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沛看了一会,才说道:“表妹着急什么?还没问表妹今日怎么扮作男装?姑娘家到底还是穿姑娘家的衣裳要更漂亮些,裙衫微漾,莲步轻移,那才有说不尽的韵味。”
林悠听着闻沛的话,只觉得浑身都不是很舒服,她微微皱眉:“本宫好像是来与闻公子谈生意的,还是闻公子说有大生意要做,如今怎么不详细说来?”
闻沛斟了一盏酒,推到林悠面前:“说是自然要说的,只是表妹都来了,若不尝尝这春山酒馆最有名气的春山酿,岂不是成了为兄待客不周?”
林悠记得淳于婉与她说过的话,这等情况之下,对方给她什么东西都不能吃不能喝。
她看都没看那所谓的春山酿一眼,语气有些冷硬起来:“闻沛,本宫一不是你表妹,二是为与你谈那大生意而来,你如今顾左右而言他,是为了拖延时间吗?”
她态度一变,果然闻沛的表情也跟着变化。
“乐阳公主,何必说得如此见外呢?姑姑走得早,我知道整个宫里都无人照顾你,这些年我在外摸爬滚打,便想着有朝一日取得些成就,也好让人知道闻家还有人,莫让人欺负了你去。如今我终于有了些底气,正是想帮你啊。”
他说得明明还故作真诚,可看在林悠眼中,却只觉矫揉造作、鬼话连篇。
她的耐心有些耗尽了,且原本就是防着闻沛的,如今更是片刻也不想在这诡异的春山酒馆停留。
她冷笑了一声:“本宫本以为闻公子是诚意相邀,故此才前来想瞧瞧是什么样的大生意,没想到不过是消遣人罢了。那闻公子可自己慢慢喝吧,本宫不奉陪了。”
她说完起身就要往外走去,似是没想到那一向温柔的小公主会有此番举动,闻沛愣了一下才有所动作。
他站起身一把拉住林悠的胳膊,淳于婉登时眉头轻皱,手已经放在了藏在腰间的鞭子上。
只是她清楚记得来时林悠的交代,今日这一行,是为了把隐藏在幕后的黑手给挖出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打草惊蛇。
她只好盯着闻沛的动作,他若想更进一步有什么其他动作,淳于婉保证一鞭子能准准给他的胳膊抽个皮开肉绽。
林悠自然不愿与闻沛有太多接触,她一把甩开闻沛的手,声音越发冰寒:“闻公子,若是不想掉脑袋,便放尊重些。”
见她脚步终归停下来,闻沛这才放开手,重又挂上笑脸:“表妹莫要如此心急,确实是大生意,能赚不少银子。”
也许是看出如今的林悠并不像印象中的那么好惹,闻沛终于急了几分,从怀中将两页纸拿了出来。
林悠见他终于上钩了,这才重新坐下,垂眸去看他递过来的那几页写满了字的纸。
“担保?”林悠不禁有些意外。
她联系着前世闻沛的所作所为,想过几种闻沛找她可能的原因,却万没有想到是为人作保。
闻沛还想着方才抓着那小姑娘纤细手臂时的触感,虽说隔着衣裳,可那公主想必是娇嫩欲滴,若能抓着她那不盈一握的手腕将她按住……
闻沛摩挲着手指,顿了一下方道:“是担保,但也是无本万利的生意。表妹只要细看便知,五百两银子不过是个押金罢了,到时生意成了,莫说五百两,表妹赚个五千两都是有的。”
什么生意能让赚的银子比本金多十倍?
林悠心里大为震撼,她面上维持着冷静,忽视掉闻沛那令人不舒服的目光,故作不解地问道:“闻公子这莫不是拿本宫消遣?什么生意能有这么大的利益,难道还能轮得着本宫去做?”
闻沛站起身,走到林悠身边:“表妹,我怎么舍得拿你消遣?这些年我若非做成了几桩大生意,又怎么可能在京城里置办房产。闻家那些人靠不住,如今表哥帮衬你。这回的生意若能有表妹作保,莫说十倍,便是二十倍,努努力也不是不能。”
林悠骇然,二十倍,那可是将近一万两的白银,她在宫里长大,见过的好东西再多不过,却也不曾听闻有什么生意,只做个担保就能让人赚一万两的。
她一个担保人尚且能赚这么多,那幕后真正掌握着这桩生意的命脉的人呢?该是怎样多的现银流入他的口袋?
“怎么样表妹?将这担保的文书签下,表哥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一边说,一边还靠得越来越近。
林悠皱着眉往旁边躲了一点,忍着恶心问道:“闻公子倘若不把这到底是个什么生意说清楚,本宫有哪里敢贸然替他人作保?想来这生意若能做成,也不是靠闻公子自己的吧?”
闻沛的动作顿了一下,片刻之间即已做出了决定。
他已离那小公主很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隐隐的香味,若非要签这担保文书,他只恨不得现在就能将这小公主好好“疼惜”一番。
于是他便有些心急地道:“这么大的生意,自然是同人合伙做的,只是表妹放心,一定不会让表妹吃了亏去。这做得可是粮草皮毛的生意,马上冬天就到了,表妹想想,那可是稳赚不赔。”
林悠强忍着心里的不适坐在原处,不动声色地远离闻沛,口中道:“便是粮草毛皮的生意总能在冬天赚上一笔,也未见能赚万两之多,闻公子是哪来的这样的自信与本宫夸下海口?”
林悠心跳入鼓,粮草,粮草乃是重中之重,民间若有售卖的商人,皆要在朝廷所设的机构管辖之下,闻沛做的什么粮草生意,竟然能翻着倍的赚钱,这里头没有什么猫腻,林悠怎可能信?
眼见美色当前,仿佛扮了男装,更有了别样风味似的,闻沛一时间有些情难自抑制。
“表妹想来知道冬日里天寒地冻,越往北越是寒冷,那里原本就少产粮食,到了冬天自然有缺口,自古商人做买卖便是低买高卖,若有表妹作保,储存粮食、运送粮食,便又能省出不少功夫,到时两边的差价岂不就更多了?”
闻沛说着,便已伸出手来,想要搂上林悠的腰。
林悠听着他的话,只觉得浑身泛起阵阵寒意,粮食乃是百姓命脉,而听闻沛的意思,他竟是有成熟的法子,或是囤积居奇,或是翻倍售卖,将百姓赖以生存的粮食卖出天价来。
这难道不是在损大乾根基吗!
搜刮民脂民膏,令百姓不得吃饱穿暖,或是流民四起,更甚于直接演变成揭竿起义,这是比前世胡狄打入大乾还阴毒的手段!
“闻公子何以这么确认定能卖出个好价钱呢?”林悠强压内心的愤怒,问道。
“就如锦州发了洪水一般,倘使出了些意外,便是想不卖这个价钱,恐怕都不能够……”闻沛一边说,一边已探手欲将人搂入怀中。
而正在此时,“啪”的一声,他的手腕顿时传来仿佛骨头开裂的痛感。
“啊!”闻沛大叫一声,顿时身子弹开,但见那跟随林悠前来的“小厮”不知从哪里竟拿出一条鞭子来,正满含杀意地看着他。
“我一时不察,倒没看出来这也是一位姑娘。表妹,这款待方式未免太过暴躁了些,既是姑娘,便该温柔些才好。”闻沛看了一眼手腕上一道鞭痕,心里便顿时一股火气,将他内里的邪火催发得越发旺盛。
两个小姑娘罢了,他方才是没有防备才中了一手,如今正好让他一起“疼爱疼爱”。
“既然表妹这么不给面子,那就别怪为兄今日使些强硬手段了。”闻沛眼中闪露精光,朝着林悠便扑了过去。
第75章 得战当战 每一样东西他都不愿意舍下,……
林悠现在越发庆幸因为前世发生的事, 自己对这个闻沛多加了防备。
她来之前,可是特地在定宁宫中向淳于婉请教过。虽然淳于婉说那鞭法她一时半刻学不会用不了,可到底教了她些得用的闪躲技巧。
眼见闻沛朝这边扑过来, 林悠瞬间想到定宁宫中淳于婉向她示范的那般。
她朝旁侧身,几乎是从那椅子上“滚”落下来,但因有淳于婉教她的技巧在, 是以并没有受伤,而是刚好顺当地躲过了闻沛的手。
随着她躲开, 淳于婉的鞭子“啪”地抽了下来, 鞭尾扫在闻沛的手上, 疼得他不得不缩回手去。
闻沛转而看向淳于婉, 这姑娘他不曾见过, 之前也没听说乐阳公主身边有个会使鞭子的宫人,只怕是这乐阳留了心眼, 故意给他挖的陷阱。
想顶着鞭子教训那小公主是不可能的了,闻沛转而朝淳于婉走过去, 先将这使鞭子的小丫头收了,看她们还有什么招数。
淳于婉压根就不怕, 这闻沛一看就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大少爷, 有没有商沐风劲大都不一定呢。
她见闻沛朝她走过来,越发来了斗志, 长鞭如要裂空般朝着闻沛抽过去,又扫到桌上的酒壶酒盏, 登时瓷器掉了满地,噼啪碎成了片。
闻沛哪能从淳于婉手中讨到便宜?不过片刻,他便已挨了好几鞭。淳于婉那鞭子可是能杀人的武器,两鞭下去, 闻沛没有躲过,身上衣服两道口子,里面也流出血来。
屋里的动静太大了,林悠照与淳于婉商量好的躲在一边,却不想这动静竟然惊动了外面的人,淳于婉两鞭子下去,砰一声这隔间的门就被人推开。
冲进来几个黑衣大汉,体格健壮,一看就是练家子。
他们一进来,瞧见淳于婉正挥鞭打人,顿时朝这边冲过来。
淳于婉武艺虽不差,但交手两下她就看出了闻沛的意图。她一个人要应付这几人自然无所谓,可林悠还在这。
方才看那闻沛分明是对林悠有不好的心思,淳于婉既知道了,哪里能放心林悠也留在这?
她一边挥鞭拦下闻沛和那些冲进来的人,一边朝林悠喊道:“跑!”
林悠虽觉得闻沛身上定还有没挖出来的线索,但她也明白,目今安全才最重要,便一刻也没有犹豫,这便要借着淳于婉的掩护往外冲去。
那些人见她要跑,自然又转到这边来堵她,林悠与淳于婉两个到底势单力孤,便是淳于婉的鞭子能将那些人拦住,可他们也被困在了这间屋子里,根本冲不出那些人的包围圈。
闻沛大笑:“别负隅顽抗了,乖乖放下鞭子,这几道伤,我就不介意了。”
淳于婉冷笑:“就凭你也想让姑奶奶认输?”
她一鞭子下去,鞭尾竟是巧妙地越过几个大汉,直接打在闻沛身上。
闻沛身上已受了好几处鞭伤,此刻再受了这么一下,一个没站稳,朝一边踉跄了好几步,还是一个冲进来的黑衣大汉扶着他才没摔倒。
他一下子气急败坏:“给我抓住她们!活捉了重重有赏!”
“谁敢上前一步!”林悠忽然大喝一声,闻沛看过去,惊得瞪大了眼睛。
“等等!”闻沛连忙将那几个欲要冲上去的大汉拦住,两边顿时僵持起来。
林悠走上前来,手里是那把匕首,锋利的尖端正对着自己的脖颈;“谁敢上前,谁就是刺杀当今公主的凶手!”
淳于婉紧张地看向林悠,林悠却在背后朝她摆手示意她没事。
闻沛忍着身上的伤,气势一下软了下来。乐阳公主现在可不能死,尤其不能死在他的手上。
“表妹,啊不,公主,别冲动,千万别冲动,有什么话,我们大可以商量。”
林悠见闻沛的态度缓和下来,便知道自己只怕猜对了,这闻沛背后应当还有人,那人应该跟他说过,她现在还有重要的用处,不能出意外。
既然确定了这个,那想脱困自然就容易得多。
“放我们走,否则别怪我与你同归于尽。”林悠沉声开口。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威胁,但在此时此刻,却是异常管用。
闻沛眼中闪过愤怒,但他显然还是清醒的,若林悠真的死在这,那他自己的性命怕也难保,哪怕知道她就是故意威胁,可他却没办法不放她走。
“公主,当真要如此吗?”
“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我本是想和闻公子做生意,没想到闻公子的待客之道竟是这样。今日要么我死,要么我走,闻公子来选吧。”
闻沛看着那就在面前的公主,她与几年前见时似乎已截然不同,分明是个小姑娘,但此刻却让人不得不屈服在她的傲然之下。
他沉默了有一会,才朝那几个大汉道:“让开吧,让她们走。”
前方终于让出一条路来,林悠看了淳于婉一眼,匕首比在脖子上,抬脚朝前走了过去。
淳于婉跟在她身后,紧握长鞭,时刻都做好了防御的姿势。
闻沛眼看着人在自己面前溜了,紧咬牙关,他还不想放弃,他还在等着机会。
让开路也不过是个权宜之计,只要对方放松警惕,他们这么多人,又会武功,何愁抓不住两个姑娘?
只是事情与他所想截然不同,且比他所想变化得更快。
就在林悠踏出房门一步的瞬间,一直保持着防御姿态的淳于婉突然长鞭出手。
当时救商沐风,她能从那么多人里带着商沐风逃出来,此时面对不过五个人,还没有上次那些人武艺高,她自然根本不怕。
方才是碍于悠儿在旁边不好发挥,如今悠儿走出屋子,她便尽可以无所顾忌了。
一鞭将屋里的陈设不少都掀翻在地上,顿时便打乱了闻沛几人的阵型。淳于婉突然发起攻击,又抢占了先手,充分利用了这屋子里一切摆件,让那几个大汉都有些没有招架之力。
她身材比那几人自然瘦小,因而也更灵活,几招之内,那些黑衣大汉不是被她打趴下的,倒是自己人把自己人绊得摔倒在地。
闻沛在其中大喊,可哪里有用?这屋子都被淳于婉毁得一片废墟一般,他那几声求救很快救淹没在里头。
淳于婉也一点不含糊,在利用周围陈设让那些人疲于应付之际,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迷烟散来。
这也是她和林悠在定宁宫里研究了一日研究出的办法,她们到底只有两个人,像迷烟这种东西,是以少胜多的辅助利器。
这迷烟散还是林悠去太医院寻来的,本是为了宫中有人疼痛时给人缓解痛苦所用,但量如果大了,就不是简单的减轻疼痛了。
随着淳于婉毫不保留地将所有迷烟散撒出去,整个屋子里登时一片白烟,闻沛几人剧烈咳嗽起来,很快他们就会感觉浑身没有力气,直至昏睡过去。
便趁着这样的乱子,淳于婉捂着嘴从屋里跳出来,拉起林悠便逃离了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