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卿卿摇摇头。
她整个人都被傅景骁圈在怀里,后背贴上他炽热的胸膛,夜风中的寒意全被他挡在外头,哪会觉着冷。
黑鬃骏马在山道上不紧不慢踱着步子,一颠一颠的,虞卿卿靠在傅景骁怀里,忽而觉着眼皮发沉。适才在马车里还睡不着,这一靠着在他怀中仿佛安心了不少,那困意也卷卷袭来。
虞卿卿闭上眼,觉着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恍惚觉着耳边有低醇的声音,在轻轻地问她:“卿卿,嫁给我好不好?”
那声音好听极了,落入耳侧便让人心动不已。虞卿卿依旧闭着眼,却不由地喃喃了一声:“嗯。”
蓦然醒过来时,她已经被傅景骁抱着回到了青槐院内。
见虞卿卿睁眼,傅景骁紧了紧手臂,低头在她额上吻了一下:“记不记得你答应了什么?”
虞卿卿有些迷糊:“啊?什么?”
傅景骁以为她想抵赖,一进屋便将她压在了床榻上,大掌覆上她的纤腰,似有节节攀升之意,挑眉逼问:“真不记得了?”
虞卿卿一下子想起了方才那个梦,面上陡然一红,按住傅景骁的手:“记、记得,我记得……”
“记得就好。”傅景骁勾了勾唇,将她松开。
虞卿卿今日穿着白衣,余光冷不丁地瞥向腰间,这才惊觉自己衣服上竟有道血印。
自己肯定没受伤,这血印是傅景骁留下的!
虞卿卿拉过他的手,见他手掌划拉的几道口子,似是还未完全止血。
心中隐隐有些发紧,瞬间便红了眼:“你干嘛呀……”
傅景骁却不以为意,掌心的伤,是他听见嘉贺帝要给虞卿卿赐婚,一下捏碎了酒杯,被酒杯碎片割伤的。
“小伤而已,别心疼。”傅景骁浅浅搂住了她,“我伤口总比别人愈合得快,真的。明早就好了。”
虞卿卿不信,非让傅景骁去找太医上药。傅景骁却不想耽误两人歪腻厮磨的时间,嘴上连连说着没事,直到虞卿卿横眉吼他,这才百般不情愿地离开。
春宜阁被烧,太医们携带的药物全都成了一摊火灰,傅景骁只能会自己住的院落去找徐川。
傅景骁进屋时,徐川正研究药谱,见傅景骁手掌摊开,找他要金疮药,徐川忍不住打趣:“难得,难得。王爷受了这点伤,竟主动要求上药了。”
傅景骁白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待徐川从药箱中拿出金疮药和纱布,傅景骁忽而又想到了什么,猛地将受伤的手给收了回去。
“王爷还上不上药?”徐川不解。
“上。”傅景骁从他手中夺过金疮药和纱布,笑道,“不过不劳烦军医上药就是了。”
第九十五章 上药
沐浴过后, 虞卿卿坐在床榻上擦头发。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闻声抬起眸看见傅景骁时,虞卿卿还有些错愕, 她没想到他会去而复返。
视线下意识地落到傅景骁的右手上,见他并未按自己说的将伤口包扎好, 当即皱弯了两道柳眉。
“为什么不去上药?”她问。
“春宜阁被烧了, 太医们都不得空。”傅景骁一边回话, 一边将从徐川那拿来的金疮药和纱布递到虞卿卿手上。
虞卿卿知道他是在扯谎。
太医们再忙,也不至于敷衍堂堂祁王殿下。
虞卿卿没去拆穿他,握住他的手腕去查看掌心的伤口。有一道口子划得比较深, 加上又没及时处理,已经有些呈黑紫色像是发炎了。
虞卿卿唇色微变,沉着脸去打了盆温水来,拧干帕子小心翼翼地将干在掌心的血迹擦拭干净。
徐川的金疮药是他特制的,独此一家药效极好。虞卿卿用指腹挑起一点药粉,放在鼻下闻了闻,药粉中带着股淡淡的松香味。
将金疮药药粉洒在傅景骁的掌心上,轻轻地吹了吹让药粉能均匀散在伤口处。
傅景骁静静地看着虞卿卿认真的模样,没有多言语。温温热热的气息凝在掌心, 直到那药粉一点一点渗入伤口内,火辣辣的感觉从掌心处席卷而来, 傅景骁不禁轻微地皱了皱眉。
“疼吗?”虞卿卿下意识停了手,关切地望着他。
傅景骁摇头:“不疼, 我又不是半岁的孩子。更重的伤我都……”
本想说些好话让虞卿卿不必担心, 却见她那两道柳眉越来越弯,话说到一半,傅景骁即刻住了嘴。
手上划道口子都能让她心疼, 哪还能在她面前提别的伤。
“真不疼。”傅景骁又柔声道。
虞卿卿没答话,有些笨拙地将纱布一圈一圈缠在他的右手上,等包扎好后这才提醒:“注意别碰水。”
“嗯。”傅景骁应了声,又问,“多久要换药?”
“明早就要换吧。”虞卿卿不太确定,她又没学过医。
傅景骁点头,顺势往床上一躺,笑道:“那我睡你这,正好明早醒来可以按时换药。”
虞卿卿没想到傅景骁在这等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伸手去推他的肩:“起来!澡都没洗脏死了。”
“你刚说的不能碰水。”傅景骁扬了扬被她包成了豆腐块的右手,挑眉问道,“要不,你帮我洗?”
虞卿卿自然不可能帮他洗澡,却也实在受不了他这样躺在自己边上。无可奈可又去打了盆温水,替他擦了擦脸,擦了擦手,而后将帕子往他脸上一扔:“身上自己擦!”
说罢,虞卿卿便想去外头等着,等傅景骁弄好了再进来。
谁知,刚一转身就被他拉住了手腕,傅景骁一脸坏笑:“我是伤患,哪能自己动手。”
“你这手是割伤了,又不是摔断了。刚还说不疼,这会儿到会矫情了!”虞卿卿瞪他。
傅景骁退了一步,又道:“你将我手包成这样,总得先帮我把衣裳解了。”
虞卿卿没给人包扎过,傅景骁那右手四根手指头都被她包进了纱布里。她咬了咬唇,只好认命地去解他的腰带。
傅景骁穿得单薄,腰带一解上衣便一下子松散开来,袒露出大片胸膛。
虞卿卿羞得闭上了捂住了眼,耳边却传来男人的轻笑:“挡什么,今日在热泉时又不是没看过。”
下一瞬,手腕便被傅景骁握住,将她挡在眼前的手给拉了下来。
见虞卿卿紧紧闭着眼,傅景骁又去吻了吻她的眼睛,哄道:“卿卿,脱都脱了,你就再受累帮帮我呗。”
虞卿卿想,谁都没有傅景骁脸皮厚。他执意如此,便怎么也躲不过去的。
“那你不许闹。”虞卿卿提出条件。
“怎么才叫闹?”傅景骁的眼神格外暧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虞卿卿瞪他:“脏死你得了。”
傅景骁只好投降:“好、好。我不闹。”
虞卿卿将帕子重新打湿,拧到半干后,一点一点地为傅景骁擦拭。傅景骁很听话,整个过程没再闹腾她。
等忙完了,虞卿卿累坏了,水也懒得去倒,索性往床上一躺道了声“睡觉”。
傅景骁也躺下,枕着她的发抱住她的腰,又去吻了吻她的脸颊,觉着格外满足。
第二日入围场狩猎安排在晚上,不必早起。
许是前一日太累,虞卿卿睡到日照三竿时才醒,甫一睁眼便见傅景骁躺在身侧,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她的一缕青丝。
“什么时辰了?”虞卿卿问。
“刚过巳时。”
虞卿卿这才惊觉已经有些晚了,挣扎着要起来。
因春宜阁走水,皇后受惊吓,她这个当侄女的昨晚不便去请安也就罢了,今日再不去,可得被人说不敬不孝的闲话了。
“姑母昨日受惊了,我得赶紧去请安才是。”
傅景骁点头:“嗯,我也一起。”
洗漱过后,虞卿卿给傅景骁换了药,这一次她有了经验,自认为包扎得似乎比昨日要好多了。
虞卿卿满意地点点头,准备出门去长寿院,傅景骁跟在她后边想和她一起。
虞卿卿住的青槐院位置较偏,没什么宫人往来,两人一道出门也没被人看见。
长寿院内。
见虞卿卿与傅景骁一同进来,皇后狐疑地看向两人:“你们俩怎么一块来了?”
虞卿卿赶紧解释:“回姑母,方才在院外正巧碰到祁王殿下,祁王殿下大度,便让我跟着一起进来了。”
见傅景晏抿着唇不语,虞卿卿偷偷冲他使了使眼色。
傅景骁只好回道:“正是如此。”
两人都这般说了,皇后只当是巧合,点了点头倒也未再多问。
“老五这手怎么了?”皇后的视线落到傅景骁的右手上,他本就一身黑衣,手上白色的纱布便格外打眼。
“小伤,母后不必忧心。”
皇后点头,却忍不住皱眉问道:“你这找的那个太医处理的,怎么给包成这样?”
能随御驾来骊山行宫的太医,可都是堪称妙手医圣般的存在,怎么会连最简单的包扎都这般粗糙,这劣质的手法若是给皇上诊治,岂不要掉脑袋的。
傅景骁看着宛若豆腐块的右手,偷偷瞥了虞卿卿一眼。只见她双手攥紧了衣摆,听着皇后的话,耳根子都微微发红。
傅景骁淡淡一笑:“母后不必忧心,给儿臣诊治的大夫,自然是儿臣认为的最好的大夫。”
闻言,虞卿卿那耳根子便更红了。
傅景骁与皇后不算亲厚,稍坐了一会儿三两句寒暄后,他便准备告退离开。
皇后见他要走,拉过虞卿卿的手,和蔼道:“卿卿也别久留了,这有人伺候你去休息便是。你这孩子有孝心,姑母心里都明白。”
平日里皇后见自己总有说不完的话,今日怎么就急着赶自己走了呢?
虞卿卿一时有些惶恐,忙问:“可是卿卿哪做得不对,惹姑母心烦了?”
皇后摇了摇头:“卿卿哪都好,姑母见你就觉着高兴。”
“那……”
“皇上去外头散步去了,眼看着就要回来了。”皇后无奈道,“可别让他再瞧见你,又想起那赐婚的事了。”
皇后到底是心疼这个侄女,哪怕是皇上明确说了她当不了太子妃,皇后也不想虞卿卿被皇上随意给指个婚嫁了。
“母后。”
傅景骁行至门口,听见皇后说起给虞卿卿指婚一事,复而又返了回来。他想向皇后挑明自己和虞卿卿的关系。刚刚郑重地唤了声“母后”,便听见打帘声一响。
嘉贺帝回来。
嘉贺帝一进来,便打破了屋子里原本和谐的气氛。
久居高位之人,都会生出一种威严感。更何况嘉贺帝这九五之尊,虞卿卿只觉得被一种无形的威压影响着,低倾着头战战兢兢地向嘉贺帝蹲身行礼:“皇上万福。”
嘉贺帝道了声“起”,又稍打量了虞卿卿一两眼。蓦然回想起昨晚猎台夜宴,欲给她赐婚一事。
张了张嘴,到底没继续再提及此时。朝两人摆了摆手,道:“皇后还需休息,你们请过安了便下去吧。”
“是。”虞卿卿松了一口气,赶紧行礼告退。
傅景骁却是杵在原地,忽而向嘉贺帝躬身行礼:“父皇,儿臣有事相禀。”
嘉贺帝侧目看了他一眼,眼眸中夹杂着一层复杂的神色。
自中秋过后,似乎再未同这个儿子好好说上话了。父与子之间的情感似乎在那一夜都被扯断了,只剩下冷冰冰的君臣关系。
傅景骁连问的那两个问题,嘉贺帝都没给出答案。许是心中有愧,嘉贺帝并不知晓该如何面对这个儿子。
可是,这点愧疚却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是一国之君有着天子之尊。
不等傅景骁开口,嘉贺帝再次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有什么事也来日再禀,下去吧。”
“可是……”
“下去。”
嘉贺帝语气决绝,即便傅景骁心中不甘,却也只能悻悻告退。
虞卿卿比傅景骁先出了长寿院。正欲行至前方一水榭边等傅景骁,却是迎面撞上了傅辞。
见到虞卿卿,傅辞快步上前,柔声唤道:“姐姐!”
“世子。”虞卿卿退开一步的距离,福了福身。
傅辞一愣,随即苦笑道:“怎么知晓我的身份后,姐姐与我倒是生疏了?”
“怎么会……”虞卿卿正想解释,余光却冷不丁地瞥到傅辞的腰间。
他依旧是穿着一身紫衣,腰间却是别着个黑底五彩线的荷包。那荷包做工粗制,刺绣图案也是皱成了一团,更马虎的是还有不少针线还没剪掉留在了外头。
别人认不出,可虞卿卿认得出,傅辞腰间这荷包分明就是七夕那日自己想送给傅景骁的那个!
傅景骁常穿深色的衣裳,虞卿卿挑来挑去最终还是用黑色的锦布绣了个荷包。
七夕那日,那荷包被自己不慎遗失了,可怎么现在跑到傅辞腰间去了!
虞卿卿蹙了蹙眉,指了指他腰间的荷包:“世子这荷包哪来的?”
傅辞向自己腰间看了一眼,嘴角噙着淡淡地笑意:“这荷包不是姐姐赠予我的吗?”
虞卿卿顿住,语气沉下去了几分:“你胡说!我何时赠予过你!”
“姐姐记性怎么变差了,七夕那日姐姐亲手赠予我的,姐姐难道忘了吗?”
“才不是!”虞卿卿否认。
话还未说完,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才不是什么?”
虞卿卿返头,便见傅景骁已经走到了她身后,冷冽的目光越过了她,落在了傅辞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