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权臣悔不当初——卿潆
时间:2021-10-10 09:30:41

  据传天和城第一茶馆秦月楼连夜写了话本,在翌日开张时讲了这段惊天地泣鬼神的旷世绝恋,十分叫座。
  那位临王府中本以容色惊绝出名的小郡主映霜,一时间在天和城百姓眼中,蒙上了一层瑰丽而传奇的色彩。
  京中势力驳杂,第三日时,忽有某世家在此风潮浪尖上托媒人往临王府提亲去了。
  傅长凛自当日接了圣旨,便日日往临王府下拜帖,却尽皆如石沉大海一般杳无回音。
  他顾忌着小郡主仍在气头上,不敢擅闯,只得老老实实守在府外。
  于是便目送着体态丰腴的媒人,吹嘘着贺御史家的二公子如何才高八斗风度翩翩,被老管家亲自迎入了府中。
  贺御史家的二公子,赫然便是那日七夕灯会上,纠缠小郡主的纨绔,贺恭。
  傅长凛面色极沉,眸中已然掀起千层惊涛。
  他拿左手指腹有意无意地划着右手指间那枚螭纹盘绕的扳指,语气晦暗不明地唤道:“陆十。”
  黑衣青年无声现身于他背后。
  “清点了贺氏近些年来背了多少血债,由你亲自给贺允送去……”
  这是警告。
  傅长凛神色冷厉地吩咐了一半,抬眸忽见他的小月亮正笑语盈盈地飞奔出来。
  他心神一怔。
  这样满心满眼的纯澈笑意近乎令傅长凛以为,小郡主会如往常的无数个瞬间一样,带着温热的暗香向他奔赴而来。
  他不自觉地踏出一步,还未来得及伸出手,便有人先他一步捧住了这弯清亮温柔的月亮。
  楚流光捧着她冰冷的手贴在自己颈窝,矮下身去满眼宠溺地笑道:“怎么不在殿内守着,外面风寒正盛。”
  小郡主软糯乖觉地贴着他喊哥哥,又凑在楚流光耳边不知低语了些甚么。
  傅长凛一时有些出神。
  小郡主从前见到他时,亦总要软糯地撒娇要他暖手。
  傅长凛总是不耐烦地躲过去,又被小郡主捉住双手把自己冰凉的小手塞进去。
  再带着一身寒气口音绵软地问他:凉不凉。
  怎会不凉。
  小郡主生来体弱,入冬后总是手脚冰冷,又格外畏寒。
  傅长凛隐在暗处,看着小郡主被别人捧着双手哈气,笑得明丽招人。
  他终于有些真切地意识到,这轮温软清透的小月亮已经离开他很久了。
  纵使曾在他身后夜夜照亮,也终于有朝一日,不肯再披落方寸月光。
  今年新冬的初雪已接连落了三天,整座天和城有如寒冰中封印的琥珀,通透而瑰丽。
  媒人与小郡主错身而过时,还捧上了贺恭的八字笑说般配。
  傅长凛望了眼深门之内丽色依旧的小郡主,眼底似乎酝酿起了浓不见底的墨意。
 
 
第22章 提亲   您与我们二公子实乃天作之合……
  天和城接连三日风雪不休,楚流萤才病过一场,被全府上下众星捧月般呵护在手掌心里。
  如乔倒是请楚锡捎过两次口信,可惜玉香楼外早已暴雪封门,实在寸步难行。
  小郡主日日捧着炭炉与翠袖一同烤栗子,又或抱着那只在深雪中救下的幼猫,靠在窗边看风雪如絮。
  傅长凛几次三番往府中下了拜帖,尽皆被老管家接了去,转身便喂给了通红的炭火。
  依楚承的吩咐,未曾惊扰那位阁中落落寡欢的小郡主。
  楚流萤抱着那只已然恢复得极佳的小奶猫,侧躺在狐绒毯铺就的绵软云榻上。
  清冷渺然的裙摆自榻侧一路流泻到满铺绒毯的地面上。
  容色惊绝。
  炭炉中清朗浅淡的草木香,暖融的热意熏得人直想犯困。
  猫在她怀中奶里奶气地喵了两嗓子,讨好地去舔少女微凉的掌心。
  小郡主此刻被满室的暖浪与微末竹香烘得迷糊,下意识伸手揉了揉它毛绒柔软的下巴。
  小奶猫显然爱极了这样的揉搓,在她怀中哼哼唧唧着摊开肚皮,那双清透似琉璃的蓝眼睛正湿漉漉地望着她。
  小郡主被这实在通灵性的奶猫逗得发笑。
  她半阖着清泠漂亮的眼睛,指尖不轻不重地挠了挠猫咪温软的下巴。
  只是才揉了两下,那只柔嫩的纤手顿住了。
  楚流萤毫无预兆地忆起,从前似乎也有人以这样轻巧随性的手法揉过她下颌。
  自她很小时起,傅长凛便会如这般刮着她软嫩的下巴,再微微俯下身来,用极冷冽却好听的声音哄她听话。
  他漫不经心地揉着她温软的下巴时,是否也如同方才的自己一样,满心居高临下的睥睨与施舍。
  小奶猫正被她揉得舒坦,那只微凉而柔软的手却忽然停住了。
  它不满地喵呜了两声,带着满怀的谄媚蹭过去舔她的指尖,复又摊开肚皮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翠袖在一旁啧啧称奇道:“郡主,这猫儿谁也不睬,却似乎单单对您情有独钟呢。”
  楚流萤随手拈来一块特制的肉粒,原本还在哼哼唧唧闹着小脾气的猫,立时凑过去蹭了蹭她白皙的颈窝。
  它整颗衔住了肉粒,歪着头拿小乳牙哼哧哼哧嚼得起劲。
  果然很好哄,小郡主满心讥诮地想。
  同她一样。
  小郡主慵懒而淡雅地打了个哈欠,歪在榻上一面漫不经心地逗着猫,一面问道:“翠袖,眼下是甚么时辰了?”
  翠袖捧着她今日该喝的最后一剂药,抬头瞧了眼轩窗外垂垂欲坠的天。
  她算了算日子,答道:“郡主,已是酉时了。待今日世子休沐归府,便可传晚膳了。”
  依照天和城的传统,宫中当职的官员每旬一休沐,可趁此时间归家与亲人团聚。
  今日正是楚流光休沐归府之日。
  楚流萤眸色一亮,自翠袖手中接过那盏原本迟迟不愿沾的苦药一饮而尽。
  她飞快地穿戴好了衣履,随手抚顺了披落的长发:“我去正门接哥哥回来。”
  翠袖一向是拦不住她的,只好抱着那件被炭火烘得暖热的斗篷追了出去。
  那只骤失宠爱的小奶猫尚未来得及反应,还正兢兢业业地嚼着被投喂的肉粒。
  外头果然风寒极盛。
  小郡主已在炭火不绝的闺房内懒洋洋卧了三日,乍然触及外界极干净而凛冽的空气,秀气的琼鼻飞快泛出几分薄红。
  她瑟缩一瞬,却竟对这样通透爽利的清寒很是受用。
  阁内炭火虽暖,却总烘得人昏昏欲睡,打不起精神来。
  小郡主搓了搓手心,翠袖便如及时雨一般,拿带着炭火余温的斗篷将人从头至尾遮了个严实。
  正门之外忽然响起一片喧嚷声,有一道极扎耳的热情笑声由远及近。
  女人拈着满绣海棠春睡的绢子,在老管家温和的礼遇中跨进了正门,手里捧着厚度惊人的名牒。
  “王府果然是气派,这天和城里除却皇宫,恐再没哪位的府邸能比得上了。”
  这话说得实在漂亮。
  楚流萤止住脚步,隐在门侧静静观望着一时不知这来者是何用意。
  下一瞬,那体态丰腴的女人捧着名牒吹嘘道:“贵府映霜郡主更是才貌惊绝名动京城,说起来,唯有这贺御史家的二公子可堪相配了罢。”
  小郡主闻言一怔,顿时通晓了她的来意。
  她探出一点头来,忽然瞧见楚流光的车马已然稳稳停在了正门之外。
  小郡主披着暖融的斗篷小碎步迎上去,自楚流光手中接过了他特意买来的糖炒板栗与各色小点心。
  这位金尊玉贵的小郡主口味极为挑剔,天和城中能入她眼的点心实在不多,仅有的三五家散布各处,相距甚远。
  何况天和城中暴雪冰封,街巷间近乎寸步难行。
  想要买全了这些品类,大约是遣了影卫飞檐走壁去的。
  小郡主捧过那袋着实很有些分量的点心,贴在楚流光怀里口音温软地喊哥哥。
  她这几日总也打不起精神来,时常落落寡欢地抱着那只小奶猫发呆。
  楚流光心里记挂着,替这纤弱畏寒的小宝贝疙瘩暖着手,推她快些回暖阁里去。
  楚流萤悄然瞥了眼一旁正天花乱坠巧舌如簧的媒人,凑到楚流光耳边道:“哥哥知道那位贺御史家的二公子是何许人么?”
  楚流光眉头皱了皱,漠然瞥了眼正滔滔不绝的媒人,拥着小郡主径直往回走。
  “贺御史家的二公子,名唤贺恭,此前长居青州,只听闻是个很有些才气的闲散世族子弟罢了。”
  小郡主却怔了怔,贺恭这名字实在有些耳熟,只是她近日里睡得颠倒,一时竟想不出究竟是在何时见过这位贺家的公子。
  御史大夫贺允乃是当朝之中可与傅家父子抗衡的存在。
  王朝皇帝式微,全然分权于丞相、太傅、御史三公。
  傅长凛统摄百官主宰朝政,傅鹤延退居太尉手握军权。
  若要论起来,除却一心拥帝的临王府,放眼整个王朝可与傅氏一战的,大约只剩御史台一脉。
  贺允为人虽刻板守旧,却是辅佐两朝君主的肱股之臣。
  至少在小郡主看来,这位德高望重的贺大人是与傅家一样忠诚不二的良臣。
  贺家的媒人自然不可怠慢。
  小郡主拢了拢斗篷,在楚流光臂弯里躲过肆虐的风雪,才走出两步,忽然被人拦了去路。
  那位口才绝佳的媒人不知何时三步并做两步追上了她,捧着人银绒软锦的衣袖热情似火地行了礼。
  她一抬眼,早打好的腹稿霍然咯噔一声卡在嗓子眼里。
  这位小郡主实在生得千娇百媚丽色逼人,纵然此刻只闲散束着发髻,一袭素色衣裙,却依旧于长天白雪中透出一身孤绝与明艳来。
  她眼巴巴道:“映霜郡主果然不负盛名。不瞒郡主,民妇来时贺府已问了郡主的生辰,您与我们二公子实乃天作之合……”
  王府正门之外,苍郁笔挺的劲松忽然毫无预兆地轰然倒下,满积的冰雪瞬间卷起滔天白浪。
  那媒人浑身一哆嗦。
  众人立即纷纷回过头去观望,却见那树底空无一人,竟似乎并非人为。
  只是哪里有如此厚重的冰雪,足以压得垮这一株挺立百十年的松柏呢。
  小郡主微蹙着烟眉。
  她反应极快,近乎是在松树倒下的同一瞬回过头去,恍然间似乎瞥见一抹黑影一闪而过。
  再定睛去看时,树底分明空空荡荡。
  大约是错觉罢。
  她疏离而矜持地朝媒人回了礼,温声道:“您过誉了。婚姻大事皆讲父母之命,父亲正在书房,您且去便是。”
  那媒人便捧着名牒扭着丰腴的腰肢入了府,身后跟着声势浩大的随侍,每个手里都捧了檀香木刻的礼匣。
  贺家这样的手笔,显然是奉上了十二分的诚意。
  临王府虽强盛,却也需得给足了御史台面子。
  毋论这一番提亲的结果如何,总归日后南亭别苑与贺恭一叙大约是躲不掉了。
  小郡主剥了颗温热甜软的栗子,百无聊赖地想。
  总之能出府透气便是极好的,何况南亭别苑历来以风景最盛出名,想来冰雪之下必定更添瑰丽。
  至于究竟与谁同游,并不要紧。
  只要不是……
  小郡主推开闺房的朱门,忽然察觉到一股极具侵略性的气息。
  可惜这样的警觉已然晚了一步,男人霍然暴起锁住她身上几处大穴,不轻不重地抱着人旋身隐入了偏殿。
 
 
第23章 擅闯(入v公告)   明日雪霁,共赴南亭……
  这身纯粹又冷冽的气息她实在再熟悉不过,只是以往沉浸其中时总满是安稳如山的踏实感,而今却只觉得冰凉。
  这样的怀抱并不舒适,小郡主被他掐着腰完全限制了行动,一时挣脱不掉。
  偏殿不知何时竟燃起了炭炉,熏得满室暖融。
  楚流萤敛下眼睫,脑中飞快地算着。
  傅长凛如此光明正大直闯王府,楚锡与一干影卫却丝毫没有动静,大约是被陆十拖住了脚。
  王府守卫森严,她若消失,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便会有亲卫破门而入。
  她只需拖过一盏茶的时间。
  傅长凛显然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半抱着纤弱轻盈的小郡主无声阖上了殿门,才解开她身上穴道。
  还未开口,一向乖软的小郡主便蹙着眉甩开了他还未来得及的手。
  傅长凛错愕一刹。
  楚流萤冷淡而疏离地向他施了礼,一双黑眸沉静无波:“傅相如此招摇,青天白日里擅闯我临王府,是未将皇室放在眼里么?”
  这样极沉寂而寡淡的目光如冰锥般刺得人生疼。
  傅长凛微妙地垂下眼睫,敛眉温柔而专注地替她抚顺了斗篷领口略显凌乱的狐绒:“糯糯,那日毁约确有缘故……”
  小郡主却漠然拂了拂略显凌乱的衣袖,眼波流转间神色淡淡。
  “糯糯乃是本郡主乳名,傅相与我临王府非亲非故,该称本郡主一声映霜郡主。”
  傅长凛忽然有些晃神,这番话术,他s其实再熟悉不过。
  当年傅长凛十五拜相,皇帝高坐金銮殿上,金口御赐了这门婚事。
  他肃然一拜,扯着小郡主接了圣旨。
  彼时小流萤常跟在他身后乖巧软糯的唤他长凛哥哥,他便一次又一次严正地告诉她:“映霜郡主该称本相一句傅相。”
  原来一句轻描淡写的话竟可伤人至如斯地步。
  傅长凛心脏一沉,有粗砾如沙的钝痛感蔓延上来。
  他微俯下身来凝视着小郡主冰凉如水的眼眸,妄图从中找出哪怕半分的纠结与不舍。
  可却只看到浑身的矜贵与冷漠。
  小郡主聪慧,知礼,家世煊赫,丽色逼人,无可挑剔。
  天和城向来民风开明,这位皇室里最宝贝的小郡主纵然退了丞相府的婚事,亦还有大把的皇亲贵胄前赴后继。
  今日是贺氏,明日亦还有沈氏、江氏、白氏,有无穷无尽的世家子弟上赶着来。
  无论这些人为权势,为功名亦或是为了这么个才貌惊绝的小美人,都轮不到他一个不相干的人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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