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卿卿伏在他肩头, 明明心里害怕,手上的力道却不敢有半点放松。
怕傅景骁胡来,但更怕落到水里呛水。
“傅景骁,我不喜欢这样……”虞卿卿小声地道,又故意吸了吸鼻子。
虞卿卿想,自己其实还是个挺注重仪式感的人。
她与傅景骁两人虽在一起了,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虞卿卿不介意,偶尔被傅景骁占点便宜虞卿卿也可以接受。可真要到最后那步,虞卿卿想该是在芙蓉帐暖的新房里,而不是在这荒郊野外山涧野泉中。
她声音娇娇糯糯的,听着就让人受不了。可偏偏又夹杂着抽抽噎噎的语调,傅景骁心疼了,方才被她撩拨起的欲念皆烟消云散。
傅景骁叹气:“哭什么,我什么时候硬来过?”
这句是大实话,他的确没硬来过,一次都没有。
虞卿卿抿了抿唇,嘴角不由地向上勾了勾。有了他的保证,顿时硬气起来:“谁哭了……没哭……”
从月牙形潭水里淌过,到了另一边的岸边,傅景骁先将虞卿卿抱到岸上,自己才翻身上岸。
好在山洞里气候暖和,哪怕身上还湿漉漉的,也不觉着冷。
对岸树下的泥土供着一块鼓包,鼓包上还插着半块木板,像是埋了什么东西在里头。
傅景骁走过去,用木板将那鼓包给铲平,又继续向下挖,直到木板触到泥土里一硬物这才停手。
虞卿卿仙女好奇地凑了过去,只见傅景骁从土里挖出了一手掌大小的木盒。将那木盒一打开,盒子里躺着一龙纹翡翠,碧绿青翠似是价值不菲。
“嚯——”虞卿卿惊呼,”这是古董吗?咱们是不是发财了?”
“财迷。”傅景骁敲了敲她的额头,“这是我埋在这的。”
虞卿卿愈发的仙女好奇:“这翡翠一看就是上品,埋起来作甚?还想长出棵翡翠树来不成。”
傅景骁靠着树干坐了下来,眯起眼看着阳光透过手中的翡翠。虞卿卿也坐了下来,看着一旁的傅景骁。
傅景骁沉默了好一会儿,忽而启唇道:“因为是父皇赏的……”
说完这一句,他又沉默了下来。指腹婆娑着翡翠上的龙纹,似乎一时不知从哪开口。
“应该是不到十岁的时候,舅父恐宫里有人会害我,借着历练之名,把我扔军营里去了……”
他看向虞卿卿又道,“那年也像今年这般,行军至骊山围猎。那是我第一次在狩猎中夺得头了个筹,父皇很高兴将这翡翠赏给了我,说只要我拿着这翡翠便能实现我一心愿。”
“那很好啊。”虞卿卿不解,这般好的宝贝埋起来干什么。
“我那时也觉着很好。”傅景骁忽而自嘲的笑了笑,“可后来,舅父当着父皇与重臣的面,将军权的虎符交给我……”
“那时我不太懂,父皇本来还笑着夸我呢,怎么见到那虎符便不笑了……”傅景骁不由地觑了觑眼,“后来懂了,我便将这翡翠埋了起来,想着这辈子都没什么心愿需要用到它了。”
听着他的话,虞卿卿垂下眼眸,不自觉地去握傅景骁的手。
嘉贺帝当年逼宫篡位,靠的便是柳家的这块虎符。
柳家助他登基,他却也忌惮柳家手中的兵权,所以赐予柳妃娘娘的凝月香中才参杂了麝香等物,防的便是含着柳家血脉的孩子出生,怕柳家助其称帝祸乱朝纲。
不论是这块龙纹翡翠,还是那掌着兵权的虎符,这两者都是横在嘉贺帝与傅景骁之间的一道不可逾越的横沟。
虞卿卿看得出傅景骁的难过,他久坐在树下的样子,真叫人心疼。
虞卿卿没有说安慰的话,这世间本就没有那么多感同身受,只言片语的安慰只会显得聒噪。可她不想让傅景骁默默承受这些,只能更紧更紧地握住他的手。
沉默了许久,见他缓了神色,虞卿卿才问他:“既然埋得好好的,又挖出来干什么?”
傅景骁侧目看向她,从树影婆娑见几缕阳光落下,跳动在她漂亮的侧脸上。勾了勾唇,反握住她的手,启唇道:“以前没有,现在有想实现的心愿了。”
不等虞卿卿问他是什么心愿,傅景骁便身子一歪,枕在她的腿上。
“我昨夜其实没怎么睡,你让我躺会儿。”
虞卿卿小小地“嗯”了一声,看着几缕阳光落在傅景骁的脸上,他哪怕睡着了也模样极其俊美。
她很少看到傅景骁睡着的样子,以往两人并头而睡,也是她先睡着,等她醒时傅景骁已经离开了。
虞卿卿看得入神,不知不觉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她再睁开眼,不知过去了多久。傅景骁抱着她,再次从水潭中淌水回去,好不容易半干了的衣裳又湿了。
“这样子还怎么回去。”虞卿卿很是懊恼。
傅景骁道了声“放心”,从挂在马儿身侧的行囊袋中取出一包袱,里面放着两身干净的衣裳。他早就做好准备,哪会真让虞卿卿浑身湿漉漉的回去。
日影西斜。两人沿原路返回。傅景骁将虞卿卿紧紧裹在深色的大氅里,她身形娇小刚刚好能躲在他怀中。
嘉贺帝在猎台设宴,赏赐在第一日围猎中表现出众的人。等两人回到猎台时,夜宴还未开始。借着渐起的暮色,躲在无人处傅景骁将虞卿卿放下。
虞卿卿抚了抚衣裙上的褶皱,与微乱的鬓发,缓了缓心神这才装作若无其事地从暗处走了出去。
正欲前去赴宴,便见虞卲迎面向他走来。
“你一整日都去哪了?”不等她开口,虞卲急急地问道。
嘉贺帝在围场猎了几只獐子和雄鹿之后,便觉有些气力不支,于是摆驾回猎台观猎。虞卲同嘉贺帝一起回来,本想带着虞卿卿去围场玩玩,却是一整日不见她人。
“在、在后边树林里躲懒呢,怎么了?”虞卿卿抿了抿唇,始终都是有些心虚的。怕虞卲看出端倪,她偷偷地偏过脸去,不让他看清自己的表情。
虞卿卿听出了妹妹似乎在撒谎,又故意问:“前边闹这么大动静你都没察觉?”
“动静?”虞卿卿只能继续扯谎,“好、好像知道一点,怎么了?”
虞卲叹了口气,停下步子目光沉沉看向虞卿卿,有些郑重地压低了声开口:“卿卿,你的手帕呢?”
虞卿卿一愣,不知虞卲为何这么问。从袖中取出手帕,在手中扬了扬:“在这呢,哥哥是要擦汗?”
见着虞卿卿手上的手帕,虞卲面色缓和了不少,似是不放心又问:“安王府新册封的那位世子,你可知道?”
“阿辞?”虞卿卿疑惑。
“你果然认识!你们是不是……”虞卲忽而欲言又止,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虞卿卿猜到了他未说完的后半句话,急得一跺脚捏着粉拳打了虞卲好几下,:“哥!你乱说什么呢!就只见过次面,认识而已!”
虞卲一边挡着虞卿卿挥舞过来的粉拳,一边解释:“安王世子出手伤人,被人告到皇上那去了。他在御前时不小心遗落了一方帕子,我瞧着上头绣纹路和娘绣得一模一样,这不是担心才问你的嘛。”
兄妹俩用的手帕都是乔氏亲手绣的,虞卲虽大咧,但对乔氏刺绣手艺还是有些熟悉的。
在本朝,女子之间相互赠予手帕,寓意二人情同手足,结以手帕之交;可若女子赠予男子手帕,则有定情之意。
虞卿卿的手帕只被傅景骁厚着脸皮抢去过一条,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傅辞那。
“你肯定看错了!”虞卿卿白了虞卲一眼道。
听着虞卿卿这般说,虞卲再回想了一下傅辞掉落的那条手帕。那手帕似乎用了挺久的,都有些被磨损洗旧了。傅辞刚来长安不久,就算妹妹要送,也不会送一条那样旧的帕子。
这样一想,虞卲便放心了下来,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应当是我看错了……”
“什么应当,就是你看错了!”
“好好好,我的错给你赔不是。”虞卲见妹妹生气了,只好柔声去哄她,也不好再去询问她一整日都跑哪去了。
宴席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众人言笑晏晏齐聚一堂,都在显摆着围猎第一日的收获。
傅景骁身手矫健,骑射堪称一绝,往年总是他在围猎中拔得头筹。
有人端着酒杯走过来问他:“不知祁王殿下今日猎到了什么呀?”
傅景骁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酒,大言不惭道:“一只猫儿。”
众人正竖起耳朵,想听祁王今日的收获。听见他猝不及防的说“一只猫儿”时,众人皆是一愣,而后又哄堂大笑。
围场里飞鸟走兽应有尽有,可哪来的猫呀!
那人又道:“难得祁王殿下今日躲懒,好让我们能趁机赢殿下一回。”
傅景骁笑而不语,目光落于下首虞家的席位上。
虞卿卿听见那句猫儿时,恍然想起傅景骁总是逗猫似的揉她的下巴和脑袋,无意识地抬起头向傅景骁那处看去。
两道视线交汇,虞卿卿看见傅景骁张了张嘴,似是用气声在说着什么。
他说得很慢,眸色暧昧地说了三个字。
虞卿卿看懂了他的口型,双颊顿时飞红,赶忙低下头去喝了口凉水,却还是觉着脸上微微发烫。
他说——
我的猫。
第九十三章 郎才女貌格外般配
觥筹交错, 酒过三巡。
宴饮过了一半,不少人陆陆续续离席。
虞卿卿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可虞卲没走她也不好独自离席, 正百般无聊地用筷子戳着白瓷碟内的桂圆肉。
虞卲瞥了妹妹一眼,轻笑了声:“没东西玩吗?小孩似的。”
稍一用力, 那桂圆肉滚到了桌底, 虞卿卿瘪了瘪嘴放下筷子, 叹了口气问道:“还要多久才散席啊?”
虞卲看了眼坐于主位的嘉贺帝,他正饮酒饮得酣畅。虞邵摇了摇头答:“皇上正在兴头上,估计一时半会儿散不了, 不如我先派人送你回山下行宫?”
虞卿卿早就呆不住,点头说好。
出了宴席,羽儿早就等在了外头。见虞卿卿出来,赶忙唤她:“姑娘、姑娘。”她手中提着个灰布盖住的笼子,语调里满是兴奋。
等虞卿卿走近,羽儿掀开一角灰布,只见那笼子垫着厚厚的干草,草上卧着一对儿毛绒绒的小白兔。
“真抓到了!”虞卿卿满目惊喜。
羽儿点点头:“我和师兄一起抓着的。”
傅景骁没让夜翎跟着,夜翎便带着羽儿在林子里抓兔子。
两人先从足迹、齿痕、粪便找着了兔子洞, 又在兔子窝附近锁定了三个相连通的洞口。将其余的洞口一堵,只留下一个洞, 再去用烟熏,这两只兔子就蹦蹦跶跶地从洞中跑了出来, 被夜翎眼疾手快地给逮住了。
瞧着羽儿脸上扬起的笑意, 虞卿卿想她同夜翎该是玩得挺开心的。她接过笼子,刮了刮羽儿的鼻头,打趣道:“是抓着兔子这么开心?还是同你师兄一起抓兔子才这么开心?”
平日里只有羽儿打趣虞卿卿的份, 甫一被虞卿卿这般说,羽儿难得红了脸。眉头一皱,小嘴一噘:“哎呀,姑娘你说什么呢!”
虞卿卿嘿嘿一笑,道:“等哥哥过来,你让他等我,我先去给元宝送兔子。”
长公主的席位位于上首,虞卿卿提着笼子从后方绕了过去。小孩子最是眼尖,虞卿卿一走近元宝便看见了他,挣扎着从嬷嬷怀里起来,乐呵呵地跑向虞卿卿。
“姐姐……糖糖……”元宝朝她摊开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袖口,以为那里头还藏着糖。
虞卿卿抿唇笑了笑,揉了揉元宝的头:“今日可没糖,但有别的好东西,元宝想不想看?”
听见没糖,元宝的眉毛瞬间就耷拉了下来,又一听见又比的好东西,顿时有来了兴致,奶声奶气道:“看!元宝看!”
虞卿卿神秘一笑,复而掀开一角灰布:“看看这是什么呀。”
“兔兔!兔兔!”见着那两只毛绒绒的小白兔,元宝很是兴奋,又蹦又跳又鼓掌。
虞卿卿打开笼子,小心翼翼地抱出一只小白兔:“元宝想不想抱抱兔兔?”
“想!”元宝不带思考脱口而出。
虞卿卿将小白兔送到元宝手上,元宝赶忙将其抱紧。怀中的兔子软绵绵的,肉嘟嘟的,后腿还格外有劲,一蹬一蹬的,元宝还有些抱不住,哎呀呀地直叫唤。
元宝的笑声引起了嘉贺帝的注意,他眯起眼眸,侧目看了过来,问:“那是怎么了?”
“皇爷爷,元宝有兔兔了!”见嘉贺帝看向这边,元宝抱着兔子跌跌撞撞地跑向上首主位,甜甜一笑奶声奶气道,“皇爷爷你看!”
嘉贺帝将元宝抱到腿上,摸了摸他的头又摸了摸他怀中的兔子,笑得和蔼:“元宝喜欢兔子吗?”
“喜欢!”
嘉贺帝抬首,看向虞卿卿:“是卿卿给元宝抓来的?”
被嘉贺帝点了名,虞卿卿只好上前蹲身行礼:“回皇上,民女就是想哄小世子高兴。”
嘉贺帝垂眸看了看元宝,复而又去看了看虞卿卿。许是酒意作祟,他上下打量了两眼虞卿卿后,忽而轻笑出声。
“皇爷爷,你笑什么?”元宝不懂。
嘉贺帝揉了揉元宝的小脑袋瓜,答道:“皇爷爷想起你娘亲小时候了。”
“娘亲小时候?”元宝歪着头,不懂。
嘉贺帝看向坐于下首的长公主傅瑄,缓缓道:“朕记得瑄儿还像卿卿这么大的时候,那年也是来骊山围猎。朕说要带瑄儿去猎兔子,瑄儿叉着腰说兔子有什么意思,让朕带她去打野猪。现在想来,感觉就像昨天一样,一转眼瑄儿连儿子都这么大了。”
傅瑄是嘉贺帝与先皇后的第一个孩子,在众皇子、公主中最受嘉贺帝宠爱。傅瑄出嫁那年,与驸马恩爱两人时常出门游山玩水,进宫的次数便越来越少了。嘉贺帝念女心切,只得隔山差五在宫中设宴,假公济私想尽法子多见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