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在上——无溃
时间:2021-10-11 10:15:38

  龙四海故意逗她,换得龙明娇瞪了她一眼。
  “大皇姐真烦人!”
  她嘟囔着嘴,娇俏的模样惹得龙四海笑意更甚,刚才的尴尬也缓和了下来。
  “我这不好心给你支招儿吗?”
  龙明娇气鼓鼓的双颊飞起了两块艳霞。
  “您明明就是在笑话我……您还笑!”
  “我这不是笑你可爱吗?”
  “……”
  两人小孩儿似的斗嘴让龙静姝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对着众人岔开话题道:“为了今日晚宴,乐所特地准备了歌舞,不妨让她们上来助兴吧。”
  此话一出,不多时,一队戴着素白面纱的女子抱着琴和琵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在竹林间四散开来,或坐或立。肥环燕瘦,皆是风情。
  其中一个女子身形娇小,乌黑发亮的头上插了一红一白两株桃花,抱着琵琶坐在角落,眼神清澈如溪涧流水,素指轻扫琴弦,檀口轻张,婉转的声音如黄鹂鸟清啼。
  龙四海握着酒杯的手猛然收紧,脸色一白。
  这女子正是话本里八荒的小娇娘,宁儿。
 
 
第三章 不情之请
  婉转的曲子在花园里咿咿呀呀地回荡着,交合着溪边淙淙的流水声,在金色的夕阳下别有一番韵味。
  然而这一切,龙四海都无暇欣赏。
  自从宁儿出现的那一刻,她的目光便不自觉地在八荒和她身上流转,却又不知为何不敢光明正大地瞧,反倒像是做贼心虚一般只敢拿余光去看。
  八荒从头到尾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前的餐点上,似乎对不远处的琴乐半点兴趣也无,可他越是如此,龙四海的心却越是发凉。
  婉转的声调在众人耳旁回旋,二驸马在下意识在膝头打起了拍子;龙静姝的擦着薄薄唇脂的嘴角也在这乐曲中微微上扬;就连一向不喜舞乐的龙明娇也不自觉的看了过去,似乎是想仔细瞧瞧这如此美妙的歌喉到底有张怎么样的皮囊。
  落日的余晖映照着众人身后的竹林,发出明媚而柔和的光芒,竹叶的清香似是顺着余晖融进了鼓乐声里,使人不由得心情畅快起来。
  在场众人,唯有龙四海和八荒两人各怀心思,无暇顾及这歌曲清妙。
  不知过了多久,一曲歌罢,龙明娇率先鼓起了掌,看向龙静姝笑着打趣道:“四皇姐府上又是溪流,又是竹林,就连这乐人技艺都如此精妙,深藏不露呀。”
  龙静姝嗔了她一眼:“这乐人你若喜欢,送你便是。”
  龙四海的注意力仍在八荒身上,只见龙明娇话音刚落,他绫罗青衫下的身子忽然一震,虽是微乎其微却还是落进了龙四海的眼里。
  她不由地转头看向仍旧坐在角落里的宁儿,只见那面纱上的一双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盯着八荒。
  龙四海脑子“唰”地一下变作一片空白,落日璀璨的花园在她眼前变作一个个小小的光点,她有些喘不上气来。
  龙明娇清脆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君子不夺人所好,四皇姐还是自己留着吧,我隔三差五的来您这儿听听就行。”
  龙静姝声音宠溺:“行行行,只要你愿意,出宫住在我这儿都行!”
  晕眩的感觉仍在,龙四海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微凉的气体在自己胸腔膨胀开来,她不由得用手扶住了自己的头。
  “殿下。”
  八荒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龙四海转头对上了一双清冷的眼:“您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无碍……”
  说着,唇角扯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可能是酒有些上头。”
  八荒闻言,好看的剑眉微微蹙起,却只是垂首道了一声:“是。”
  龙四海的目光再次转向不远处的宁儿,那双星子似的清澈眼睛让她的心更加烦闷起来,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快要炸裂。
  “驸马,”她忽然出声叫住了八荒,“我不太舒服……咱们先回去吧。”
  说着,便起身向龙静姝告辞。
  龙静姝和龙明娇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脸上担心显露无遗。
  龙静姝的目光关切,上前两步走到她身边来:“大皇姐,你不若先去厢房稍作休息,我让府上大夫给你看看。”
  “不用了,”龙四海唇角勉强地扯出一个笑来,“酒喝得急了,回去躺一回儿便好。”
  “……倒是扰了你们的兴致。”
  “快别说这种话,”龙静姝皱了皱眉头,“我送您出府吧。”
  龙四海婉拒了龙静姝的好意,一旁的侍女要上前搀扶也被她挥退,一个人脚步虚浮地往四公主府外走去,刚刚走到花园出口,一只温热的手却拉住了她。
  龙四海回头,只见是八荒上前搀住了她的手,发烫的手心与龙四海冰冷的手掌冷热相容,产生一种奇异的触感,龙四海偏头看他:“驸马……”
  在人前之时,公主与驸马虽然要表现得亲近,却也要守礼,像现在这般牵手,肌肤相亲本是于礼不合。
  八荒素来守礼,纵使她曾经明确表示过不在乎这细小的规矩,他却始终不肯逾礼半分。
  如今为何?
  她眼里的惊讶在八荒眼中暴露无遗。
  他低头垂了眼帘,错开了龙四海的目光,手却未曾放开:“臣扶您上车。”
  龙四海点了点头,手却微微用力,攥住了身侧的人。
  八荒有所感应,袖袍下的手不自觉地微微发起颤来,目光却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车下的细小石子。
  成婚前义父的话似乎还回荡在耳畔——
  “一只被主人抬举的狗,就算睡在了主人侧榻,也始终是条狗,看家护院才是本分。”
  袖袍下的手死死攥紧,手心被指甲划破,黏湿温热的液体渗进了指缝里……
  “驸马?”
  龙四海见他迟迟没上马车,转头唤他,他这才回了神似的慌忙赔礼,垂首进了马车里。
  还是初春,宽敞的马车内铺着雪白的裘皮,龙四海的指尖不断在裘皮上下意识地不断摩挲,温暖柔软的触感稍稍给了她些抚慰。
  她与八荒对坐在车内,只稍一抬头就能对上他那双清冷的眼,可是莫名地,她有些迟疑,便转手撩开帘子故作看向窗外的景色。
  南乡大街上,枯败了一冬的树木长出了嫩绿新芽。来来往往的人们换下厚重素净的棉衣皮袄,穿上了色彩更为鲜艳的春装。
  路过一家脂粉摊子前,龙四海只见两个挑选胭脂的姑娘正在互相往对方脸上试着胭脂的颜色,年轻柔嫩的脸庞满是青春模样,眉梢眼角的鲜妍叫人羡慕不已。
  正如那个宁儿……
  想起花园里那个窈窕身影,她不由地嗓子发紧,心里不上不下的感觉让人发慌。
  “殿下……”
  正在这时,八荒忽然开口。
  马车越过石板路上坑洼之处,引得车内一阵颠簸,龙四海的心也随之忐忑起来。
  “驸马,何事?”
  她转头看向八荒,只见他又垂下了头,她只能瞧见他头上的玉笄。
  色泽柔润的白玉上雕刻着精美的湘竹图案,那是前年他生辰的时候自己特地画了图纸,请了工匠雕刻来送他的生辰礼。
  “臣……有一不情之请。”
  此话一出,龙四海心里“咯噔”一下。
  “何,何事?”
  她声音里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袖袍下的手指抓扯着坐垫上白色的皮毛,将原本顺滑的毛毯揪得一片散乱。
  “臣,想请殿下从四殿下那里讨一个人。”
  说着,八荒的头埋得更低了一些。那一刻,龙四海很想拉起他的肩膀看一看他究竟是用什么样的表情说出的这句话。
  “何人?”
  她怀着最后一丝侥幸相问。
  “四公主府的一个乐姬,是臣的旧识……叫宁儿。”
 
 
第四章 所谓旧识
  最坏的预想成了真,原本宽大的车厢似乎瞬间变得狭小无比,那股喘不上气的感觉再次涌上,却比刚才感觉更甚。
  龙四海拽住自己的领口,故作镇静。
  “驸马……为何想要那宁儿?”
  说出的每一个字像是一把浸了盐水的刀子,在心上留下道道划痕,纵横交错,血肉模糊。
  八荒仍旧没有抬头,只低声解释道:“她是臣的旧识,在四公主府似是受了些委屈,求到了臣处。”
  “是这样啊……”
  她心疼得厉害,双眼定定地看着八荒的发冠,脑子里乱糟糟的。
  那个梦又浮现在眼前……
  话本里,她的驸马与那宁儿,天定良缘,帝后情长。
  心尖像是要碎了似的,龙四海想起他们成亲六年的冷清和两人在话本里的甜蜜,越发难受起来。
  当初点八荒做驸马,他不曾拒绝,她便以为他是愿意的。
  可是现在想起来,他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高兴。
  两人大婚后的这几年,八荒一直对她守着君臣之礼,从不冒犯,却也从不亲密。她只当他本来性子沉稳疏离,可为何话本里,他日后对那宁儿却是那般甜蜜?
  她不由胡思乱想着,是不是一开始便是自己夺走了那宁儿的良缘,鸠占鹊巢,所以老天爷才会生气,让她早早地离开?
  按着话本里的时间来算,离今日不过三年,北魏与蜀国又会再次开战,她披挂上阵,出师未捷便身陨在了漫天黄沙之中。
  那……是不是报应?
  报应她无知地仗着公主身份抢了属于别人的姻缘?
  她抚在胸口的手轻轻放在膝上,嘴角弯起一个苦涩的弧度:“既然如此,我明日派人去和二皇妹说说。”
  她声音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八荒道了谢,抬起头来却瞧见一张苍白得不像话的脸。
  龙四海多年习武,身体向来健康,脸上永远都泛着红润的光泽,一双狭长的眼睛里,目光清澈。然而现在,原本光润的脸上却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翳子,湿润的嘴唇鲜红不再,取而代之的没有血色的白,那双狭长的眼虽然竭力弯成了一个微笑的弧度,里面却一丝笑意也无。
  他抿了抿唇:“殿下,可还是不舒服?”
  龙四海笑得难看:“无碍……”
  八荒皱了皱眉,欲言又止,龙四海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六年夫妻,终归落了个相对无言。
  马车行至闹市,车窗外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卖声,画糖人的,卖烧饼的,还有一个嘹亮的声音吆喝着:“卖糖葫芦!”
  龙四海忽然想到在话本里,已经成了皇后的宁儿一日突发奇想要吃糖葫芦,八荒便特地带她出宫去寻那小摊儿上的糖果子,两人如同民间夫妻一般玩闹了一下午才心满意足地回宫……
  “驸马,我想吃糖葫芦。”
  还没待龙四海反应过来,这话便从她嘴边溜了出去。
  八荒闻言一愣,撩开车帘,只见不远处的小贩正抱着草垛叫卖,红彤彤的冰糖葫芦横七竖八地插在草垛上。
  他看了一眼小贩,又回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龙四海。
  一阵清风拂过车窗,带来他颇为冷淡的声音:“殿下金枝玉叶,外面的东西恐怕不干净,还请您忍耐。”
  龙四海呆呆的看着眼前再次低头的八荒,心一截一截地冷了下去。
  车窗外,夜市热闹非凡,此起彼伏的叫卖声络绎不绝,繁华人间一片欢闹,车窗内,龙四海的心却像是天上的寒月,冷得泛起了白霜。
  她深深地看了八荒一眼,眼中是彷徨,是无措,是满腔委屈却不知如何诉说的疼,可是八荒始终低垂着头,不曾瞧见。
  回程的一路上,她再也没有说起糖葫芦,八荒也没提起宁儿,在马车滴滴答答的声响中,两人一路无言。
  .
  天色沉沉,只有天边的月光发出微弱的清辉,蜀国皇宫内的坤宁宫刚刚落锁。
  夜风穿梭过枝繁叶茂的梧桐树,发出淅淅索索的声响,伴随着守夜的宫人们打起精神过夜。
  这是皇宫中再平常不过的一日。
  蜀皇今晚宿在叶贵妃处,公孙皇后在贴身姑姑的服侍下沐浴梳洗。
  湿哒哒的发丝被宝珠姑姑细心地擦拭干燥,又往手心里倒上了一些金桂油,在手心搓热之后慢慢地揉进了那一头黑藻似的发里。
  桂花的香气氤氲在殿中,皇后看着自己眉梢眼角起来的皱纹,目光沉静而安详,似乎并不为脸上岁月痕迹所扰,反倒是颇有兴致地沾了面脂,拿指腹一点点地涂在柔软的脸上。
  待到身上的水汽渐渐散去,她才声音懒懒:“天不早了,睡吧。”
  话音一落,正殿内明亮的宫灯便被一盏盏地熄灭,偌大的宫殿里,只留了床边的两盏灯摇摇晃晃地照亮了床沿上的有凤来仪图。
  忽然之间,殿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明玉姑姑快步走入殿中,衣摆带起宫灯摇曳,忽明忽灭。
  “娘娘,出事了。”
  明玉的声音小而急促,黑夜中,皇后微微蹙眉:“何事如此惊慌?”
  “嘉瑜宫的悦贵人,今晚被彤妃娘娘身边的宫女撞见与太监……”
  明玉面露难色地看向皇后,未说完的话意思再明白不过。
  皇后原本蹙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悦贵人最近颇为得宠,陛下一个月里五六日都翻了她的牌子,前两日还说起过了年便给她升位份。
  这个节骨眼儿上,她怎么如此?
  还是和一个太监?
  公孙皇后望向檀木窗外遥遥悬在天边的明月,浅浅一叹。
  今夜宫里,注定要不太平了。
 
 
第五章 不合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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