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藻看了眼旁边的赵仪瑄,笑道:“皇上,等太子殿下能够再多管一些事,帮皇上卸些担子,您自然可以趁机去受用受用。”
皇帝挑了挑眉:“这……就要看太子的了。”
张藻便笑吟吟地同赵仪瑄道:“殿下,皇上的意思,可是巴不得殿下多多为国事操劳了。您可别辜负皇上的心意啊,及早的接手国事,快快的开枝散叶,也让皇上及早享受些天伦之乐啊。”
皇帝本是带几分淡笑,听到“开枝散叶”“天伦之乐”,便笑道:“藻儿的嘴又不老实了。”
赵仪瑄听国舅爷同皇帝对答,心里只牵挂着宋皎那边,所以竟不像往往日一样应答快速。
皇帝虽跟张藻说话,却时刻留意,看太子的脸色不太对,仿佛又有几分心不在焉,便以为他是因为带着伤而来回跋涉的疲倦了。
当下竟道:“其他的事不急,太子先回东宫歇息罢,叫太医再给你看看,别大意了。”
赵仪瑄自打进殿,所听的皇帝的话,数这句最为动听,当下即刻答应,退了出殿。
皇帝目送太子身影离开,便把手中的折子推开,起身对张藻道:“好了,你且把这次去江南遇到的有趣的事儿跟朕说说吧。”
赵仪瑄离开养心殿,没让盛公公跟诸葛嵩跟着,只带了两个侍卫便出了宫。
方才徐广陵无意中看到太子悄然现身,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本来想要行礼,但当瞥见太子脸色的瞬间,徐御史意识到自己不该在这时候出声,甚至不该在这时候存在。
徐广陵看了看宋皎,她依旧背对着自己,并未发现此处异样。
手里还拿着那捡起来的两本书,徐御史满心无奈,悄悄地退了出去。
所以,宋皎的那一番自诩已然能完全解释清楚的话,徐广陵是一个字也没听到。
反而是赵仪瑄,从头到尾听了个明明白白。
赵仪瑄听宋皎口口声声的“王爷”,半个字都没有提过自己。
只在最后那一句里来了个“其他的不用再提”。
太子敏感的觉着,自己可能被委屈地塞到了“其他的”这三个字里。
宋皎几乎没反应过来,赵仪瑄的问话是什么意思。
她慢慢地站直了身子,有些惊慌地盯着他。
竭力想了想,才总算明白。
宋皎咽了口唾沫。
她对徐广陵的那句“其他的”,确实……跟太子脱不了干系。
徐广陵是豫王这边的人,他一心向着豫王,所以宋皎格外地跟他解释了自己绝不能再回头这意思。
而她跟太子之间的纠葛,远远超出常人所想,而且也不足以为外人道。
她不能把跟赵仪瑄的种种透露给徐广陵,所以一言以蔽之了。
谁知这话偏偏给太子听了去。
宋皎心里暗暗叫苦,觉着这老天爷简直是在玩儿自己呢。
谁能想到,本该在行宫的太子会突然回京,又突然出现在御史台,自己的身后。
还有她刚才说的话。
打量着赵仪瑄的脸色,宋皎心悸,她忙着回想自己刚才所说的之中,是不是有些不该他听见的……
以及太子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她跟徐广陵的对话他究竟听了多少。
她越想越是心惊。
而赵仪瑄也看出了她的心惊:“怕什么?实话实说就行了。”他往前走了两步,扫了眼桌上的书,目光也落在那本《尚书方要》上。
宋皎下意识地随着瞄了眼,又忙移开目光。
赵仪瑄却笑了:“这种假道学假正经的书,本太子记得,豫王是最推崇的。”
他嘴里说着,手上也不老实,举手一拂,竟把那本尚书拂落在地。
宋皎张了张嘴,却并未出声。
“说啊,”赵仪瑄不动声色地瞅着她:“刚才不是还很能说么?王爷长王爷短的,怎么你就这么爱叫那个‘王爷’呢。”
他从开始听到她住嘴,硬是没听见她的嘴里吐出一个“太子”。
到底也算是跟太子殿下打过不少次交道了,在最初的震惊跟手足无措后,宋皎忙忙乱乱地镇定了心神。
她先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下官参见殿下。”
赵仪瑄瞥了眼,静看她如何演下去。
宋皎道:“殿下不是在行宫的么?怎么突然回京了?殿下的伤……本该多休养几日才妥当。”
“少来这套,”赵仪瑄却并不上当,“你要是真为了本太子着想,就该在行宫陪着,而不是在这里又鬼鬼祟祟的搞事。”
宋皎哭笑不得:“殿下……”
他又开始胡搅蛮缠了,当时她虽然是爬窗跑了,但摆明了他也是有事在身,所以才没叫人追,如今却又全成了她的错。
但宋皎并不敢跟他辩这些,毕竟也无用:“下官并没有……什么鬼祟,只是真的担心殿下的身体。”
“就这么担心?”赵仪瑄哼了声:“放宽心吧,本太子身体好着呢,就算现在把你摁……也不在话下。”
宋皎听着那个词,脸皮开始发热。
她想叫他别如此口没遮拦:“殿下……”
“别的不肯说,先说一件,”赵仪瑄很记得自己是为什么来的:“为什么要离京。”
宋皎道:“是、御史台照例外调。”
“是外调,还是因为豫王?”赵仪瑄道:“你方才跟徐广陵推心置腹的时候,本太子可没有聋。”
说到这里他迈步上前:“告诉本太子,你是因为他而想离京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你倒是说说看,你怎么跟他相濡以沫了?嗯?”
宋皎将头转开,脸皮更热了几分,这句话她不过是随口说来,并没有别的意思,其实也算恰如其分,可经过了太子的嘴,却仿佛变了味。
“不是,”宋皎知道他开始生气了,此刻若一味地避让含糊,只能更激怒了太子,她只能说道:“殿下,您既然听见了我说的,那您就应该知道,我是因为跟豫王殿下决裂了,已经、到达势如水火的地步……京内已经没有我的立足之地,而且……之前程大人确实提过要我出外差,这才、定了下来的。”
这几句话,果然有奇效,尤其是“跟豫王决裂”“示弱水火”“无立足之地”几处,简直可圈可点,让太子的心里都不由地舒服起来。
“真的吗?”他却还是有点狐疑地问。
宋皎道:“徐大人的话您也听见了,这还有假吗?”
赵仪瑄脸上的愠色以风卷残云之势消失:“还以为是什么呢……要是为了这个,又何必离京?”
他灿若春华地笑了笑,道:“你要是怕他会对你怎么样,大可不必,没了他更好,从此之后你就是本太子的人……不比之前更好?”
他看着她微红的小脸,实在忍不住,抬手捏了捏,手底温润软嫩。
太子笑的更舒心了:“从此后本太子就是你的靠山,为夜光……撑腰,如何?”
他的目光向下,扫向那一抹让他这几天里都梦萦魂牵的纤腰。
宋皎脸皮发热,心里却有点发凉。
她错估了太子回京的日期,也错估了太子的心意。
此刻她突然意识到,赵仪瑄既然已经回来了,如果他愿意,自己恐怕是走不了的。
但是她并不想要东宫当靠山,也不想当他的人,她只想要走,痛快干净地离开京内!
刚才跟赵仪瑄解释的那番话,所谓“决裂”等,宋皎其实并未说谎或者夸大。
在城郊的茶馆内,豫王临去的那一番话,在徐广陵跟关河听来大概只是憎恨决绝之语。
但宋皎知道豫王是当真的,他虽貌似温润端方,但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留情。
他说不要再见到她,那就是警告她,从此不能再出现在他面前。
但她是程残阳的人,出入御史台、或者京内,天长地远,怎会见不着?总有想不到的时候。
所以在回京的路上,宋皎已经打定了主意,她得离开。
可如今万事俱备,东风还没有到,偏偏太子殿下如西风一样掩杀而至。
宋皎心里一阵慌乱,唯一的念头是:自己的调令是御史台下的,东宫……应该不至于会从中作梗擅自干涉吧?
脚步声从外头传来,隐隐地是小缺:“咦,徐大人……”
才嚷了一声,就销声匿迹了。
宋皎心头一动,刚要迈步往门口走,赵仪瑄却道:“站着。”
太子把宋皎一挡,倒退两步到了门口。
一边盯着她,他一边回手,竟慢慢地将门给关了起来。
宋皎的眼神逐渐不对:“殿下你!”
她意识到情形不妥,赶忙走前几步想去开门,一边匆忙解释:“还是开着的好,若让人看见……”
不容她说完,赵仪瑄探臂一兜,竟轻轻地拦在她腰间,顺势一揽!
宋皎身不由己地,给他拢在怀中,竟就压在了旁边的书柜上。
“知不知道,这两天在行宫,本太子想的最多的是什么?”他的声音低低的,眼睛好像要透过她的双眼,看到她的心里去。
宋皎有些抖:“殿下!青天白日的……这是,在御史台!”
“你上次提醒过了,多谢,”赵仪瑄挑唇而笑:“本太子当然知道这是在御史台,怕什么?”
“殿下……”
赵仪瑄盯着她脸上浮现的薄红,只觉赏心悦目,之前在行宫的那千娇百媚,哪里比得上她一颦一笑,一个含羞带恼的低眉。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怀中之人,轻声地说道:“回答本太子的话,嗯……你要是说对了答案,倒是可以考虑饶了你。”
宋皎怔忪:“什么?”
“这两天在行宫,本太子想的最多的是什么?你可知道?”
宋皎抬眼看向他,她的心弦紧绷的,四目相对,她仿佛……能从他眼底看到那个答案,但她却不愿意说出来。
赵仪瑄笑道:“这可就没办法了,谁叫你这么笨呢。”
眼见他逼近,宋皎脸红耳赤:“殿下,我知道!”
“那就说。”
“是、是……”宋皎只觉着热气都从头上冒了出来,这是在是太过令人羞惭无地了,但她却偏不得不说:“是……我。”
颤颤的话音刚落,太子便笑了声:“没想到,夜光也能这么自作多情啊。”
宋皎愣怔,难道是她、自以为是的想错了?
许是恼羞成怒,她咬了咬牙:“殿下!请你不要……又耍弄人。”
“哪里耍弄人了,”赵仪瑄揽着她,长腿挪近:“本太子确实不是想着夜光。”
“那……又是什么?”宋皎不禁地问。
赵仪瑄的眼波荡漾,而她小小的影子,也在其中浮浮沉沉地,跟着摇曳,时而光芒闪烁,时而暗影迷离。
太子低低地问:“真的想知道?既然如此,倒是可以告诉你。”
宋皎看着赵仪瑄那过分热炽的眼神,突然不想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冲鸭,来个么么哒~感谢在2021-07-31 10:03:53~2021-07-31 16:1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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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三更君
宋皎做梦也想不到, 自己这简陋寒酸的小公事房,竟会有连着迎驾两次的荣幸。
但是,房间并没有因为太子的驾临而“蓬荜生辉”, 相反, 房门关上,里头的光线便暗了几分。
宋皎给赵仪瑄抵在书柜上, 他本就高大,这会儿以手为缚,长腿为牢,如此一来, 简直竟让宋皎有几许“暗无天日”之感。
其实,太子耍了个赖。
在霁阊行宫里,他想的最多的确实是她。
所以这答案其实也没有错。
但其实一旦想起她, 就不仅仅只是想着一个名字这么简单了。
那是活色生香、无法尽述的。
所以这个答案也还可以算是错的。
是对是错,都只凭他自己的解释罢了。
而现在太子想要她错。
赵仪瑄盯着宋皎的眼睛, 只不过是三天没见而已,在看着她黑白分明的清澈眸子的时候,居然就有无法把持的心悸之感。
有点贪恋的, 他的目光寸寸挪动,从眉眼向下,最后在樱唇之上逡巡。
“其实……本太子想的是……”情难自禁,赵仪瑄低语着靠近,就在唇将贴上去的瞬间, 他停了停。
太子的眉峰微蹙, 他仍是盯着宋皎的嘴唇,但目光中的热切却在瞬间减退了几分,而多了几分疑惑。
“这是……”他喃喃地, 以指腹在她的唇上轻轻地擦了擦。
本来以为是看错了,然后拇指蹭过之后,他总算看出了宋皎的唇边有一点伤,因并非新伤,先前又未细看,竟没瞧见。
此刻上了手才算发现。
赵仪瑄微震,他想起了诸葛嵩跟自己说过的。
当时听着的时候,因为被瞒报,他惊怒交加,不过那会儿有一大部分火气是发泄在了侍卫长的身上。
而之所以这么着急地想来见她,一是因为听说了宋皎要离京,二来便是因为她受了委屈,想亲眼一见。
只是偏赶上听见她跟徐广陵的那些私话,一时让太子忘了这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