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蜀皇挑了挑眉,望向龙四海目光幽幽,“阿容何出此言?”
他这个女儿,能藏就藏,能隐则隐,从不对政事表态,更不喜出风头,如今这态度倒是有意思。
“燕国势大,如今与我们接壤,日后确实可能成为危险,防患于未然原是必须,可儿臣认为,此事还是应当慎重对待。”
蜀皇笑了笑:“为何?看燕国与南诏相争,岂不更好?”
龙四海摇摇头:“南诏动荡,只怕不是燕国对手。两国一旦开战,不出三年,燕国必将吞并南诏,那燕太子今日若是在蜀国吃了大亏,届时扭转头来必将一鼓作气,剑指蜀国。”
“唔……”在龙四海看不到的地方,蜀皇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阿容说得也有道理。”
蜀皇声音莫测,龙四海心中难免忐忑,正在纠结之中,又听他道:“那你说,此事该如何办?”
龙四海垂首:“派大理寺联合昭狱彻查,抓出幕后之人。”
“然后还燕太子一个清白?”蜀皇没头没尾地接了一句。
“……是!”
蜀皇垂下眼来,片刻之后龙四海只听他道:“行,就按你说的办吧。”
“只不过阿容……”蜀皇话锋一转,眼中带着深意,“你该知道,寡人不可能叫你远嫁。”
从寿宴当众求娶,到前两日的花灯节,蜀皇知道龙四海这段日子一直与燕无疑有所来往,如今又见她不顾藏拙也要为那燕无疑说话,蜀皇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她。
她不光是蜀皇的公主,更是蜀国的将军;身为父亲对女儿的怜爱,他可以任由她当一个侍卫做驸马,也可以任她和离。只要她留在通京,他可以给她最大程度的宠爱和自由。
但是,于父女之情,于君臣之理,他都不可能让她嫁去燕国。
龙四海闻言,身子一怔,旋即道:“是……儿臣知晓。”
两人随后出了暗室,蜀皇神情自若,龙四海脸上却有些沉闷。
这些日子和八荒在一起,那感觉实在太好,让她刻意忽略掉了很多东西。
比如,他是燕国太子,她是蜀国将军。
纵使蜀皇和龙霖烨再如何宠爱她,也不可能仍由她嫁去燕国。
她是蜀国的将军,生为蜀,享尽荣光爱戴;死为蜀,固守山河不得脱身。
第四十六章 开了荤的男人各方面都更骚……
有了蜀皇的表态, 这事一下子便好办起来。
刺杀南风太子的人已经被关押在了昭狱内,龙四海和八荒去的时候,常修刚刚得到消息过来, 一走到昭狱门口,便见到了燕太子和龙四海二人并肩携手的。
他眼波不住在两人之间回转, 眼中似有打量。
“小臣正打算去审人, 燕太子可要一同?”他问。
龙四海皱了皱眉:“你光叫燕太子作何?我和你们一起去。”
常修看她一眼, 只说他一会儿会亲自上手,到时候场面怕是不会怎么好看。
听了他的话,龙四海怔愣一瞬, 皱了皱眉却也没再坚持。
常修与八荒一道进了牢房,龙四海坐在前厅等候,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一壶茶从热到冷,从浓到淡,喝到最后,茶快要和成了水,这才见两人从牢里出来。
“如何?”
常修面色如常,看来是问出来了。
八荒点点头:“多亏常大人, 已经问出来了。”
“是谁?”
还不待八荒开口,常修便先道:“燕国丞相。”
说着, 他看向八荒,眼中有几分玩味。
这燕太子是几年前才找回去的, 在他回去之前, 原定的燕国储君该是现在的二皇子。正因为此,燕无疑的回归便也引起了燕国朝堂一场明争暗斗。
以宁家为首的太子党和以燕丞相为首的二皇子党如今闹得正酣。燕国的朝堂斗争竟然烧到了他们蜀国的地界上,常修站在一旁, 颇有些看好戏的意味。
他第一眼见到燕无疑的时候便不怎么喜欢这人,如今瞧他麻烦缠身,心下不由愉悦。
“不知此事燕太子想要如何向南诏交代?”他问道。
虽说那侍从并非燕无疑派出去的人,但是燕丞相同样是燕人,这左右都是燕国派人刺杀的南诏太子,他倒是好奇这回燕无疑要如何收场。
“不劳常大人关心,孤自有定论。”八荒声音淡淡。
说着,他起身便要离开,走到龙四海身边,微微躬身提议道,“殿下,我送您回府。”
这句话本是平常,龙四海和八荒二人都没当回事,然而一旁的常修却倏然皱紧了眉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两人,眉头紧紧蹙起。
龙四海听了八荒的提议,正要起身离开,却被常修一把按下。
他转头望着八荒似笑非笑:“小臣还有些话想私下对殿下交代,一会儿自会送她回府,便不劳燕太子操心了。”
八荒没有搭理他,只是看向龙四海,似是在等一个答复。
龙四海皱了皱眉,对常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就在这儿说罢。”
“臣说的是‘私事’,”他这话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话锋一转,又似是嘲讽补充道,“燕太子莫不是您腰上的挂件,一刻也离不得?”
这话说得颇为不客气,龙四海眨了眨眼,不知道常修哪里来这么大的火气,然而见他面色实在不虞,便也只得作罢,抿了抿唇让八荒先行离开。
“说罢,什么事儿这么恼火?”
八荒走后,龙四海转头看向常修,满目疑问。
常修答非所问,却反问她:“燕太子挺好?”
见他满脸嘲讽,龙四海眯了眯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常修轻嗤一声,垂首看她,一字一顿:“小臣是在问殿下,那燕太子,可是如八荒一样好?”
龙四海身子肉眼可见地一顿,眼神却飘向了别处:“什么八荒?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这反应无疑是印证了常修的猜测,心中怒火越旺,脸上笑意却更甚:“燕无疑进京那日我也在,看着他只觉眼熟,却又不知为何眼熟,直到他刚刚叫你。”
“‘殿下,我送您回去……’这话我可听过不少次。”
常修的语气十分确定,龙四海一滞:“你乱猜些什么?”
“乱猜?”常修挑了挑眉,“殿下,你可知你一说谎,眼睛就开始乱飞?”
说到这里,他不禁哂笑一声:“难怪我两年前翻遍了蜀国上下都没找到他人,原来是回燕国去做太子去了。”
龙四海眯了眯眼,抬头看他:“你,你找八荒做什么?”
“自然是找杀害明苑的凶手,”常修咧开唇,露出森森白牙,语气渗人,“燕国的太子,成了蜀国的驸马,与你和离,又杀了当朝工部尚书……好戏,真是一出好戏。”
“都是你瞎猜的,那燕太子怎么可能是八荒?再,再说,八荒又为何要杀明苑?”
她故作镇静的模样常修却一点儿也不买账,语气幽幽:“这话问得好,咱们不妨先将此事禀报给陛下,再请了燕太子来,在陛下面前好好说道说道。殿下觉得如何?”
“不行!”拒绝的话脱口而出,龙四海转头看向自己这个过分敏锐的朋友,忽而有些头疼,挣扎了片刻,默认道,“他很快就要回燕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何苦添乱?”
燕太子曾经是蜀国驸马,这事情一扯出来便是一屁股的烂账,于八荒无益,与她也无益。
昨日从皇宫里回来后,她想了一晚上,做出了无数分析假设,最后得到的结果都是两人大抵是不可能成的……
八荒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要回燕,她也不可能嫁去燕国,所以这可能是两人最后一次相见了。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与他开开心心地过这最后十几天,给彼此都留个好念想。
“他要回燕?那你是不是要和他一起回去?”常修眯了眯眼。
他并非生气于八荒是燕太子一事,而是生气眼前人的态度。
明明三年期已经和离了,怎么转眼又和那人搅和在一起?还帮他说话,她是亏还没有吃够不成?
想到这里,常修言语里带上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点了点她的脑门儿:“你就真的那么放不下?”
微凉的手指点在她的额头上,龙四海往后轻轻一躲,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左右我不会嫁去燕国,他过两日也得走了,你就放我们俩过两天安生日子,可好?”
他们俩?
常修气笑了:“我的好殿下,你还真是被美色迷了心智不成?他有什么好的?这蜀国上上下下的男人任你挑,你还挑不出个比他强的?阿风也罢,公孙澜也好,哪个对你真心少了?哪个不比他强?”
可是谁都没他好。
这话龙四海自己在心里说了,当着常修的面却终是不敢说出口,只道左右两人是成不了的,过了这几天,他一离开也再不会回来了。
“你就当我是被美色所迷,索性便让我沉迷两天吧……”她转头看向长袖,眼中带着几分请求,又带着几分疲惫。
常修满腔教训的话忽然一下便说不出口了。
“你……”他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左右陛下肯定不会放你去燕国……”
片刻后他又妥协似的道:“这事我可以帮你瞒下来,但是你叫他注意些,他在这通京里的熟人可不止我一个。过两日阿风也要回京,你们若是在他面前露了馅儿,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他这话有松口的架势,龙四海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千答万应。
“对了,你可知道钟贵妃开始为小六相看驸马了?”她忽然话锋一转。
常修一顿,垂下了眼帘:“知道,怎么了?”
这模样让龙四海拢起了眉头:“怎么了?常大人,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可就再没有了。”
常修看她一眼:“这些事我自知分寸,不劳殿下挂念。”
“自知分寸……”龙四海撇撇嘴,“明日小六被旁人娶走,我看你上哪儿哭去。”
龙四海与龙明娇有三分相似,姐妹俩撇嘴的神情却是十分相像,常修忽而想起那日龙明娇向他提起此事时目中的期待。
他不由低头看向自己一双手——素白修长,却沾满了血。
他做得是世间阴狠血腥的差事,从头到脚,从心到眼都盛满了恶。
他这样的人,配得上那样无畏无惧,像是小太阳似的姑娘吗?
他有些迟疑,有些害怕。
这还是这些情绪都被他极好地隐藏在了眼底深处,龙四海瞧不见,只知道他像是木头桩子似的,有些怔愣。
从昭狱出来,天气正好。若是按往常,她必定要在外面转悠一圈儿,可是如今惦记着南诏的事情,便也没什么心情瞎逛,径直回了公主府。
今年照往常还要更加寒冷一些,刚刚立冬,哈一口气便已经能够化作白雾缥缈。公主府的腊梅开得正茂,满院子都是腊梅香气。龙四海坐在院子里,围着火炉仍觉得凉,便又叫阿昭取了个袖炉来揣在怀里,一边煮着喝秋天的桂花蜜,一边看些闲书。
冬天凌冽而清爽的空气掠过鼻尖,进到肺里,让龙四海没有来得觉得舒畅,微烫的茶水入肚,又解了室外寒冷。冬日的阳光懒懒散散地照在身上,虽然没几分暖意,却仍旧让人变得昏昏欲睡起来。
不多时,她便仰躺在椅子上,将书搭在脸上,幽幽睡了过去。
阿昭想要扶她进屋,刚刚唤醒她,却被龙四海嘟嘟囔囔地拒绝了,无奈之下,只好又拿几个手炉放在罩子里,搭在她身上。
四五个手炉在水貂皮的罩子下渐渐散发着热量,龙四海越睡越热,再次迷迷糊糊地睁眼时,发现太阳已经落山,而自己鬓角竟然已经被热出了汗。
这一觉睡得颇为舒服,她伸了个舒服的懒腰,唤来阿昭为她沐浴。
浴室里,水温正好,洗去了她一身黏糊糊的汗液,龙四海泡在池子里,忽然听见外面有些响动,以为是阿昭进来了也没在意。
来人径直走到她身后,又用木舀盛起池中热水缓缓地倒在她肩上,一阵淡淡的草木香气飘来,龙四海忽然转身,直直撞进来人一双墨色漆黑的眼里。
转得太急,她脸上沾上了些水珠,有一颗正好落在眼角上头,眼看便要滑进眼里,八荒伸手将它拭走了。
他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凉意,连带着指尖都是凉的,略带粗糙的手指拂过她的眼皮,龙四海眨了眨眼。
“你怎么进来了?”
“臣来侍候殿下沐浴。”
不怀好意。
龙四海心里想着,却也乐意,便将身子转了过来,双手撑在池边,轻声道:“伺候本宫沐浴可是有规矩的。”
“规矩?”八荒眨了眨眼,眉宇间闪过一丝错愕,“什么规矩?”
龙四海声音清浅:“想伺候本宫,得先脱衣服。”
这话说得直白,八荒一下呆住,直到看到龙四海脸上笑意,这才反应过来,龙四海又在逗他。
“殿下,这可是你说的……”
浴室里水雾蒙蒙的,他声音里带了些哑意,飘在满室水烟里,很是朦胧。
龙四海点头看他,只觉他墨色的眸子似乎也染上了水汽,闪着光。
他微微勾唇,当着龙四海的面,一件一件地脱下了自己身上衣物。
先是外袍,里衬,中衣,露出漂亮的肌肉线条,龙四海的目光沿着这些线条往下,再抬起头来看他,眼里意味分明。
她目光大胆又直白,八荒平日里冷静清亮的凤眼里带上了些旖旎颜色,唇角微微上扬,染了些不常见的媚色,随了她的意,低头褪去了自己身上最后一块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