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她便能瞧见,主屋里亮着灯,他在。
“咚咚咚。”梁缨叩响房门。
“进来。”声音如常,不像是有病。
“吱呀”,她推开房门。
元千霄刚脱完衣裳,赤着上半身,见来人是她急忙扯起浴桶边的中衣穿上,尴尬道:“还请公主先回宣宁宫,我稍后过去。”
想起上次被他戏弄的事,梁缨便生了报复的心思。她一步跨入屋内,回身紧紧合上房门。
房门一关,屋内便只剩下他们俩人,烛光摇曳,无端伸出丝丝缕缕的暧昧。
显然没料到她有这举动,元千霄呆呆地眨了眨眼。
梁缨找了把椅子坐下,正对浴桶,她面容平静,并没离开的意思。
元千霄按着中衣一角,暗忖,这是她今晚折腾人的新法子?看他沐浴?
“本宫记得你上次说过一句话。”梁缨双腿斜放,一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用一种揶揄的语气说道:“我若是想看,大大方方的,你给我看。”
“……”元千霄被噎住,一时间说不话来。
梁缨往前倾了倾,好奇地打量他,“脱啊。你不是要沐浴么?”
元千霄张着嘴,有些哭笑不得。熟悉的开场,还以为她昨晚不见他是转了性子,没想是他天真了。
半晌,他扬起眸子,俊俏的面上一扫尴尬,朗声道:“脱就脱,公主最好别闭眼。”
梁缨将额前的发丝全撩到耳后,哼道:“本宫会大大方方地看。”
“随你怎么看。”元千霄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灵活的手指慢吞吞地扯下衣衫,随手一抛,扔在浴桶边的圆凳上。
“嗯。”梁缨点头,目光直接而大胆。她就喜欢对他闹,不舒坦便想各种折腾他。
满室的静谧中,元千霄用力按上裤腰带,迟迟不动。他再次抬眸看她,心下疑惑,她怎么半点没羞涩的样子,前晚还会害羞来着。
“你怎么不继续?”梁缨靠上椅背,不仅没闭眼,反而催促了一声。说起来,她对他的身体算不得陌生,毕竟梦里见过两次,上回也见过,不过那次没看到前头。
此刻,元千霄身上还剩两条裤子,一条长,一条短,他拉着裤腰带低咳一声,意有所指道:“你不是真想看我脱光吧?会长针眼的。”
“长针眼?”梁缨念着这几字,倏然想到了什么,面泛红霞,咬牙道:“骗人!还不快脱。”
“……”元千霄动了动四肢关节,一狠心,俯身脱下长裤。抬头一瞥,她还是没闭眼。这下他开始慌了,嘴上却说得硬气,“还剩最后一条,我脱了,你看不看。”
这屋子不算大,一眼到头,点四五根烛光已是十分明亮。
那短裤也不厚,她隐隐约约地看到,“腾”,热气上涌,梁缨觉得自己快熟了。正打算作罢,结果被他这么一说,她瞬间来了脾气,大声道:“不脱是小狗。”
“嘁。”元千霄嘲弄似的冷哼,揪着裤头往下一拉。
“啊!”梁缨尖叫一声,火速闭上眼。
“嘭”,水花四溅,元千霄直接跳进了浴桶里。他方才也就吓唬吓唬她,真脱,他自认没那个脸皮。
梁缨使劲捂着自己的脸,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许久,她才一点点张开指缝,悄悄睁眼。
他已经跳进浴桶,根本没脱裤子。
“混账东西,你骗我!”她睁开眼,双手跟着放下。
“难道你真想看啊?”元千霄试探着伸手,见梁缨不动,飞速拿过浴桶边缘的布巾擦拭上半身,好笑道:“堂堂天巽国的公主,竟然垂涎男人的身子,不对,是我的身子。”
“不是垂涎。”梁缨走近他,仰着脖子道:“我只想看看你和画册上的男人有什么不同,这是你的荣幸。”
“嗯。”元千霄往下缩了缩,捏着香胰子胡乱抹在身上,动作不怎么自然,“那你方才还闭眼?胆小鬼。”
“放肆!”梁缨飞快往水里瞄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到他面上。
起初,元千霄还真不好意思在梁缨面前沐浴,动作各种僵硬,拿个布巾和香胰子都觉尴尬直冲脑门。后面,见她格外好意思,他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睁大眼,直勾勾地看他擦洗自己的身体,青年的身子精瘦而有力,身形修长,线条起伏间透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搅着水流,清水翻动,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水珠被布巾带上脖颈,顺着他的脖子往流下去,缓缓走过壁垒分明的胸膛才回归到水中。
看着看着,她不由咽了口口水。
他时不时拿目光瞥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能看得这么起劲,都不害臊。不过,她要只想看他,那倒也无所谓。“我洗完了,再给你一次机会,看不看?”
“不看!”被他的声音带回了神,梁缨红着脸转过身去,高傲道:“本宫不稀罕了。”
“哗啦”一声,元千霄从浴桶里站起身,见她背过身便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擦拭身子,随后穿上衣裤系好腰带。“待会儿我带你去个地方。”
身后传来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他在穿衣裳,梁缨卷着身前的长发问道:“什么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
“啊?”还没等她再问,他一把拉过她的手,推门走了出去。
第32章 心动表白 我这个人素来争强好胜,只要……
那两人携手走出千竹苑, 跟一道风似的,压根没注意到厅上的她,澜语撇撇嘴, 默默走人。
马车早早等在宫门外, 元千霄直接带着梁缨跳上车舆。
“驾!”车夫拉紧缰绳, 扬手狠狠抽了一鞭子, 骏马吃痛,“哒哒”地跑了起来, 碾碎一地夜色。
上车后,元千霄坐侧位,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偏头看向窗外, 似在想事。
梁缨顿觉奇怪,问道:“喂, 我们究竟要去哪儿?别卖关子。”
闻言, 元千霄转过头来,马车内光线少,衬得他眸色晦暗, 一眼望不到底, 他仔细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道:“你喜欢周宸游么?”
梁缨疑惑地眨了眨眼, 他忽然间问这话做什么,“本宫喜欢不喜欢他与你何干。”
“与我有关。”这一声,元千霄说得很重,每一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他早便决定了,不说前世单说今生,她招惹他就必须负责到底, 这辈子只能对他为所欲为。
可他又怕逼急了,她会逃。
“……”头一回见他这般认真说话,梁缨觉着新奇的同时又忍不住想进一步探究,“那你是想我喜欢他,还是不想我喜欢他?”
“废话。”元千霄直截了当地回了两字,反问道:“听说醉芳楼有位樱末姑娘,才貌无双,我今晚想去瞧一瞧,你同不同意?”
梁缨脱口道:“你敢!”说完,她一把揪起他的领子往身前拉,恶狠狠道:“再去那种地方,本宫便一脚踢开你。”
这话并不好,然而元千霄却听得双眸一亮,放肆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他一笑,她更觉不快,整个人站起,“说话。”
元千霄伸手快速一揽,将她按坐在自己的腿上。
“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她坐他腿上也不是第一次,而且一回生两回熟。梁缨没挣扎,只是不满地斥了一句。
元千霄就这么扣着她的腰,一语不发。好半晌,他才俯身凑近她耳边问:“梁缨,你是不是喜欢我?”
入耳的声音又低又轻,像是从喉间溢出来的,带着几分蛊惑人的意味。
“哄”地一下,恼人的热气拂上耳廓,连带心口的跳动都快了几分。梁缨不知所措地抓紧裙摆,有种心事被看穿的羞窘。
很快,她敛去情绪,高高在上道:“本宫确实喜欢你这个玩物,但也不是非你不可,所以你最好安分守己。”
“呵。”元千霄挑了挑长眉,对于这答案稍显失望。
昏暗中,他抚上她白净的颈间,指尖微凉,激地她不由自主地颤了一颤。
“我这个人素来争强好胜,只要第一和唯一。”他认真地说着,闭眼将另一句话印在了她眉心,“你给我就给。”
梁缨:“……”他是喜欢她么?
*
“吁。”马车缓缓停下。
“到了。”元千霄出声,嘴角一弯,又成了平日里不正经的模样,半点不见片刻前的认真。
梁缨轻轻应声,若不是眉心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她一定会以为自己方才在做梦。
他上前打开车门,回身朝她伸出手,轻快道:“我们快下车吧,看戏得趁热。”
她看着那只干净修长的手,下意识便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一下马车,迎面撞上两人。
“元千霄,七妹?你们俩怎么在一处?”梁淳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眉心拧得死紧。倘若他没记错的话,父皇明日便会给七妹和周宸游赐婚。
都到这份儿上了,这俩也不收敛点。
“……二哥。”对上梁淳那锋利如刀的眼神,梁缨赶忙抽回自己的手。
“嗯。”经过梁绯絮的事后,梁淳也不想过多干涉妹妹们的感情问题,毕竟好哥哥难做。他收回视线,冷声道:“我不想问你们俩怎么回事,你也别告诉我。今晚我出宫是跟阮兄喝酒看戏的。”
被自家哥哥这么一说,梁缨难为情地想走人,奈何元千霄又拉住了她,“公主先别走,还没看戏呢。”
“看什么戏?”他今晚不止一次地提起看戏之事,难道其中藏了秘密?她被勾起了好奇心。
元千霄不答,转身问阮熙光,“他是不是去了缘牵戏园?”
“嗯,刚去不久。”阮熙光点头,得意地拍着自己的胸膛保证,“你放心,我派了两人盯着他,一有变故他们会立即通知我。”
“你们俩在打什么哑谜?”梁淳越听越困惑,看看阮熙光,又看看元千霄,“谁去了缘牵戏园子?”
元千霄加重手中的力道,简洁有力地说了三个字,“周宸游。”
“小侯爷?”梁缨摆出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模样,“他去戏园子看戏怎么了,哪里不对?”
“公主随我来吧。”阮熙光挤眉弄眼道,揽过梁淳的肩头便往前走去。
*
缘牵戏园是一年前搬来都城的,台柱子多,唱的戏也新鲜,没几月便有了名气,上座人数比原来排名第一的戏园子都高。
“你们千万别出声,容易打草惊蛇。”四人左拐右拐进了一个小巷,阮熙光挥手示意几人噤声。他带头,偷偷摸摸地行至后院,抬手一推,不想小门纹丝不动。“那两蠢货!门都没开。”
元千霄哼了声,带着梁缨足尖一点,踩着墙头跃上主屋屋顶。
这瓦片不平,梁缨站不大稳,不稳便会慌,一慌,她立马拉住了元千霄的衣袖。
“委屈公主在这上头待一会儿。”元千霄矮身掀了几块零散的瓦片,勉强将一处铺平,“我们坐这儿看戏。”
“嗯。”梁缨万分小心地坐下身,瓦片硌得慌,她没全坐,“我们……”
“嘘。”他将手指按在她的唇上,示意她别说话。
“……”梁缨点点头。
元千霄移开手,俯身拿开两张瓦片,烛光瞬间亮起,略微刺眼,适应后,清晰的男声传到了她耳中。
“几日不见,你瘦了,阿准。”
是周宸游。梁缨讶异地张大眼,这声音听来跟平日天差地别,温柔中携着满满的情意,并非是为说而说。
下一刻,柳从准开口,“我没事,只是近来上台次数多,身子劳累。”
梁缨愣住,她以为阿准是女人,谁想阿准是个男人。
“别动,让我瞧瞧,你的手怎么了?”周宸游一把拉过柳从准的右手,心疼道:“谁打的?是不是那个畜生班主?”
“嗯。”柳从准没收回手,任由周宸游拉着,哑声道:“班主昨儿逼我去一户有钱人家里唱戏,那家主事的是个女人,她,她瞧上了我,我死活不从偷跑回来,班主知晓此事后便用藤条打我。”
“对不起阿准,我没能力保护你,让你受苦了。”周宸游握拳重重砸在茶桌上,他怜惜地将柳从准按入怀中,宛如发誓一般地说着,“只要我娶了七公主,父亲便不会再干涉我,到时我为你赎身,让你过上好日子。”
这番话叫梁缨目瞪口呆,直到此刻她才知道一件事,原来周宸游喜欢男人。
他明明不喜欢她却说喜欢她,还硬要娶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想不通,难道,他是打算要个妻子堵别人说闲话的口?
可,为何偏偏是她呢?
她心头起了微妙的感觉,不是难过,是不舒服,周宸游竟拿她当傻子。
不久,瓦片下传来一阵暧昧的喘息声,她忍不住往下看去,只见那两人上了床榻,周宸游正将柳从准压在身下。
她惊地忘了呼吸,仿佛自己被雷劈了。
“好一对交颈鸳鸯。”元千霄不冷不热道,顺手盖上瓦片。
瓦片一盖,光线没了,里头的画面也没了,倒是能隐约听得一点诡异的声音,男人和男人,低低的,细细的。
见梁缨蹙着眉头,元千霄便握住了她的手,正要说几句话逗她开心,谁想。
梁缨认真地问了一句,“男人也可以啊?”
“……”
他仔细打量她,她面上并没不悦之色,也无伤心之意,更多的是不解。
真好。他松了口气。“怎么不可以,你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