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柔弱不能自理(女尊)——盐水祭司
时间:2021-10-13 09:15:59

  沈玉耳边顿时清静下来,望着陛下推给他的那碗水发呆。
  他确实是有些渴了,不知陛下是如何知道的?沈玉摸着那粗糙的陶碗边沿,就着碗口饮了几口,温凉的水顺着喉头滑过,好像是甜的。
  一个人闲坐的时候,那些藏匿于心底的声音总会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回荡在耳边一般。
  “哎呀叔伯,你怎么当着我内子的面说这话?我家这个纵是话少,脾气也是有的。”
  “这位是我夫郎......我夫郎好怕羞。”
  沈玉出神地想着,想着陛下同旁人介绍起他来时那轻松自然的语调,他心里好似被堵了一团棉花,不闷不透地就那么窝着,觉得开心也不开心,要说是不开心,却又忍不住去反复回想。
  这段话一直终止到白衣女子那句“我看你家夫郎比你要大上许多的”,沈玉才忽然意识到,他的年纪长出陛下三岁,这样的年纪,又岂能是肖想帝王恩宠的呢......
  沈玉身上的热一下子散尽了,他心里窝着的那团火仿佛瞬间熄了一般,只余下满心的凉意。
  本也就是......什么都没有罢了。陛下愈发懂事知礼,往后也势必会威仪天下,海晏河清,岂是他这种无根草芥能够肖想的呢。
  他望着方才陛下走出的那道门栏,道上有凉风吹过,仿佛是做了一场梦。
  学士府的内庭与中庭只有二廊之隔,加上此处设施简单,很快便到了。
  “方知鹤,你今日又跑出去干什么了?”一人发现她们,问了一句。
  原来这白衣女子叫方知鹤。
  “做些零工。”方知鹤平淡回了,让出身后的舒皖来,“这位是下回要参加秋闱的小姑娘,来这儿看看。”
  舒皖挑了下眉,从方知鹤身后走出,对里间的几位神色不一的士子拱了拱手,“见过各位姐姐。”
  一女子生得黢黑了些,看着舒皖生得雪白娇俏,道:“瞧你的模样,难不成是汴京本地的人?”
  舒皖点头应了,“只做些小生意,勉强度日。前些年不知读书,想着是时候考个功名,做番事业了,今日既到了此处,便想进来看看,我听说这学士府是不设禁制的。”
  那女子便答:“确实不设,进来洒扫一番便可歇住,汴京地界寸土寸金,朝廷设的这地方倒是有心了。”
  “有的什么心?届时不还是要交一两银子?我就不信在这地界自行住房要花一两。”一个穿着明显较为寒酸的人尖着嗓子驳了一句。
  方知鹤冷笑一声:“怎么不用?这儿可是京城,满京城的酒楼就是白住着,也要十几两银子一晚,你当是你们乡下那破落客栈?”
  那人被呛了声,斜睨了这边一眼便住口了。
  倒是另有一人慢悠悠道:“是呀,也还算是公道,只是我来时还以为学士府是个多好的落脚处,进来一瞧竟是这般,还不如回家去呢。”
  先前那个黢黑的女子便笑回:“怎么?届时你落了榜,是不是就要拿这个做理由了?”
  “你......”
  舒皖静悄悄看着她们拌嘴,来回之间已隐隐觉得这方知鹤与这位黑俊的女子似乎关系近些,其他几个好似是各成一派,之前那个启怀香不知如何,但现在看来应该是和方知鹤掰了。
  舒皖暗瞧了片刻,出声道:“我听说今年殿试的题目改了形式,不知各位姐姐心中可有计较?”
  “谁说不是呢?害,真是倒霉,早不该晚不改,偏偏赶上我这年改。”又有一人挤了上来,皱着眉道,“我在我们家本就最不中用,求爷爷告奶奶的才放我来京城应试,若是这回落了第,以前看的那些书可算是全白费咯。”
  “怕什么。”那黢黑的女子道,“任他怎么改,书目还是没变的,就是那些个内容。”
  方知鹤也应:“正是如此,不过听闻今年加了题是前所未有的,应时政而生,也不知会出什么。”
  “那也不怕!”黢黑的女子道,“文试过不了,我去凑凑武试的热闹。”
  舒皖饶有兴趣道:“这位姐姐会些功夫么?”
  “我家便是开武馆的,收了百来位弟子,我听说汴京的宁桓王这次受封了将军,一直想亲自看她一眼。”
  “......”
  聊得好好的,听人提及舒长夜,舒皖一时没了攀谈的兴趣,可私下将这几人的性情已有了计较。
  “原来如此。”舒皖应了一声,“敢问姐姐名讳?”
  “吴桂!”
  舒皖点了点头,刚要对着方知鹤再问,就听一人兴冲冲地从外间跑来内庭,看着她们道:“哇!谁的屋里坐了个那般俊俏的小郎君?模样好似天上的神仙!我刚要问他名字,他结结巴巴得一个字都说不出,薛萍和李之海正逗他呢!”
  舒皖眸子一沉,登时沉了脸,“你说什么?”
 
 
第20章 回宫发脾气
  带话那人一愣,循声望见个生人,眼神却阴仄仄地盯着她,忍不住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后面的方知鹤。
  舒皖懒得再与她分辩,急忙去原先那间屋子里寻人。
  方知鹤稍加反应,便知她口中的人怕是这位小姑娘的夫郎,道:“这下你们可闯了祸了。”
  中庭的休憩间内远远就传来几声带着笑音的调侃,舒皖近了些,才听到里面的人是问:“小郎君,你说你已是有妇之夫了,怎么一个人来这学士府?”
  “是啊是啊,你的妻主在哪儿呢?”
  舒皖目深如渊,盯着那二人的背身道:“我便是他的妻。”
  那二人一愣,都猛地转过身来,被她们围着逗弄的沈玉缩在角落,先前好端端放在桌上那碗不知为何碎了,瓷片散落在地上。
  舒皖大步越过,一把挥开那二人,忙捉着沈玉的手检查:“哪里伤着吗?”
  沈玉正蹙着眉,赶紧摇了摇头,抬眸望见陛下担忧的神色,正想露出个浅笑来以示无碍,可刚牵了牵唇角,就觉得眼角一湿,竭尽所能就只能做到不让眼泪从眼里掉出了。
  舒皖粉唇被抿得发白,只默声用袖口给沈玉轻轻拭着眼泪。
  房里默了一瞬,其中一人尴尬笑道:“小姑娘,真是对不住,我们不是故意的。”
  “我们本来就不是故意的,问过了,他不说,还能怪我们不成?”另一人的说法却是截然不同。
  舒皖沉着脸道:“便是他没有妻,尚在阁中,尔等便有了正经理由了么?”
  “我们可什么都没干啊!”后面开口的那个人道,“只是盘问了他几句,顶多便是挨得近了些,怎么,你还想讹我们不成?”
  此时方知鹤等人也随在后面跟了过来,低斥道:“李之海,你说的什么浑话?还不给人家道歉?”
  李之海脸色一黑,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倒是一旁的薛萍忙道:“是我们对不住,我们对不住,姑娘海涵。”
  舒皖将沈玉挡在身后,漆黑的眸子闪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人道:“你叫李之海是么?我记住你了。”
  她说完便不再看那些人,回身替沈玉理了理头发,又替人将纱帽戴上,柔声道:“外面太阳没了,这儿回去正是凉快,我们走罢?”
  沈玉跟着起身,手便被陛下虚握住了。
  方知鹤脸色微赧:“姑娘......”
  “方姐姐放心。”舒皖勉强露出个好颜色的表情来,说出的话语却是寒凉,“我向来是对人不对事的。”
  她领着沈玉出了门,按照原路返回去寻马车回宫。
  学士府一阵窃窃。
  “这人谁啊?”李之海嗤笑一声。
  “是来年要考的,来这里瞧瞧,问问门路。”
  李之海轻蔑地“哦”了一声,拖着长长的调子,“我当是什么人呢?待我今年高中,可等着以后她带着她的男人来给我磕头。”
  又说了几句话,众人散去。
  夕阳渐沉,此刻正是晚集,往来的人群比来时多了些,落日余晖就映在集市中间的那条河道上,渔民坐着吆喝。
  耳畔俱是喧杂声,可沈玉觉得太过安静了,陛下自那学士府出来,就没讲过话。
  直到上了马车,行了段路,沈玉才忍不住开口:“陛下?”
  舒皖声音沉沉的:“不是让你有事来寻朕吗?”
  沈玉心里一紧,即刻就在马车里跪了下来。
  他早已摘了纱帽,皮肤雪一般苍白,眉目间凝着忧色,轻声回:“陛下息怒,请陛下责罚。”
  沈玉心里以为的有事,是宫人来人传话,说了什么国事或有关陛下的家事,他自己被人欺凌罢了,这样的事又能算什么事,忍一忍也便过了。
  但他辩也未辩,只是跪着领罪。
  舒皖也的确是生了气,她满心淤塞,闷得说不出话来,满脑子只是沈玉当时无助又彷徨的表情。
  可她并不想怪沈玉,这本不是他的错,甚至觉得有些心疼。
  舒皖的神色还是冷的,她看了沈玉一阵,无甚情绪地道:“早上过来时,你说不愿见人,朕方想起平日里便算是上朝,你也是站在屏风后头的,宫里又没几个女官,尽是些外臣,禁卫又在外宫值守,你寻常见不着她们......”
  “所以才没带你进去。”
  沈玉听完了这话,忽然反应过来陛下这是在跟他解释。
  “离秋闱还有一月,朕今日只是去摸摸明面上的东西,不作细究。”舒皖徐声道,“朕就是怕你出事,不放心你,才嘱咐你那些话的。”
  这回便换作是沈玉惊讶了。
  他头一回破天荒地抬了头,与君王对视,想瞧瞧陛下这话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斯对视着,沈玉却没了主意,他不知道陛下的话是不是真的。
  沈玉动了动唇瓣,想着无论如何先消了陛下的怒气才是,便又恢复了低眉顺眼的模样,温声道:“是微臣不好,今日穿得清凉了些,在屋里又没戴着罩子,才让人......”
  “你住口!”舒皖一把砸了手边的杯子,那杯子磕在马车内铺就的毯子上,磕碎了一个角,转了几转滚到了沈玉脚边。
  沈玉浑身一颤,惶恐极了,不知自己究竟何处说得不对,只能赶紧伏首贴在陛下脚边,以免又惹了陛下不悦。
  舒皖气得浑身发抖,她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沈玉,一手紧紧抓住身下的垫子,几乎要将上面的缝线扯破,仿佛在极力忍着内心汹涌的怒意。
  “你以为朕是在责你这个?”半晌,舒皖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正欲发作,却猛然想起方才沈玉眼里含着泪又不敢哭的模样,这气便又舍不得发了。
  “...先生起来坐罢。”舒皖近乎是咬着牙,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方才陛下才发了怒,沈玉哪里敢起,只是抬了头,用一双忧郁透彻的眸子看着陛下。
  舒皖便伸手将他拉起来,道:“是她们那些人品性卑劣,与先生穿了什么,戴不戴罩子,都没有关系,先生一点错都没有,错的是她们,朕只是气先生没有来寻朕,只是气这个。”
  但其实她连这个都不气,她是气哪里来的不相干的下贱东西,弄哭了她的太傅。
  沈玉低敛着眉目,只能感觉到陛下细软的手正掺在他的小臂上,舒皖一低头,便瞧见男人蒲扇般的眼睫在轻轻颤动着,仿佛在害怕一般。
  沈玉会怕她的吗?舒皖从不觉得沈玉怕她,平日在教书的时候,他可是毫不收敛地就生气的。
  那是因为什么呢?是为方才在学士府的事而觉得后怕吗?
  映入她眼中的那点颜色皎若云间月,惹得舒皖情不自禁就伸手去抚了抚沈玉的脸颊。
  沈玉的呼吸乱了一瞬,他没敢再动,只是由着那只柔软纤细的手在自己脸颊上轻抚着,隐隐约约间,他似乎有些明白了陛下在气什么,便尝试着道:“那微臣以后都不再说那样的话了。”
  舒皖点了点头,将人扶着坐好,胸中的一团恶气早就化作一汪潋滟的水光,又开始后悔她没事摔什么杯子,定然吓坏她的先生了。
  舒皖一边懊恼,一边想着究竟找寻个什么话题与沈玉开解,还没有个结果,却是身侧的人温吞地道:“陛下手上还疼吗?”
  先前包扎的白布条子上渗出些血丝来,却又不至于严重,舒皖握了握手心,道:“回宫里去涂了药,明天就好了。”
  沈玉眸中忧郁的神色好似消减了几分,接着回:“那陛下今日对那几人观感如何?”
  舒皖如实道:“其余几人没什么印象,领我们进门的方知鹤瞧着倒是可以,还有个与她关系相近的吴桂,朕听到几声窃窃说今日哭的那个启怀香文采其实很是不错,届时便看她的答卷了。”
  顿了顿,又道:“士子进宫殿试时,还需付一两银子吗?”
  沈玉点了点头,“这是先帝在时便有的规矩。”
  “为何会有这规矩?若是寒门士子,积年读书已是不易,难道还要去凑这一两的银钱吗?”舒皖很是不解,这在周朝是从未有过的事。
  沈玉便解释道:“几十年前,衍朝民生便很繁荣了,富足之下势必会有贪腐滋生,不知何时就形成了士子花钱买官的劣行,后被家师查出,上报于先帝,才肃整法纪,连坐了数位大臣,那时的先帝还是太子,家师也不过是太子侍读,先帝因此事威名远扬,更坐实了太子名分,得了数年的风调雨顺。只是积年的习惯难以朝夕整改,改到现在,也没能免了这银钱,反倒成了理所应当之物。”
  一两银子对朝廷官差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对平民百姓来讲,却是家中几个月的花销。
  舒皖深思一阵,道:“朕想将这道免了。”
  “陛下心系百姓,自然是好。可......”沈玉顿了顿,“户部贾古文此人不太好对付,她是先帝时就极有声望的元老重臣,许多文臣都是她的学生,陛下若想撤去此事,还是软和些行事为好,想来她也不会因这几两银子的钱就驳了陛下。”
  沈玉说得十分委婉,舒皖还是立即听出这其中的异样,“先生是说,此人结党营私,在朝中已成气候,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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