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姐,”龙静姝忽然握住了她的手,抬起头来问她,“当日你和离的时候,脑子是不是也像这样乱遭遭的?”
想起三年前的兵荒马乱,龙四海点了点头,眯眼道:“像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龙静姝侧首:“我一直觉得大驸马出身着实差了些,可人却很妥当,与您也算知根知底,没成想最后还是……”
她柔软的声音里带着些可惜。
龙四海想起八荒,挑了挑眉,脸上闪过一丝冷笑:“知根知底?那可不一定。”
如今的燕太子可是个香饽饽,这段时间她算是见了个分明。
前两日的花灯会,她本高高兴兴与他同行,一路上却不知道有多少公主贵女前来献殷勤。从明正坊到通京河,短短不过两炷香的路程,他们至少“偶遇”了十几个精心装扮的贵女过来送荷包。
那天晚上,满通京河的花灯都不如他的桃花繁盛!
想起这事,龙四海脸上带着些不悦,被龙静姝捕捉到,还以为是碰到了她的伤心事,眉宇之间闪过一丝歉意。
“不说这些丧气事了,”她话锋一转,“您可知钟贵妃正在为小六相看佳婿?”
昨日她母妃刚刚告诉她的。
其实打从几年前钟贵妃就开始在暗自物色人选了,只是蜀皇想要将小女儿在身边多留上几年,便一直没有松口。到如今,眼看着小六年纪实在是留不住了,这才提起选驸马的事情。
听龙静姝说起这件事,龙四海眼前忽然浮现出嘉瑜宫门口的那一幕,问道:“不知钟贵妃看上了哪家公子?”
龙静姝摇摇头,只说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八成应该会在五门世家里面选。
许是经过了狄修贤的事情以后,蜀皇觉得新贵子弟不知深浅,实在是不靠谱,便想着要将女儿嫁个底蕴深厚,知礼守节的人。
说着,她附耳在龙四海身边轻道:“我听说钟贵妃最初看上的,是公孙大人。”
龙四海眉尾轻挑:“公孙澜?”
她眼前浮现出一张温柔如春水的脸来……
话说回来,钟贵妃看上公孙澜也不意外,蜀国驸马婚后不必致仕,狄修贤冬月的事情暴露之前,仍旧在大理寺任职。而公孙澜如今官职中书右丞,又是皇后亲侄子,本就是通京大热的女婿人选。
钟贵妃若是想为龙明娇挑个佳婿,公孙澜肯定是在名单头首。
龙四海想象着龙明娇与公孙澜站在一起的画面,觉得似乎倒也相称。
“只不过……”龙静姝话锋一转,可惜似的摇摇头,“公孙大人似乎是婉拒了……”
此话一出,龙四海一下便想起那只被八荒摔碎的长春花,眉心一跳,赶紧转了话题……两人便又七七八八扯了些别的,直到快要晚膳之时,她才离开嘉瑜宫。
回到公主府时,天边的晚霞红得正艳,落日余晖又给公主府的青砖黛瓦披了一件金纱。
饭厅内,熟悉的人影正正当当地坐在餐桌旁,桌上是满满一桌菜肴,泛着热气。
见了她回来,八荒唇角咧开一个笑,将她迎到桌边:“殿下回来了,菜正好上桌。”
龙四海挑了挑眉,转身坐下吃饭,却没理会做菜的人,神情颇为冷漠。
宁儿的误会说开了之后,两人感情似乎开始升温,可是这几日她又忽然冷淡了下来。
八荒不知何故,他摸了摸鼻尖,凑到她身旁,声音讨好:“今日殿下过得可还好?”
“不好。”龙四海眼睛还放在菜上,声线淡淡。
“这是何故?”
“何故?”龙四海重复了一遍,却放下了筷子,侧头看他。
八荒只见她唇角扯出了一个冷笑,声音阴恻恻的:“还不是因为有些驸马,吃锅望盆,得陇望蜀,不是个东西!”
第四十五章 她什么时候成了变态?
龙四海语气幽幽, 八荒反应过来她是在说狄修贤,笑了笑:“殿下若是真的想要解决那狄修贤,我自是有千百般的法子, 您吩咐一声便是,何须为了那种人动怒?”
他语气轻巧, 龙四海侧头看他一眼:“千百般的法子?”
“嗯。”
她冷笑一声:“燕太子还是回你的燕国去给那些贵女们演这种‘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戏码吧, 本宫可不敢当。”
她语气含嘲带讽, 听得八荒不由愣住。
“贵女?什么贵女?”
话音刚落,他倏然反应过来,那日花灯节上有许多女人上来送荷包, 吵吵嚷嚷的很是烦人,当时龙四海看上去好像就不太高兴。
难不成她是?
一个颇为荒唐的想法出现在八荒脑子里,让他雀跃之中却有些不敢相信。
“殿下,您……吃醋了?”
龙四海白他一眼:“才没有。”
话虽如此,可那脸上的不满却是显而易见。
八荒强压住心中喜悦,又凑近了些赔礼道歉:“都是臣的错,殿下罚臣便是,没由来的自己气坏了身子。”
他顺从地低下头来,像是往常请罪的模样, 却又不太相似。
龙四海笑笑:“燕太子龙章凤姿,身份金贵, 本宫可不敢罚你,没由来的明日那些贵女们发现自己的心上人受了委屈来找本宫算账。”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是小家子气吃醋了, 原本也没什么道理。可是奈何八荒这认错的模样太乖巧, 让她忍不住地想要捉弄捉弄他。
果然,八荒闻言小心翼翼似的抬起了头,扯着她的袖子讨好似的轻道:“臣是殿下的, 殿下想要如何罚自己的东西便如何罚,和旁人没有半分关系。”
龙四海这副生气的娇俏模样让八荒又爱又怕。他心里欢喜龙四海在意自己,会因为旁的女子吃醋,可又害怕她真的生气不再理自己了。
他小心打量着龙四海的脸色,只见她挑了挑眉:“这可是你说的,我想怎么罚,就怎么罚,回头可别怪我。”
“当然!”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那你闭上眼睛。”
八荒毫不犹豫地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扇子状的阴影,心里却是颇有些不安。
不知为何,他似乎越来越摸不清面前人的喜怒了,有时候明明看着是开心的,其实很生气,有时候明明看着很生气,但似乎又没那么恼怒。
他颇为忐忑地猜测着,今日的龙四海怕是生气的吧,不然怎么会罚他?
她附在他耳边,女子独有的馨香在他鼻尖萦绕,女子淡淡的声音传来:“宫里的暗卫做错了事,不是挨板子,就是鞭挞,八荒……你说,我该如何罚你?”
她靠得极近,温热的气息洒在八荒脸侧,带起他脖子上一层鸡皮疙瘩,他紧了紧喉咙:“全凭殿下心意。”
挨板子也好,挨鞭子也罢 ,只要她能消气,八荒觉得其实都无所谓。
闭着眼睛的男人没看见,龙四海望着他一本正经的脸,眼中满是晶莹笑意。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男人一本正经傻得这样可爱?
“那你准备好,我要罚你了。”
“是……是。”
下一刻,龙四海柔软的唇落在了八荒的额头上,然后是鼻尖,脸颊,最后是唇。她刚食了桂花糕,唇齿间还留有淡淡的桂花香气,柔软晶莹的唇碰在八荒的嘴唇上,像是一块儿上好的糕点,软软糯糯,还带着清香。
这吻很温柔,一点儿怒气也不带,八荒惊异地睁开眼睛,却直直落尽龙四海一双含满了笑意的眼里。她伸出舌头,在他唇间坏心眼地舔了舔,感受到八荒尾椎骨一个激灵,这才满意地退了出来。
浅尝辄止的一个吻,八荒意犹未尽,拉过她的身子来还想继续,却被她按着手止住了。
“殿下……”他声音中带着刚被撩拨起来的情.欲,一双墨眼不似平日清冷,湿哒哒地看着她,里头藏着些欲求不满的意味。
女子附在他耳边,略微沙哑的声音带着娇俏:“若是让你亲够了,还算什么罚?”
八荒抿了抿唇,只觉这惩罚似乎是比挨板子挨鞭子还难受些,不上不下的吊着,心上人就在眼前,给了他些甜头,却又立刻收了回去。
真是坏心眼,他想着,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朝着龙四海又靠近了些。一只手攥着她的袖子,他舔了舔唇,似是想将她留下的最后一丝桂花香味舔入腹中。
这模样煞是可怜,让龙四海有些于心不忍,可同时又想欺负得再厉害些……
这念头刚出,她心头一滞: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个变态?
阿昭进来的时候,见到的正是这么一幕。
她们殿下一本正经地坐在桌子上吃饭,一旁的八荒凑在她身旁,勾着她的袖子,似是在求些什么,眼泪都快出来了……
八荒是个美男子,是个清正的美男子。但这是阿昭第一次发现,原来美男落泪,这样好看,一时之间快要忘了自己是为何急匆匆地闯进饭厅。
“何事?”龙四海放了筷子看她。
“宫里来人,催您进宫,似乎是驿馆那边儿出了大事!”
闻言,龙四海与八荒对视一眼,心中浮起一丝不妙的感觉。她赶紧换了衣服往宫里赶,等到了乾清殿的时候才发现,八荒竟也在。银面绛衣,他又是那个睥睨天下的燕太子。谁曾想就在一个时辰前,他还坐在她的公主府里,勾着她的袖子求吻?
这巨大的心理反差让龙四海一怔,心中莫名起了些异样情绪,想要勾着他湿了双眼唤自己“殿下”。
“阿容,你来了。”
蜀皇的声音传来,龙四海一下子回了神,暗叹自己真是被美色迷了心智。
她拱手低头:“儿臣参见父皇。”
“嗯,”蜀皇点点头,朝着殿中众人,神色严肃,“就在今日上午,南诏太子遇刺了。”
闻言,龙四海微微睁大了眼睛。
蜀皇这次寿宴,大陆各国中唯有两个国家派了太子出访,一个是燕国,一个则是南诏。
“不知太子殿下情况如何?”
“幸而只是擦伤,刺客也捉到了。”说到这里,蜀皇忽然沉了声音,望向八荒。
龙四海循着他的目光回首,这才发现在场的南诏使臣看着八荒的模样神色不善。
“那刺客,是燕太子身边的人。”
蜀皇声音沉沉。
他广邀大陆各国使国来访,没承想南诏太子竟然在他的蜀国的地界上遇刺,刺客还是燕国太子身边侍从。
南诏太子只是轻伤,刺客却被捉住,此事颇为蹊跷,蜀皇心里也自有一番打算……
如今燕国吞并北魏,势力渐大。虽说蜀国要感谢燕国为他们免去了一场战争,但是透过北魏,从此以后,燕国便与他们蜀国接壤。拥有一个过分强大的邻国,对谁来说都是威胁。
如今南诏太子遇刺,若是挑起燕国与南诏争端,是否鹬蚌相争,他们蜀国便是渔翁得利?
此时来得突然,蜀皇在心中思索,还未作下决定。苏合香的香烟飘飘袅袅,遮住了他思索的眼,大殿里只听他声音威严:“对此事,燕太子可有解释?”
银面之下,八荒清朗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闷:“并无。此事与孤无关,还请蜀皇彻查,还孤一个清白。”
南诏使臣怒目相视:“那刺客被当场拿下,就是燕太子身边侍从,前几日我们还曾见过,燕太子这责任未免撇得太快了些!”
今日他们太子殿下在马场打马正欢,谁料凭空闪出一个人影,对着太子殿下便刺了过来。他们太子不会武,若不是那马儿正巧颠了一下,只怕如今他们已经在为太子准备丧事了!
带着银面,众人看不清八荒脸上表情,只听他声音淡淡:“清者自清。”
一旁的燕国使臣也开始帮腔:“那侍卫并非殿下近臣,谁知道是被人收买了也并无可能,况且就算是真要刺杀,大陆谁不知道如今的南诏在你们摄政王手上,杀一个空壳太子,有什么用处?”
说话的这个燕使是宁家人,话语之间很是不客气,听得南诏使臣吹胡子瞪眼,抬手指着八荒的鼻子:“杀人凶手还如此猖狂,你们燕国欺人太胜!”
面具下的八荒皱了皱眉,下一刻却听到一个略微低沉的清朗女声:“此事疑点颇多,还请诸位少安毋躁!”
说着,龙四海站在了他面前,挡住了南诏使臣恶狠狠的视线。
她背着身子,八荒瞧不清她脸上表情,只见她发间缠丝飞凤的钗子上,作为凤眼的红宝石流光转动,红得鲜艳欲滴。
他微微垂了眸子,掩下了眼中浓得快要溢出来的情愫。
他一直以为,自己若是当了燕皇,便可以好好的将人护在手心再不受伤——他会是她靡坚不摧的长剑,银山铁壁的盔甲……可他却又如此该死地喜欢被她护在身后的感觉。
被她喜爱,被她珍视,被她一往无前地护在羽翼之下,那种感觉光是想想便让他心颤不已。
他的殿下在意他,很在意……
龙四海站在八荒面前,自是不知道他心里的百转千回,一门心思都在这场听上去古怪不能再古怪的刺杀上。
这刺客,不可能是八荒派出去的。暗卫出身,他对暗杀刺杀这类的事情再了解不过,怎么可能派一个在自己身边露过脸的侍卫明目张胆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南风太子?
不光如此,那侍卫不但没能杀了人,还被当场拿下……
要为八荒脱困,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这全部的一切,都要看她父皇的态度了……
想到这里,她转过身去,朝蜀皇俯首一礼道:“父皇,儿臣有些事情想要私下向父皇禀报。”
蜀皇点头答应,召她来到了书房后的暗室中。
“何事?”
“父皇,南诏太子遇刺一事,儿臣以为须得万分谨慎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