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为夫——一杯春
时间:2021-10-11 10:10:53

  “这案子连大理寺都还没查明白呢。不过无论如何……”
  隋小世子眸光幽深地瞧着她:“祯儿妹妹近期都最好不要在城中乱逛,出门也得多带些人。”
  毕竟她爹爹就是新派的。
  陆宜祯想到这里,慎重地点了点头。
  被如此诡谲莫测的事实一冲击,小姑娘顿时觉得连浇满果酱的冰碗也不香了。
  她放下瓷碗,转过身,跪坐着趴在美人靠上,望着院子里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香椿,忽而悠悠地叹了口气。
  隋小世子颇感有趣地打量她:“好端端的,祯儿妹妹做什么这幅表情?”
  “自然是羡慕意哥哥飞檐走壁、出神入化的武艺。”
  隋意好整以暇地撑起手肘抵着下颌,整个人都显得慵懒极了:
  “虽然能得祯儿妹妹夸奖,我心中很是欢喜,但,祯儿妹妹从没见我动过武,又怎知我武艺卓绝呢?”
  “这很好分辨的。”
  小姑娘把身子转向他,眼中晶亮:“意哥哥翻我家的墙就如同行走平地一样,这不是武艺精湛又是什么?”
  隋意稍静,道:“我以为,这两者不能混同起来。”
  “先别管这些啦。”小姑娘朝他挪近几寸,目露期盼,“所以意哥哥你的武艺究竟怎样呀?”
  隋意望她片刻,倏地,莞尔一笑:“我这身武艺,自然不能如江湖话本里的侠士一般,夜闯大内皇宫盗取宝物后还可以全身而退;然而,寻常应付应付坏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太好了。”小姑娘欣喜道,“意哥哥,你教教我罢,我也想有功夫对付坏人。”
  “学武可并非易事呢。”
  “我不怕的。”小姑娘昂首挺胸,信誓旦旦,“我以前也和意哥哥学过投壶,你瞧,我现在投壶的本事可厉害了,连毓儿姐姐都比不过我。”
  ……虽然那年冬天扎坏了好多个漂亮可爱的小雪人。
  小姑娘默默地在心中补上这一句。
  “唔,既然祯儿妹妹决心如此坚定,那我便答应你了。”
  在对面小姑娘雀跃的目光中,隋小世子很有派头地道:
  “习武之人,底功为重中之重,所谓‘根深则叶茂’,就是这个道理。底功细细分来,可分作上、中、下三盘功夫,其中又以下盘功为肯綮,故而,祯儿妹妹应当从扎马步练起。”
  “扎马步我会的。”
  小姑娘说罢,兴冲冲地跳下美人靠,在廊上摆出练功的架势。
  “腿再迈开些,身子往下压,对了,就是如此,祯儿妹妹莫要晃了,坚持住哦。”
  隋小世子指点完陆家小姑娘定好动作,就垂下眸去,挖了勺冰沙送入口中。
  他的瓷碗里还剩一半冰块,因着暑热,已经化得差不多了。
  庭间忽然簌簌起风。
  杂着暑气的微风席过长廊,带起了廊间之人高高束起的青丝。
  碗中冰甜还未见底,隋意便觉察到有一片暗影在慢吞吞地向他的方向移近。
  他抬眸,对上了羞赧懊丧中的小姑娘的双眼。
  “呀,祯儿妹妹怎的走过来了?是方才那地方不好施展么?”
  “意哥哥不要明知故问!”小姑娘耳朵尖尖泛起粉色,咬牙道,“我,我坚持不住了。”
  她从不知道,要保持一刻钟扎马步的姿势竟然是这么艰难的一件事情。
  她现在腿酸得都要打颤啦。
  隋小世子禁不住轻笑了几声,又问:“那祯儿妹妹还想继续学武功吗?”
  小姑娘闻言,慢慢地低下头去,用右脚脚尖在廊间木地板上画了一个又一个圈,声音细弱地道:“想学。有没有,一下子就能学会的功夫呀?”
  “抄近道可不算是个好习惯呢。”
  见小姑娘羞愤得几乎要找地缝钻进去的模样,小世子又改了改口:“不过,寻常经用的自保招式,大约符合祯儿妹妹的心愿。”
  小姑娘松了口气,抬起头:“我就学它。”
  “好罢。”
  隋意搁下冰碗,不疾不徐地理了理袖子,这才将双腿放下地,站了起身。
  “招式亦分难易,祯儿妹妹先从最简单的学起罢。第一招,被他人擒腕时的解脱之法。”
  他说着,伸出手:“祯儿妹妹,抓住我的手腕。”
  陆宜祯依言用右手握上了他的腕子。
  少年人的肌肤白皙微凉,同她热乎乎的手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且小世子的年龄已近成人,她一只手还无法将他的臂腕完全圈住。
  “瞧好了。”
  隋意话毕,缓缓地将手臂上提,紧接着,腕间一转方向,便将小姑娘的右腕往后倒压。
  “嘶。”
  不过一会儿,陆宜祯便感到抓人的手腕已弯曲到了极限,痛感传来的一刹,她飞快地缩回了手。
  这等缓慢的举动便有如此效果,不难想象,当这一串动作快速连贯地使出时,能收到的成效会有多大。
  “这招式太厉害啦!”
  “祯儿妹妹瞧会了?”
  “嗯。”
  “那试试罢。”
  ……
  一整个午间,陆宜祯不亦乐乎地同隋小世子学了好些个厉害的招式,到最后,后背都冒了细汗。
  偏偏教人的“师父”浑身还清清爽爽地,半点热意也不见。
  “祯儿妹妹须得明白,如今你年纪小,学了这东西,也未必能发挥它十成十的威效。所以平日里遇上险困,能避则避,切不可逞一时之勇,知道么?”
  小世子温雅地与她一笑,嘱咐道。
  “嗯,我记着了。”
  小姑娘应承罢,想了想,又道:“不过我都十二岁了,离及笄也就两三年,我会很快长大的。”
  隋意被她这话说得一愣。
  他细细地端详着与初见时相比、仿似没什么变化的圆头圆脑的小姑娘,看了半晌,还是没办法把她同“及笄”两个字联系起来。
  小姑娘这时,已经自顾地发散开了:“我都听我阿娘她们说了,及笄之后,女子便要开始议亲。但也不能着急,夫君一定要精挑细选。孟夫人说,她家大姑娘就是因为没选好夫君,以至于过得很不快活呢。”
  分明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儿,却一本正经地论说起了人生大事。
  隋小世子觉得她这副神态很是新鲜,附和着接口:“嗯,这确乎是件须仔细斟酌的大事,那么,祯儿妹妹将来想嫁什么样的夫君呢?”
  “我呀,唔,我想嫁一个,如我爹爹那样品性的夫君。”
  小姑娘挺直腰杆。
  隋意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
  蓦地,又闻她道:“或者……嫁意哥哥这样儿的。”
  笑意微滞。
  小世子眉头一挑,眸色深深地望着面前那双澄明清澈的眼睛,许久,才低喃地出声。
  “若真是如此,祯儿妹妹怕是连哭都来不及呢。”
 
 
第15章 惊懒第四   美人!看我!
  第二日,上骑马课。
  陆宜祯从家中出门,前往西大街郑氏马球场。
  不过往常轻装简行的马车,这日却负重千钧——陆夫人给她配了一队足足有二十人的护卫!
  兴许全赵京城的权贵官员们,都被不日前的两桩案子给吓得够呛。
  不说是她,就连徐家姊妹和段毓儿的马车后尾,也是同她差不多的情况。
  今日宁嘉县主并未在马球场中,徐宛竹只得与侯府私塾的同窗们一道练马。
  但她脸上的神色却瞧不出什么不快的端倪,甚至还有点儿意气风发地,即便是坐在马背上,头颅也高高地昂着,像一只矜傲的白天鹅。
  陆宜祯策马经过她身旁时,奇怪地问:“徐四姐姐今儿是碰上什么高兴的事情了吗?”
  “也没什么。”徐宛竹目不斜视,语调浑不在意地道,“就是待会儿受邀,要同宁嘉姐姐去赴一场诗会,心中想起了几首有趣的诗词,情不自禁地发笑而已。”
  她说完,一勒马绳,“笃笃”地疾驰走了,飞扬的马腿撂起一地沙尘。
  坠在后方不远处的段毓儿见状,奔上前来,和被甩了一地黄沙的陆宜祯肩并肩,恨铁不成钢地道:“陆小宝,你怎么这么容易上钩?”
  受她数落的陆家小姑娘此刻,正掏出帕子擦拭着脸上的灰尘。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徐小四的脾性,哼,但凡得了点儿什么好处,她是恨不得要写在脸上的,只生恐别人不来问她、她无处找人炫耀呢。”
  段毓儿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还宁嘉姐姐,统共就和别个见了一回面,便叫得这样亲热,我都替她脸红。”
  “我一时没想那么多。”
  陆宜祯揩完脸,把锦帕往旁一递。
  段毓儿顺手接过,握住绸绢后,忽然又浑身一僵,紧跟着脸色怪异地瞥她:“你这是要送我帕子?”
  “是让你擦脸,方才你不就在我后边么?”陆宜祯侧眼望见她古怪的脸色,感到好气又好笑,“毓儿姐姐你平素都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子?”
  段毓儿登时脸颊飘红,偏过头去,梗着脖子道:“是你自己一句话都不说就把帕子递过来,我如何知道你的意思?”
  “……毓儿姐姐还是先擦脸罢。”
  段毓儿轻轻哼了声,脸也没转回来:“我自个儿有帕子。”
  话虽这样说,但她还是攥着陆宜祯的锦帕,老老实实地抹了把脸。
  抹完脸后,又将手帕重重地塞回了隔壁小姑娘的手中。
  徐宛音仍然没有学会独自骑马,因而今日的课,她依旧只能由驯马师傅牵着走。
  陆宜祯回头眺望了会儿在马场边缘孤身只影的徐家三姑娘,正想着要不要掉头去陪陪她,又教段毓儿的话音唤回了心神——
  “对了陆小宝,练完马以后,你先不要走,我给你看样东西。”
  ……
  段毓儿要给她看的神秘事物,是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
  鹦鹉的个头很大,被装在金丝笼子里,正精神焕发得乱扑腾。过了好一阵子,它才渐渐消停了下来。
  三个小姑娘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只笼中彩鸟。
  就见它眼神滴溜地往笼外转了一圈,鸟喙一张,拍打着翅膀,声音尖细地吱哇叫唤开:
  “美人!看我!美人!看我!”
  “噗哈哈哈哈……”
  小姑娘们捧腹笑作一团。
  徐宛音笑得泪花儿在眼睛里打旋:“天爷,毓儿妹妹,你是从哪个地方弄来这么一樽活宝贝的?”
  “就是在这月大相国寺的万姓交易时买来的。”段毓儿得意地道,“我眼光好罢?一排排摊子上,那么多奇珍异兽,我偏偏就挑中了它。”
  “嗯,这只鸟儿当真聪明。”陆宜祯满眼喜爱地应和。
  “瞧它模样,应当是一只五色鹦鹉罢?”徐宛音问,“毓儿妹妹给它起名儿了没有?”
  “自然,我唤它作‘段小只’。”
  “毓儿姐姐是指着我家陆小嗝取的名字罢。”
  “是呀,这叫法多好听。”段毓儿用手肘撞了撞身侧的徐家三姑娘,“宛音,你也买只猫儿、狗儿、鸟儿什么的,这样我们三个就凑齐活啦。”
  “我倒也想养。”徐宛音无奈地笑了笑,“只是我祖母年事已高,唯恐这些东西会冲撞到她,扰了她清净呢。”
  陆宜祯立即接口道:“这也没关系,只要宛音姐姐想玩儿,随时来寻我和毓儿姐姐便是了。”
  段毓儿也反应过来:“嗯,陆小宝说得对,也不是什么麻烦事,我还巴不得宛音小美人儿日日来我府里做客呢。”
  仿似是附和主人家的话语一般,金丝笼里的段小只合时也颠颠儿地叫唤:“美人!美人!”
  徐宛音目含柔光,垂了垂眸,又抬起,忍笑道:“毓儿妹妹,都说爱宠随主,这段小只和你,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呢。”
  陆宜祯被此话猛一提点,也仔仔细细地打量起眼前的一人一鸟来。
  这五彩斑斓、张牙舞爪、飞扬傲气的秉性,可不是如出一辙?
  陆家小姑娘愈想愈觉二者相似,不由得再度捧腹失笑。
  “不许笑,不许笑了!”
  段毓儿毛躁地挠了挠头,见两个小同窗毫无停止戏笑的趋势,连忙把笼子搬到自己身后去捂着,再不给人看了。
  ……
  晚膳时分,榆林巷,陆府。
  红木圆桌上,十几碟汤水佳肴几乎已经见底,两大一小围坐在案边,吃茶漱口后,趁着女使们撤下残羹、进出纷杂的间隙,陆宜祯偷摸摸地藏了几块桂花糕进袖中。
  陆夫人素来对她吃零嘴的量度管得紧。
  以往用餐后,她也试过藏起几块糕点,但五回有四回都会被眼尖的陆夫人发觉。可即便是这样,她也仍旧乐此不疲。
  不过今日的陆夫人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自用完晚膳后,她便秀眉颦蹙,情态欲言又止,几度与邻座的陆琮耳语着什么,根本没分给搞小动作的小姑娘多余的眼神。
  陆宜祯心下微喜毕,就觉得不对劲了。
  “阿娘……阿娘?”
  陆夫人被她唤来注目,在瞧见小姑娘疑惑的目光后,肃着脸色叹了口气。
  “阿娘……”
  “祯儿。”陆夫人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半个时辰前,我听到消息说,徐四姑娘同宁嘉县主在前往诗会的路途上,再度遭遇了劫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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