透口气。
时值四月,天气转暖。
院子里亭台楼阁,花树繁茂,一步一景,风光怡人。
虞卿卿不想那么早回去,便在一杨柳池边喂鱼。
捻了点鱼食扔进池塘里,见池中各色锦鲤争先恐后地浮出水面,一圈圈波动的涟漪向池塘中心蔓延而去。
“那边可有消息了?”虞卿卿问。
羽儿知道虞卿卿是问荆州的情况,傅景骁走前曾命她留意文王的异动,可他走了一月有余,却从未传过消息回来。
“姑娘别担心,王爷不会有事的。”羽儿宽慰道。
将手中的鱼食全扔进了池塘里,虞卿卿撇了撇嘴:“谁担心他了,我是担心荆州百姓!”
瞧着自家姑娘耳根微红,羽儿笑而不语。
“鱼食没了,你再去拿点来。”估摸了时间,不知宴席那边对对子相亲结束没有,虞卿卿不想去那里头搅和,准备再多喂一会儿鱼。
“姑娘在这等着,我去去就回。”羽儿说完便离开去取鱼食了。
没有鱼食,那些成群结队的锦鲤便都游走了,虞卿卿实在觉着无聊,只好捡起几颗小石子扔进池里。
忽而有脚步声传来,以为是羽儿回来了,虞卿卿转头看去,对上的却是一道堪称赤/裸的视线。
第五十八章 疑云
傅宸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 静静地欣赏着池边的碧衣美人,见美人已经发现了自己,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方才宴席上, 不少妙龄姑娘同他对对子,似有结缘之意, 可傅宸硬是一个都没看上。
万花丛中过, 傅宸见过美人多不胜数, 胭脂俗粉岂能入眼。
席上,他贪饮了好几杯酒,手上不稳将酒水洒在了衣裳上, 借着换衣裳离席,竟在池边撞见这么一绝色美人。
傅宸朝虞卿卿走去,离得近了更是愈发觉着没人出尘绝艳,一颦一蹙甚是勾人。傅宸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里盘算着这等如仙女般的美人是谁家姑娘。
傅宸那轻佻的目光看得虞卿卿浑身不自在,察觉出他那点不怀好意,提步便想转身离开,可还没走几步,便被傅宸一把拦住。
傅宸:“美人, 你是谁家姑娘?”
细眉紧蹙,虞卿卿忍着心中的不适开口:“世子请自重。”
不仅相貌身段皆是上乘, 连声音也是娇滴滴的,傅宸目光里的邪意更甚, 忽而一把抓住了虞卿卿的手臂, 将她拉了回来,贪恋地在她脖颈处嗅了嗅。
“美人可真香啊!”
本就饮了些酒醉意熏熏,再加上是在自家府邸, 傅宸颇为大胆。今日宴席,母亲有意为他选妃,那些赴宴贵女还不都是来与他相看的。
这样一想,傅宸打定了注意。这美人是谁家姑娘不重要,滋味好不好受这才重要。顿时心头一热,目光里的淫邪之意也愈发的露骨。
虞卿卿只觉着恶心,狠狠地推了傅宸一把,可傅宸到底是男人,很快又缠了上来。
“美人,躲什么呀,让哥哥尝尝滋味,哥哥让你当世子妃!”傅宸笑着又想上前去抱她,刚一伸手,却被人猛地踢翻在地。
“姑娘!”
羽儿刚一回来,便见虞卿卿被傅宸纠缠,哪里顾得上弄清傅宸是什么身份,当即一脚将他给踹开。
傅宸摇摇摆摆正欲地起身,上下打量了一眼羽儿,笑容更甚:“哟,又来了一个……”
眼见傅宸就要色眯眯地扑上来了,羽儿眉眼一横,撸起袖子拦在虞卿卿身前不让他靠近。谁知,虞卿卿忽而越过她,大步上前,乘着傅宸没反应过来,对着他胸膛又是一脚。
傅宸向后一仰,在地上打了个滚,噗通一声跌入身后的池塘里。
“呸!臭流氓!”
一想到傅宸方才猥琐的眼神,虞卿卿嘴里骂骂咧咧,又从羽儿手中抢过一把鱼食,一股脑全扔到了傅宸头上。
看着虞卿卿这番动作,羽儿心中顿时惊诧得瞪大了眼。自家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真要狠起来可不是手软的主。
小池塘水并不深,刚好及腰的位置,并未达到让人溺水的深度。
傅宸醉着酒,神志本就不清,一落水便开始吓扑腾,又怒骂叫嚷着呼救。
虞卿卿凝着眉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心里松了口气。赶忙拉起羽儿的手,跑入一旁的竹林小路。
“走!”
“可……”羽儿有些不放心。
边跑虞卿卿边嘱咐:“他喝得醉意熏熏,神志模糊,失足落水是自己活该。待会回到宴席,你将茶水往我身上倒点,咱们就去换身衣裳,明白了吗?”
“是。”羽儿点头。
两人匆匆从青石板小路上跑过,带起一阵风,吹得两侧的竹叶簌簌作响。
细细密密的竹林后,一道紫袍身影一闪而过。
少年玉冠束发,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清隽的脸上没有沾染半分表情。
粘着些许泥泞的黑靴踏上青石板小路,不疾不徐地朝池边走去,正好瞧见傅宸头上黏着鱼食,从小池塘中狼狈地爬上来。
“喂!”傅宸并没有将少年放在眼里,连名字也懒得叫,一个喂字便把他叫住。
“世子有何事?”少年抬起头,面上已换了一种表情。
“可看见池边的两个姑娘跑哪去了?”
紫袍少年摇摇头,脸上看似笑得天真:“池边只有世子一人,哪来的姑娘?”
闻言,傅宸有些糊涂,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方才明明瞧见一绝色美人,难不成是醉酒后出现幻觉了?
头疼得很,傅宸懒得去想。若是今日赴宴之人,他待会儿去宴席上寻一寻便是,这可是安王府,难不成有人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他再次恶狠狠地向少年看了过来,不满道:“今日可是王妃生辰,你不待在你自己的破院里,出来想扫王妃的兴嘛!”
“世子教训得是,我这就回去。”
傅宸不再理他,揉着头拂袖而去,他心里还惦记着幻像中瞧见的美人,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身后,紫袍少年那原本天真无害的目光逐渐漫上了一层刺骨的冷意。
等虞卿卿换了件衣裳回到席位时,傅宸正站在安王妃身侧,假借助兴赋诗之名,偷偷扫视着宴席上的姑娘们。
虞卿卿坐回乔氏身边,若无其事地继续吃着面前的果盘。
乔氏侧目瞧她一眼,疑惑地问道:“怎么将发簪都给摘了?”
虞卿卿笑笑,只说觉着头重,自己犯懒便给摘了。
姑娘家都爱漂亮爱打扮,出门赴宴自然都是穿红戴绿,华服霓裳。她这会儿换了身海棠色交领长裙,又披上一件藕白色的薄纱褙子,坐在席间,既不会艳得出挑,也不会素得突兀。
羽儿手巧,将她披肩的长发重新绾成一对双丫髻,与先前那身打扮想必,又显得稚嫩了许多,缩在乔氏身侧,更像个还未长大的孩子。
傅宸喝了不少酒,本就有些神智恍惚,隐隐只记得方才池边那美人有着绝色之姿,可要他细想起那人的长相,却有些记忆模糊想不起来。继而又冲着席下贼眉鼠眼的瞄了许久,也未找到那个姑娘是长发披肩,一身碧色衣裙的打扮。
傅宸心里泛着嘀咕,想着到手的美人怎么就飞了,难不成方才真是出现幻觉了?他嘴里不自觉的嘟囔几句:“美人……美人去哪了……”
这长吁短叹被一旁的安王听去,安王蹙眉横了儿子一眼。自己这个儿子本就不成器,前些日子又在青楼寻事让自己丢了脸面,安王对傅宸很是不满。若非,安王妃提议,让儿子早日成家,有个媳妇管着也好收心,他断然是不会弄这么大的排场办什么生辰宴。
可在这生辰宴上,傅宸竟还在这美人长没人短的,丝毫没有半点悔过之意,安王心中那点怒意又被点燃,低声呵斥了傅宸几句,命其做回自己的席位上。
傅宸对安王还是有些敬畏之意,不敢再遭此,寻美人之事只好作罢。
日落黄昏,回府后虞卿卿便直接回了自己的菀香院。
今日池边之事,她没与旁人说,洗漱完后床上一倒,一觉到天亮。
第二日晨起时无聊,便靠在软塌上看话本子,随手一翻,却发现那日她夹在话本里头的纸不见了。
荆州,府衙后院。
“王爷,夜羽那边来消息了。”夜翎叩门而入,手中托着一只羽毛雪白的鸽子。
傅景骁放下手中的书,接过微卷的密信,拆开。
他让夜羽在长安盯紧文王的动向,若有异动便传书向他汇报。
文王傅景明在皇子中排行老二,于兄弟情分他得称文王一声二哥。上一世,傅景骁并未怀疑过他这二哥,毕竟平日里除了烹茶煮酒,赋诗作对,他这二哥好像没什么别的爱好。
直到那日,夜羽来报,在慈恩寺撞见他二哥还有秋才人,两人关系密切竟暗暗在寺中幽会。傅景骁这才察觉出丝丝不对,回忆前世种种似乎皆有蛛丝马迹可寻。
秋才人原是柳将军府的侍女,因长相颇有几分姿色,被柳将军谨献给了皇上。而这柳将军,是傅景骁的舅父,他将秋才人送进宫,也是为了在皇上枕便有个能帮傅景骁、能帮柳家说话之人。
上一世,中秋夜因皇上身体不适,那年难得没举办中秋宴。可傅景骁却收到消息,说是太子欲逼宫篡位,将皇上挟持在甘露殿。
这封密信便是秋才人从宫中传出来。
皇上从未动过废褚的心思,傅景晏也不是那种不孝之人,为何会这般沉不住气?
傅景骁心中有疑,为了以防万一,还是领着一队兵马去了。
而后,傅景骁带兵想入宫营救,不曾想,刚入宫门便被埋伏的禁军擒住。他那父皇站在城头,冷眼反问他为何要带兵逼宫。
皇上尊号“嘉贺”,取的是“家和”的谐音。
登基之初,嘉贺帝这位置坐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当年,也是在宫门处厮杀血战三日,逼宫夺取位后,才有了现在的嘉贺帝。
宫门血战是嘉贺帝永久的痛,以至于他见傅景骁领着身后的兵甲铁骑出现在同样的位置,才会一句解释的话都不愿听他说。
而后,一声令下便是削爵废谥,断了父子之情,将傅景骁贬为庶人赶出长安。
回想至此,傅景骁冷笑一声,摇了摇头。他那父皇自己弑兄杀弟,却有希望自己的儿子兄友弟恭,还真是笑话。
再仔细想想,上一世那般情形,父皇似乎早知道他会带兵入宫,才会在城头等着他。
自己的消息是从秋才人那得知的,那父皇的消息从何而来?
难道也是秋才人?
若是秋才人早与文王有染,那中秋宫变之事,也定然与文王脱不了干系!
傅景骁以为夜羽来信,传的是与文王有关的消息。不曾想,密信中只有一张方信纸条,娟秀而又有些熟悉的字迹,简简单单只写了一个“骁”字。
傅景骁愣了片刻,嘴角轻扬。
长安城里的那个小姑娘是有些想他了吧。
将那纸条小心翼翼的折好,放入里衣夹层心口处的位置。傅景骁抬眼看了看窗外的月亮,心想:等善后完,该早些回去了。
第五十九章 疫病与流民
暮春之初, 惠风和畅,本该是拾翠踏青的好时节,长安城外却突然聚集起了一群流民。
长安乃是皇城, 城门口重兵把守流民们进不了城,城外的一处破庙便成了流民们的避难点。
都说出家人以慈悲为怀, 慈恩寺住持大师听闻城外聚集着流民, 便让寺中弟子在城外开棚施粥, 有了住持大师领头,长安城中的富足人家也纷纷效仿,家中存粮多的就单独搭建粥棚, 存粮稍少的就几家合搭粥棚。
此等善举,本该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怎料,粥棚搭建起的第三日,流民中忽有一男子咳嗽不止,直呼自己浑身发冷体虚无力。众人再一细问,这才惊觉这些流民竟然都来自荆州蓉城。
一时间,长安城内流言四起,人心惶惶,城外搭建的粥棚也在一夜间少了三分之二。
林家是医药世家, 皇上还未受命,林家老爷便已安排人手出城为流民医治疫病。只是, 还未查清那男子为何会咳嗽不止,是否是因为染上时疫的缘故, 流民中开始突然开始咳嗽之人越来越多, 似是被男子传染的迹象。
如此一来,先前剩下的那几间粥棚,也被纷纷撤走, 只剩下慈恩寺搭建的那一间粥棚,人多粥少,只勉强支撑了一餐,慈恩寺内也再无余粮了。
担忧流民因无粮食而引发暴动,皇上有意开放宫中粮仓,以此救济流民。
“众爱卿,可有谁人愿领队出城,开棚施粥救济灾民呀?”
九龙御座下,朝中大臣们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上前领命。皇上拧起眉,又点了几个大臣的名,他们却纷纷找借口推脱,直呼称自己不堪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