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为夫——一杯春
时间:2021-10-11 10:10:53

  “你呀,也不要老是对孩子板着张脸。意哥儿说到底年纪还不大,哪儿能事事周全的?”
  “是是,夫人教训的是。”
  ……
  陆宜祯余光瞟见一道人影走近,顿住手上要点火的动作。
  她转身一看。
  来人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公子,鼻唇和隋意有三四分相似,但眉眼间更多的是隋燕氏的影子。
  ——是隋家的二郎。
  陆宜祯见他巴望的眼神,遂将手里的二踢脚塞给了他:“小弟弟,你也想来玩儿这个吗?”
  “嗯。”隋茂颔首,嫩声道谢。
  隋意也从旁处凑了过来,眸中藏笑,俯下身,温和舒缓地同他道:“阿茂,平素不都早早躺下了么?今日还不困?”
  隋二公子摇摇头。
  小世子便递了一盒火柴给他:“那就一起来点爆竹罢。”
  陆宜祯于是杵在一旁看隋小世子教小孩。
  “二踢脚要竖着摆,不然往两侧飞,容易伤人。”小世子取出隋茂手里的红炮仗,把它立在石板地上,“跟着点火、往后撤就好,很简单的。阿茂试试?”
  在隋茂抽出火柴将要划燃时,隋意又温柔地叫住了他。
  “你瞧,母亲在那头正望着呢,阿茂第 一回放爆竹,也想让母亲好好看看罢?”
  隋茂扭身,只见隋家的国公和夫人全朝这边眺着。
  小世子便不再多言,往隋氏夫妇的方向退了退,紧接着朝还在张望的陆宜祯招招手:“祯儿妹妹快过来,让阿茂先自己点一回罢。”
  小姑娘听话地奔到了他手边。
  隋二公子顿时成了众人瞩目的中心。
  远处的隋夫人见状,还柔声地给他打气:“茂哥儿,别怕,你大哥哥和陆姐姐早前都玩儿过了,只要向后退远些,这爆竹伤不着人的。胆子大点儿。”
  仿佛是教这席话鼓舞了,小二公子咬咬嘴唇,慢吞吞地把手里的火柴擦燃。
  明亮跳跃的火苗被送到细长的引线头部。
  “滋滋……”
  炮仗引线点着了。
  “快退!”
  小公子隔着火光瞧见远处母亲殷切的目光,甩灭火柴,依言往后撤去。
  应时有风。
  是北风。
  穿巷而来。
  “嘭!”
  二踢脚在地板上巨震炸开,火药硝烟被北风卷着,劈头盖脸地便往小公子的身上砸去——他退错了方向。
  随即天上的第二响也来了,因风力缘故,就正炸在小公子的头顶半空!
  隋茂遭吓得木在原地。
  远处的隋夫人、靖国公也被唬得不轻,忙忙围上来,左右前后,仔细地检查了一遍隋二身上的情况。
  好在,方才的阵势只是骇人了点,但近身的都是些碎末、硝烟和震响,并未真正使小公子伤到哪里。
  “阿茂还小,突然遇这么一顿吓,想来需要人疏解疏解。”
  隋小世子目含宽悯,善解人意道:“父亲、母亲,我这儿不必看着了,你们快带阿茂回府罢。”
  隋夫人连连称是,差着靖国公抱起隋茂,一家三口便步履匆匆地拐脚进府了。
  陆宜祯目睹完这一场变故,还未回魂,那头的隋小世子已经料理事毕,拢起双袖,走了回来。
  白绒绒的狐裘衬着他温然如玉的面容,既高雅、又舒秀。偏生他的声音也是那样清润无害:
  “真是一阵怪风呢。”
  陆宜祯迷迷糊糊地想:仿似,冬天刮的,都是北风呀。
  哪里怪了?
 
 
第11章 青梅十一   那我便是第一例
  大年初二,靖国公府的一家老小全进宫去了。
  陆宜祯被父母领着,先到了邓夫子家中拜年,告辞后又前往英武侯府。
  侯府正堂,是男客们同徐家主君寒暄的场地。
  隔着一道屏风,陆宜祯与陆夫人就坐在招待女眷的地方。
  侯夫人并没有出现,主持着闲话的是徐家的老太太——腊月出头,侯夫人为徐家新添了一个男丁,现下正在屋中坐蓐。
  赶趁妇人们同徐老太太说着恭维话,陆宜祯找到徐家的小三小四,好奇地打探:“你们家的小五怎么没抱出来?”
  “月孩儿吹不得风,只能在屋子里温养着。”徐宛音道,“等小五再大些,陆妹妹就可以见到他了。”
  ……
  在英武侯府用过午膳,徐、陆两家人结伴朝段宰执的府邸而去。
  大赵宰执,段姓、名业,是两朝元老,也是当今一人之下的肱骨权臣。
  先帝时期,还是集英殿修撰的段业为救圣驾,腿部连中贼人四刀,以至于落下病根,阴雨寒湿天只能拄着拐杖上朝。
  此乃一桩忠义传奇。
  后来段业便步步高升,直至做了大赵宰执。
  两年前,先帝临驾崩时,还拟旨令段宰执辅政,并赐他一柄戒尺——倘若将来少帝不明、不勤、不仁,段宰执甚至可以持戒尺敲打天子。
  段府门前的雪屑已被扫尽,道上清清爽爽。
  陆宜祯跳下马车,同徐家的姐妹跟在两家大人的身后,慢慢步入了宅子里。
  段府中栽种了许多花。
  牡丹、杜鹃、山茶、兰花……不胜枚举。正值冬日,这些花植们大都没出朵儿,蔫巴巴地。倒是粉白的瑞香、金黄的迎春和红烈的腊梅在径旁花枝招展、惹人注目。
  一行人是在园子里碰上段宰执的。
  彼时,段宰执正坐在四轮车上,用一把长剪子修理着腊梅的花枝。
  段夫人陪侍在后方,双手搭在四轮车的椅背上,不时根据段宰执修花的动作,调整着四轮车的角度。
  两个人都十分默契安静,雅致的院子中只剩下“喀嚓”的修剪声。
  大约是午前来府中拜访的客人刚走,整个段府颇为清净。
  小厮的通报声就在空旷的花园里传得很开:
  “主君,英武侯和陆家郎君到了!”
  段宰执收回手中长剪,由段夫人推着转过身来。
  陆宜祯在大人们应酬的间隙,瞧清楚了这个传说中的大赵宰执的模样。
  毓儿姐姐同他长得有几分相像,眉宇间英气逼人。
  并且段宰执更加不苟言笑,若是面无表情,就如同一座横眉竖眼的金刚像,只怕夜里都能唬得小儿啼哭了。
  随后,一干女眷便被带去了偏厅。
  陆宜祯见到了段毓儿。
  宰执家的幼女今日穿得很喜庆,浑身皆被红绯色包裹了住,看起来就像一只小炮仗。
  四个小同窗被妇人们驱到一张桌案上去嗑瓜子。
  说了会儿过年趣事,从见过段宰执后、就一直有点心神不宁的徐宛音捏着帕子拭了拭嘴角,状似无意地问:“毓儿妹妹,怎也不见你家大哥哥?”
  段毓儿说到这个,愁眉苦脸地:“我大哥哥他今年留在奉山了,过年都不回来。”
  徐宛音闻言,眸中浮现几丝惊虑:“奉山书院的课业竟然这样紧张?”
  “是呀,他每回写信给家里,都是读书读书、骑射骑射,没有一刻歇着的,简直比在国子监时还要不得空。”
  段毓儿叹了口气:“听说是开年的头几天,琅琊王家的那位老太师,唤作……唤作什么来着?”
  “王俨老先生。”
  “对了,就是王俨老先生——陆妹妹,他还是你那邻家大哥哥的亲外祖父呢。”段毓儿瞥一眼吃瓜子吃得认真的陆宜祯,随口道。
  谁知陆家小姑娘一听这话,立即抬起头追问:“意哥哥的外祖父怎么了?”
  “一说起你那邻家的哥哥,你就来劲了。”
  段毓儿伸手揉她尚显婴儿肥的脸颊,过了把手瘾后,才捧起茶杯细说:“据我哥哥信上说,开年那几天,王俨先生会到奉山书院去,同山长冯获老先生讲经论道。”
  此言一出,就连不欲参与闲谈的徐宛竹都震了震:“天爷,这两樽神仙居然撞到一块儿了?”
  “是啊,两位当世大儒,竟要在奉山书院抵足论道。这样的热闹,换我,我也不回京过年了。”徐宛音浅笑吟吟。
  段毓儿撇嘴:“行行,你们都是爱念书的。我呀,只要一想到需在书院里听上几天几夜的经书礼法,就头疼得厉害,恨不得长一双翅膀飞回家呢。”
  徐宛竹习惯性呛她:“毓儿姐姐这副脾性,和段家大哥哥竟不像是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
  “徐家小四,你说什么?”
  “毓儿姐姐听到什么便是什么了。不过一句儿戏的话,想来,毓儿姐姐的肚量也不至于同芝麻粒一般大小罢。”
  “……你,去!给我换一壶热茶来,看我今日不泼花了她的脸!”
  ……
  大年初三,陆府大小去靖国公府拜访。
  陆宜祯觉得隋家人对她尤其热情。
  除了国公夫妇给她的一份随年钱以外,隋老太太还特意送了她一挂由一百枚铜钱串成的钱链子,戴在脖子上沉甸甸地。
  隋小世子站在旁近瞧见她这副喜气相,被招得直乐。
  最终,这份“厚爱”还是遣女使收了下去。
  长辈们漫谈家常时,小世子端了两碟子糕点,从前厅穿到后堂来,寻陆家的小姑娘说话。
  “祯儿妹妹昨日都去谁家拜年了?”
  “邓夫子家、徐家、段家,后来还去了一个远房亲戚的家里。”小姑娘话到此处,似乎是被提醒了,弯身抻脑袋往对桌探,悄声道,“对了意哥哥,我昨天听说了一件事——你那位住在琅琊的外祖父,开年了是不是要去奉山呀?”
  隋意微微挑眉:“是有这么一回事。”
  他取过茶盏啜一口,方缓缓道:“前几年,家中遭遇了一点变故,我外祖因此大受打击,整日闭门不出,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最近看开了,肯走出来了,也好。”
  “竟还有这个缘故。”
  陆宜祯端详着对桌小世子的脸色,只见他如玉的面容平静安澜,也看不出什么悲恨深沉的情绪,仿佛这真的只是一桩可以付之一笑的小事。
  她便不再追询,反而是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朱红色的锦囊。
  “意哥哥,送给你的。”
  她把锦囊捧到案上来。
  隋小世子望着她的举动,眨了眨眼。
  随即,他搁下茶杯,在小姑娘的注视中,将手伸进袖子里,慢慢地,也挑出来一个相同颜色的锦囊。
  轻飘飘的赤色袋子悬在他修长的食指间,一晃、又一晃。
  “这……”陆宜祯讷讷地道,“不会是与我准备的一样的东西罢?”
  小世子默了默,对上她的眼:“我这袋子里,是十枚铜钱。”
  陆宜祯闻言,“噗嗤”笑了。
  “那意哥哥猜猜我这袋子里有几枚铜钱?”
  “唔,我猜猜。”小世子眼尾略扬,笑涡亦显,“我猜有十五枚。”
  随年钱的习俗,便是送出的铜钱数目与收礼者年纪一致。
  两人隔着一桌子茶水点心,互换了对方手里的物什。
  接过这份意义特殊的新年礼,小世子轻笑着,打趣道:“真是奇也,这世上哪有妹妹给哥哥送随年钱的道理?”
  “我阿娘说了,送随年钱图的就是一个吉祥顺利。至于是妹妹送给哥哥、还是哥哥送给妹妹,又有什么要紧?”
  小姑娘骄傲地说:“世上没有,那我便是第一例。”
  ……
  上元节一过,大大小小的书院私塾都陆续开学。
  陆宜祯也久违地再次听到了邓夫子亲切的授课声音。
  当早春降临,冰雪初融之际,英武侯府女学的学生们已把《孟子》颠来倒去地背得烂熟。
  长袄棉裙也被姑娘们收进了柜子里,取而代之换上身的,是稍薄一些的罗衫。
  赵京城郊的十里杏树,在这时节也一改秋冬灰靡,枝头绽出朵朵碎红。
  游林踏春,便成了赵京人士春日需行的一大乐事。
  所谓入乡随俗,陆琮挑了个休沐日,亦预备带妻女出城赏杏。
  架不住小女儿三番五次的央求,他辗转地找到隔壁靖国公世子的贴身小厮,道出了欲邀小世子一同出游的约请。
  幸喜,小世子很爽快地答应了。
  打算出城的那日午后,陆府马车先是驶到英武侯府正门,把陆小姑娘给接了进车厢;转而又掉头驶入启圣院街,最后停靠在了庄严静谧的国子监门前。
  申时正,国子监大门敞开。
  有年轻气盛的锦衣学生零零星星地出现在太学门处。少年公子们谈笑着,走下阶梯,往主门街道的方向行来。
  陆宜祯撩开车帘,半伸出头,仔细地辨认着稀稀拉拉越出门的人影。
  等了些时候,忽然,她眼前一亮——
  ……
  “你说那贺夫子,课上都点了你多少次名字了?开年在奉山那场论道,他何至于挂在嘴边念叨数月之久?这一口一个王俨老先生的,我真听得耳朵起茧。”
  徐家大郎苦着脸色,未做多虑,抬臂想要揽住身旁人的肩膀,却被一柄冰凉凉的折扇给拨开了手。
  “这便是你不认真听课,在后桌同乔五他们斗蛐蛐儿的理由?”
  隋意悠悠地把扇子拢入袖中,笑道。
  “贺夫子的术数课是个什么火候,你应当比我更清楚罢?”徐大毫不心虚,“再说了,你这堂堂隋世子,不也撑着脑袋犯瞌睡么?”
  “哎,别拿我同你相提并论,我不过睡个觉,你斗蛐蛐儿,可是斗得直在课堂上高呼祖宗,贺夫子不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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