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幸好她机智,白氏从下午起就有意无意地说自己身体不适,顾奉廉说让顾如芝留在家里照顾,白氏却说顾如芝还没出嫁,这种日子当然要和闺中友出去走一走。谢晚芳就猜到白氏大概是想扯她的后腿,可她也不是傻的,直接拿顾照之过桥,以送他进宫为借口便大大方方跟着顾氏父子出了国公府。
既然出来了没人管,当然要尽兴而归!
她便拉着宜安县主又去了桥头找谢承熙会合,谁知还未看到自己兄长,便先一眼瞧见了两个亲亲热热走在一起的人。
顾如芝和冯婉妍。
冯婉妍走路有些慢,应是伤愈不久所以尤其小心,顾如芝便挽着她的胳膊,两人有说有笑地进了不远处的戏楼。
自打心里有了回肃州的计划后,谢晚芳就更不把这两人当回事了,便只当没有看见,收回目光径直走了。
谢承熙正抱着手站在桥上看灯,听见有脚步声朝自己行来便本能地转头看去,正见到笑嘻嘻想伸手抓他的谢晚芳。
“阿兄,我给你介绍,”谢晚芳见被发现只好讪讪放了手,改拉了身边人上前,说道,“这位是宜安县主,是我在京都的好友。”又对宜安道,“这便是我跟你说过的我家阿兄。”
谢承熙抬手施礼:“宜安县主,多谢你照顾我家阿妹。”
宜安县主忙道:“谢郎君不必多礼,我与芳儿并不见外。”
不等谢承熙说话,谢晚芳已笑呵呵搭了宜安县主的肩膀,说道:“是了是了,这一来一往又去了不少时间,走走走,咱们快去看看启德门外那株灯树,我先前已瞧见好多人往那边去了。”又特特叮嘱宜安县主的侍女,“待会观灯的地方人更多,记得好好照顾着县主,莫让她落单。”
上元灯节男女杂观,加上观者众多,负责治安的武侯铺也很难面面俱到,难免会有秽行产生,故而谢晚芳才有此一言。
此刻启德门外早已是人山人海,考虑到宜安县主的安全,谢承熙便只许她们在外围打望,不可硬往里挤。虽说上千人围着这金碧辉煌的灯树载歌载舞的场面十分震撼,但谢承熙向来对这些闹腾的事并不多感兴趣,反倒是因身边有女子在场所以特别注意四周情况,见人越来越多,他便唤了她们往回退,并对意犹未尽的谢晚芳道:“在近处看这么久也差不多了,再好看也就这模样,又不会真变出花来。”
谢晚芳撇撇嘴,低声对宜安县主道:“我说得没错吧?他就是这样。”
宜安低低地笑。
一行人便打道往回走,谢晚芳正和宜安县主讨论着是去看杂技还是百戏,忽然,她嗅到了空气里飘浮的一丝将散未散的茉莉香。
谢晚芳倏地站定了脚步,转头看去,只见旁边是条深巷。相比起他们身处的这片热闹喧哗,那里就要显得清静许多,灯火映照下,能看见巷子里有几处私宅院邸。
京都的情况她大致是知道的,能在这城东南一片住的大多非富即贵,冯婉妍身上的这茉莉香她也算印象深刻,但据她所知,冯府可不在这里。
更何况她之前还见到冯婉妍和顾如芝在一起,倘若这香真是冯婉妍留下的,那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谢晚芳虽不是个喜欢窥探他人私隐的人,可她现在正琢磨着要离开安国公府,冯婉妍这个人对她来说还是有用的,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探一探。
因冯婉妍之事多少牵扯到顾照之,谢晚芳也不想把宜安县主牵扯进来,便寻了个借口说是好像看见薛郎君进了前面的房子,让谢承熙与她一道去看看打个招呼,这便支了宜安县主带着几个侍女先去不远处的小吃摊等着自己。
兄妹默契使然,直到宜安县主离开,谢承熙才问道:“怎么?”
巷口的香味早已散了,谢晚芳来不及解释,快步便转进了巷子里。
她边走边细细地嗅着夜风,待走到其中一扇门前时,风里终于又重新飘出了些许的茉莉香气,很淡,她再三确认才肯定无误,于是正要回头和谢承熙商量调查这户人家的事,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得里面突然传来一声:“你休要无礼!”
正是冯婉妍的声音。
这声音愤怒又慌张,还多少带着压抑,显然是说话的人既想斥退对方却又怕闹大事情,若不是谢家兄妹两个就站在门前,也定是听不见这声怒斥的。
谢承熙眉头一皱,三两步上去贴耳在门缝听了听,竟听见似有男子调笑之声,于是立刻回身,攀着门前矮墙就翻身跳进了院子里。
动作快地连谢晚芳都还没反应过来。
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哥,里面那个女的就是顾照之看上的人。
第34章 冲突
谢晚芳现在有点后悔没给她哥补一补京都的俗规,只怕他脾气一上来会彻底忘掉这是在京师而不是肃州。以她的判断这门后之人肯定不是寻常百姓,谢承熙这样贸然进去救人双方必定发生严重冲突,她绝不能这样干等着。
反正陷在里面的还有冯婉妍呢,顾照之必须得给他们兄妹两个顶上!
她无暇再多想,当即也追着谢承熙利落地越墙而入。
刚一落地她就听见了从里面传来的吵闹声,这次比隔着门板听着真切了许多,她将要转过影壁打算往里走,就忽然听见从那后面伴着重物倒地传来的“哎哟”一声痛呼。
谢晚芳忙不迭跨出去一看,只见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倒在庭中的花圃里吱哇乱叫,右腿上在不停地冒着血,一张脸不知是被吓得还是疼得,青白青白的。
冯婉妍就站在谢承熙身后,此时也明显被眼前的情景吓到了,察觉到门口又有动静立刻如惊弓之鸟回头看来,发现是谢晚芳,更是当场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
谢晚芳只用了一眼的时间便立刻大步走进来,将冯婉妍往自己面前一揽,同时顺手摘下了她半边耳坠,然后喊谢承熙:“快走!”
宅子里的下人此时也听见动静赶了过来,谢晚芳将冯婉妍往外一推:“先跑,别碍事!”
后者此时也回过了神,立刻抓着裙袍飞快过去打开门跑了。
此时只听其中有个下人嚷道:“他们打伤了瑜郎君,快去叫京司衙门的人来!”
谢承熙并没反应过来瑜郎君是谁,但谢晚芳却是在电光火石间就已想起了一个人——上官瑜!
她立刻发了狠旋身三两下就把准备往门外跑的两个人给打晕在了地上,然后也顾不得其他,拽着谢承熙就跑。
幸好这宅子约莫是上官瑜置的一处别院,因此并无多少的打手下人,谢晚芳和谢承熙两人身手又高出许多,打退几人后很快便迅速逃了出来,两人以前常一起干上房揭瓦的事,也无需沟通便以若无其事之态默契地混入了人流,于闹市间找到宜安县主,拉了人就走。
兄妹两个面上镇定,以至于宜安县主并未察觉到什么不妥,只是有些纳闷原先不是说好要去看戏,怎么反倒是往国公府的方向去了。
谢晚芳便道:“实在对你不住,是我先前不小心崴了下脚,怕待会状况会加重,要不咱们回国公府在我院中摆个小宴,饮酒谈天过过节如何?”
宜安县主先是关心了一番她的腿,然后看了眼站在旁边正注意身后动静的谢承熙,含笑点点头:“这般聚宴也自是甚好。”
回去的时候谢晚芳特意让他哥坐到了自己的马车上,两人这才说起了先前的事。
得知那宅子中的一男一女便是右丞相之子和顾照之的相好时,谢承熙沉默了良久,说道:“我这两日就启程回肃州,此事上官瑜不闹出来便罢,他若闹了,就等顾子初和他算完了账咱们再见机行事。”
两人都觉得上官瑜调戏冯婉妍应该只是见缝插针地想恶心顾照之,仗着此刻那两人的关系还未挑明罢了,但他却未必敢真正对冯婉妍如何,不然先前他们撞见这两人的地方便不应当是在院子里。更何况,既是上官瑜做出丑事在先,且不说冯婉妍是皇后的殿中女官,冯文昭好歹是翰林院大学士,上官博也不大可能为此和安国公府闹上台面。
趁着上官瑜并不认识他们兄妹两个,谢承熙此时选择暂避风头是明智选择。
他们于事后的表现和计划已可算是想在了前头,然而,上官博的反应却比他们预料得更快,事情发展也与他们预想的全然不同。
次日早上,谢晚芳正准备出门再去趟薛府,结果还没踏出芳雪园,就见穿着一身紫骑卫服制的顾照之神情沉肃地疾步而来
她心中不由微沉,隐约浮起不祥的预感。
果然,顾照之走到她面前,当着白鹭和黄鹂的面便直接问道:“你们昨天和上官瑜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晚芳立刻反应过来问道:“我阿兄呢?”
顾照之欲言又止地一顿,才回道:“右相控他行凶伤人,天还未亮就已让刑部去薛府把人给拿了。”见她脸色倏然变得发白,他忙道,“你先别急,把事情先完完本本告诉我,我才能想办法。”
谢晚芳在一时的慌乱之后突然意识到什么,倏地看向眼前人:“我阿兄和上官瑜彼此并不相识,他便是要找也该是找我,是怎么这么快就找到我阿兄那里的?”
顾照之一愣,被她这颇有敌意的目光看得有些懵:“我怎么知道?我也是才接到消息,这便急急赶回来了。”
“好,那就麻烦世子帮我去问问冯女使。”谢晚芳直直看着他,说道,“倘若她也说不知道,那就再麻烦世子,请她出来为我阿兄做个证人。”
顾照之狐疑道:“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谢晚芳淡淡道:“有什么关系,世子去问她便知。”
言罢,她也不再与他多说,自唤了白鹭就径直错身而去。
***
谢晚芳被拦在了刑部大牢外。
刑部司员外郎站在她面前客客气气地说道:“世子夫人,不是我不想给你行方便,只是令兄这次下手未免也太狠了些,御医说了,瑜郎君这条腿能不能保得住都还不一定。尚书大人下了严令,说在决审之前不许任何人探望。”
谢晚芳微怔,旋即问道:“你说瑜郎君的腿伤得如此严重?”
那刑部司员外郎点头,又委婉地道:“夫人还是请回吧。”
她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昨日事情发生时虽是在夜里,但适逢上元灯节,上官瑜那宅子里也没少燃灯,她当时一眼望去,虽然见他满脸痛苦,腿上也在流血,可凭她的判断那伤势还不至于这么重,更何况她是知道谢承熙的,不是那种下手没有轻重的性子。
但现在考虑这些已没有太大意义,她也根本没有办法去证明自己当时那一眼的判断是正确的,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以为上官博会不好意思闹大这件丑事,但人家还真就偏偏闹大了,她又以为冯婉妍多少会讲点良心,谁知人家还真不讲。
幸好,她事先也留了一手。
于是她也不同这员外郎纠缠,只是问了两句谢承熙现在的情况,得知他目前还没被提审也尚未受刑,她便暂时放下心,转身出了刑部。
谢晚芳原打算回府后直接去找顾奉廉请他出面想想办法,但才走到半道,她就撞上了匆匆赶来的顾照之。
“你先与我谈谈。”他郑重地说着,语气里带了几分恳切。
谢晚芳并不意外,平静地看着他,微微颔首:“好。”
两人即转道一起先去了顾照之的书房。
谢晚芳进门后也不急,从容在毡席上坐了下来,方开口说道:“世子爷可是已向冯女使问明白了?不知她打算何时去刑部给我阿兄作证?若实在不行,她去圣上面前将事情说一遍也是一样。”
顾照之沉默了半晌,看着她,欲言又止地说道:“芳儿,此事事关她的名节。”
“名节?”谢晚芳像是听见了好笑的事情,“世子爷以为我是聋子还是瞎子?她既然敢与你纠缠不清至传闻满天飞,还在意名节作甚?”
顾照之闻言不由皱眉,却终是语气缓和地解释道:“她受伤时我的确常去探望,但还未至于如你所想的那般。你也是女子,应知道倘若她认了自己和上官瑜当时在一起,那外间流言定会将她传得十分不堪。”
是啊,前脚还在和顾世子脉脉相望,后脚便又与右丞相之子传出风流韵事,冯婉妍除非真不在乎她那张脸了,否则又怎会帮他们兄妹两个?
“她不想毁了名声,所以就能出卖帮了她的人?”谢晚芳凉凉反问,“顾子初,你看上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顾照之知她正在气头上,也不争辩,默默地走了过来在她面前单膝蹲下,轻轻握住她的手:“芳儿,我有愧于她,也有欠于她。她和你不一样,她的生母……你是知道的,她是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何况昨夜……昨夜她是以为我找她才去赴约的。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把你兄长救出来,右相这么做无非是想让顾家看的,他暂时不会有事。”
“你相信我,有我和阿父在,定能保他平安。”
谢晚芳没有愤怒也没有激动,闻言只是缓缓笑了一笑,仿佛他说的话并不令人意外。
她抬眸看着他,说道:“世子爷对她有亏欠,与我有什么相干呢?”然后又似随口问了句,“冯女使既然对世子爷言无不尽,那不知她有没有告诉过你:昨夜她掉了一只耳坠?”
顾照之一愣。
她抽手起身,走开几步后停下,说道:“我可以给你时间另寻他法,但若是三日后我阿兄还不能平安离开刑部大牢,世子爷也须相信——我会让冯婉妍后悔一辈子。”
第35章 退让
谢晚芳虽然在顾照之面前放了狠话,但其实比起冯婉妍后不后悔,她更在乎的还是谢承熙的安危。只要自己兄长没事,她还是可以做到和以前一样,甚至能继续按照原计划等着顾照之去纳冯婉妍进门,反正她迟早要走,手里有那么一两个把柄或许反倒有用。
但若谢承熙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也必会说到做到,大不了她这辈子就留在这坑里等死了,却绝不能看着冯婉妍得偿所愿。
之后短短三天,当真是度日如年。
其间消息早已传开了,白氏在她面前也没少说风凉话,言语里外都透着嘲讽谢家的子女果然一脉相承地不懂规矩喜欢招惹是非之意,谢晚芳虽然烦她,但为了谢承熙的事也只能先忍让着。
宜安县主得到消息也赶来看她,着急之情溢于言表,又因那晚本就与他们兄妹两个在一起,便猜到应是另有内情。但为了和顾照之的三日之约,谢晚芳此时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我阿兄自然不会是惹是生非之人,但或许上官丞相还不知道内情吧,我已托世子去周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