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配不上八姐。季子星又说了一遍,语气偏执,“就是配不上。”
迟惊鹿觉得今天小白花很反常,像吃错药了一样,脾气臭的很呢。
她扬起小脸,笑得娇憨:“那谁配得上我?”
烛火映照下,小丫头的揪揪都泛着光洁的亮色,她趴在有很多小动物的宣纸上,表情生动,两个小揪揪的影子倒映在身后的墙上。
她就连影子,都比别人更活泼些。
季子星的睫羽轻覆下来,水润润的黑眸深不见底。
“反正……不是他。”
她逗他:“嗯嗯嗯,他配不上我,那等你考上了,帮姐姐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同僚呀,又单身又优秀的那种,长相帅气前途似锦,你亲自把关,行吗……”
迟惊鹿最终也没等到季子星的回答,支撑不住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又是熟悉的感觉,她趴在散着淡香的怀抱里,穿过一片漆黑的好长的路,终于躺到了自己熟悉的枕头上,彻底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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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雾宫内。
紫色的藤萝开了满宫,混着白色的果实,如同九天幻境。高耸的宫顶是泛着紫色的琉璃瓦,开了几片天窗,勾勒出几片浓黑夜色的六瓣花。
宫主为薛紫琳上好药,即便掩盖过了,少女的脖颈上还是有去不掉的指印。这姑娘是他看着长大的,今天被外人欺负了,他自然心疼地紧,抓不住罪魁祸首,又不敢拿云处深开刀,他眉头紧皱,浑身布满浓重的黑云。
“师父。”薛紫琳低低开口,“今天的事,对不起,我没想真杀她!”
云处深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杀她?”
“你再动她一下试试。”
他教导了十年的徒弟,他自己都不舍得真伤她,薛紫琳怎么敢……
“师父,我只是想争口气,吓唬她而已,没想到那暗卫真能豁出命去护着她,若非师父来得及时,我恐怕真要被他掐死在季府了!”
想到黑衣少年恐怖的眼神,少女的语调徒然尖利起来。
雪白的长袍上绣着桃粉色的襟边,衬得男人眼尾都带着桃花颜色。云处深微微愣了一下,眼前又划过黑色闪电。
结印如同利刃,但凡有片刻犹疑就会被撕成两半,那孩子他……他当真是不要命了的!
云处深何尝不知,岸青在最后一刻松了手,并非是因为他出手,而是因为季越音。
宫主是看着薛紫琳长大的,他又何尝不是看着季越音长大?只是不知何时,这丫头和暗卫的关系,已经到了舍命相救的地步了……
宽大长袍下的双手微微攥起,却只能抓到带着花香的风。
第34章 祝你考试顺利,旗开得胜……
五月初六是考学的日子。
全金陵的学子都早早地起床, 天未亮鸡未叫,人却已经整好衣冠,蓄势待发了。
季子星身体不好, 迟惊鹿就把他按在家里,不让他上街,自己跑出去给他买齐了笔墨纸砚, 小丫头跑得额角全是亮晶晶的汗,眼神却透露着一股兴奋。
全国统一的公务/员选拔考试诶, 她怎么能不激动。
古代不比现代。在21世纪, 职业都平等了, 无论是金领精英还是蓝领工人, 那都是“三百六十行, 行行出状元”的,只要专业能力强, 到哪儿都有饭吃,都有人看得起。
可古代却不是这样, 即便是在架空小说中,也不得不遵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职场规则, 入朝为仕是每个有抱负的人莫大的心愿, 至于经商务农,永远也不会比得上在朝为官。
便是金陵最富有的商人, 面对着郊区的七品芝麻官,也得恭敬行礼。
多少学子头悬梁, 锥刺股,苦读数年,只为能考上那么一次。
只要考上了,过了春试和殿选, 这辈子都是人上人。
迟惊鹿很激动,却不是为了季子星,她知道小白花连完整的私塾都没有念完,这次替五哥去考学,也不过是凑个数而已。
真正让她感到刺激的,是戚行肆。
这骚包别看他平时上蹿下跳,可关键时刻倒是不掉链子。原文中他和关倾月互生情愫,他为了女主认真学习,竟然考上了——虽然是倒数,官职都轮不到他的那种。
而就是这次考学,推动他走向了官场,他成了兵部的一员,而后他抓住机会,立了几次大功,一步步加官进爵,成为人人敬畏的最年轻的将军。
而此时,未来的大将军还揉着迷蒙的睡眼,在车夫的搀扶下上了奔向考场的马车。
迟惊鹿默然,她现在真不知道戚行肆这次能不能考上——没了女主,骚包还有出人头地的野心吗?
正在她思考的时候,面前的门开了,季子星已经准备完毕,只等上马车了。
季子星本打算默默地不惊动任何人,可他一打开们,就是小丫头亮闪闪的杏眼,如同最晶莹剔透的琥珀一样。
“八姐。”少年微微愣了一下,他抬头看看尚是黑夜的天色,“你怎么起得这样早……”
迟惊鹿哪里是起得早,她想着大哥死在戚行肆刀下,压根一夜就没睡。她擦擦额头的汗,问:“东西都准备齐了?”
季子星点点头:“都齐了。”
“好。”迟惊鹿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娃娃,“送给你的,考试吉祥物!”
那娃娃是用几块鲜艳的布缝制成的,做工粗糙,花料一看就是小女儿家喜欢的亮色,眼睛用两颗扣子代替,显得有些滑稽。
迟惊鹿还有点不好意思:“我自己做的,你别嫌弃!”
以前她每次考试,都会随身带一个毛绒绒的布娃娃,为自己祈祷好运。这个世界没有布娃娃,她只好自己做了一个。
虽然不顶什么用,好歹算个心理安慰吧。
毕竟小白花这次要跟无数精英学子竞争,要跟他们在同一个榜上,那里是神仙打架的地方,她怕季子星受打击太大,一下又增加黑化值就不好了。
从小到大她考过无数次试了,从小升初到高考,再到大学的期末考试,虽然已经麻木,可没考好的时候,总是很难受的。
即便是凑个数,也希望小白花开开心心的。
季子星接过缝得七扭八歪的布娃娃,漂亮的嘴唇抿成了一条温柔的线。他抬眸,眼中漆黑如夜色浓稠,小丫头柠黄的蝴蝶结在其中倒映成星光点点。
“八姐,希望我考得好些么?”
迟惊鹿想也不想:“当然了。”
考试么,成绩当然是越高越好。
季子星睫羽轻覆:“有……多好?”
迟惊鹿觉得这个问题好奇怪,不过她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下:“有多好,考多好。”
月色下,少年望定眼前的小丫头,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道了一声——好。
季子星坐上马车,微微掀开车帘,看到外头冰冷的夜色。
季府旁也有几家府邸,有少爷小姐要考试的,父亲母亲也起得早,生怕孩子有什么东西落下了。丫鬟仆人们伺候着他们上了马车,浩浩荡荡的一团,平日里寂静的街巷都变得热闹起来。
“少爷,马踏子是新换的,您且小心着些!”
“小姐,奴婢再给您添两个食盒,等您出来可有垫的吃食!”
……
季子星放下车帘,轻轻闭上眼睛。他从来都是一个人,也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他像一座孤岛,孤零零地飘在人海里,上头荒无人烟,无人问津。
他从袖子里掏出布娃娃,指腹摩挲着针脚的痕迹。
只有它肯陪着他。
这就……就够了。
“卧槽,这马车也太高了,我坐不上去!”
车辕微微一动,整辆车又被压低了些。小丫头声音嘹亮,如同出谷黄莺,欢快无比。
季子星猛地拉开车帘,只见迟惊鹿夸张地扭曲着身子,吭哧吭哧坐到车厢前,像只笨拙的小鹌鹑。
听到身后有响动,迟惊鹿转过身,尴尬地憨笑。
“呵呵,我腿好像是有点短哈。”
少年望着笑得一脸娇憨的小丫头,将袖子里的布娃娃捏得更紧。她微微张开的嘴像好吃的糕点,她那大嗓门冲破了黑夜,如同一束雀跃的光,不经意间照在了孤岛上,一切都热闹了起来。
他看了看她在马车边摇摇晃晃的小腿,是挺短的,绣着粉花的足间都碰不到地上。
她的鞋也是胖乎乎的,很可爱。
“我陪你去考试,季子星,”迟惊鹿看着他笑,眼中闪着细碎的光,“祝你考试顺利,旗开得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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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颠簸,迟惊鹿昏昏欲睡。好不容易到了考学府外,却发现早已是人山人海。
迟惊鹿打开小食盒,挑了一块不甜腻的糕点给季子星。他正捧着书卷在念书,冷不丁地嘴边多了一块桂花糕,他轻轻一怔,旋即像小兔子一样将整块糕点都咬住了。
迟惊鹿掀开车帘,细细观察着前来考试的人,他们脸上洋溢着激动的神情,有几个涨得脸都红了。
三年一次的春试,是所有学子梦寐以求的机遇。仿佛来了金陵,透着高大雄伟的建筑,就能直直地看到九重宫阙里昂贵奢华的生活。
怎么能不激动呢。
“程一奇,这边来!”带着小帽的男子兴奋地冲不远处挥手,“咱们一起进去!”
迟惊鹿将目光移过去,是个好俊俏的少年,白齿红唇。他生了一副风流狭长的眼睛,穿了件月白的直裰,整个人俊逸雅致。
他面色很平静,在一众或兴奋或紧张的学子中与众不同,分外扎眼。
少年步伐沉稳地走过去,声音柔和:“汪师兄,久等了。”
迟惊鹿一直盯着那人看,不知不觉出了神,眉头紧皱。程一奇……这名字她有印象极了。
原文中,戚行肆手握兵权,屡立战功,被拜为骠骑大将军,赢得了朝中相当一部分臣子的拥护,甚至赢得了丞相的青睐,有意将独女许配给他。他做事直利磊落,手下之人刚正不阿,从不谄媚,因此他所代表的一派被称为清流派。
而石丞落在首辅恒均的极力推荐下,强势入主内阁,成为内阁的左膀右臂。他精于算计,手段狠辣,将文武百官牢牢控制于股掌之间,制衡丞相、三省六部五司,是帝王手中的一把好刀,他这一派被称为鹰派。
鹰派和清流派相互制衡,界限分明,互相都想搞死对方。
而程一奇作为辅佐太子的詹士府少詹事,手握大权,在暗中观察多年后终于投靠鹰派。
刚才唤他一起进府的是他的师兄,姓汪,叫汪欣远,是清流派中的中坚人物。程一奇投靠鹰派后,丝毫不顾念多年的同窗情谊,竟直接将汪欣远投入地牢,鞭笞至死。
汪欣远死后,程一奇还将他的人头挂在汪府门口,使得汪欣远的遗孀在惊吓中小产,失去了唯一的遗腹子。汪氏一族三代单传,到这儿算是彻底断了香火,就此破败。
原文中对程一奇有不少描写,因为他是相当强势的反派人物,最终要败在戚行肆手下,被投入天牢,流放为奴。
迟惊鹿记得,在这场春试中,石丞落考的是第一名,第二名紧随其后,便是程一奇了。
现在,程一奇还是尚未入仕的少年模样,当真看不出来日后他会那般狠毒。
月白长袍逐渐消失在视线里,迟惊鹿裹紧了小褂,突然觉得或许是天色未亮,身上有些发寒。
她转头望着车厢中的九弟,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滋味。许是乘坐马车颠簸的原因,季子星脸色苍白,一双黑眸更显得水波潋滟。他拿着书卷,坐得笔直,似乎听不到窗外的喧闹声,看得很投入。
幸好,幸好九弟是个普通人,否则一朝入仕,既没有戚行肆那样的家世和功勋,又没有石丞落、程一奇的雷霆手段,能否在波诡云谲的前朝生存都是个问题。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爹爹从不强制儿女考学为官了。
季府的人,九个兄弟姐妹,没有哪一个能有那般深沉的心机。
毕竟越靠近权力中心的地方,就越容易死人。
这些……她从来都没有想过。
迟惊鹿的目光黯了下去,突然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她心里只有分数,何曾真心为别人考虑过?
她让季子星上课,他就乖乖听讲,让他考学,他就努力念书,他太听话了,乖得让迟惊鹿无端生出一股恼怒。
她说什么,他就真做什么了?
三点钟声响起,浑厚的声音响彻金陵。该入场了,学子们一脸虔诚,排着队准备进去。
季子星整整齐齐收好书卷,放在书箱里,弯着腰身,就要下去。
擦身而过,迟惊鹿一把攥住少年纤弱的手腕,欲言又止:“季子星……”
季子星回眸,只见女孩眼里闪过一丝轻微的怜悯,夹带着一点愧疚。
他弯了唇角,眼睫下的眸子漆黑:“八姐放心,我会尽力而为的。”
催促的钟声再次响起,迟惊鹿一惊,才缓缓放开少年。她看着季子星单薄的背影,他站在程一奇和汪欣远后头,像只孤孤单单的小狗。
第35章 探花那种神人这辈子都不……
考学的时间很久, 大约要持续将近一整天。夕阳西下,学子们陆续出了考场,天边的晚霞如同为他们燃放的庆祝礼花。
迟惊鹿眯眼休息, 像只慵懒的猫儿,等着季子星来找她。
“呼哧”一声,车帘被掀开, 外头的霞光立时照耀在迟惊鹿脸上,眼前一片橙黄。
迟惊鹿睁开眼, 已经没了脾气:“骚包, 你真的是无处不在。”
戚行肆一条长腿踩在车辕上, 微风吹过, 黑裤上的银鹤振翅欲飞。他用手里的书卷当扇子, 望着车里的小丫头笑:“是因为季府的马车好认。”
好认吗?迟惊鹿把头伸出去,看看周围的马车, 再看看自己乘坐的马车。
没区别啊?
她看了戚行肆一眼:“考得怎么样,题难吗?”
戚行肆勾了勾唇角, 明明是张俊秀的脸,那眼睛一闪一闪的, 硬是带了点痞气:“简单, 就那些老家伙出的题目,怎么可能难倒小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