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赋——十九同尘
时间:2021-10-13 09:17:44

  杜贺生道:“你义母先前见比不过人家的鳌山,叫你兄弟们去外头吟吟诗、写写对子、作作画,你瞧这许多人看我们家的灯,就是他们的功劳了。”
  阿鱼向人群看去,似乎是在人群中见到了几道熟悉的身影,被一群大小郎君、大小娘子给围了,顿时就开怀起来。
  过了会儿李霄才跑了出来,慌张地跑进彩棚里,“太太、太太救我,有个夫人要捉我给他家做女婿。”
  他跑进棚子见到了阿鱼夫妇立马就躲在了连怀衍身后,“姐夫救我,有个高壮的夫人要捉我。”
  正说着就见被丫鬟簇拥着的一位夫人走了过来,“这位小郎君,莫躲,正好见了你家大人,我们商量商量。”
  连氏虽也开怀,还是拒绝道:“谢这位夫人垂青小儿,不过他年岁尚小,不急议论婚事。”
  那夫人便道:“年纪小,我们先定下。”
  阿鱼笑着递了一盏灯给她,“这位夫人,我这弟弟如今正在苦读,家里先生说了,不许沾染杂事,要是心有杂念了先生就不肯教了,这盏灯您收下拿着玩,往后真是咱们的缘分自会再遇。”
  她都这么说了,这夫人便也不好再提,见这家人也说话和气,收了灯高兴地走了。
  连怀衍这才将李霄从身后拽出来,揶揄他道:“可是你诗画太出色了?才叫这位夫人想捉你?”
  李霄已是面红耳赤,讷讷道:“我看她的丫鬟抱了小猫,就给小猫写了首诗。”
  彩棚中诸人皆是笑得不行,李霄被笑话也是害羞不已,连氏此时才道:“算了,想是你三个哥哥也都累了,正好你五姐姐跟五姐夫到了,咱们去吃浮圆子。”
  他遂欢喜跑去人群里将人叫出来,杜丘出来时手里还拿着一卷画,看到阿鱼笑道:“五妹妹,方才我见了一盏螃蟹灯,你瞧瞧我这画得像不像你作那幅?”
  阿鱼过去轻轻拍他几下,“不曾有二哥哥这样的人,整日里记着笑话我。”
  老太爷过来拿了画,抚须笑道:“呦,像了像了。”
  阿鱼羞得跺脚,“祖父也这样笑话我。”
  老太爷却拿了画去给世清看,“世清往后不要像你娘亲这般,咱们作画就要好好学,不要今日画个蟹,明日画个马。”
  彩棚里的人也都笑起来,只有连怀衍还为阿鱼辩解,“陶儿初学时所画,也是天真可爱的。”
  老夫人笑话他:“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在你眼里她什么都好。”
  二太太道:“老夫人这话却不对了,在我眼里,陶丫头也是样样都好的。”
  连氏便作恍然大悟状,“原是这样想的,专门来说我们这娘家人刁钻,就你们母子两个会疼人。”
  ……
  彩棚外挂了斑竹帘,有人观灯过来时只听得里边欢声一片,隔了竹帘看得人影绰约,里边灯火喧闹,真是热闹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  ①《东京梦华录》;欧阳修《醉翁谈录》
 
 
第152章 
  上元节的热闹一过,大军便要开拔,常琉安早于去年年底便亲会了青南羌中最强的蕃部首领,带了亲信至他帐下,不过多久那首领便率领了十余人归附了朝廷①。
  如今大军再去,一是护送粮草,二是兵士增援。
  常恒为先锋将领,正率了部下策马过御街,御街两廊围看的百姓看到马蹄铮铮、风卷军旗也生了豪气,有一垂垂老者,正在御街一侧的荷池垂钓,见到大军过来,鱼竿落了也未觉,“出征,用兵了!”
  他冲着队伍高呼了几声,是当年他意气风发,看那马上儿郎,何不是他少年模样?佝偻了多年的身子,他今日硬要伸直,当年荡平十国他是少年,如今盛世再见兵刀,他亦不老啊。
  应是过了许久,只留烟尘扑面,他泗涕横流,高呼了一句,“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②”
  只是东京岂能闻边笳,大军离京了不久,这里的雕梁歌舞又成了人们的最爱。
  常妤给阿鱼下了帖子,家中春宴请她前去,她正想知道元氏是什么情形,便也盛装上门去。
  常妤见到她也、十分欢喜,等应酬完拉了她一处小园,“我婆婆最近在给我家小叔子相看婚事,我信中与你说了的,怎么你家婶婶还是带了姑娘来?”
  阿鱼也是无奈,“眼下她到了适婚年纪,我收到信那日便跟我七婶言语了,她却说阮夫人定是看不上我七叔行商,即便看上了她也不能应,今日来也是为了给叫别的夫人相看几眼。”
  常妤一想也是,“我婆婆眼光是高,不过那些夫人多少知道些我那小叔的脾性,未必就肯,怕是婚事艰难了。”
  阿鱼却想起元氏来,“妤娘,我今日还有一桩事要问问,你可知道王芠跟你嫂子是什么表亲?”
  常妤听到“嫂子”二字就有些不自在,听她问的是这个才放心道:“我嫂子的姨母跟王芠的舅母是表姐妹,远着呢,这在东京都论不上亲戚的。”
  阿鱼想着上元那夜的情形却不对,两人关系看着倒是亲近的,不过许是志趣相投罢了,她便自嘲笑道:“先前我见过你嫂子,看着是个冷性人,跟王芠倒是相投。”
  “相投什么?元家可是在王相被官家罢官之后第一个出来揭发的,元家本依附着王相,为了自保便抖搂了许多王相做过的事,官家也是因此才说了王相专权,如今也不知她们怎么凑上的?”
  她说着又生了气,“我哥哥一个姨娘有了身孕,活生生叫她立规矩给折腾没了,想来就是王芠支的招,原先她们就说王芠给她下头姨娘折腾没了孩子。”
  阿鱼蹙眉,“何至于此?”
  常妤便脸色不自然起来,拉了阿鱼的手小心道:“阿鱼,我……我哥哥那个姨娘,是我嫂嫂的陪嫁丫头,后来我哥哥知道她名字叫陶娘,就纳了她。”
  阿鱼不解,“难道王芠因为王家倒台恨我,你嫂子心疼她,见不得名字里有陶字的?这天下且多了去了,往后她见了陶碗岂不是要砸?”
  “不是这个。”常妤道:“她疑心你从前识得我哥哥。”
  阿鱼立马扔开她的手,羞愤道:“这是什么荒唐话,我总共也只见过你哥哥两面,说的话十根手指头都数得清,你哥哥长个什么模样我都没看清过。”
  “你别急。”常妤也很是羞愧,“这事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你回京之后她见我们交好便来质问我,是否我哥哥有那糊涂心思,我当时便带了她去见我哥哥,问了个清清楚楚,我哥哥说绝无此事,我以为那之后她就能安分了,也不想拿这种荒唐事来污你耳朵,如今听你说她冷性,想是她还猜忌着呢。”
  阿鱼却觉无比恶心,坐在一边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常妤便道:“阿鱼,这事你便当没发生过,我哥哥上次听她这样荒唐的话早给那姨娘改了名,往后你跟我嫂子也不会有什么交集的。”
  她听了这话才算是好了些,“王芠恨我情有可原,王家毕竟是我娘家、夫家主导揭发,倒是你嫂子实在是拎不清。”
  “我祖母也说了,她没个大气命,当初婚事先是定的她家四姑娘,不知为何她家又提了她,说四姑娘不愿,我祖母去打探了她是个贤惠才娶进家门来,可王芠如今是墙倒众人推,她非要去学她的手段,有本事就管住我哥哥叫他不要纳姨娘,要么当初就别挑了我哥哥,那三五个通房相看前就说了的。”
  阿鱼还记着当初王芠害了扬波流产,不过这几次见扬波也是容光大好,扬波也说王芠在府里过得委屈,想是付氏真不喜她了,安家又是付氏一人为大,她若还想在安家立足,哪里还敢动什么手段?
  听了常妤的话,她也没接这话头,毕竟是别人家事,常妤也识趣捡了旁的趣事来讲,两人又说了许久的话,有小丫头来找常妤二人才回了园子里,阿鱼走到十娘身边,“怎么坐在此处不去玩?”
  十娘神色郁郁,“母亲带我认了人,我却不想去。”
  阿鱼便也坐下来问道:“可是有什么心事?”
  “四嫂。”她颇为信赖地看向她,“我不想嫁人。”
  阿鱼笑道:“我从前做姑娘时,也跟姐姐们这么说呢,如今还不是成了你嫂嫂?”
  十娘却羞赧起来,低头蚊声道:“我是不想现在嫁人。”
  阿鱼便明白了几分,轻声问她:“是想等明年去东华门外看看?”她耳边便是“嗯”的一声,“这是自然,今日七婶只是带你来做客,她跟七叔定也想要个进士女婿的,你不要多想了。”
  十娘似是被开解了几分,又看远处有几个识得的姑娘在叫她,便也敞开心怀去玩了。
  却说到了晚间,阿鱼正在灯下看书,连怀衍进来道:“先前那本还没看完?”
  阿鱼举起书来给他看,“三哥哥新买了一本来,雁影今日进府来说事捎来的,世清睡着了?”
  “睡着了。”他过来圈住阿鱼,“今日宴会可有趣?”
  阿鱼合上书,想了想道:“今日我也见着阮君离了,还是纨绔样,见到姑娘们还凑上去说话,叫他这一来,阮夫人今日这宴会也白办了,今日十妹妹也去了,跟我说此时不想嫁人,想等到明年东华门放榜去榜下捉婿。”
  连怀衍也是一笑,“这样也好,落得个安稳了,如今相位久久不定,我瞧着官家真是想叫两位参知政事彼此抗衡了,十妹妹也算副相之孙,品貌才情都好,应是不愁的。”
  阿鱼却转身道:“我跟七婶也说了呢,七婶却说咱们二房的六娘跟七娘,父亲官至大理寺少卿也不曾捉到年轻的进士,只得嫁了勋爵家的小辈,她恐到时候十妹妹误了年纪。”
  连怀衍看她担忧这么多,笑道:“总是父母之命,到时候咱们也只能帮着挑个才学品性好的,却不能左右。”
  阿鱼便也想开了,门外却突然响起了骊月的声音,“四爷,奶奶,可睡下了?”
  “未曾,有何事?”
  她便轻轻推了门进来,“二老爷掉进水渠了。”
  夫妻二人异口同声地“啊?”了一句,眼中俱是惊讶,骊月继续道:“腿上挂了红,正在丹水楼里上药,二太太身边的锦棠过来喊的。”
  二人便匆匆穿了外袍过去,阿鱼一路问锦棠:“可是醉酒了?”
  锦棠捂着笑摇摇头,“太太说,色字头上一把刀。”
  “娘可去了?”
  “还未曾过去,眼下正在前头等四爷跟奶奶。”
  阿鱼远远看去,便见远处有几道身影,走近了便听得二太太一阵笑,“今日总算叫我先见了他狼狈,不枉我安插几个杂役在那外头摇晃。”
  连怀衍扶着她右手,“娘您安插杂役做什么?”
  二太太便睃他一眼,“我做什么?我看热闹,先前知道陶丫头送了南星跟碧茵过去,我就知道他常年打雁终被雁啄,丹水楼外面灯火通明,他能掉下水渠?”
  阿鱼在一边扶着她,关切道:“娘,父亲伤得可重?”
  眼见到了丹水楼院门,二太太越发开心,话音里的笑意根本掩不住,“重,咱们快些,免得伤口愈合了。”
  阿鱼跟连怀衍一顿?这就是未伤着什么了,那这,他们来了岂不是看了连景明的笑话?二太太却兴冲冲地拉着二人进去,阿鱼进了院子才发现葛氏跟连怀炘似也刚到,还不等互相见过,二太太就将他们四个全推了进去,“在外头做什么?你们父亲伤了,正是要好好问候着。”
  等进了门却见连景明好好坐在椅子上,脚下确有一块红,袍角也挂花了,那片红却是女子的小衫,正纠缠在袍角,南星正跪着拿剪子剪开,康姨娘在一边煮着茶。
  “哎呀,老爷,这是……”二太太进去便高呼了一声,待看清了才惊呼道:“这是个什么?”
  阿鱼跟葛氏面面相觑,终是别开了眼。
  连怀炘掩住笑意道:“先前母亲说是爹腿上挂了红,孩儿以为是伤着了,原是这样挂了红,孩儿便先告退了。”说完匆匆带了葛氏离去。
  连怀衍也带了阿鱼告退,连景明老脸一红,拿了袖子挡脸,简直羞见儿子儿媳。
  二太太看着人离开了,便上前怨道:“都怪那小孩,匆忙来报说是老爷腿上挂红了,急得我赶紧去叫了他们兄弟过来,眼下……眼下竟是这样荒唐,老爷是玩个什么把戏?还落了水渠里去。”
  屋里的丫头们都听得面红耳赤,康姨娘难得不帮连景明说话,坐在一边给二太太奉茶。
  连景明暗叹一声,他带着南星到了一旁的小园去看早桃,想是玩个风雅,暗夜里寻香,系了南星的水红衫子挂在袍角,叫她探花寻来,却是落了水渠,被妻妾看了便是落些面子,哪曾想儿子、儿媳皆来了,真是丢尽了老脸,往后还如何立起父辈威严来?
  二太太不见他说话,便劝诫道:“老爷是个读书人,也还知道羞,要是实在喜爱,纳个小就罢了,我做主了,叫南星跟碧茵两个住在丹水楼旁边这兰香寮里,总归康姨娘跟这两个丫头感情好,往后也能常玩耍。”
  康姨娘有苦难言,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她真是后悔去招惹了阿鱼,这两个丫头没一个省油的灯,今日在连景明耳边说自己苛责他们,明日那个又说做活太多手都粗大了,要是其余几个姨娘,哪是她的对手?怨就怨在是自己亲自教了她们那些勾引人、求可怜的法子,连景明如今看她也像看个怨妇了。
  只得叫南星跟碧茵向二太太磕头,连景明此下也不能说什么,少说有大半年得在妻子面前抬不起头了。
  二太太心里满意了,面上还要装作忧心,临走前道:“明日将南星跟碧茵的身契给我,还有老爷也是,往后顾及着些,一把年纪了,今日这样你不羞臊我都羞臊。”
  连景明被她数落还不能反驳,头都不抬,“欸”了两声。
  二太太才出院门,远远走了几步就忍不住开怀笑了起来,锦棠道:“还是那小孩机灵,来晚了咱们可见不着了。”
  二太太笑得走不动道,叫丫头们搀着回去了,路过那小园,她还上去折了几枝,“哎呦,今日瞧见他那吃瘪样,我这大半年里,想是不用愁什么了,每日想起这来我就回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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