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自己接过来,服下,凝着她:“公主可还记得臣第一次亲你?”
萧青鸾愣住,艳丽眉眼间,生出一丝少女的羞媚,继而,她微微失神。
“可以吗?”齐辂轻问,嗓音带着淡淡的涩哑,似有轻颤。
她颔首,凤眸盈盈。
齐辂倾身贴上她丰润艳丽的唇,舌尖轻转,流连片刻,果决地将藏匿的丸药推入她口中。
指腹轻点她下颌侧的位置,她本能咽下丸药,美眸睁大,不可思议地推开他,俯身干呕,想把丸药吐出来。
可是,来不及了。
待她转醒,望向他的视线变得陌生疏淡:“你是谁,怎会在本宫寝殿?”
“臣乃公主府长史齐辂。”齐辂躬身行礼,姿仪端凝,“公主染恙,忘了一些事,臣会尽职尽责,照顾好公主。”
忽而醒转,齐辂捂住心口位置,撑在窗沿坐起身,肩膀轻靠床头立柱,心像被人剜去一块。
她想让他服下忘情丹,被他识破,反喂她服下。
公主是真的心灰意冷,要还他自由,是他自己甘愿留下,护着她,陪着她。
可她再也不会知道。
不,她知道!
齐辂猛然抬头,指骨紧紧扣住窗沿。
若她真的不知,此前便不会说出那些他听不懂的话。
虽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可齐辂明白,即便他做了半生长史,默默守护,她仍未原谅。
小镇开市随意,客栈外的街巷早早便传来食物香味,和喧嚷的叫卖声。
被吵醒,萧青鸾没睡好,眼下白皙的肌肤有一丝青。
茜桃去楼下取来早膳,菜式朴素,是萧青鸾没见过的,登时眼前一亮,恢复一分神采。
正欲下箸,便听茜桃道:“太过简单,要不还是奴婢重新做几道吧。”
“不必。”萧青鸾摆摆手,夹起一块薄饼,又舀起一小匙菜粥咽下,点点头,“尚能入口。”
用罢早膳,登车前,萧青鸾扶着车门边缘,回首吩咐翠翘:“沿途记得打听一下,看哪家少年十八九岁,且来路不明。”
定国公寻了这么多年,也没找回,自然不会轻易被她找到,更不会离京城这般近,萧青鸾只随口吩咐,并未抱太大希望。
马车驶动,有节律的轻微颠簸,狭窄的空间,萧青鸾的理智很快被困意席卷。
对面齐辂手中握着一卷书,萧青鸾撩起眼皮扫一眼,没看清是什么书,索性合上眼眸补眠。
“公主昨夜没睡好吗?”齐辂握着书卷的指骨微微收紧,语气却淡然。
“唔。”萧青鸾轻哼一声,浅浅吸气,秀挺的鼻尖微微动一下,极自然的可爱娇俏,“早上太吵,本宫睡一会子,你自看书,别出声。”
言罢,萧青鸾额头重重一点,惊得睁开眼,又闭上眼,后脑重新倚靠车壁。
行川不够沉稳,齐辂特意安排逐风驾车。
马车平稳驶在官道,外头人不多,能听到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
不多时,萧青鸾涂着胭脂色口脂的唇微张,丰艳惑人,勾起齐辂昨夜梦境。
齐辂移开视线,轻抿薄唇,却想不起是何滋味。
再抬眸望去,眸光鬼使神差扫过她娇艳如桃瓣的唇,又以更快的速度移开,掀起车帷一角,春风煦然,无声消减他唇上热意。
萧青鸾渐渐睡沉,气息浅匀,身形却不知不觉往一侧倾斜。
眼看要撞上后面的车壁时,被齐辂撞见,他长臂一伸,掌心稳稳拖住她粉颊。
叹息一声,把书卷放回小几,齐辂欠身走到她身侧坐下,掌心轻轻一带,将她身形拉回来。
肩膀沉下些许,手臂绕至她身后,环住她,她明艳的侧脸顺势贴在他襟前。
心跳声倏而放大,齐辂清晰听到胸腔内传来的咚咚声,如擂鼓。
梦中,萧青鸾贴着一方暖阔的抱枕,猫儿似的轻轻蹭了两下,又往枕中埋得更紧,唇角微扬,慵缱餍足。
浅匀温热的气息,带着她身上独有的浅香,拂在齐辂襟前,灼得他心口发烫。
梦里如何缱绻纠缠,终究是梦,现世他第一次试着如此亲近一个人。
悬空的手离她腰侧极近,却未唐突。
姿势略微僵硬,齐辂放低小臂,掌心随意撑在她罗裙另一侧的座位上。
垂眸凝着她娇柔的睡颜,齐辂无声莞尔,绷紧的手臂放松下来,重新捞起小几上的书卷翻看。
不知过去多久,怀中温软娇香的人儿动了动,似要转醒。
环住她的手臂已然僵麻,齐辂仍匆匆收回,趁她清醒前,将她额角靠在他上臂外侧。
视线掠过她颤动的长睫,又快速收回,落在手中书卷上,他坐姿端直,神情专注。
萧青鸾抬手揉着额角,睁开眼。
目之所及,是熟悉的天青色衣料,登时清醒。
她霍然坐直身形,看看小几对面,又侧眸望向齐辂。
凤眸仍带着初醒的朦胧,质疑:“齐大人不是坐在那边吗?何时坐到本宫身侧来的?”
总不可能是她睡着时,自己跑到他身边,靠着他睡?
一时想不起来,她原先是坐在这边,还是对面,萧青鸾忍着轻微窘迫,凝视他。
“公主额头险些磕到车壁,所以臣自作主张坐过来,稍加照看。”齐辂合上书卷,从容自若,“并非有意冒犯。”
萧青鸾凤眸眨了眨,思绪有些转不过弯:“为何不叫醒本宫?”
“公主睡前曾吩咐,不许臣出声。”齐辂一脸镇定,眸光清湛坦荡,颇为心安理得。
是吗?萧青鸾觉得齐辂有些怪,又说不上来。
凝视片刻,萧青鸾想起睡前吩咐的话,心下暗叹,齐辂身为臣子,倒真是顺服周到,让人挑不出错,难怪短短时日,便受皇兄倚重。
“有劳齐大人照看。”萧青鸾道谢。
话说出口,她才发现,只把他当成寻常臣子,似乎没有那么难。
“此去江南,少则一月,多则两月。”齐辂开口道,“若走水路,最快半月便能到,不知公主晕不晕船?”
“不晕。”萧青鸾果断回应。
她虽未出过京城,却也曾乘小舟采莲,应当不晕。
说完,又有些后悔,走水路就没办法沿途打听陆修的消息。
萧青鸾咬咬唇,也罢,就走水路,找陆修本就是顺便,她要早些去江南收集国师欺君的证据!
“好,傍晚我们便改走水路。”
黄昏时分,云霞瑰丽。
运河上的游船富丽轩敞,厢房布置比昨晚的客栈好上许多,萧青鸾唇畔噙着笑,看茜桃、翠翘边忙碌,边算着还有多少时日能到江南。
游船缓缓驶离渡口,萧青鸾胸口闷堵,去甲板透透气。
正好齐辂站在船头,江风吹动他衣摆,勾勒出他优越身形,端得如圭如璋。
他望着远方江水,不知在想什么,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
“小姐可有不适?”
游船上还有其他人,上船之前,萧青鸾便和齐辂商议,她假装是富家小姐,齐辂等人是护送她回江南的随从。
本来有些闷,萧青鸾吸了口气,正要说,却发现吹吹江风,缓解大半。
话到嘴边,咽回去,她没多想,只当是晚膳吃的不合脾胃所致。
冲齐辂摇摇头:“没有,本小姐就是想问你,中途还停不停岸。”
船上无趣,她想时不时下去看看沿途风土人情,也顺便打听有没有陆修的消息。
“游船需要补给,小姐若要买特产,靠岸时,属下可随小姐下去看看。”
萧青鸾颔首,转身回房。
入夜,所有人皆已睡熟,萧青鸾却捂着闷堵的心口,辗转反侧。
烦乱地踢开衾被坐起来,趿拉着软鞋,想打开窗棂吹吹夜风。
可刚站起来,胃里一阵翻涌。
萧青鸾捂住唇,匆匆冲到渣斗前,俯身吐出来。
“怎么了?”齐辂住她隔壁厢房,耳力好,率先过来。
“我没事。”萧青鸾虚弱地撑着榻边立柱,面色苍白,“你出去,唤茜桃过来。”
裙摆上沾染零星污秽,她本能不想让齐辂看到自己的狼狈。
是她说不晕船,他才走水路,可现在……
说话间,齐辂大步上前,将她横抱起来。
门口,行川和逐风双双等着,不明所以。
“小姐晕船厉害,我先带她上岸,你们几人去宁阳府等我。”齐辂简单吩咐几句,抱着萧青鸾快步走出船舱甬道。
第21章 疼人
行川望着齐辂过于着急的背影,拿胳膊肘捅了捅逐风:“诶,你觉不觉得公子怪怪的?”
再想到长公主夜闯公子内室那晚,行川更是震惊。
长公主都答应放过公子了,如今,看公子紧张的模样,莫非是公子舍不下公主?
即便公子与表小姐无缘,可公子是探花郎,又是陛下倚重的监察御史,京中贵女不说随意挑,亲事也定然不愁。
他是怎么想不开,非往南墙上撞?
“哪里奇怪?”逐风冷冷回应。
“公子对长……小姐似乎过于关心,你说,他该不会是喜欢上小姐了吧?”行川嗓音压得低,语调却怪异夸张。
逐风瞥了他一眼,看白痴一般:“公子照顾小姐,乃奉贵人之命,且公子略通医术,带小姐下船自有他的道理。你脑子不清醒,不若回房睡觉去。”
说罢,不理行川,转身先行回房。
行川吃瘪,尴尬地挠挠后脑勺。
“齐大人,可以放下本宫吗?”萧青鸾松开环住齐辂脖颈的手,嗓音仍虚弱,凤眸却清明。
睡前,她发间珠翠尽除,此刻青丝墨缎般散开,顺垂在他臂弯处,临风拂动时,似在他天青衣袖上温柔着墨。
一缕发丝被江风吹乱,贴在她颊边,衬得她肤如凝脂。
她未施口脂,唇色是自然的浅绯,因身子不适,透着一丝寻常少有的娇弱,凤眸却是明灿绝艳。
“公主身子虚弱,恐走不到客栈。”齐辂未放手,嗓音淡然,似只在陈述事实。
“不劳齐大人费心。”燕七追上,走到齐辂身前,语气冷硬,“圣上令齐大人照看好公主,却未让您单独带公主走,齐大人僭越了。”
齐辂薄唇轻抿,无力反驳。
以他的身份,别说单独照看她,便是如此刻这般抱着她,也不合适。
僵持一瞬,萧青鸾别过脸,虚弱地朝燕七伸出手:“本宫确实不宜再坐船,燕七,带本宫去客栈。”
齐辂指骨悄然攥紧,敛住眸中情绪,任由燕七把她从怀中抱走。
到客栈安顿好,已过中宵,燕七坐在萧青鸾门前,脊背倚靠门扇,抱剑而眠。
齐辂则拿着银子,沿木梯拾级而下。
雨点敲打窗棂,吧嗒吧嗒。
萧青鸾睁开眼,朝窗棂处望去,天色有些灰暗,听到外面街巷里的声音,方知是白日。
掀开薄衾,小腿放下床榻,躬身寻昨夜穿的软鞋,萧青鸾看着里裤裤管,愣住。
她的寝裙呢?
没等她细想,便听外边有人叩门,笃笃笃。
继而,传来一道陌生女声:“小娘子可醒了?奴家给你送衣裙。”
“进来吧。”萧青鸾坐回榻上。
在对方开门前,匆匆拉过薄衾,盖在腿上,一时没在意她的称呼。
“客栈掌柜是我当家的。”年轻妇人捧着一只蓝底白花的包袱进来。
把门栓上,冲萧青鸾笑道:“昨夜小娘子晕船厉害,你家夫君倒是体贴,请奴家帮你收拾裙子,自己大半夜去买药、买鞋袜衣裙。咱们这小地方,恨不得天没黑店铺就关门,也不知他怎么买到的,淋着雨回来,这些东西倒没淋湿。”
听她絮絮叨叨说着,萧青鸾惊愕不已,怎么睡了一觉,她多出来一个夫君?
愣愣看着老板娘,萧青鸾惊疑不定。
老板娘口中的夫君,是齐辂还是燕七?
燕七舞刀弄枪还行,替她买鞋袜衣裙?只想想,萧青鸾就忍不住一哆嗦。
“你家小厮也忠心,主家不在,他坐在门口守了一夜。”老板娘说着,眸光往萧青鸾面上落了落,暗自心惊。
怕萧青鸾不喜,又移开,把包袱放下,打开:“也难怪你家夫君体贴,小厮谨慎,奴家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像小娘子这般美貌之人,天仙似的。”
听罢,萧青鸾明白过来,寝裙是齐辂请老板娘替她收拾的,眼前的鞋袜裙衫皆是齐辂买来,他就是老板娘口中的夫君。
“劳烦你先出去,我自行更衣即可。”萧青鸾眸光落在摊开的裙衫鞋袜上,轻道。
听到关门声,萧青鸾拿起裙衫,在身上比划一下,大小倒是合适,可料子极差,连公主府最下等的粗使丫鬟,穿得也比这好。
却是齐辂第 一回送她东西,萧青鸾唇角扯起一丝轻嘲,一时不知该欢喜,还是嫌弃。
默默穿好衣裙,套上鞋袜,萧青鸾心口微动,竟然很合适。
他不是什么都没梦到吗,怎么还记得她鞋袜的尺寸?
不,从前的齐辂可不会在意她穿多大鞋。
恍惚中,觉着自己忽略了什么,一时又想不起来。
收拾妥当,她打开门扇,一抬眸,便见齐辂长身而立,站在门槛外,手中端着一只青花瓷碗,碗中琥珀色汤汁散发出药的清苦。
她不喜欢喝药,更不爱喝苦药,前世病重之时,也只有他亲手喂,她才愿意喝。
萧青鸾下意识拧眉。
注意到她的抗拒,齐辂心下无奈,却又生出一丝柔软。
她贵为长公主,有皇后宠着,圣上撑腰,惯常做出一副张扬跋扈的模样,实则也还是一位怕吃药的小姑娘。
脑中莫名浮现出上元夜情形,齐辂心下补了一句,胆子还极大。
“娘子身子不适,先把药喝了,待会儿老板娘再送早膳来。”齐辂凝着她眉眼,温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