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鱼也毫不掩饰看了他二人一眼,又做了个不起眼的动作拉拉雁影的衣袖,“雁影,我们去垂钓。”
第83章 (捉虫)
雁影看她这样就知道她是不高兴了,正要扶着她去垂钓台,连怀衍却伸了只手到阿鱼面前,轻声道:“我带五表妹过去就是。”
阿鱼点点头,起身要走,却不见他起来,回头问道:“表哥不是要过去?”
就见他将袖子放她身前晃晃,只清咳一声又不再说话。
她明白过来,趁着旁人不注意轻轻拉了他衣袖又放开,连怀衍才满意地站起来,又从雁影手中接过伞为她遮阳。
简夷手中还拿着简钥做的花篮,指着他二人身影对王初和道:“原先书院里,我等偶有出去喝酒听曲,只他连四郎最正经,先生都说他是个清心寡欲的,如今你瞧瞧,竟是这般殷勤。”
“要是叫我得了杜家五姑娘这样的,我比他还殷勤些,在我看来,相貌倒是她身上最不起眼的了,知书达理又善解人意,还温柔体贴,你女儿今日才是第 二回见她,就搂着她不肯放手了。”
简夷倒是颇为惊奇,看了眼在一边玩闹的简钥,“莫不是还记着那盏灯?”
“记着呢,人家一下马车她就喊嫦娥来了。”简夷大笑,又听着妻子说了些夸赞阿鱼的话。
连怀衍护着阿鱼来到垂钓台后见上面只有一张圈椅,就叫垂文再去酒楼要一张来,阿鱼笑道:“一方钓台只容得下一支杆子,表哥也想垂钓去另一方钓台就是。”
“我不钓鱼,就在这儿跟你说说话。”连怀衍叫她坐下,自己还拿着伞举在她头顶,阿鱼抬头看了一眼,伸手将伞轻轻推下,“已在树荫下了,便不用再打伞了。”
雁影见此也识趣退下,等垂文搬了凳子来就跟他一起坐在钓台一边的条凳上等着,听到上方说话声,垂文小声笑道:“姐姐,五姑娘一看就不会钓鱼的,说话把鱼都吓走了。”
“我家荷塘里年年都要送新鱼苗进去,都是叫我家姑娘给钓的。”雁影回头看了一眼,转身笑道:“你个小孩懂些什么。”
垂文听她说着果然觉得自己不懂了,换了个方向坐着,去看游人放纸鸢。
钓台上阿鱼刚将鱼竿放下去,连怀衍就问道:“你同安家弟妹可是有过嫌隙?”
阿鱼不妨他竟能察觉到,诧异地侧头看他,连怀衍见她看过来,解释道:“你同她说话时,看着不太高兴。”
阿鱼一笑,不知他是如何察觉出来的,也轻声道:“我同芠姐姐并无嫌隙,不过也有些因果未了。”说着她就想到了扬波,问道:“秉舟哥哥若是赴任,可是会带了扬波同去?”
“这我倒是不知,不过安家弟妹是会同去的,方才我见他身边没有扬波在,就知道你会问到她,我便先问了扬波今日怎未来,秉舟说扬波去他母亲身边伺候去了。”
阿鱼听着却有些担心她,犹豫道:“表哥,我看扬波跟秉舟哥哥之间,不似主仆这般简单。”
“扬波跟秉舟相处,确实不像主仆。”连怀衍看到她表情为难,忙道:“我不会往外说的,五表妹若有心事尽管跟我说来就是。”
阿鱼点点头,“若是他二人有情,此事就为难了,一边是有情的丫鬟,一边是新婚的妻室,我本想将扬波要了过来,可是她全家都在安家,她一双爹娘,若还是我幼时了解的那般,定是要扬波给秉舟哥哥做妾的,且看扬波,恐怕也舍不下秉舟哥哥跟她家人。”
连怀衍看她眉头皱起,劝慰道:“此事还是要秉舟自己来处理,我们插手总是不好,或许只是我们猜测错了,扬波或是去安伯母身边待几年就要放出去的。”
“我只是担心扬波难过,却也不能因为她就去伤害别人,我轻易不能出门,所以在秉舟哥哥离京之前,表哥若是有机会见到扬波,帮我问上一句,她若舍得下安家的一切,我就找个由头向伯母求了她来,安家定会卖我这个面子的,等她来我身边,要走要留都随她。”
连怀衍记下,又问:“安家的一切?包括她家人吗?”
阿鱼点头,边说边看他神色,“非我心狠,只是她的一双父母,我若招惹了就是给杜家招了祸事,我能为她做的也仅止于此了。”
连怀衍却并没有如她所想露出或诧异或赞同的神情,只觉她说的都理所当然,只重复了一遍她方才的嘱咐。阿鱼看着就笑出声来,“表哥似乎从不问我为什么?”
他却是见到她笑容之后眼睛一亮,“你做的,总有你的道理。”说完就看向她握着鱼竿的手,手往前凑了一些拿住鱼竿,“五表妹拿着这么久也累了,给我吧!”阿鱼应声松手,指挥他将椅子往前挪一些,“表哥太靠后了,这样鱼上钩了提不上来的。”
“方才听秉舟说,你这小名是因为幼时爱钓鱼才得的。”
“嗯,那时候我爹在汴河边摆摊子,我就在一边钓鱼,我爹哄我,只给我一根杆子,鱼钩都没有,我还好奇我怎么一直钓不上鱼来。后来总算是给我装了鱼钩,第一次钓到鱼秉舟哥哥他们全凑过来看,他就掉进了河里面,周围都是一般大的稚儿,谁也不能救人,我就甩了杆子钩住了他衣裳,才拖延了时间等邻居过来救他。”
“原来五表妹幼时便已经如此聪慧了。”
阿鱼失笑,又好奇看向他,“我从不知表哥幼时是怎么样的,我们玩笑时总会说到二姐姐从前怎么样、三哥哥从前有些什么趣事……就连怀炘表哥,我也知道他十岁养了一只小狗,跟它同吃同住的,却从不知道表哥有些什么趣事。”
他看着水面想了想,“我从前,过得乏味得很,就是读书,偶尔教训一下怀炘,有些诗社雅集也去凑个热闹,后来到了书院,遇到了延思、秉舟他们几个,才算有了志趣相投的人,也只是登高赏月之类的,若说最有趣的,应当是遇见五表妹了。”
阿鱼先还听得认真,不妨后面听了这么一句,又见他目光炽热地看了过来,便觉面上一热,扭头不看他,“表哥好好钓鱼,莫要说话惊吓到鱼了。”
他抿唇埋了笑意,“叫五表妹害羞,是我的不是。”
阿鱼余光见他还盯着自己,还一本正经地说出这话来,不免恼道:“我竟不知你连道樾也是这般的人物,我看你比怀炘表哥还油嘴滑舌。”
连怀衍才及冠不久,诸人还不习惯叫他的字,这下叫阿鱼连姓一块儿叫出来,竟有些新鲜感,又看她恼了,不再多说话逗她了,赶紧告罪,“是我错了,五表妹莫气。”
阿鱼看他还算诚恳,点点头原谅他,“表哥好好钓鱼,莫要再说话了。”
“好,依……”“你还说。”
连怀衍看她蹙眉,又更为鲜活,急忙点几下头示意自己明白了,阿鱼才愉悦起来,坐在一边指导他钓鱼。
简夷等人看他们钓鱼钓了一个多时辰了,就叫人请将他们请来,二人过来后简夷往垂文提着的木桶中看去,只有一尾一掌长的小鱼,笑话道:“我看方才人家提过去的,都是几条肥美的,怎么你们两个这一个多时辰了就只得了这一尾?”
连怀衍摇头笑笑,“此处垂纶不过图个意境罢了。”
简夷却不肯作罢,还要调笑几句就被王初和剜了一眼,“酒楼里边饭菜都是备好了的,你要几条大鱼做什么。”说完她拉上阿鱼的手,“妹妹勿怪,他就是这样没个正经的。”
“我知道简郎君是在说笑。”她自然不会介意,叫垂文拿着那尾小鱼给简钥看了一眼,简钥一看就想伸手去抓,叫王初和拉住了,“你看看就好了,抓来做什么?”她是看着这桶中都是河水,总不是干净的。
简钥还不依,阿鱼就牵住了她另一只手,俯身哄道:“鱼是离不得水的,钥儿要是抓了它起来它就活不了了。”
简钥闻言也想了一下,看向母亲,见她也点头便不再去抓,只是站在一边的王芠却道:“这鱼陶妹妹钓来不是为了吃的么?想来本也是活不了的。”听到这话简钥立马瞪大眼睛向阿鱼看去,颇有些难以置信,“陶姨是要吃它吗?”
王芠这时才似知道自己说错话一般用帕子遮了嘴,面怀歉意地看向阿鱼:“都怪我说错了话。”
棚中众人的神情也有些怪异,不知该怎么跟简钥解释,阿鱼看着在依偎在安秉舟身边的王芠,自然不信她那句说错话了,又见身边连怀衍上前了一步,便拉住他道:“没想到被钥儿发现了,这小鱼确实是要吃的,不过它现在还小,陶姨要把它养大了再吃,所以方才才不让你抓它。”
这话听着就有些残忍了,简钥不敢相信,她又道:“这鱼的吃法也多,樊楼有道名菜叫松鼠鱼钥儿吃过没有?”简钥点点头。
“松鼠鱼还不是最好吃的,要说好吃还得是葱烤鱼,酱红白丝衬着鱼段,一口下去皮脆肉嫩,还有清蒸鱼,鱼肉细嫩爽滑,汤汁甜香;钥儿要去的鄂州,还有一种武昌鱼,这种鱼可以清蒸,也可油焖,若是水煮,把鱼刺置入沸汤中便能冒出三个油花来,孙仲谋还把武昌鱼的鱼刺冲泡的汤称作神仙汤呢!”
简钥听得吞口水,指着垂文提着的小鱼道:“这条鱼我们现在吃掉可以吗?就做葱烤鱼。”
“这鱼也是我钓了好久的,今日见钥儿这么乖,就给钥儿吃好了。”这小孩立刻便欢呼起来。
第84章
简夷听她说完也赞叹起来,“怎么五姑娘不仅会吃,跟吃相关的典故也去学来了。”
连怀衍颇与有荣焉地笑道:“杜家有个藏书阁,藏书浩如烟海,杜家老太爷又是个老饕,他身边的丫头个个精通厨艺,说起来比樊楼的大厨也不差什么。五表妹在杜府中耳濡目染,少不了皆有所长。”
阿鱼被他说得面上一热,谦虚道:“只是恰好知道了些,算不得长处。”连怀衍看她如此也不再多说,安秉舟还想说些什么他就道:“酒楼中既已经备好酒菜,就快过去吧。”一行人便动身前去酒楼。
出了棚子简钥就伸出手牵着阿鱼,阿鱼低头看她,就见她甜甜地笑,“陶姨,我从鄂州回来给你带武昌鱼。”阿鱼也点头,“好呀!”
等进了酒楼便在一间阁子里分了两桌,又用屏风隔断了,简钥还不肯放开阿鱼,紧紧挨着她坐下,阿鱼担心她摔着,将她坐着的墩子换成了圈椅。
王初和又感慨她细心,“这些酒楼向来给女眷们设的就是墩子,还是陶妹妹细心。”王芠自从方才出言了就不曾再说话,似乎是怕自己再说错话一般,现在也是小心地附和道:“我见到的诸多闺秀,就是陶妹妹做事最细心了,处处周到,叫人说不出半分不是来。”
阿鱼看她这模样,实在觉得好笑,以她的身份,何必小心翼翼地对自己,看她对王初和就不曾做出这番作态来,也对她笑笑,学了她的语气,“哪有芠姐姐周到,早有耳闻芠姐姐的贤名,说是最仁善的,我自是比不过。”
王芠不妨她如此,还想再说话阿鱼就跟简钥说起话来,简钥说话也没个定数的,一时讲讲这个,一时说说那个,王初和见她闹得阿鱼都不能好好用饭,叫丫鬟抱着她到一边去玩。
连怀衍三人用饭倒是快,也不曾饮几杯酒,就又论起事来,王初和在这边听着无奈笑起来,“还没上任呢,这就操心起来了。”
“这样才好。”王芠却是十分欣慰,看着屏风上透过来的人影道:“虽说中了进士,于读书人而言已是鲤跃龙门了,但是若要锦绣前程,还当勉力尽心。以陶妹妹看来呢?”
阿鱼只默默听着几人说话,并未发言,乍然听到她点到自己,羞赧道:“我一闺阁女子,却是不懂的。”这是不想跟王芠多说了,王芠也不强求,继续跟王初和说起话来。
阿鱼本也只侧耳听着,却听屏风后三人谈到了灵州,想到灵州是当朝仅有的优良养马场,早前却失给了党项人,恐他们要谈及兵事,看到王芠也在认真侧耳听,便叫了连怀衍一声,“表哥,我想去河边走走。”
连怀衍听到声音一怔,对简、安二人拱拱手,来接了她出去,简夷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十分好笑,对安秉舟道:“你看看他,不过是定婚就如此模样了,往后不知如何呢?”
安秉舟却觉得他也好不到哪儿去,指着屏风道:“嫂夫人就在一边,延思兄可敢叫了女娘来唱曲?”简夷果被制住,忙用酒堵住了他将出口的调侃。
连怀衍跟阿鱼出了酒楼之后就在河边散起步来,河道两边筑了河堤,河面波光粼粼,阿鱼看着身侧打伞之人轻声问道:“方才,我若不喊表哥,表哥是否就要谈到灵州之失了?”
连怀衍立刻明白过来,那奉旨填词的,就是写了诗词叫官家知道了才被堵死了仕途,当今官家又恶战事,若是他们谈论的叫官家知道了,恐也不得好。他知道她是为自己好,也解释道:“延思跟秉舟都是都是信得过的。”
阿鱼却摇摇头,“秉舟哥哥跟简郎君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还有旁人在。”说着便抬头看了他一眼,“表哥不是问我跟芠姐姐是否有嫌隙吗?并非是我跟她有嫌隙,而是杜家跟王家有因果未了。”
她便将灵雨入宫的原委说了出来,“此事在连家,应是只有外祖父一人知道的,按我大伯的话来说,此事在二府三司的紧要人看来,就是王相的图谋,那事未成,如今难保不会叫他捉住了旁人的把柄去向官家卖乖。今日之事,若是你在朝上参奏的,你就是被贬到了岭南,我跟人提起来也是骄傲的,若是被人拿了话柄去告状,你落下的不过一个逆上名声,这才委屈。芠姐姐是否会去王相那里提到你们的对话,这我并不知,但是我信不过她。”
连怀衍听完她的话才知王家还做过这样的话,想到她跟灵雨的感情,顿时便觉她就是不理王芠也是情有可原的,听了她后面的话也是心有余悸,“往后我会注意的,今日多亏五表妹提醒了。”又感慨她细心,他们才谈到灵州她就知道或会涉及兵事。
二人慢慢走在河堤上,天已渐热起来,阿鱼拿着团扇也往连怀衍身上扇了几下,连怀衍心中欢愉,默默算着六月之前还有些什么节日,又想到此去成都府少水路,还得比旁人提前五六日出发,又闻入蜀之后皆山路,为着谨慎,还得再早些时日,恐是五月下便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