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手上比了个五十:“你看,我们也是诚心诚意来的。你说了方子就净赚一百五十两, 而且条件不苛刻,你之后还能继续在自家酒楼里卖。”
“我还能在这酒楼里卖……那我若是想要去州府里卖我的容记猪肉脯呢?”容可不紧不慢地问他。
“这……”李阔脸的脸色不好看了起来,“容小掌柜说笑了。若是卖给了我们,自然这州府里只能有我们六兴坊一家卖猪肉脯的!小掌柜,这开店铺可不比烧火做菜,里面经营道道复杂着……”
他正滔滔不绝着描述在州府开铺子如何如何难,容可偏过头对忠直说:“既然李掌柜是来正经谈生意的,忠直把席面收拾一下,沏茶来。”
李阔脸才说到铺面租金高昂,听见席面忍不住喊:“排骨别收!还有两块呢,放着放着,我待会吃!”
容可闻言一笑,颊边梨涡一显,抬手示意忠直放下糖醋排骨的碟子,然后听李阔脸继续说,直到茶壶摆上桌,才开口打断他:“李掌柜,喝茶。”
她一闻这夹着花香的馥郁茶香,心里就明白忠直收到了自己的暗示,把谢洵送她的武夷岩茶泡上了。虽然肉痛,但是现在是排场面震慑人的时候,好茶正是要用在这刀刃上!
她忍着这肉痛,就伸手给李阔脸沏了一杯茶。
六兴坊是安州州府最大的糕点铺,糕点配茗茶,李阔脸自然懂茶。他一闻就晓得这茶不简单,端杯再细品,心中就肯定容可招待自己的这杯是武夷岩茶。
传闻中,一两茶叶一两金的贡茶!
这样好的茶叶,容可随便就拿出来招待自己,可见她的家底不薄,甚至远比他们想象中的丰厚许多倍。先前伙计声称她与县令交情匪浅,看来也并非是吹嘘夸张……这样一想,他觉得自己先前开价一百五十两有些草率了。
李阔脸捏着手里的空杯,再一次开口:“容掌柜,买断你的秘方是我们不妥,你摸见怪。这样,我再让一步,这猪肉脯你来做,我们六兴坊来卖,最后五五分账,如何?”
容可低头喝茶,没有回答。
李阔脸一咬牙:“六四!你六,我们四,路上车运、损耗全都我们包了!”
容可还是没有回答。
他急了:“容掌柜,你可别不识好歹!六四分成,我们给你让非常大的利了!你一个小娘子,知道经营复杂困难?我们六兴坊可是百年老铺,在安州地位牢固,这猪肉脯摆在我们六兴坊卖才是畅销时兴的好货,要是放在别处,就不过是个不入流的玩意!”
“六四分不是不行,但是得打我容记的标记。”容可不急不怒,茶杯在桌上轻轻一磕,抬眸问李阔脸:“六兴坊可愿意?”
“当然不行!”李阔脸脱口而出就是拒绝。
可惜了。
容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还认真考虑过借六兴坊的平台来打响容记的招牌,但李阔脸话里的意思是只想让她做没有姓名的代工厂。
李阔脸拔高了声音:“我六兴坊只卖六兴坊的东西。再者,你这猪肉脯打我们六兴坊的牌子才能买得上价。容记?这名号能值几个钱……”
“不久的将来,价值千金!”容可认真地答。
“小娘子这话说得幼稚。”李阔脸笑她,“五安县太小了,你没见过州府是怎样繁华。州府做买卖,可不像是县里这样简单。你这肉脯再如何好吃也就是个猪肉,上不了什么台面……”
容可听得两耳嗡嗡作响,端起茶杯来送客:“李掌柜,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州府如何繁华,生意如何难做,我自会去试一试。这猪肉能不能上台面,你将来会见着的。”
李阔脸好歹也是六兴坊的二掌柜,万万没想到此行会在小县城里受挫。如今被容可一激,更是怒气冲头,愤然起身:“好!你不识抬举,将来莫怪我们没给你机会。这肉脯,大家就各凭本事,我倒要看看你一个小酒楼怎么打过我们六兴坊!”
放下狠话,就要甩袖离开。
忠直得了容可的眼色,捧着糖醋排骨追上去,大着嗓门喊:“李掌柜,话谈不拢也别急着跑啊,帐还没结呢!这么大店铺的二掌柜,您可别逃单啊!十道招牌菜、一份肉脯加上茶水,一共十而两银子,承您惠顾……”
容可虽然胸有成竹地把李阔脸气走了,但她也重新审视了原定用猪肉脯去州府打响容记招牌的计划。李阔脸有句话说得不错,州府繁华,店商林立,要让容记从中脱颖而出,猪肉脯的威力还是不够。而且六兴坊必然会抢先她推出猪肉脯,既是品质不如她的,但先机已失。
得换一样更具有爆炸性的。
“小娘子,钱要回来了!还百年老店的二掌柜呢,掏银子的时候脸的绿了哈哈哈……”
忠直正好讨了钱回来,笑着走过来,狂笑着嘲讽李阔脸:“我特地每道菜要贵了两百文,这怂货死要面子活受罪,把荷包都掏了个底朝天。活该!叫他仿我们的肉脯!”
容可心中正好拿定了主意,抬头对他说:“忠直,我写一封信,你替我送给端王。酒能送吗?我新酿的酒,可以送一壶吗?”
忠直脸上的表情立刻从嘲讽变成狂喜,兴奋地搓手点头:“当然当然!小娘子你总算对我家王爷上心了,正是要这样,虽然相隔千里,但是我愿意做你们的青鸟、鸿雁……”
容可连忙抬手阻止:“停停停,你想什么呢!这酒可是好东西,我一人护不住,送去京城是想要在殿下那里挂个号。扯了端王殿下的大旗,我好去安州卖酒。”
虽然她这样解释了,但却不知忠直心中如何理解,反正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我懂我懂”的表情,道:“小娘子放心吧,我们快马传信比驿站快多了,一定很快把酒送到殿下手里。”
快马将安州的酒与信送到的时候,京郊已近是陌上柔桑破绿芽的初春了。端王府里,满园春色透过窗棂映入书房,谢洵正在案桌之后翻阅肃政台今日送来的案卷,听见难得的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心有预测地抬眼看去,见慧光捧着一只木匣走进来,脸上挂着笑,脆声禀告:“殿下,安州送来的。忠直的信上说,这里面装着的是容小娘子的亲笔信和她给您酿的新酒。”
谢洵不用慧光读信,招手让他把木匣捧上来,亲自打开来。里面红缎里放着一只青瓷瓶,和一封信,上面写着“端王殿下亲启”——一笔一划,显出几分认真、稚拙。
他忍不住失笑,只是从这几个字似乎就能看到容可捏着笔,皱起一双柳眉,趴在案上郑重地写下这几个字的模样。
他取了拆信刀,将信的封口拆开,里面只有薄薄两张黄宣。上面寥寥几行字,言简意赅,字迹如同信封上一般稚拙。
容可在信上说,这酒是她新近酿得,清澈胜过清酒,极清极净,取名为白酒。她意欲在州府售卖,特送上一壶,并酿造之法。
看到这里,谢洵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想容可这番定然是将他先前说的话记在心上,清楚小儿怀金过闹市的危险,而且信任自己,愿意将酿造之法交付。
短短两三行字,他读得很慢,许久才重新将信纸折起收好,伸手去取木匣里的瓷瓶。慧光早就机灵地捧来了琉璃酒杯,他拔开瓶塞,里面立刻涌出一股酒液的醇香,倾斜瓶口,里面流出的酒液果然如同信上所言,“极清极净”。
慧光就在旁边,见到这样的酒,提高了声量夸道:“这酒好颜色,倒进琉璃杯里跟泉水似的清澈!我从前从未见过这样的清酒!小娘子竟然能酿出这样的好酒!”
说着,他就见谢洵端起酒杯凑到唇边,连忙改口劝:“殿下身子不宜饮酒,就算是小娘子的心意,可千万记得身子要紧……”
谢洵只是轻抿了一口,这白酒不止是酒香醇厚,色清如泉,而且入口幽雅细腻,回味悠长,远胜宫中佳酿!
放下酒杯,他抬手示意慧光备马车。
他要入宫去,为容可拉一张天下最大的旗。
第52章 嫁妆 满园春光正好,卫国公府正院中忽……
满园春光正好, 卫国公府正院中忽然传出一声“好——”,惊起柳梢上两只黄鹂。
这声是卫国公冯正喊的,只见他满脸喜色, 眉飞色舞地抓住冯妙嘉的肩膀, 确认道:“这事可真?太子殿下确实许诺要请旨封你做侧妃了?”
冯妙嘉点点头,柔声答道:“回爹爹, 千真万确。那日踏春女儿遇见殿下,他亲口许诺女儿, 这月便迎我入宫。”
“好!好啊!不愧是我的好女儿!”冯正欢喜地夸了一番,转过头看向夫人徐氏, 吩咐道,“三娘嫁入东宫是我们的福气,我们国公府总算攀上了太子, 将来律儿前程岂止国公!她的亲事你要上心,不止是原先他娘留下的嫁妆, 公中也一样出一份给她添妆!要让我儿风风光光进东宫, 也要让太子殿下见到我们的诚心。”
徐氏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冯妙嘉一个村野小民生的种,她有什么亲娘留下的嫁妆,那份嫁妆是先头早死那位留下给亲女儿的。
从前她不敢打这嫁妆的主意,怕惹出后母夺取继女嫁妆的丑闻来, 只是面上代为看管。可自从冯妙嘉的身世被爆出, 她对这嫁妆的想法就变了。
这嫁妆冯妙嘉拿着名不正言不顺,真正的继承人又是个甘心留在乡野的痴儿,先头的那位家中又没有其他的血亲, 那这份嫁妆理应归夫家所有,将来由她的儿子律儿继承。
到了嘴边的肉,冯正竟要她全部吐出来给冯妙嘉, 而且公中还要再贴一份!这简直是拿刀从她身上再割一块肉来!
可徐氏不敢在此时违抗冯正,只能哑巴吃黄连,咽下心里的苦,面上挂起慈爱的笑,拉住冯妙嘉的手,答应道:“国公爷放心,这些年那份嫁妆我一直用心打理,只增不减,足够让三娘风风光光地出门!”
冯妙嘉垂首作羞涩状,心里对徐氏却是泛起一丝冷笑。
她算是看透了徐氏的嘴脸,自打她身份揭破以来,徐氏待她就冷淡许多,更在嫁妆这事上多了许多防备。她有所预料,所以才先下手为强,在踏青时故意偶遇太子,哭诉近日在家中遭遇的冷落,引得他怜惜,引得他提早接自己入宫。这样她才能在徐氏尚未动手前,把那份丰厚的嫁妆抢回来!
“只是公中那份,”徐氏皱着眉,有些为难地开口,“国公爷,不是我做娘的小气,这几年来你在官场上下打点耗费不少银钱,要补足一份,怕是接下来周转不开。家宅里面节省些也没什么,只是你们老爷们外出应酬、律儿读书这些可都不能省……”
冯正摸着下巴想了想:“该花还是得花,三娘的嫁妆是要送去东宫给太子殿下……”
“这也是我要说的。这时候大张旗鼓、十里红妆地送去东宫,会不会引得圣上不满。”徐氏接口道,“前些日子端王从安州回京,参了户部尚书卖官受贿,陛下震怒,当朝将其罢官,判了秋后问斩,还因此事斥责了太子殿下。”
冯妙嘉忍不住出声替太子抱不平:“殿下是被殃及的。”
徐氏道:“可朝中、京里没人不知道户部尚书是太子的亲信啊。陛下当朝斥责太子,以示不满,此刻我们卫国公府上赶着送大笔钱财给东宫,陛下知道了如何看?”
冯正沉默了,他摸索着下巴,不时跟着徐氏的话点点头。
冯妙嘉见状不对,立刻道:“户部尚书并安州太守贪墨一案,若太子真牵涉其中,陛下就不止是当朝斥责了。陛下虽然当众给了太子殿下一个没脸,可事后再无追究,这不也是暗中回护的态度么?再说,若陛下真不满太子,怎么会许诺他国公府嫡女做侧妃?”
“三娘说得在理!”冯正被说服了,粗起声来对徐氏说:“你不要乱出主意!旁人冷待太子,我们正好雪中送炭,嫁妆要备得厚厚的!算了,还是三娘自己办得好,你把库房开了,陪着她去选。田地庄子也一并选好……”
如果不是侍女来禀报宫中来人,徐氏险些两眼一黑要晕过去。
侍女一路小跑进上房来:“国公爷,夫人,三娘子,宫里来人宣旨来了……”
冯正看向冯妙嘉,一脸喜出望外:“太子殿下如此迅速。”
结果又听侍女说:“肃政台锦衣卫陈大人也来了。”
这下换冯正两眼一黑想要昏过去。
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锦衣卫千户陈佑乃是端王座下头号鹰犬,他平素不与旁人来往,但凡登门,不是抓人就是抄家。
一瞬之间,冯正在心里迅速过了一番近日做的恶事,没有什么犯上作乱大逆不道的事啊,怎么惹来了这位修罗?
他想不明白,只好两股战战抖着去前院。
宫里来宣旨的是陛下身边的大太监周吉,一见冯正父女就先尖声道了一句喜,然后一展手中圣旨,高声唱道:“卫国公冯正,其女冯妙嘉,跪下听旨……”
冯正叩首聆听,喜不自胜,果然如同三娘所言,陛下亲口赐婚!
“……国公爷,起来接旨吧。”大太监周吉读罢,双手把圣旨捧给了冯正,轻轻一撇他满脸的欢喜得意,心中一笑,手里拂尘一扬,对旁边挎刀而立的陈佑一拱手:“咱家的差事是办完了,陈大人您请。”
冯正腿又软了:“敢问……陈大人到府上,有何指教啊?”
陈佑抬起按在绣春刀上的手,朝宫中方向一拱手,对冯正说:“奉圣上口谕,某来取走先国公夫人连氏的私产。”
第53章 杀鸡儆猴 “你说什么!”冯妙嘉原本细……
“你说什么!”冯妙嘉原本细柔的声音此刻变得有些尖刻。
冯正一把按住有些失控的女儿, 对陈佑一拱手:“千户大人,连氏乃某亡妻,按本朝律例, 她死后, 私产理应由国公府处置,归其子女继承。”
陈佑下巴一点:“国公爷说得不错。”
“既不错, 为何陛下命千户大人来取走亡妻私产?”冯正也有些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