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与少将军——音书杳杳
时间:2021-10-16 10:17:16

  夜色的掩映下,整个巍峨的宫城渐渐战成一片狼藉。
  兵戈碰撞的声音,宫人惊呼的声音,纷乱的脚步声,哭喊打杀声,由远及近,不到盏茶的功夫就传到了承乾殿中。
  正殿内灯火通明,太子林谚站在大殿当中,身边是二皇子林谦,兄弟二人望着殿外深沉的夜色,却竟比方才平静了。
  “皇兄,确定要冒这么大的险吗?”林谦到底还是有些担忧。他一向没心没肺,小时候也曾误会过林谚,但如今他早已将林谚当亲兄弟一般。直面叛军,那可是一不留心就要丢了命的。
  他们调动不了只有父皇能调动的金鳞卫,如今承乾殿也不过是些禁军中的精锐,就算要战,恐怕也拦不住叛军那么多的人。林谦本想着他来拖住这里,林谚带着玉玺先走为上。
  反正那叛军图的不就是个权,只要父皇和玉玺没事,只要林谚活着,那叛军便是把整个宫城都占了,也不过是被千夫所指。
  可林谚却坚定地要留在这里,就仿佛他是故意等在这,故意要见策划了一切的幕后那个人。
  默了好一会,林谦才听到林谚的回答。
  “皇弟,”他嘲讽般笑了一下,“等会外面进来的那个人,很可能是我舅舅。”
  林谦默然。
  其实事到如今,他们都清楚,那最有可能搅动这一场祸事的人,整个京城也只剩下忠勇侯顾摧。
  但当所有的猜测变成事实,昔日的亲人反目为仇,总归是让人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都说身在皇室不论感情,可若能拥有温暖的亲情,谁又愿意做一个冰冷的权力的傀儡呢?
  林谦比任何人都知道,他的这位皇兄,其实极重情谊。
  殿外,已隐隐能瞧见冲进来的禁军士兵,他们本该守卫宫城的安宁,如今却对自己的同胞刀兵相向。
  林谚就站在大殿前,眼眶微红,可他却比从前的每一次都更像是一个帝王一般,居高临下地看着。
  那大举进攻的叛军在到了承乾殿前时,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一般,奇异地停了下来。
  两方身着想同衣裳的禁军对峙,那模样有些说不出的讽刺。
  有一个人,从队伍里让开的通路朝着承乾殿走了过来。
  站在殿前,火把的光亮将他的样子映得如白昼般清晰。
  “大皇子,哦不,应该是太子殿下。”他好像在行礼,却根本没有做出什么行礼的动作来。
  林谚笑着,看向他昔日的舅舅——忠勇侯顾摧。
  “禁军里果然有你的人。”
  顾摧很是客气地道:“若是不尽早安插些人手,岂非要被太子殿下突如其来的软禁打断计划。”
  “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太子殿下问了一个很多余的问题。”忠勇侯顾摧终于一改往日模样,露出他原本的嚣张面目。
  他像是笃定自己会赢一般,一步一步逼近承乾殿。
  殿外的禁军已做好了进攻的姿态,却听见那位太子忽然道:“请侯爷进来。”
  外头的禁军面面相觑,还是林谦又厉声道:“没听见太子的话吗?请侯爷进来!”
  守卫正殿的禁军戒备地让出一条狭窄的路来,而顾摧竟真的一个人就走了进去。
  殿中一个宫人都没有,唯有正前方的龙椅高高在上,仿佛显露着权力巅峰才有的光辉。
  “你觉得这样就是赢了吗?”林谚问他。
  林谦听见这句话便知道,他这位太子皇兄,到底还是善良的,还抱着最后一丝的希望。可他同时也知道,他皇兄的这个希望,定然要破碎在这个看似寻常的夜晚里。
  顾摧哈哈大笑:“什么是赢?”
  林谚的声音掷地有声:“本宫只知道,家破人亡、亲人反目,杀戮、内耗,这些都不是赢,是输得彻彻底底!”
  顾摧满不在乎地看着林谚:“所以呢?现在整个宫城马上都在我的手里,太子殿下说这些,是为了拖延时间吗?”
  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完整地碎掉了。
  过往变成了该被封存的迷梦,而所谓亲情,刹那间变成掺杂着欲望的浊流,不值一提。
  林谚的声音越发清楚而有力:“四年前,害得燕老将军战死沙场,燕家满门只剩燕远和老夫人的,是不是你?把余世缨将军关进五行谷地牢处以极刑,令他生不如死的,是不是你?派人拦截粮草,截杀宣州营运粮兵士的是不是你?那和胡狄往来密切,甚至不惜叛国求荣的,是不是你?!”
  顾摧微笑地看着上首的龙椅,轻飘飘地道:“是,是我,又怎么样呢?”
  “忠勇侯可真是胆大包天啊!”若非皇兄拦着,林谦只怕要一拳招呼上去。
  而顾摧却丝毫没有慌乱的意思,他掸了掸衣上一路行来的灰尘:“现在整个皇宫很快就会在我的掌控之中,太子殿下的这些话,是准备留到地府去说吗?”
  “顾摧!他的亲生母亲可是你的亲妹妹!”林谦觉得这忠勇侯疯了。
  可顾摧却笑得越发猖狂:“妹妹?你们林家何曾好生对待过我的妹妹!”
  他步步逼近,站在林谚面前:“过了今夜,这个宫城就再也不必笼罩在一片阴暗里了。不会有人知道太子殿下的那些秘密,我顾摧,是为了保护皇室而战,是赶走胡狄刺客的英雄!”
  “哦?原来侯爷写的故事是这样的啊?”
  一个不太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在殿外响了起来,隔了好一段距离,却也让人听得清晰。
  忠勇侯猛地转过身去,就见他带来的队伍分列两边退开,而中间竟是有人将顾平荆一脚踹了过来。
  “平荆!”
  “侯爷,别来无恙啊。这个礼物还喜欢吗?”
  燕远从阴影之中大剌剌地走了出来,而他身边站着的,竟是一直称病在定宁宫的林悠!
  “爹!被骗了,被骗了!”摔倒在地上的顾平荆不顾自己被绑着绳子,朝着忠勇侯大喊。
  顾摧面色微变,却到底是浸淫朝堂多年,很快就调整了状态。
  殿中,林谦兴奋地朝着外面大喊:“乐阳妹妹!燕远!你们回来了!”
  燕远浅浅笑着:“才回来,没想到就赶上了一场好戏。”
  顾摧攥紧拳头,忽然大喊:“你们假装什么!以为我不知道京城有多少兵力吗?”
  “顾侯爷,”林悠清脆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动听,“本宫得提醒你,燕少将军回来了,北军各营可就跟着回来了,哦,不光如此呢,侯爷是不是忘了金鳞卫啊?”
  金鳞卫!
  金鳞卫一向只对帝王负责,顾摧便是再手眼通天,在林慎这样一个多疑的人手底下,也休想打探到一点关于金鳞卫的消息。
  可谁都知道,金鳞卫明属禁军,都是个中精英,就算他们忠心耿耿,可他们能有多少人?双拳难敌四手,又能左右多少战局?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问,燕远接着林悠的话,缓缓道:“侯爷不会以为保护皇室安危的金鳞卫,就只有殿前司那一点人吧?”
  承乾殿外,远处的火把忽然在燕远的话音落下时呼地亮起。
  那足足一圈的光带,已将顾摧带来承乾殿的人彻底包围起来。
  那可不是殿前司的人数能做到的事情,金鳞卫难道……
  “侯爷,现在是时候说说你都干了什么事了吧?”燕远拉着林悠的手走上前来,他的伤才好不久,今日也并未穿银甲,可就是好像根本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一样,就那样看着两人走入承乾殿中。
  顾摧紧咬牙关,似乎嘴唇都在轻轻颤抖。
  所有的赌注都压在这最后一搏之上,他不能输,不能!
  他忽然朗声大笑起来:“你们以为这就能让我怕了吗?”他甩开宽大的袖子,忽然上前两步指着那龙椅,“过了今夜,本该坐在这上头的人就再也醒不来了,太子,太子又怎么样?先帝驾崩,你这孤立无援的一个太子,真以为自己能坐上去吗?”
  顾摧仿佛是疯了一般:“只要我想,我立马就能改三皇子为太子,到时一个襁褓中的孩子,还不是要我们这些臣子拿主意?林谚,是你自己要与顾家反目成仇,如今也别怪我无情无义!”
  “还有你们!”他挥手指向燕远几人,“几个后生晚辈,便以为自己能翻了天吗?告诉你们,待圣上驾崩,你们什么都不是!”
  他好像已经坐上那高位一般,整个人都处在了癫狂之中。
  而这个时候,一道声音像是正中心脏的利剑一般,瞬间让他如堕寒窟。
  “原来顾爱卿还有预知后事之能,看来是朕低估了你。”
  众人赫然抬头看了过去,只见正殿的巨幅隔断之后,身着锦袍的帝王缓缓走了出来。
 
 
第106章 昭雪   我有你就够了。
  乾嘉帝林慎走上高台, 垂眸看着站在殿中终于没能掩饰住惊讶的顾摧。
  他笑着,笑得温和:“顾爱卿怎么了?是没想到给朕下的毒失去了作用吗?”
  毒。
  整个殿中一片寂静,林悠抬起头向自己的父皇看去, 四个多月未见,在听到父皇声音的一瞬她便泪水盈眶。
  原来前世,父皇卧病, 竟是因为有人下了毒。
  可怎么会呢?父皇一向谨慎,宫里一应吃食都是再仔细不过, 怎么可能让一个忠勇侯得手呢?
  林慎看了一眼王德兴, 王德兴会意, 朝着隔断之后招了招手。
  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 很快押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走了出来。
  顾摧看向那人, 唇瓣轻颤,却是终究未能说出一句话来。
  “谚儿……”被押着出来的正是淑妃顾毓秀, 她此刻哭得凄惨,在瞧见林谚的一瞬间, 更是仿佛要把一生的泪都流尽了一般。
  林谚紧咬牙关,红着眼却没让一滴泪掉下来。
  “朕以为淑妃是好意为朕煲汤, 没想到, 是想早些送朕离开。”林慎的语气已然平淡,就好像是说着一件与他并不相关的事情。
  淑妃摇头:“圣上, 不是的圣上,臣妾没有, 没有想着害圣上啊。”
  林慎冷笑了一声:“汤里是迷迭散,养心殿焚的是静心香,能想出把这两样东西配在一起令朕慢慢中毒,淑妃看来果真称得上一声才女, 见多识广。”
  顾毓秀早哭得泪人一般,她不明白明明谚儿才做了太子,为什么事情一下变成这个样子。
  她更想不通,太医院才说圣上病重,可如今圣上却说是因为她下了毒,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过。
  “够了!”一直沉默的忠勇侯突然大喝一声。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在这无数道视线之下,那人好像终于失控了。
  “是我,是我的安排!这一切毓秀都不知道,都是我安排的,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也会有装病的时候,圣上果然还是足够谨慎。”
  “安排?安排了什么?”顾毓秀愣住了。
  顾摧恨铁不成钢:“我若不安排人下毒,你以为你的儿子何时才能当上皇帝?难道你还要忍受这个男人几十年吗?”
  “顾摧!你够了!”林谚厉声打断顾摧的话。
  顾摧却哈哈大笑:“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过你!”他指着林慎朝顾毓秀大喊,“从你进宫,他就不过是为了利用顾家才给你个妃位,他何曾正眼瞧过你一次?正眼瞧过顾家一次?你一心还爱着他,可他不过是利用你的身份罢了!”
  “当年父亲为了帮他登上皇位,险些送了命,可他呢!这么多年,连罗向全都成了定国公,我顾家,却连这个爵位都只能世袭到平荆就断了!不让他死,我顾家永无出头之日!”
  他直视向乾嘉帝林慎,似乎是在控告积聚多年的不公。
  这么多年顾家看似光鲜,可实际上呢?若不是北疆的生意,只怕连这偌大府邸的日常开销都供应不得!
  顾毓秀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兄长,她从未曾想到,自己的亲哥哥竟然会给圣上下毒,她既是妃子,圣上便是她的夫君,怎么能……
  “所以忠勇侯就可以置大乾江山于不顾,置大乾百姓于不顾吗?”林悠的声音忽然响彻寂静的大殿。
  顾摧猛然转身看着她:“那又如何?淳于鹰本来已经答应我了,只要三皇子即位,我自然就是实际的掌权者,到时百姓自然可以过上安定日子……”
  “异想天开!”林悠厉声打断他的话,她想起前世胡狄人兵临城下的场景,想起整个大乾北部的平原一片狼藉尸横遍野,想起百姓流离失所,连京城都未能幸免。
  那淳于鹰怎么可能是个遵守诺言的人呢?他早有野心,若果真如顾摧所说,只怕就是前世的结局再一次重演!
  “我告诉你,一旦望月关失守,胡狄的骑兵就长驱直入直取京城,到时整个北疆百姓,尽成刀下亡魂,江山易主,生灵涂炭,这难道就是你说的安定日子吗?”
  她眸中含泪,但声音却坚定非常。
  她分明不过是一个才及笄的公主,站在那里便让人觉得瘦弱娇小,可此刻她好像有无穷的力量,更好像……
  林慎忽然觉得,从这个女儿的眼中,看到了不该属于她的历便世事的沧桑。
  顾摧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让他们进来吧,该做个了结了。”林慎开口,朝着王德兴说道。
  王德兴于是朗声高唱:“宣前镇北军副将余世缨之女淳于婉进殿!”
  殿外围着人,淳于婉是从那隔断之后走出来的,她身后,跟着户部主事商沐风和静宁伯司空珩。
  顾摧的目光忽然一变:“镇北军的人吗?”
  商沐风走上前,将一封奏报呈上,方看向顾摧:“侯爷想到镇北军,难道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
  顾摧偏过视线,并不回答这个问题。
  反是被帮着的顾平荆,突然之间情绪激动:“镇北军怎么了?难不成还要让死人开口说话吗?”
  “我就算死了,也不会忘记我父亲说‘代州有冤’,你们顾家为了横征暴敛,不惜与胡狄人合作,坑害镇北军将士的性命,你们丧心病狂,罪无可恕!”若不是在宫里没有拿鞭子,淳于婉真想给顾平荆一鞭子让他好好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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