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与少将军——音书杳杳
时间:2021-10-16 10:17:16

  以前从来没人像这样同她说过话,她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只是好像看着商沐风的样子,她便平静下来。
  “不是你的错。”她低下头,用帕子擦了眼泪,“没救出我爹,不是你的错。是我太笨了,我娘说当年代州就像一座孤城,兵士们不要命地去打,才将望月关的大门堵上,后来天又降大雪,死了的人都被雪埋了,哪里分得清谁是谁,我就以为我爹也在那时候……倘若我能再聪明些,能早早就知道他被关在五行谷,也许就能救出他……”
  她哽咽地说着,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倾泻的出口一般。
  “商沐风……是我对不起我爹……”她好像终于能把所有的情绪都毫不保留地吐露而出。
  她倾身,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伏在商沐风的肩上,将脸埋进他的衣服里放声大哭。
  商沐风原本想安慰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定定地半跪着,说不清那一瞬心里是怎样的感觉。
  他本来是个克制又守礼的人,便是与京中的女孩有所来往,也绝不越界半步,诚如这般任由别人抱着,更是完全不可能。
  可此一时,他却没有一点推开淳于婉的想法。
  他只是觉得心里狠狠地痛着,为他没能提前预知的那些危险,为他这些年来未能同燕远一道尽早查明真相。
  “公子……”小厮走进来本是要寻他,瞧见一处的两个人,有些惊讶地停在了远处,张张嘴又不敢发出声音来。
  商沐风看见了,抬手在嘴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才招招手让他走过来。
  那小厮在商府多年,心思活络,想了想便踮着脚走过去,以唇形朝着商沐风道:“少将军的人来了。”
  商沐风眸光微变,点了点头。
  待那小厮恭顺地退了下去,他才犹豫一下之后,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淳于婉的背。
  “我让他们准备些粥,等会用早膳好不好?”
  淳于婉好像终于哭累了,她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吸着鼻子应了一声“嗯”。
  商沐风无奈地笑了一下,托着她的胳膊扶她站了起来,将她送进屋中安排好了,这才走出来。
  展墨已经在偏厅等着了,他到时,瞧见那燕远身边的小侍卫今日倒有种隐隐的雀跃。
  “怎么了?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展墨迎上来,目光都明亮起来:“商公子,我们公子答应当驸马了!”
  “他,他答应了?”商沐风以为自己听错了。
  展墨重重地点头:“公子说让属下先来告诉商公子,说是最近多事之秋,恐此事被人知晓后,还将引来更大变故,烦请商公子早做准备。”
  “我就说他迟早栽进去。”商沐风心里现在可谓五味杂陈。一面为好兄弟终于勇敢面对了自己的内心而欣喜,一面又是为他接下来的路而担忧。
  镇北军是燕老将军留下的队伍,燕远定是要去代州的,可如今他要是真做驸马,代州可又怎么去呢?
  况且望月关外那些胡狄人,可是还虎视眈眈,两边若是起兵,燕远怎可能不上战场呢?
  他攥了攥手,朝着展墨道:“我知道了,我会看着这几日朝上的动静,你也提醒他,让他和公主殿下都小心些。罗家虽被关起来了,但是风口浪尖,难保不会再出亡命之徒。”
  “属下明白!”
  *
  两日后,宫里传出了圣上的旨意,因天风营副将燕远忠勇有谋、坚定赤诚,故为其与乐阳公主赐婚,待及冠之后,行礼大婚。
  赐婚圣旨既出,整个京城可谓精彩万分。
  胡狄商队事情出了之后,朝堂之上人人忧心自己被牵连其中,生怕圣上一个恼怒自己就掉了脑袋,乍一听见这赐婚的消息,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况那燕少将军可谓是少年英才,众人有许多都以为他不会甘愿做个闲散驸马,却不知是因为什么,竟是几日之内就改变了想法。
  而城中百姓人家可就更热闹了。
  茶馆酒肆,说书先生最时兴的段子便是燕少将军的英勇往事,这赐婚的圣旨一下,不知多少姑娘碎了一地芳心。
  要说最高兴的,满京城除了燕远和林悠,大概就要数燕老夫人了吧。
  姜氏活了大半辈子,经历过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苦,从四年前的巨大打击之中坚强地撑起燕府门楣,本是心如止水,很少因为什么事情有波澜了。
  可小孙儿能与喜欢的姑娘最终在一起,却是着实让她激动地流了些眼泪。
  她在祠堂里上了香,同前辈们说了大半日还不够,回了卧房,又将燕老将军的那幅画拿了出来。
  “堇芳啊,你说老燕要是知道远儿敢尚公主,会不会拿着扫把还满院子追着打他啊。”姜氏展开那幅画,小心搁在桌上,微笑地看着。
  堇芳跟了姜氏几十年,眼见着燕家诸多变故,听见这话,不知怎么鼻子一酸。
  可她却是笑着道:“乐阳公主殿下那般乖巧讨人喜欢,将军若是知道,怕要乐得合不拢嘴了。”
  姜氏笑着摇摇头:“你呀还是不够了解他。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他瞧见远儿同乐阳公主一道说什么,他说远儿哪里配得上娇贵的公主,说远儿是个糙小子呢。”
  堇芳跟着笑起来:“难为夫人记得这么清楚。”
  “怎么会记得不清楚呢?”姜氏的视线有些模糊了,她抬手抚在那泛黄的画纸上。
  她的丈夫是镇北军赫赫有名的镇北将军,常人只知道他带兵打仗英勇无匹,却不知他年轻时也擅诗词作画,还曾让她以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呢。
  她那时只想这人恐怕是个“儒将”,那翩翩样子哪里像个将军?后来随他征战才知,什么翩翩有礼,什么诗词书画,不过都是他骗她嫁到燕家的把戏罢了。
  几十年的光阴,如今想来也不过吉光片羽,连他们的孙儿都要加冠成人,娶妻立业了。
  “老燕啊,乐阳那丫头你也见过的,她那时虽小,可多讨人喜欢,如今长大了,不仅漂亮了,还变得更勇敢,都敢着陪着你那孙儿,去虎穴龙潭里闯了。”
  “我知道你定然不想让远儿做驸马,想让他子承父业,像你和小烛那样,上阵杀敌保卫大乾,可如今咱们跟胡狄议和了,你,小烛,巡儿,你们都留在代州了,就让远儿安心过往后的日子吧。”
  姜氏说着说着,便已哭了出来。
  她说着丈夫、儿子、孙子是为大乾鞠躬尽瘁,她说着她独守燕家也绝无怨言,可人怎么可能没有私心呢?
  倘若他们未曾牺牲在当年的望月关,会否她现在,便也能像旁人那样,享享天伦之乐呢?
  “夫人……”堇芳轻轻拍了拍姜氏的背。
  姜氏抚摸着那幅画,扬起笑意:“都过去了,都过去了。老燕啊,我这是跟你报喜呢,怎么还哭上了。”
  她说着,便抬手要拿帕子来,只是大颗的泪滴不等人擦掉便已掉落下去,有几滴正好落在了画上。
  “你若是在呀,肯定又要说我,一把年纪了,还学小孩子掉眼泪,我这就擦了,决不让你瞧见。”
  姜氏拿起帕子来擦了擦眼睛,可在将要把那帕子放下去的时候,她竟赫然看见,方才那落了泪滴的地方,竟隐隐有字迹显现!
  姜氏微微愣了一下,立时意识到什么:“堇芳你瞧瞧,这里是不是有字!”
  堇芳一惊,连忙低头看过去,竟真的瞧见那被沾湿了的指甲盖大小的一片地方,殷出些原本不在画上的字迹。
  “拿些水来。”姜氏扔下帕子,从旁边的笔架上拿起一支没用过的毛笔。
  堇芳连忙用空砚台盛了水端了过来。
  “你有什么话,今日便告诉我吧。”姜氏对着那张画说了一句,而后提笔蘸了清水,轻轻地铺了开去。
  *
  林悠已搬回了定宁宫去,只是那日五行谷中的经历于她而言到底还是太“严酷”了些,虽是休养过两日,可她身上的伤却依旧没有大好。
  只是饶是如此,今日的定宁宫中,还是处处都喜气洋洋。
  圣上为公主和少将军赐婚了,虽说正式的大礼要等到少将军及冠之后,可少将军及冠也没有几个月了,定宁宫上下,自然人人都分外开心。
  这公主成亲可是定宁宫的大事,从前跟着皇后娘娘的老宫人有经验,已经开始提前培训宫里那些小宫女到时该行什么礼节,又有哪些规矩。
  林悠坐在窗前,看着院子里挂着的燕远送她的那些灯,隔一会就傻傻地笑一下。
  青溪和眠柳正整理屋子,听见公主那不时传来几声傻乎乎的笑,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捂着嘴偷偷看。
  “公主莫不是傻了吧?”眠柳故作担忧,悄悄向青溪说道。
  青溪认真看了看,装作忧心忡忡地说道:“瞧着确实是有些傻了,就知道傻笑,唉,这可怎么办呀。”
  “你们两个偷偷在那说我什么呢?”林悠听见动静,自己起身走了过来。
  两个丫头嬉笑着躲向一边。
  “公主,咱都在那坐了有半个多时辰了,要不要做点别的什么呀?”眠柳故意问。
  林悠听她自己在那坐了半个多时辰,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做,做什么……”
  “少将军送了那么多礼物来咱们宫里,公主要不要也回件礼物啊?”青溪眨眨眼。
  林悠转过身去:“我回什么礼物?又不是我让他送我的。”
  眠柳走过来,在林悠耳边道:“公主,奴婢们台阶都找好了,既想做,做就是了。”
  青溪不知从哪变出来一个放着五彩丝线的竹篓:“昨日公主还说要给少将军也绣个荷包呢,公主放心,奴婢把东西都准备好了。”
  “你们两个丫头,竟敢取笑我了!”林悠见她二人把阵仗都摆开了,不免羞得红了脸颊。
  她答应燕远的时候是忐忑的,旁人不知日后如何,她却清楚,终有一天胡狄人要向大乾开战,望月关是天险,是北疆最为重要的关隘,到时候势必要派兵去守,燕远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她没能控制自己的感情,答应了他,可实则自打那日之后,便总隐隐不安。
  她只能想,虽说赐婚了,可到底还要等燕远及冠,燕远的生辰在冬天,还有这一段日子让她准备,只是她哪里能想到,赐婚的圣旨一下,所有人对待她和燕远便俨然犹如他们已经是夫妻两人了。
  林悠无奈地坐在桌案前,看着青溪“贴心”准备好的针线:“你们两个倒是比我还殷勤……”
  青溪笑道:“殿下放心,咱们谁都不告诉,旁人也不知殿下急着给燕少将军绣荷包呢。”
  “好你个青溪!你倒胆子越来越大了。”
  几人正说笑之际,小山从外面走了进来:“启禀公主,大皇子来了,说有事想见公主一面。”
  “大皇兄?”林悠愣了一下。
  这几日忙着她与燕远的事,倒是好像未曾听过大皇兄的什么消息,算算前世的日子,怕是顾萱与大皇兄之间的事也并不远了。
  “我这就来。”林悠说着,起身往外走去。
  大皇子林谚可以算得上是几个同龄人中最为成熟稳重的,也许是从小就跟在乾嘉帝身边学习,在奉贤殿时又最是严于律己,他此时二十余岁的年纪,倒好像已初备了一国之君的模样了一般。
  这等大逆不道之话林悠自然不会说出口,但她知晓前世诸事,也记得父皇最终册大皇兄为太子,故而心里总会想想,倒是也不大碍事。
  “不知皇兄今日前来,有何要事?”林悠扶着青溪的手走了进来,到底伤还没好,她步子算不得快。
  林谚瞧见妹妹还多少显得有点虚弱,不免心疼:“烦扰你来见我,倒让你不能好好休息了,是皇兄没考虑周到。”
  林悠摇摇头:“大皇兄也不要总那么为别人考虑,我既能走路,自然是没有大碍,且还有太医院的药给我治伤呢,真的不要紧。”
  林谚微怔了一下,那“不要总那么为别人考虑”几个字,像是让他想到了什么似的,有一瞬的恍然。
  林悠见他表情不是很对,便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我这两日在定宁宫中,着实有些与人隔绝了。”
  林谚扶着妹妹坐下,自己也坐在她对面:“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旁人有求于我,我终归于心不忍,想着不该替你做决定,便来了。”
  “有求于皇兄?”林悠有些不解。
  林谚轻叹了一口气:“南淮道巡查使罗大人今日启程去往锦州,他想托我转告你几句话。”
  “南淮道巡查使?”林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说的事定国公的孙子,曾经的礼部主事罗清泊。
  “罗家收押下狱待审,他现在算是戴罪之身,但因他此前自请前往锦州,且锦州的灾情也不容再拖延,父皇便没有收回成命,命他先去赈灾,待灾情过后再行处置。”
  林谚顿了一下,方道:“罗家的事,他或许真的并不知晓多少。他在礼部时,我也曾与他有过来往,他倒像是被罗向全保护得太好,所以想法有时候反而有些单纯。”
  “便像他此次自请去锦州吗?”林悠问道。
  林谚点点头:“众人都知锦州是个窟窿,跳进去一个不小心便是把命都搭了,他去不光是赈灾,还要把这背后林林总总的事情都查清,说得不好听些,还不知有没有命回来。”
  “他今日启程吗?”
  “应该已出城了,怕是要星夜兼程,尽快赶到了。所以我才想,既他走之前,特意暗中请托于我,我便不该替你回绝他。”
  “他说了什么?”
  “他说谢谢你,让他知道这世间许多事并非如他所想,需得亲眼见过,亲身体会,方能明白到底怎样的做法才最对。他说虽然那日初见你驳斥了他,但那些话倒是令他一点点找到而今的出路。他已是戴罪之身,往后便会在锦州尽己所能,他祝福你和燕远,能平安。”
  林谚淡淡地说着,脑海中是昨日夜里在正安门外见到罗清泊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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